第50節
那供詞中還提到,他曾在提督孫濟手下任職,受孫濟提拔,而孫濟與王玥一向忠君,他不敢有負上峰,故冒死也要將消息傳遞出來。 當然審問秦氏父子的結果,又是另一番說辭。 秦太岳態度倨傲,堅定的說是孫濟向他父子建議,調派立威營前來守衛,目的不過是單純保護圣駕。他從未曾有謀反之意,更無謀反之動機,此事純屬構陷,更要求與孫濟對質。秦啟方則不發一言,無論問什么,他都只緩緩搖頭目視別處。 秦氏父子謀反一事在朝堂上引發軒然大波。眾人一面關注審訊結果,一面揣測著沈徽的意思,最終彈劾秦太岳的奏疏如雪片似的飛至御前。而沈徽更有時間專注思考,詔書中應列出秦太岳多少項罪名更為合適。 幾日后,王玥將在秦府清剿的武器種類數目呈報上來,又請示沈徽對立威營參與謀反之人的處置方式。離開之時,容與將他送至殿外,順便提出再送他到宮門處。 “秦太岳倒了,皇上下旨抄了他府上,查抄出了歷年外邦進貢之物,并二十萬兩黃金,還不算他侵占的田產,”王玥感慨,不無唏噓,“光是貪墨一樁,就夠他死罪的,眼看著國庫又可以充實一筆了?!?/br> 容與沒附和這話,看準時機直截了當的問,“仲威,可否實話告訴我,你是何時知道這件事的?” 王玥一愣,驚異的看著他,“老弟這話什么意思?” “你我既為兄弟,我希望你能對我坦誠相告,如果你不愿,我自然也不勉強?!比菖c看著他,目光灼灼,“秦太岳供詞中提到,他沒有謀反的動機,這句話,我深以為然。盡管他所做之事罪大惡極,但仍然不能與謀反相比,這是永世不能翻身的大逆之罪,也是最有效致人于死地的罪名。仲威覺得他真有必要這么做?何況此事疑點頗多,那張疏如何從壁壘森嚴的秦府中逃出報信,已令人十分不解?!?/br> 稍一思忖,他又告訴了王玥,當日在芳汀宅中曾見到,孫濟與秦府管家秘語一事,“孫濟在整件事中,扮演的該是細作的角色,他假意投靠秦太岳,令其放松戒備,然后再獻計十二團營去秦府護衛。其實十二團營真正掌權者是仲威你。秦太岳的手尚伸不到軍中,秦啟方又是一介儒生,剛剛上任不久,在營中全然沒有任何威信。這也是皇上為何滿足秦太岳,將秦啟方調職的原因?!?/br> 王玥默然,半晌緩緩搖頭,嘆道,“你這樣通透,我也瞞不住,你猜的都不錯。早在秦太岳家挖出那口醴泉之時,皇上便已想好這個計策,就算秦太岳不邀請圣駕親臨,皇上也會想辦法,促成這次去秦府的機會。至于我和孫濟,也確實一早便已得皇上秘旨,參與了整件事?!?/br> “這些年,皇上對秦太岳跋扈朝堂,貪墨巨資,任人唯親,扶植自己勢力早已大為不滿,也早就等得不耐煩了,目下這個結果遲早都會發生,所以老弟不必感到意外或難以接受?!?/br> 容與搖頭,“我不是覺得意外,而是,”腦中浮現的,全是那晚暖閣里,沈徽和秦若臻之間溫情絮語的畫面,不由再度擺首,澀然苦笑,“我只是不解,皇上,還有仲威你,為何都要瞞住我?” 王玥聽得皺眉,深深嘆息,良久扶住他肩頭,真誠道,“皇上原本就囑咐,此事不必令你知道,我想他是不愿你憂心,甚至不愿你參與?!甭砸煌nD,好似下了決定一般,他又道,“皇上曾說,你是個心地純良,心思干凈的人,他實不愿意你沾染這些,他是不想弄臟了你?!?/br> 容與當即無語,不免也有些震撼于他的話。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看著王玥上馬離去,耳邊久久縈繞不散的,卻依然是那句,心地純良,心思干凈…… 第83章 嫌隙 容與一路緩步走回養心殿,一路上都在思緒翻涌。 沈徽分明是嫁禍,所謂謀逆當是子虛烏有。只是天時地利人和,借著秦太岳庶子作jian犯科而被包庇,以趙循為首的清流心中早就不忿;加之沈徽刻意縱容,更加深世人眼中,對秦太岳跋扈囂張的印象;更兼有立太子一事,名正言順的秦氏血脈已成為正統,倘若秦太岳想要進一步奪權,鋌而走險誅殺皇帝,捧年幼儲君上位,于天下人看來,也絕非不可能的事。 至于所謂不想讓他沾染這些污糟勾當,最后的結果,還是免不了要徹徹底底參與其中;說什么不想弄臟他,可從開始到現在,就算初心不該,他也早已不是那個雙手干干凈凈,與世無爭的普通內侍。 沈徽護著他,信任他,他很是動容,也能理解作為一個皇帝,必須要將權柄牢牢握在手中,秦太岳算不得什么好人,他不至于為其人覺得不甘,可腦子里就是架不住,一遍遍地閃過,沈徽握住秦若臻的手,憶及那句關乎海棠花的笑談。 曾經深情,哪怕只有一瞬的真心,到頭來,也不過是拿來虛以委蛇的瞞騙手段…… 這般思量下來,令人齒冷之余,只覺心下生寒。 回到暖閣,沈徽正展開一卷空白詔書,見了他,立時吩咐道,“替朕擬旨,秦氏父子共計十項大罪,朕要昭告天下,待秋后便即處斬?!?/br> 容與低低道聲是,走到案前提筆,卻良久無法寫下一字。 “秦太岳是國朝上柱國,又是首輔?!彼遄弥f,“皇上可否再考慮一下對他的處置,改為賜死?” 沈徽聞言,抬首看著他,似有不悅,“他犯下的是謀反大罪,按律是要誅九族的?!?/br> 九族里也包含了皇室成員吧?容與輕笑道,“皇上至少應該為太子殿下考慮,秦太岳畢竟是殿下的外祖父?!?/br> 沈徽向后靠在龍鳳雕花圈椅中,不耐的挑了挑眉,“你的毛病怎么總是改不了?秦太岳想要殺朕!你還要勸朕為他留個全尸么?” 容與垂目,知道接下來的話會令他更加不快,然而他自己也是不吐不快,“秦氏已不能翻身,皇上何必趕盡殺絕。何況還有秦啟方,他在此事中……是無辜受戮,他原本該是個清凈純粹的治學之人,臣真心為他,覺得惋惜?!?/br> 沈徽疑惑的看著他,他遂將那日秦啟方對南柯記的感悟緩緩講述,“秦公子秉性通達,未必不知道秦太岳的行徑,早晚會招致禍患,雖已看透,可身為秦家之子還是難以超脫。臣不敢勸皇上赦免秦公子,但臣也清楚,他與此事根本無關?!?/br> 沈徽神色一震,“你都知道了?” 關于這樁徹頭徹尾的構陷案么,容與一哂,默然頷首。眼前浮現的,卻是秦啟方幽深空幻的眸光,他還那么年輕,為人沖和澹然,或許他的理想只是修身立德……一顆心跟著,緊緊泛起陣陣抽痛。 沈徽對他的違逆沒有震怒,許久過去,只沉聲道,“朕再考慮……你,先去吧?!?/br> 清楚知道沈徽的底線,也知道他是觸及了他的逆鱗,他沒有大動肝火,已是給足了自己顏面。容與知趣兒的退出暖閣,其后數日,都盡量減少在沈徽面前盤亙。 彼此見面,也不過是相顧無言。幾日過去,倒是傳喜每天會來向他回稟,秦若臻禁足于坤寧宮的境況。無外乎又砸了幾個官窯瓷器,撕了幾幅武英殿藏品書畫,或是將送膳食的宮人罵出門去,對著守宮的侍衛吵嚷,她要面見皇帝這類話。 容與始終沒有為秦若臻向沈徽進言,不是因為他想安心看秦若臻笑話,或是存了落井下石之心,而是他知道,沈徽還沒有做好準備面對這位發妻,遲遲不發落,大抵也沒有置她于死地的心思。 雖說成王敗寇,秦氏滿盤皆輸,沈徽卻也贏得不甚光彩。對于秦若臻,很難說沈徽有沒有一點虧欠感,冷心冷情的帝王,尚需要一些時間去好好思量。 但在這深宮之中,畢竟還存在一個日日思念秦若臻,并深深渴望著母親關懷的孩童。 幾日后,容與從司禮監衙門交辦了些差事出來,途徑上書房,正聽到翰林侍讀趙懋在為太子講學。 太子今年才滿六歲,已長成一個俊朗聰穎的小小少年。此刻趙懋正在為他講述朱子的四書集注。 趙懋看到容與,向他點頭示意,容與亦拱手還禮。太子卻回過頭來,看到是他,當即出聲道,“廠臣,你來了?!?/br> 他沖容與招手,露出有些拘謹的笑容,“怎么不進來?” 沈憲雖是秦若臻所出,對容與卻一貫很是親厚,有次他拿著那件幼時容與贈他的百家衣,笑著向他致謝,“孤本是早產出生的,累及母后,身子一直也不大好,幸而廠臣送孤這個。想來孤如今能這般健康,也是托賴了這件百家衣之福?!?/br> 彼時容與含笑謙過,但也由此知道,沈憲對自己尚算有好感。此刻見他召喚,便對他躬身行禮,隨后走進上書房殿中。 趙懋輕輕咳嗽一聲,繼續講學道,“朱子四書章句集注,首列大學,次列論語孟子,最后列中庸,殿下可知,朱子為何將大學列在首位?” 沈憲神色有些茫然的搖著頭,趙懋于是再道,“朱夫子曾言,先讀大學,立其綱領,通讀大學了,去看他經,方見得此是格物知事,此是正心誠意事,此是修身事,此是齊家、治國、平天下事。故大學乃為理學之綱領也?!?/br> 沈憲嗯了聲,想了一會兒,側首問他,“那么朱子讀的第一本書,便是大學了?孤記得先生說過,他五歲開蒙,那時就能讀得懂這么繁難的經典?” 趙懋聽罷一笑,微微擺首,說道不然,想了想卻是不愿作答,便在思忖如何轉換話題。 容與卻忽然起了一個念頭,對趙懋拱手道,“殿下的這個問題,可否由林某代大人回答?” 趙懋沉吟之際,沈憲已搶先點頭,仰首問道,“好啊,廠臣你來告訴孤,五歲的朱熹,真的能領會那些經義么?” 容與莞爾,蹲下身子,令他可以平視自己,“朱子五歲入學,那時他讀懂得第一本書并非四書中的任何一本,而是孝經。他曾在孝經書額上題有自勉之句,說道若不如此,便不成人。所以朱子的啟蒙讀本,其實是那本流傳千載的孝經?!?/br> 沈憲啊了一聲,頗有些意興闌珊,“原來是孝經啊,孤也讀過的。左不過是講些臣子庶民,應該如何遵從愛敬君主和父母長輩的話,讀著還不如二十四孝里的故事有趣兒些呢?!?/br> “那么殿下可能忽略了,圣人講天子的那一章?!比菖c一笑,和緩講述,“愛親者,不敢惡于人;敬親者,不敢慢于人。愛敬盡于事親,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蓋天子之孝也。甫刑云:一人有慶,兆民賴之?!?/br> 見他困惑的望著自己,容與再解釋道,“就是說,一個人如果能夠親愛自己父母,就不會厭惡別人的父母,能夠尊敬自己父母的人,也一定不會怠慢別人的父母。以親愛恭敬的心情,盡心盡力地侍奉雙親,再將德行教化施之於黎民百姓,使天下百姓遵從效法,這才是天子的孝道。尚書甫刑里說:天子一人有善行,萬方民眾都仰賴他?!?/br> 他一面說,一面留心觀察沈憲的表情,在自己說完這些話之后,只見他蹙眉低首,好像略有所悟。 半晌,沈憲抬起頭,雙眸隱含淚光,“孤也很想親近愛敬自己的父母,可是父皇現下不讓孤見母后,孤已近十多天沒有看到過她了。坤寧宮里里外外圍了那么多的侍衛,他們一見孤就跪在地上苦苦相勸,怎么說都不讓孤進去。廠臣,你每日都和父皇在一起,你告訴我,父皇究竟什么時候,才會把母后放出來呀?” 趙懋聽他這般問,一時大驚,正要出言阻止,容與見了,忙揚手制止了他,對他輕輕搖了搖頭。 許是沈憲泫然欲泣的樣子令他惻然,容與繼續以溫和的語氣回應,“身為臣子,我無法回答殿下這個問題。但是殿下卻可以向皇上親身詢問。臣覺得,您可以告訴皇上,您對孝經有哪些領悟,以及近日您對娘娘的思念,希望皇上能許您早日見到母親?!?/br> 六歲的太子眨著靈動的雙眸,漸漸地目露微光,咧嘴笑了笑,“對呀!嬤嬤和總管連??偸菙r著孤,不讓孤去求父皇。他們都說,如果這樣做,父皇一定會很生氣,說不定還會遷怒母后,遷怒他們,把他們全都撤換走,孤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孤聽了真是害怕,廠臣你說呢,父皇真的會這么做么?” 容與說不會,“皇上以仁孝治天下,聽到殿下能以孝經來規范自己的行為,只會覺得欣慰。何況如果皇上問起,您大可以說,是臣讓您這么做的,與您宮中服侍的人皆無關?!?/br> 沈憲像是得了極大安慰,長舒一口氣,燦然笑起來,“孤知道了。等會子下了學,孤就去找父皇?!彼鋈焕鹑菖c的手,滿眼真誠的說,“謝謝廠臣。你真是個好人?!?/br> 容與低頭一笑,這是年幼的太子,首次對他人品做出肯定,可卻讓他有種受之有愧的感覺,“謝殿下夸獎。臣還有事,先行告退了,請殿下繼續聽趙侍讀講學罷?!?/br> 他站起身,對太子躬身行禮,再對趙懋揖手,“多謝趙大人,林某逾矩之處,還望大人見諒?!?/br> 第84章 傾覆 沈憲是如何表達對母親的思念,容與不得而知,所幸最后結果是好的,沈徽雖沒有解除秦若臻的禁足令,但卻允許沈憲每日兩次,前去坤寧宮探望母親。 對于太子,沈徽內心還是疼愛的,遲遲不下旨處置皇后,多半也是為太子著想。如今這樣的局面,安撫了年幼的太子,讓他心里略覺松快些,那么在背后幫他分憂的人呢?沈徽不愿眼睜睜看著容與再逃避下去,遂命人傳他值夜,這也是如今逼他面對的自己,最有效的方式。 “你是那么聰明,還是被你猜到了?!鄙蚧湛此故诌h遠站著,態度冷漠疏離,心里泛起絲絲疼痛,開誠布公的說,“朕不想讓你知道,更不想令你參與其中。你知道為什么?” 不待容與回答,他又緩緩一笑,語氣極近溫柔,“你在朕心里,一直是個難得干凈之人。朕一直在想,等到朕扳倒了秦太岳,收回所有的權利,就再也不用你離開內廷為朕四處奔走,你便可以一直留在朕身邊,陪朕讀書作畫唱和閑談,做任何你喜歡你做的事,不違背你心意,也不會讓你覺得疲憊不堪。你說秦啟方純粹,其實你何嘗不是個純粹的人。朕覺得你是唯一配得上清逸明凈,纖塵不染這八個字的人?!?/br> 容與心口猛地一顫,這考語如此熟悉,他記得,正是當年自己被他所救,對他形容倪瓚那幅畫時,曾用過的八個字。 原來沈徽記得這么清楚。然而腦子里,還是蹦出他和秦若臻那晚的對話,他也記得他曾說過的話,同樣記得那么清楚,卻還是構陷了秦太岳,毀了秦氏一族。 容與對他勉強一笑,笑容或許帶著幾分慘淡,沈徽心有所感,起身欲前行,見容與下意識向后退,便又頓住步子,復問道,“你怕朕么?” 不是怕,而是琢磨不定,容與垂目沒有作答。沈徽嘆息,“朕不想你害怕。你也許不明白,朕從未拿你當過一個可以被利用的臣子。容與,你明敏通透,對朕從沒有過索取之心,知恩圖報。朕絕少信任一個人,卻只愿意信你。這座深宮里頭,你是朕唯一的朋友,唯一的知己,你肯為朕做任何事,朕愿意護住你,一生一世?!?/br> 他沒說那些涉及情愛的話,只是表達著另一層并不亞于愛欲的情感,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單憑這一句,容與心底徜徉的情緒,到底還是慢慢發酵而出。 “皇上承認這樁謀逆是陷害設計,那么秦啟方呢,皇上也堅持要將他賜死么?” 沈徽搖頭,“朕想過了,可以保全他,為了你,朕也愿意這么做?!蓖W≡掝^,他慢慢地挪著步子,見容與沒有再避開,才小心翼翼站在他面前,“一介書生罷了,沒了家世權柄,也興不起什么風浪。朕命人將他帶出詔獄,押送去嶺南,他若懂得這份恩典,自然也不會再回京師。這已經是朕能做到的極致,如此你會不會覺得舒服一些?” 雖然掀不起風浪,可到底是仇人之子,留下未必不是隱患。沈徽能做到這個份上,全是因他求情的結果,如此“恩典”,要他怎么做才能回報? 沈徽沒逼迫他做任何事,只是牽起他的手,柔聲道,“你若想報答,不如多陪陪朕,朕心里也不好受,卻不是為別的,只為你冷落了朕許多時日?!币娝久?,忙又笑著寬慰,“朕沒有旁的意思,咱們依舊和從前一樣,你在這里陪朕一晚,興許朕睡得會更踏實些?!?/br> 容與被他握得愈發緊實,自知是掉進他精心鋪就的溫柔陷阱里,遲早是要被蠶食的失去還手之力。既然掙脫不開,也不過是應以一笑,順從的說了聲好。 至天授八年冬,沈徽將秦氏謀反一事昭告天下,秦氏所有在籍成年男女皆判斬監候,十五歲以下的男子流放嶺南,女子沒入教坊司為官伎。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唯一幸免的人只有秦啟方,他是在睡夢中,被人偷梁換柱,秘密遣送至偏遠的嶺南,如此才得以保全住了性命。 對于秦太岳的處置,沈徽聽從了容與的建議,改判為獄中賜死,白綾與鴆酒令其任選一種以自裁。 仿佛有預感似的,在沈徽下旨賜死秦太岳這一日,秦若臻出現在養心殿外求見。 沈徽聽了內侍的通報后無言,目光掠過容與,隨后淡然道,“朕現在沒空,讓皇后回去罷?!?/br> 內侍領命退出,片刻后又返回,猶豫著回稟道,“皇上,娘娘說,她今日一定要見您,您若是不見,她便在外頭一直站著等?!?/br> 沈徽重重嘆氣,以手支頤,撫著太陽xue不耐的說,“那就讓她候著罷?!?/br> 內侍怔愣,面露一絲尷尬后緩緩退了出去。 容與俯低身子問,“皇上此刻頭痛么?” 沈徽頜首,繼續按著額角。容與走出暖閣,令內殿侍奉的宮人快些預備天麻湯,剛吩咐完,便聽到殿外秦若臻高聲叫道,“我今日一定要見你!你已趕盡殺絕,難道還怕面對我不成?沈徽,我就在這兒等著你,你無論如何都得出來見我?!?/br> 聲音明顯含了憤怒,這也是容與第一次聽到,她用激越不滿的語氣,說出天子不可被人道出口的名諱。 沈徽自然也聽到了她的話,面色沉郁,蹙眉道,“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讓闔宮的人看笑話?!?/br> 此刻是秦家上下二百多人性命攸關之際,秦若臻豈能顧得上是否被他人竊笑。念及此,容與心情也一片黯然,半晌還是走到沈徽身畔,輕聲道,“皇上不能總是避而不見,如此,來日恐更難相見。臣去請娘娘進來,皇上和娘娘懇切談一談罷?!?/br> 沈徽眉間含憂,揶揄道,“你覺得她會釋然?會假裝什么事都沒有發生,像從前一樣?哪怕沒有心里全是恨,也還是一切如常的生活下去?” 容與霎時無言相對,同樣的問題他也曾問過自己,如果他是秦若臻,是否能原諒這個屠他全族的結發之人。 答案是不能,至少他沒法再和他平靜相對,再過一種自欺欺人,粉飾太平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