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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半生為奴在線閱讀 - 第43節

第43節

    一滴冷汗順著額角蜿蜒而下,他避開沈徽的視線,盡量含糊其辭,“皇上給臣的特權足夠多了,臣不能再逾越……”

    “你明白的,”那雙手沒有挪開的意思,順著他的下頜一點點摩挲,指尖、眸光都是輕柔的,“沒有逾越,朕只是舍不得你?!?/br>
    多么溫柔的聲音,多么繾綣的告白,偏偏讓聽的人只覺毛骨悚然。

    容與不動聲色的向后退,一面別過臉,可臉上余溫殘存,和曾經方玉的撫摸完全不一樣,心理再如何抗拒,身體的反應是真實的——他方才,似乎有些享受那片刻的纏綿。

    “皇上,”他念茲在茲,打起精神負隅頑抗,“臣說過不會離開,也說過盡我所能報答圣恩,臣說到做到?!?/br>
    如同死水微瀾,沈徽對這樣的表忠心全無反應。容與沒辦法,決定正視他。其實心里多少能明白,沈徽今夜算是受了些刺激。再沒有愛,做過夫妻總有恩情在,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煙消云散,沈徽無情歸無情,也還是有血有rou的人。

    他有多渴望親情,從他念念不忘缺失的部分就可以窺見一斑。容與呢,有多少來不及釋放的溫暖,從他背負了上一世親緣時起就已埋下深深伏筆。

    面對的是人間帝王,也是個渴望關愛的年輕男人,同樣的孤獨,不過是以不同的面目呈現,沈徽肆意、驕傲,此時此刻,他卻分明感受到他在強撐,還有他的不安。

    收斂內心波瀾,容與看著他,柔緩的笑了笑,“皇上如果難過,可以發泄出來,臣不會說出去,憋在心里會憋出病的?!?/br>
    情緒應該得到合理釋放,這是現代人的觀點,也不知道這個受了帝王術教育的人,能不能突破自我,讓個性徹底解放一回。

    眼見效果不甚好,他決定再試,“臣借肩膀給皇上靠,您靠著,如果想哭盡量哭出來,不必壓抑,臣永遠都不會向外吐露半個字?!?/br>
    難為他仍是一派赤誠,虔敬之余居然還有洞悉一切的體貼,可他想做什么,臣子更兼兄長么?沈徽笑起來,干脆地,往前靠了靠,容與配合的半跪在他面前,那么把頭靠上去就能如他所愿?仰唇一笑,他的視線卻偏轉一寸,落在旁邊那片柔軟之間。

    猝不及防的覆蓋上去,之后沈徽看見了,對方堪稱驚愕的目光,拋下所有的避諱,就那樣直愣愣的盯著他,震驚得忘記所有動作,包括躲閃避開。

    容與整個人傻掉了,是渾然忘我的呆了一呆,片刻之后才驚覺事情不對。士可殺不可辱!沈徽說那些曖昧不明的話也就算了,現在公然吻上來,是欺他軟弱不敢反抗,還是覺得他應該心甘情愿回應他的親吻,事后再感激涕零能得他垂青???

    一個有妻子的人,小老婆剛離世,倘若有悲憤有不滿,他可以理解,但不能認同他應該宣泄在自己身上!

    他終是涵養好,再氣憤也還是沒一把推開,理智的向后撤了撤,站起身,又欠身道,“皇上今夜情緒有些起伏,臣還是讓人備些安神的藥來,您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天亮自然會覺得好些?!?/br>
    假裝什么都沒發生起身要走,到了又沒能走成。沈徽也站起來,錯著步子擋在他面前,起初還有幾分嬉笑,漸漸地,神色愈發正經起來,“朕沒想過要逃避,一直以來逃避的那個人,是你?!?/br>
    憑什么這么篤定,他的確心動過,然而任何人都不該知道,何況,他早就將那份心動掩藏好,壓制得無影無蹤。

    “臣沒有逃避,臣不覺得該和皇上過從太密。君臣、主仆皆有別,臣沒有做孌寵的好性子好本事?!?/br>
    沈徽皺眉,“孌寵?朕沒那么想過,你更不該這樣定位,這是對朕的侮辱,更是對你自己的侮辱?!?/br>
    容與笑了,向后倒退了兩步,“那么臣該如何說自己呢?皇上的伙伴,知己,還是愛人?”

    他語氣如有諷刺,肩膀遏制不住得輕顫,有什么東西在他心口破碎炸裂,太可笑了,原來他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為了做一個皇帝和他大小老婆之間的第三者?

    心被這幾句質問牽扯得生痛,但沈徽依然鎮定,從容的輕吐兩個字,“伴侶?!奔又亓苏Z氣,他冷靜平和的說,“是伴侶,朕想要一生一世相守的伴侶。是我想要一生一世相守的伴侶?!?/br>
    這是他能給出的最有誠意的說辭,可悲的是全然不足以取信。容與只是發出極輕的笑聲,“皇上大婚時,也對皇后表露過同樣的心意吧,彼時,皇上和秦氏還是盟友,尚需同仇敵愾,也會對秦氏好女極盡溫柔慷慨?!?/br>
    不等他的話說完,沈徽的手已握住他的肩頭,一寸寸往下移,抓住了他的手腕,那里一貫細弱,大抵因為緊張氣憤,青筋在手背腕骨間突起,有幾分猙獰,更有幾分惹人憐愛。

    “皇上這是做什么?”容與氣結,徑自抬起手,一邊嘴角跟著揚起,“禁錮臣么?不覺得不值當么?無需皇上這樣,臣也照樣逃不出您的掌控?!?/br>
    兩眼灼灼,就這樣相對凝望,一個暗流洶涌,另一個深邃如海。沈徽惆悵的思索,究竟要如何做,才能讓壁壘重重的人相信,他確鑿有一顆真心。

    容與沉下面孔,咬了咬牙,換上冷靜的語氣,“臣此生別無他求,唯愿能有尊嚴的度過余生,皇上若肯垂憐,就請不必再說過分抬舉的話,臣承受不起?!?/br>
    言畢輕輕一笑,沈徽看見了,那樣一記虛無縹緲的笑容,看得人心碎,壓抑難過。全錯了,他對他的不相信,是他咎由自取,也是他從來沒有打開過心扉。那樣小心翼翼的活著,為的原來不是生存,而是尊嚴,他不是橫亙在他和秦若臻,甚至任何女人之間的障礙,更不是他一時興起的玩物,只是,該要怎么解釋,他才會懂得?

    男人的思維是簡單直接的,有那么一瞬,沈徽覺得最有力的證明,就是現在把這個人直接扔到床上,用他滿心的愛意,身體力行的展示給他看。

    可旋即又否定了這個想法,林容與是他打心里喜歡,想要疼惜的人,他不忍用任何粗暴的方式,對待愛人么,還該細水長流。

    素有智計的人突然變得患得患失,想起方才自己流露出需要關懷,惹得他柔聲安慰,那么不如給他存在感、被需要感,也許才能慢慢打動他。

    放下手,沈徽溫柔的笑著,“日久見人心,我是不該勉強你?!?/br>
    轉身回到床邊坐下,臉上呈現出一抹傷感的疲憊,“那么陪陪我呢,”他拍了拍床,“陪我一會兒,我累了,卻又不想就此睡過去,也不知道,這一夜會不會夢見那個無辜的孩子,向我索要他的母親……”

    攻心為上,顯然奏效。容與的態度立刻軟了下來,雖有遲疑,還是慢慢走過去,放下了帳幔,坐在床沿,卻是無論如何不肯再靠近,“皇上睡吧,臣陪在這里?!?/br>
    殿中靜默流轉,無言相伴,卻安然的沒有半分尷尬。沈徽那般聽話,也是少有,只是目光猶自堅定,放肆地捕捉心愛之人每一個細小的神態變化。

    “不怪你不信我,實在是我這個皇帝做的有幾分失敗,讓你失望了。從今往后,我會讓你看到,前朝內廷沒有人能傷得了你。包括慧妃的孩子,我一定保他周全。當作是我對你的承諾?!?/br>
    他再一次使用我這個稱謂,緩緩承諾,“容與,再等等吧,一定會好起來,我一定還你一個公道,還你一份心安?!?/br>
    微笑闔眼,他想象面前人柔軟沉靜的注目,好似靜水深流,緩緩地鐫刻入心。

    猶豫良久,直有種柔腸百轉的糾結,容與看著他淺淺笑顏,漸漸舒緩了呼吸,方才帶著一絲顫抖,還有他自己都不曾察覺出的渴求,低低回應道,“我會陪你,等下去?!?/br>
    因為他記得,多年前的一個春夜,沈徽救他逃出生天,也對他說過一樣的話。

    他沒有別的選擇,唯有相信,何況到底還是愿意的,他凝視沈徽的臉,輪廓清晰,俊美到看久了會生出想要流淚的沖動。近在咫尺的人吶,也許碰上一下也不為過,至少可以給自己的心尋一線慰藉——沈徽是真的在意他,只是不知道能維系多久。

    可放肆的想一想,這世上還有什么比你喜歡一個人,又剛好知道,他也在喜歡你,還要令人覺得幸福愉悅?

    雖然對象有偏差,感情終究沒能完全戰勝理智,他還要堅忍下去,不過在這凄清的夜里,厚重的帳幔之下,始終只有他們兩個,就讓這些帳幔,這個被包裹起來的細小天地,替他守好秘密吧。

    心里的防線土崩瓦解,他伸手觸到了他的臉,年輕,充滿了活力,即便睡著了也透著股子勁道,再過些年,留起胡子,會是個很性感的模樣。也不全關乎皮相,這個人待自己是真的好,兜兜轉轉,猜心猜意,卻沒料到他的耐心,竟也會持續得這么久。

    他百感交集,轉臉看向那錦帳上旖旎的花色,絲絲縷縷都是牽絆,今生今世,怕是剪不斷理還亂了。

    在那團晦暝的光影間,睡著的人陡然睜開了眼,唇角上揚,無聲笑了出來。

    第72章 同心

    該不該把沈徽的話當真,容與認真思量過了。終究還是不能全信,又或者說信了沈徽,卻不能把自己的命運全賭在——他看上了自己這一點上頭。

    是因為孤家寡人當膩了,還是因為自己性子和軟,看上去剛好符合了沈徽的要求?恐怕連沈徽自己也未必能說得清楚。

    容與不是個較真難為自己的人,更不是個只想自己的主兒,大不了退一步,先不論接不接受,承諾過的話總要兌現。陪在他身邊可以做到,幫他排憂解難也是可以有的。

    何況他深深明白沈徽的無奈,如果內廷中的矛盾集中在秦若臻和自己身上,容與實在想不出任何理由要沈徽倉促之下,得罪前者轉而維護他,他并不敢做如此奢望,也不想因為他,而打亂沈徽全盤計劃。

    不過對于林升,他卻懷有明顯的愧疚和感激。容與向他誠摯道謝并道歉,“對不住,這回真是連累你。我本以為我可以保護你,卻沒想到尚需你來替我解圍,我很慚愧?!?/br>
    林升不在意的笑笑,眨著眼強調,“我是被您保護的呀,所以我才不怕呢,罰俸算什么呀?我一點不發愁,因為知道您肯定會養我的?!?/br>
    尚有閑情開玩笑,兩人不禁相視而笑,林升卻忽然正色道,“其實也怪我,是我沒留心,才讓他們在您房中做了手腳,所以我去認下也不冤??删褪桥履睦镫y過,嗐,其實呢,對那么一個害您的女人,您大可不必覺得惋惜?!?/br>
    這話說的是慷慨赴死的譚氏,容與回憶著自己當時的心境,坦言告訴他,“也說不上惋惜,我知道無論她是否成功,她背后的人都不會放過她。我只是有那么一瞬,被她的顧慮打動,她心里想要呵護的最珍貴的東西,不惜以生命來維護的,是家庭和親情。后來我問過自己,如果我還有親人尚在人世,有人拿他們的性命來要挾,讓我做違背良心之事,我會不會就范?!?/br>
    “那您會么?”林升瞪圓了眼睛,好奇的等著答案。

    容與有些茫然的擺手,“我不知道,那時到現在,我都沒能想明白?!?/br>
    也許該慶幸的,是他在這個世界,終究是無牽無掛。

    此后一段時間,日子過的平靜無波,然而寧靜的湖水下頭,總少不了會暗藏湍急的水流。

    秦若臻對容與的態度,一日往昔的冷淡。只是在偶爾的攀談中,她有意無意提及他對書畫的鑒賞,繼而輕描淡寫的夸道,“廠臣房中掛的那幅班姬紈扇圖,大異重彩工筆,畫工倒是頗為獨到,想必贈畫之人也有傲世之才,是你的好友?”

    容與神色坦然,“是一個故人,臣不知能否算是他的友人,只是萍水相交而已?!?/br>
    秦若臻聽過付之一笑,“那便罷了,太過恃才傲物者并不適合你的性情,廠臣交友亦要謹慎?!?/br>
    明白她在提醒他,譚氏的事,或許就是為警告他,不該對馮敏和許子畏表露支持和同情??伤寻葱囊鈴氖?,便無謂顧忌太多。正如當日所想,既然麻煩總不會斷,那么也不必事事委曲求全。

    內廷無波無瀾,前朝卻有不少人開始陸續上疏,建議應多派他出去歷練,監軍也好,提督稅務也罷。容與初時略感驚訝,后來轉念想到,若長久在內廷自然不易被拿住錯處,不如外放,反而更能讓他們找到機會來攻訐彈劾。

    天授五年伊始災難頻發,從元月開始,甘陜大旱幾近顆粒無收,又兼有云貴地震,入夏時,淮河流域更是遭遇了水患。

    沈徽終日愁眉不展,“鳳陽府一歲而水患蝗蝻三災疊至,禾稼盡傷,孑遺顛離。周邊官倉米儲備尚足,太倉卻拿不出賑災的銀子!朕該拿什么安撫那些失了田地房屋的災民!”

    他想到了漕銀,用漕運折糧銀萬兩先來填補賑災所需,然而戶部并言官們紛紛上疏反對:漕糧為京儲重計,難以議留。

    “漕糧是供宮里,勛貴,京師官員所需的,他們自然反對,說的冠冕堂皇,好似為朕的內廷考慮!如今拿不出錢來賑濟百姓,難道非要逼朕下罪己詔,他們才滿意么?”沈徽憤而將折子擲于地下,慨嘆道,“容與,朕此刻,若是能變出幾十萬兩銀子來就好了?!?/br>
    銀子事大,可那句罪己詔,更讓人心慟,舉凡君主在大政上有過,或國家遭受天災,或政權出于危難,慣例是要頒布自省和檢討所犯過失的這類詔書。

    可說句良心話,沈徽并不是個很壞的皇帝,相反則是足夠敬業,足夠有企圖心,想要建立一個更強大更穩固的政權,想要建立一個更為輝煌的帝國。只可惜,底子弱了些,確是不能怪在他頭上。

    那么錢該從何處來?這個時代,財政收入歸根到底還得靠賦稅。

    容與俯身拾起奏疏,替他憂心,也替他思慮,“國稅歷來是田賦和徭役兩項,如今農民生活已是艱難,自不能再增加他們的稅賦。但礦稅和商稅則不在其列。所謂農事之獲利倍而勞最,愚懦之民為之;工之獲利二而勞多,雕巧之民為之;商賈之獲利三而勞輕,心計之民為之。商賈之利可三倍于農事,賦稅卻較農稅為輕。臣以為并不合理?;噬喜环量紤],增收商業賦稅?!?/br>
    沈徽面有隱憂,搖了搖頭,“朕也知道如今商業繁茂,賦稅卻還只集中在農事上,倒讓天下的官商都得以輕松發財??删鸵驗槿绱?,這稅才不好征。朕的臣工們,哪個不是自己有商鋪有礦產,再不然就是和巨賈們勾結在一起發財。叫他們去收稅?豈不是收到自己頭上!他們哪個肯替朕去要這筆錢?”

    斷人財路,不亞于斷腕之痛。容與想了想應他,“臣可以去要這筆錢!皇上若是準的話,臣即刻就上疏奏請,您可以派兩京司禮監的內臣,前往各地收取礦稅商稅?!?/br>
    沈徽微微一怔,隨即轉頭看他,緩緩道,“這是要被那些官員痛罵的事,到時候百官群起而攻之,你不怕么?”

    容與牽唇笑了笑,將剛剛起意的一點點擔憂,隱藏在這片淺笑中,“不怕。只要能增加國庫收入,臣被罵幾句也沒什么大不了?!?/br>
    沈徽側頭,幽幽說不然,“只怕屆時不只罵你那么簡單。然則眼下遠水也解不了近渴。商稅是長久之計,朕需要的是立刻就能擺在眼前的銀子?!?/br>
    容與心念微動,遂道,“臣有辦法。那年奉旨去兩淮,鹽商江春作為代表曾暗示,倘若朝廷能長久保證他們在兩淮經營鹽業,所謂八大家即便多納點子稅也是心甘情愿。臣以為這個提法如今可以兌現,不如干脆允了他們。臣早前擔心,這么做會令他們官商勾結起來更容易,所以沒做答復,現如今再看,在沒有其他好辦法的情況下,也不失為一個權宜之法。索性賣他們一個世襲的資格,當然這好處不是白來的,須用銀錢來表表他們的誠意?!?/br>
    沈徽摸著鼻翼思忖,“你是說,讓他們出銀子來買世襲兩淮鹽商的資格?”

    容與頜首說是,“這筆錢雖然不少,但和他們日后能賺的相比,其實不過九牛一毛。而這樣的買賣,這些大鹽商心里自然都有本明賬?!?/br>
    沈徽再度轉頭盯著他,凝眉問,“兩淮轉運使閻繼,一向認為鹽商應該公平自由選拔,誰有能力皆可為之。他一定會反對你這么做?!?/br>
    容與默然,半晌笑對他道,“那么端看皇上的心意。您如果同意臣這么做,臣便沒有任何顧慮。其余反對的人,交給臣來應付。日后就是有人攻擊這項政令,皇上把責任都交給了臣,其中過失當然也應該由臣來負責?!?/br>
    沈徽沉默良久,半笑半嘆,“朕朝中百官,坐視民生。百姓之疾苦和他們痛癢不相關。請賑,朝廷沒有錢,一個個的只知道推諉支吾,想不出一絲一毫辦法。他們何嘗有憂民之心,倒是想著把過失都推到朕頭上。最后竟還是朕身邊的人,是你,替朕來分這個憂?!?/br>
    其實不奇怪,官員么,做的少擔的責任就小,混混日子罵罵人,日子過得要多愜意有多愜意。天下治理的不好,總歸有皇帝在上頭頂著。退一萬步說,誰做皇帝都無所謂,反正總需要有人來做官,有人來替皇帝看管住底下的人。既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當然是護好自己那一畝三分地最為穩妥。

    內侍卻不同,沒了皇帝做仰仗,還真就什么都不是,出了宮門不知道多少人唾棄,民間甚至有說法,無根之人連祖墳都入不得。這是套牢在這個群體身上的枷鎖,除了用心侍奉皇帝,他們別無其它出路。

    但他呢,心態又和這個時代的內侍不一樣,卻是有自己的選擇。他不在乎什么聲望、家業、認祖歸宗,更不在乎身后虛名。何況還有沈徽那晚切切實實的一番表白,姑且打個折扣吧,也足夠他甘愿替他賣命。

    甘愿,其實是頂誘人的字眼,是唯一能說服他的理由,也是多少年以后,即便傷痕累累,也并不后悔的緣由。

    容與澹然笑道,“那么臣便請旨去鳳陽府督災。臣會在鳳陽見兩淮鹽商,談妥了這樁買賣,皇上便可以下旨允八大家世襲兩淮鹽商。臣自會想辦法說服閻繼。若他一味堅持,臣也只好拿欽差的身份,來壓一壓他了?!?/br>
    想著日后可能遇到的種種,心里多少還有一絲澀然,容與佯裝輕松,拱手笑道,“屆時,還請皇上多擔待,臣少不得在外頭狐假虎威了?!?/br>
    沈徽輕輕一哂,勉強點了點頭,“你今日說的兩件事,都是得罪人的。他們不敢罵朕,只會把矛頭都對準你。朕都能想出來,他們一定說你讒言惑主,挑唆朕下這些政令,你可以要想仔細?!?/br>
    從前一直到剛才,容與已將這些結果反復想過,迎著他憂心忡忡的目光,含笑答他,“罪臣者在所不計,臣唯求天下間有一人知臣,臣便余愿足以。

    第73章 賣官

    鳳陽府隸屬南直隸,淮河貫穿其境。容與到達鳳陽時,已近秋涼時節。官倉稻米傾出,尚且還有不足,他于是請旨向滁州、淮安兩處官倉再借糧,方使受災百姓得足救濟,得以勉強度過接下來的寒冬。

    余下的事,無非如何籌措銀錢。來時路上,他已修書鹽商江春,請他來鳳陽府一敘。信中雖未寫明原因,但想來對方也能猜到大略,畢竟朝廷現在急需的,唯有錢這一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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