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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半生為奴在線閱讀 - 第36節

第36節

    “說你不省事!那閣老和咱有甚關系?他再是文武百官的領袖,也不過一介外臣罷了。在內廷,他管不著咱!咱且逍遙快活著?!?/br>
    “這倒也有理。且待我說個內廷主子來恫嚇。哎呀呀,你看那鑾駕來了,正是坤寧宮皇后娘娘駕到?!?/br>
    阿丑做聆聽狀,神情毫不在意,“哪個?娘娘?無妨無妨。娘娘自管她的六宮,與鐘鼓司那是井水不犯河水?!?/br>
    滿殿的宮人再度笑起來,有人偷眼去看秦若臻,但見她面色平靜,似乎不以為意,唇邊猶帶著一絲譏諷的笑意。

    一旁那內侍接著道,“這賊廝,竟是誰都管不住他?!我偏不信,再說出個人來,看你如何!阿丑,你睜大眼睛瞧仔細了,前面來的是誰?卻不是那司禮監掌印兼西廠提督!”

    話音剛落,只見阿丑霍地一下從地上坐起來,身子猶自晃悠,卻忙不疊的打躬作揖,口內唯唯稱道,“小人見過廠公大人,大人萬福金安?!?/br>
    “嚯,這又是何意?娘娘駕到你敢不起身,這廠公大人來了,卻是嚇成這副模樣?”

    阿丑站得東倒西歪,指著那內侍,譏笑道,“說你混不出頭,原是心不明眼不亮。在這內廷,咱可只知有廠公,不識有他人,再要說旁人,統統與咱無關!”

    言畢,他站直了身子,在殿中鄭重行禮,“回皇上,臣這出戲已演完?!?/br>
    沈徽沉默片刻,微微一笑,“這本子說的都是目下之事,是何人所做?”

    阿丑欠身道,“回皇上,是臣自己想出來的?!?/br>
    沈徽一曬,不置可否的笑笑,“難為你了,下去領賞吧?!?/br>
    那廂崔道升雙眼一轉,看了看秦若臻,不解道,“這司禮監掌印是什么大官么?怎么好似比皇后娘娘還要威風?”

    齊國公主笑著解釋,“司禮監是內廷十二監中第一要緊的,掌印也就是內侍中最大的頭兒了?!?/br>
    崔道升皺了皺眉,“內侍里最大的頭兒,那不就像祖母公主府里的總管一樣?也不過就是個奴才罷了,竟比主人還有體面?”

    “道升可別亂說。那林掌印自不是一般的內侍。原是萬歲爺身邊最得意的人,萬歲兩次派他出去,做欽差代天子巡政呢?!贝蘧盀懞涌?,眼風不時地瞟向容與,“皇上,景瀾在家時都聽過的,林掌印大名鼎鼎,從甘肅回京,一路赫赫揚揚,沿途都有官員在驛道上跪迎,只為能見他一面,好多人恨不得擠破了頭呢?!?/br>
    一番描述下來語氣活潑,神態天真,仿佛只是在講述一個令人愉快的話題。

    崔道升撇嘴,滿臉鄙夷,“不過內侍罷了,如何敢受外官跪拜?這般不知禮儀,豈不令天下人笑話?常言道,禮失而求諸于野,我看這內廷的司禮監,還不如咱們公主府有規矩呢?!?/br>
    “道升不要妄言?!鼻厝粽楹鋈婚_口,意味深長的笑著,“你這般說,是要得罪這位內廷掌事的,他可是萬歲爺跟前,一等一的心腹要人?!闭f著懶懶抬手,指了一指容與。

    崔道升的目光倏地轉過來,上下打量著,神態愈發輕蔑,好似在看一個不討喜的物件兒,“原來這人就在眼前啊。萬歲爺給一個奴才這么大臉面,怪不得內廷中人只忌憚他,連娘娘都不怕了?!?/br>
    “道升!你的話也未免太多了?!饼R國公主溫言喝止,又對著沈徽賠笑,“道升年紀小,性子有些沖,說話便沒有顧忌。請皇上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和他計較才好?!?/br>
    “哪兒的話!姑母這么說就太見外了?!鄙蚧諣看叫π?,“道升坦誠質樸,朕很喜歡。他既這么愛熱鬧戲文,朕就將適才那個阿丑賞給他。道升帶回去好好調理,可要讓他成為一代名丑才好?!?/br>
    崔道升眼睛一亮,立刻起身謝了賞,畢竟是少年人心性,得了賞賜,轉臉兒就把剛才的話題拋在了腦后。

    “朕今日坐的有些乏了,想起前頭還有些事要處理。梓潼,你且受累,替朕好生招待姑母和兩位外甥。姑母勿怪,朕便少陪了?!鄙蚧照f著,也不等眾人反應,已然站起身來。

    皇帝要離席,余下人等也都跟著紛紛離坐,施禮恭送。沈徽目不斜視,只淡淡瞥一眼容與,臉色沉下去,不置一詞,緩步走出了太素殿。

    第61章 拈酸

    步出太素殿,容與亦步亦趨跟著,知沈徽正自不悅,更存了小心探問,“皇上是真的累了么?”

    沈徽頓住步子,眼神猶帶了三分陰鷙,可驀然間又嗤笑出聲,“里頭酸氣太重,朕的牙都快倒了。陪朕回乾清宮透氣兒去?!?/br>
    這么說,倒像是不計較阿丑編排自己那些話,容與正想著要不要解釋兩句,見他腳下步子又頓了下,回首問道,“你說剛才那出戲,是何人所編?”

    容與看他瞇著眼,神情雖有疑問,好在尚無猜忌,因不想再惹他不快,便只應道,“阿丑不是回過皇上,是他自己寫的。估計這是內侍們想要博您一笑,順帶拿臣逗個悶子罷了,皇上不必太過在意?!?/br>
    “朕看這戲詞兒,多半是秦氏手筆?!鄙蚧胀嶂^,打量他的目光隱含探詢,“這是擺明了要提醒朕,你在宮里宮外權勢太過。怎么,你卻一點都不生氣?”

    容與想了想,其實只要沈徽不在意,自己還真可以不計較。自來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內廷這么多人,即便身為掌印,也絕無可能將異己盡數排除。

    不過明面上還該說些請罪的話,順帶再表一表惶恐和忠心,然而心念一動,卻是換上坦然的語氣,“臣無謂生氣,如果有人想提醒臣,那么臣可以反省己身,自謹言行;如果皇上愿意信臣,那么臣也就無須介懷,更不用自證清白?!?/br>
    向來謹言慎行的人,無論宮里外頭從沒有過作威作福,更談不上恃寵生驕,如今要他卑微恭順、做小伏低的求主子垂憐,他心里那道坎兒,自問卻是有些過不去。

    說完不免垂頭自省,暗暗苦笑——這點子所謂的傲氣,說到底還是被沈徽慣出來的,可這也是他無法拋諸的自尊,終是不想為了“活著”這一個理由,就將它徹底地泯滅殆盡。

    又是這樣柔軟的不妥協,聽在耳朵里,卻仿佛能激起人心底澎湃壯烈的關懷之欲。

    沈徽昂首乜著他,半晌挑眉笑了笑,“是那些官員自己不要臉,怎么卻沒人來提醒?不過是看朕寵你,他們個個心里嫉恨罷了?!彼蛔忠活D,鏗鏘有力的說,“朕還偏要寵你!更不信以帝王之威,還護不住一個想護之人!”

    垂著眼睫的人微微一顫,這話說得相當任性,但在那磅礴跋扈間,那習以為常的冷冽里,依然可以品咂出一線溫存,好教人在不知不覺間,悄然地被擊碎心底防線。

    事情就這樣云淡風輕的過去,沈徽也好,秦若臻也罷,都沒再提及。不過早有宮人將那日的戲文,繪聲繪色演繹出來,再添上些自己的想象,很快就已傳得闔宮上下人盡皆知。

    更有好事者摩拳擦掌欲等著看,到了中秋宴時,秦閣老和林掌印一同出現在筵席上,這內外兩位相爺碰面,又會有怎么劍拔弩張的場面。

    只是這中秋筵,今年卻未必辦得成。秦若臻已懷胎九月,依著太醫的估算,產期也就在這十天左右。沈徽下朝后,總會去坤寧宮陪她,兩人在暖閣中休息,一面絮絮說話。

    她眉宇間有掩不住的憂心,是源于對生育本能的恐懼,可惜沈徽對此也毫無經驗,根本不懂該如何勸慰,只能命人挑選出京中最有經驗的穩婆,以保證她能平安度過產程。

    秦若臻見過伺候她待產的一眾人,又聽沈徽恩威并施的提點了一番,心下稍安。半日摩挲著手中一物,含笑道,“這是父親特意尋了蘇州玉器匠人,做的長命鎖,臣妾瞧著,做工比京里的還更細致些?!?/br>
    她攤開手掌,露出一只精巧的玉鎖,樣式是四瓣海棠?;ò赀吘夎偳读素埦毷?,中間加入紅寶石,鎖下垂有九鎏東珠,每鎏上又嵌九顆珍珠,墜腳則是用藍寶石做成。

    “帶著很是好看,舅舅有心了?!鄙蚧招θ莺蛺?,將長命鎖拿在手里,仔細把玩。

    秦若臻不無得意,“蘇州出玉器,這正是出自號稱碾玉妙手的陸子岡之手。父親說了,江南一代有舊俗,是由外祖母給新生兒送長命鎖,皇家原是不講究這些的,不過是他這個做外祖父的,一點子心意罷了?!?/br>
    沈徽嗯了一聲,頷首笑問,“這么好的東西,舅舅干嘛不自己送來給朕瞧,又非叫你轉一道手?!?/br>
    “父親今日下了朝,有些不大舒服,命人把這個送來給便回去休息了?!鼻厝粽槊媛稇n容,微微一嘆,“聽說是和次輔楊輝起了些爭執。父親本擬要南京戶部左淳任兩浙轉運使,楊輝卻非說左淳八字太硬,沖撞了慧妃腹中龍裔,恐對圣躬也不利?;噬下犅?,這話也太過無稽。那日不過父親略提一句,慧妃不舒服也是趕巧罷了,竟被楊老演繹成這樣。若說起那日慧妃身上不痛快,倒也未必是因為左淳,只怕是另有緣故,也未可知?!闭f著,眼風若有似無的,往容與站著的方向掃過來。

    沈徽佯裝不察,淡淡道,“小心使得萬年船,楊老也是關心朕,舅舅雖不信這些,總不能為一個左淳讓朕犯險吧?!?/br>
    秦若臻神色不悅,搖了搖頭,“父親怎敢令皇上犯險?認真論起來,大家也是至親骨rou,父親都不擔心,可要旁人亂cao什么心?”

    “那梓潼呢?你擔不擔心?”沈徽忽然抬眼,狀似漫不經心的問。

    秦若臻仿佛有一瞬愕然,旋即頜首,頗為自矜的笑道,“自然,臣妾一向最看重的,難道不是皇上您么?”

    “如此,也就罷了。左淳的事先擱著吧,等梓潼和慧妃,平安順遂產下皇兒再議不遲?!鄙蚧瞻矒岬呐牧伺乃氖?,“等明兒見了舅舅,朕會囑咐他好好保重身子的?!?/br>
    言罷,朗然笑笑,到底是以不容置喙的語氣,對這件事下了最終定論。

    秦若臻面色一沉,有些賭氣的問,“皇上這么做,就不怕言官們詬???皇室未免也太霸道了些,為著一個子虛烏有的事兒,竟能生生斷送一個官員的前程?!?/br>
    她猶有不甘,重重嘆了一口氣,“皇上從前不是這樣的。左淳的事兒,不過是個借口。是不是,如今父親舉薦的人,皇上都不想用?”

    沈徽不慍不怒,從容笑道,“梓潼想多了,從來沒有這樣的事?!?/br>
    “果真是臣妾想多了么?那么臣妾托父親為皇兒尋的乳母呢?早前您不也遲遲都不肯應允?”秦若臻再度瞟了一眼容與,也不掩飾眼里的鄙夷和厭煩,“還是因為,您身邊的人,又向您進過什么讒言?”

    沈徽正拈了一顆嘉應子,聽見咄咄逼人的問話,微蹙了下眉,“梓潼今兒說的夠多了,思慮過多難免傷神,還該好好養精蓄銳才是。朕還有事,先回乾清宮去了?!?/br>
    豈料他這樣態度冷淡敷衍,且讓這個令人尷尬的過程,發生在容與這個外人面前,秦若臻卻是再沒法按捺,眸光滿是寒意,逼視沈徽,“皇上這算是拂袖而去么?臣妾說的可有錯?為什么臣妾和父親向您推舉的人,您百般不肯接納。而他對你推舉的,哪怕只是個初出茅廬的閻繼,您都肯委以重任?”

    她霍地揚起手,直指站在一旁的容與,“究竟誰才是皇上最親近的人,臣妾今日很想問個清楚?!?/br>
    第62章 早產

    皇后咬牙問出這話,倒招來皇帝曼聲一笑,“容與是朕的近臣,梓潼是朕的妻子,更是朕皇兒的母親,都是朕身邊最親近的人?!?/br>
    回答的沒有絲毫避諱,直指人心,沈徽自然知道秦若臻吃味在何處,也根本就沒打算繞開容與。一語說完,他仍是面如止水,氣定神閑。

    秦若臻顯然不滿意,搖頭一哂,“皇上從前不是這樣的。你對父親,對秦家是何等倚重和信任。如今卻處處都聽他的,他究竟算是什么臣子?不過只是個家奴罷了,皇上何以這般信賴一個奴才?”

    沈徽驀地皺起眉,“朕倚重何人,視何人為近臣,事涉朝政,不是皇后該妄議的?!?/br>
    他聲音本就清冷,語氣又透著生硬,聽得秦若臻倒吸一口氣,不可思議的盯著他,“好,臣妾不能議政!臣妾只是你的妻子,那么便說說看,作為一個妻子的感受。對于皇上而言,妻子可有他這個近侍重要?你打破規矩,讓他住在乾清宮門口,讓他給你讀折子代筆批紅,許他給你梳發暖床,甚至還和他詩詞相和??纯椿噬虾退龅哪莾墒组L相思,和的多么貼切,多么相襯。不知道的,只怕還要以為,那兩闋詞才是一對夫妻在互訴思念之情!而臣妾那一支呢,簡直就是格格不入!”

    沈徽初時只是云淡風輕,聽她提及長相思,目光頓時一凜,森然問,“你竟敢窺探朕?”

    秦若臻瞠目,半晌怒極反笑,“窺探?皇上那般珍視,將一個內侍寫的東西收在書里,放置在臣妾能看到的地方,何用窺探?莫非你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將我特意尋來送你的東西,轉手就給了他,你又何嘗珍視過我的心意?”

    她猛地轉顧容與,獰笑著問,“請問廠臣,皇上那副清明上河圖,現下卻在何處?”

    容與默然站在一旁,本希望能盡量減低自己的存在感,眼看是不能夠了,只好垂目,欠身答她,“在臣房中?!?/br>
    話音落,殿內陷入一陣令人發窘的沉默,許久之后,秦若臻才發出一聲無奈又憤懣地嗤笑。

    沈徽揚著下頜,不悅道,“朕賞給容與什么,何用皇后知道?”

    一句話罷了,足以傷及秦若臻的自尊,她忽然揚聲喚明霞,吩咐她進寢殿內取一只錦盒。待盒子拿來,她喝命所有人出去,從中翻出一沓薛濤箋,一面起身,一面驀然揚手,將那摞紙劈面摔在了容與臉上。

    “你讓他代筆寫的這些東西,是不是我也永遠都不應該知道?你竟讓一個,一個閹人來和我的詞……請問皇上,你究竟置我于何地?置我對你的感情于何地?”

    薛濤箋輕盈透薄,揚在空中一瞬,飄散零落的一地皆是,紙上那些熟悉的句子撲面映入眼,每一個字都飽含了她的衷腸。

    容與默默看著,心下忽然泛起一陣難過,倒也不是為自己,說不大清的,或許只是為了,那些曾經被辜負的心意。

    場面可謂尷尬,他猜度自己滿臉盡是難堪,不想讓人看見,索性俯下身,一張張去撿拾。驀地里,一雙有力的手將他拉起來,沈徽眼里似有風雷翻涌,“跟朕回乾清宮?!?/br>
    被這么一拽,容與微微有些踉蹌,沈徽卻是目視前方,走過秦若臻身側,也沒有再看她一眼。他未曾留意到她面容慘淡,已是把他的沉默當成了最大的蔑視。

    行動并不方便的人,忽地斜跨一步,攔在容與身前,用她所能用的,最惡毒的語氣,低聲竊笑,“本宮有時候真懷疑,你根本就是個,假太監!”

    身體本能的一顫,容與急忙穩住心神,卻被旁邊傳來的更猛烈的震動駭到。秦若臻的身子晃了晃,雙手捂住隆起的腹部,唇色倏然變得黯淡,整個人搖搖欲墜,“我的肚子,好痛……”

    心跳加劇,容與暗自祈禱,秦若臻不要在這時候臨產,畢竟距離太醫推斷的時間還有數十天,她又剛經歷了激烈的情緒,也不知能否撐得下去。

    眼看著她向自己倒過來,他下意識伸臂扶住她,也顧不上請沈徽示下,攙著她便往內殿走,一面高聲命人去傳太醫、穩婆,一面又叫明霞等人,余光瞥見秦若臻痛得擰緊眉,鬢邊有大顆大顆的冷汗,滾滾下落。

    沈徽看著這一幕,心頭越發來氣,可事關皇嗣,關乎帝后顏面,這個檔口并不適合撕破臉,他一個箭步上前,拂開欲上前攙扶秦若臻的宮人,迅速將她打橫抱起。她近乎足月的身子,依然輕盈嬌弱,窄袖褙子的領口微微的張開著,露出一段纖巧而伶仃的鎖骨。

    秦若臻像是得了一點慰藉,頭緊緊靠在他懷里,隔上幾步,他就能感覺到懷中人身子一緊,痛楚令她完全失語,在將她放到寢殿床榻上時,她才略微睜眼,茫然而艱難的沖他笑了一下。

    內殿里的太醫、宮女、穩婆忙做一團,沈徽屏住呼吸,在外間仔細地聽著,從眾人紛雜的腳步聲、話語聲中勉力捕捉響動,哪怕只是一聲短促而痛苦的呻吟。

    漸漸地,有虛弱隱忍的叫喊傳出來,饒是聲音壓抑細弱,卻足以打破夜色深沉下的寂靜。

    沈徽面色鐵青,負手站在紫檀琉璃屏風后頭,不動亦不語。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容與直有種進退維谷的感覺。

    內殿里的叫聲愈發凄厲,他腦子里全是亂的,甚至閃過一個無稽的念頭,倘若秦若臻當真難產,他要不要沖進去施救——作為一個前世學了七年臨床醫學的人,他相信自己仍有能力,完成一臺剖宮產手術。即便那人滿懷刻毒,出言侮辱,卻到底是一條人命,他做不到眼睜睜看著悲劇發生。

    好在漫長而焦灼的等待之后,里頭終于傳出一嗓子暗啞,而又飽含了委屈的嬰兒啼哭,一響過后,寢殿前圍著的所有人長舒一口氣。

    宮人們的臉上,霎時間漾起如釋重負的欣慰笑顏,為他們劫后余生的皇后主子,為那個尊崇的新生生命,更為自己能逃過一劫而暗自慶幸。

    “恭喜娘娘誕下皇子?!眱鹊罾飩鱽矸€婆的報喜聲,緊隨其后的,是宮人們此起彼伏的道賀。

    明霞抱了新生兒出來,捧到沈徽面前給他看。他微微彎腰,觸了觸襁褓中的孩子,只覺得奇異而又陌生,半晌才緩緩揚起了唇角,這一晚的焦灼,總算換來一個圓滿的結局。

    映入眼的是一張清秀的面龐,也許因為提早降臨人世,他的臉過于細瘦,皮膚略有些發青,讓人一見之下,頓生憐愛之情。他雙目緊緊閉著,間或會發出幾聲低低的咕噥。

    看了一刻,沈徽沖明霞點了點頭,“皇后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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