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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喜風也喜你在線閱讀 - 第73節

第73節

    而他,將永遠是那個二十八歲的哲學青年。

    唐嘉想:你將和你所熱愛的哲學一起,再也不會老去了。

    從回憶中抽出神來的時候,手中的第二根煙已經燃盡。唐嘉起身,把煙蒂扔進垃圾桶。室內,打印機仍舊在運作,一張張白紙被噴上漆墨,從切口吐出,堆疊一起。

    她走過去,把它們整理在一塊,放入背包內。一切就畢后,她向行正和治行告別,離開了酒店。

    #

    如果說婚姻是一道圍墻,里面的人想出來,外面的人想進去,那她暫時還沒有任何翻墻的想法。

    婚后的生活似乎與平日沒有什么太大的差別,只是多了一起外出活動的人,而相互的電話問候,也成了日常。

    兩人好的時候一派太平盛世,你儂我依。但唐嘉和喻斯鴻也會因為一些小事吵架,常常直到這個時候,唐嘉才能突然意識到,原來對方有活生生把人氣死的天賦,也是這個時候,她才能理解為什么新聞上有些夫妻矛盾能鬧到活生生撕碎結婚證。

    以前她完全無法理解,把這當成沒有理智的笑話看。

    現在她自己有了成為笑話的沖動。

    第一次吵架的緣由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這場□□引發了持續很久的一場冷戰。事后,喻斯鴻可憐兮兮地告訴她,這場冷戰持續了一天三小時四十七分,生生把他從赤道凍到南極,凍到心肝碎成冰渣渣。與此同時,他要唐嘉約法三章,以后不管再發生什么,無論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或是三觀出現小小不合的糾紛,只要不涉及到做人原則的高度,那么兩人就要赤誠相見,把事情擺放到臺面上解決,不能一言不合就搞冷戰,傷人傷己。說到“赤誠相見”這四個字的時候,喻斯鴻加重了讀音,同時向她眨了眨眼睛。面對他的流氓本色,唐嘉的回應是:二話不說飛起枕頭砸向某人。喻斯鴻一把借住,大叫道女人啊女人,你的名字叫蠻不講理,然后他跳過來,撓唐嘉的癢癢,一邊攻擊一邊問,你答不答應,答不答應。唐嘉身體本就敏感無比,在他的攻勢下很快便敗下陣來,被迫笑個不停,笑到眼淚流出來的疊聲求饒,我答應,我答應。于是他像打了勝仗的國王一樣得意洋洋地收了手,放過手下潰不成軍的女人。接著唐嘉“反客為主”,將他壓在身下,用枕頭一陣胖揍。

    第一次吵架以唐嘉“壓倒性”的勝利告終,很快,矛盾這個小妖精又找上門來。緣由依舊是早已記不清的雞毛蒜皮的小事,只是當時這小小的炸彈,卻把兩人的生活炸起了一地雞毛。這一次,在早已訂立的憲章性原則“溝通為主,理解萬歲”的指引下,兩人得以坐在桌前進行一場具有深刻意義的交談。交談的結果是,唐嘉首先反思了這場“戰亂”中我方的錯誤,并向“敵軍”作出檢討,請求和解。接下來喻斯鴻表達我方同時也犯下錯誤,以至于“友軍”成了“敵軍”,他在致歉的同時,對維持長久和平,公建和諧關系作出展望?!皟绍姟弊源恕拔帐盅院汀?,眼看眼前形勢一片大好“其樂融融”,喻斯鴻覺得自己實在是有先見之明,不久前提出的“要溝通,不冷戰”綱領在這場破冰交談中起到了建設性的作用,為了表示對自己英明神武的贊頌和慶祝和談順利進行并取得成功進展,他決定獻歌一首,并“很有氣度”地把歌曲的選擇權交到唐嘉的手里。

    唐嘉微笑:“那就卡門吧?!?/br>
    這首改變自法國著名歌劇的歌曲是這樣唱的“愛情不過是一種普通玩意,一點也不稀奇;男人不過是一件消遣的東西,有什么了不起……什么叫情,什么叫意,還不是大家自己騙自己;什么叫癡,什么叫迷,簡直是男的女的在做戲,是男人我都喜歡,不管窮富和高低,是男人我都拋棄,不怕你再有魔力……”

    一個扭曲的笑容僵硬在喻斯鴻“英明神武”的臉上。

    他在內心哀嚎:女人啊女人,你的名字不僅叫蠻不講理,你還有個小名,叫小心眼!

    第三次吵架的原因她倒是記得。她在大致從打印的材料中整理出了頭緒后,還是根據記憶中的號碼,試圖去聯系那個叫做阿什莉的黑人女人。然后出乎她意料的是,她記憶中的號碼卻是曾經屬于阿什莉,然而就在不久之前,這個號碼已經注銷,所以她得到的只是一個空號。眼看事情的真相就在眼前,只有咫尺之遙,然而突然最重要的線索被打斷,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就此撒手的。于是,她找到當地的通訊運營商,好說歹說終于從他們那兒獲取了這個號碼曾經歸屬地的大概范圍,然而,就算因此范圍從整個南蘇丹地區縮小到幾個街區,地毯式的搜索量仍然是巨大的,與此同時,她在無國界醫生的六個月的任期已經結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空暇,因此,很長一段時間內,她都在著手處理這件事情,尋找阿什莉,忙到幾乎無暇分心其他,難免對其他事物疏忽。久而久之,兩人之間爆發了類似于“你不愛我了”,“不,你想多了?!薄安?,你變了,你以前很關心我的?!薄安?,我沒變,你就是想多了”的矛盾。出于一種對未知事物危險性的預料,唐嘉本能地對喻斯鴻隱藏自己手中的事項,然而,這或許出于善意的隱瞞,落在對方的眼里,不可避免地就變成了她行蹤的飄忽不定,與言語的模棱兩可、不可捉摸。

    戰火一觸即發。

    依照原先打下的慣例,兩人首先試圖進行溝通,然而溝通的前提是坦誠,但對于這件事,唐嘉無法把細枝末節攤開放到他的眼前。

    她從來都是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絕不累煩他人的性子。

    她更不想把喻斯鴻卷入可能的危險。

    于是談判破裂。

    兩人冷戰了有兩個多小時,唐嘉呆在房間里,默默的點著燈,看著一本《安吉拉·卡特的精怪故事集》。這本書里包括了各種或抒情、或血腥、或搞笑,甚至粗俗下流的故事,實在是符合人類邪惡探奇的閱讀天性。然而她平日能絲毫不分心地啃下各種枯燥巨著,此刻對著這些精怪故事,卻是一個字也看不下去。她眼神對著書,聽到開門的聲音。

    喻斯鴻出去了。

    他走了。

    她心煩意亂的同時,卻又生出了說不清的難過。

    就在她默數了幾百下,以為對方真的負氣離開的時候,門外卻透過來低低的二胡聲。她放下攤開的書本,仔細辨著那調子,很快便知曉,這是那首著名的《二泉映月》。曲調凄婉,作曲人的人生經歷也滿是苦淚。她推開門,看見喻斯鴻坐在墻角的折疊小凳子上,哀哀地拉著調子。他高大的身子半埋在陰影里,看上去好不凄涼。

    她知道這把面目老舊的二胡,是他那大隱隱于中學門前的瞎子師傅,在離開那座城市前贈予他的,她也知道,喻斯鴻常常遺憾,瞎子師傅離開時竟然只留下把破胡。因為他幼時迷戀金庸,一直以為這位看上去深藏不露的老師傅,會給自己這“天資聰穎”的弟子,留下一本能夠笑傲江湖的絕世武功秘籍。

    與此同時,她也明白,對方這是不好意思先行放下面子,于是裝可憐,“曲線救國”地,婉轉地向她求和??墒撬睦镉袣?,這氣,既是怨對方不聲不響出了門,讓她誤以為對方就這么負氣而走,更是氣自己,恨自己不爭氣,在這短短的幾百秒內,竟然陷入了一種難言的怨婦情緒,這是從所未有的,也是她羞于自我承認的。于是她回了屋子,再次推門而出的時候,手里拿著一只盛飯的瓷碗。

    她把瓷碗放在地上,放在喻斯鴻的腳前。

    喻斯鴻拉琴的手一頓,于是調子也破了個音,他趕忙回轉,補圓音調的同時望她一眼,意思是說,你要干嘛。

    然后唐嘉站起身子,從口袋里摸出一枚嶄新的硬幣,投入瓷碗。

    清脆的一聲響,硬幣砸在瓷面上,轉了幾轉,靜于一處。

    喻斯鴻:“……”

    他這是成功用琴藝獲得了從天而降的施舍?

    其實腳步踏回房間的一剎,唐嘉就后悔了。但她是個寧死也說不出軟言溫語的性子,只得暗暗懊惱的同時,硬著一口氣,直挺挺地坐在書桌前。

    幾分鐘后,門被推開,有二胡被放置回原位的聲音。她緊張地聽著,接著是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有人從背后抱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脖頸,那略微的胡茬刺得她皮膚發癢。那雙手放在她的腰間,而腰部是她最為敏感的地方。她很快身體發軟。喻斯鴻壓抑著情.欲的吻落在她的發間和耳根,一路下滑,落在她柔嫩的背脊。她很快招架不住,回頭捧著他的腦袋回吻。兩人回到床上,開始做.愛。

    結束后兩人汗淋淋地躺倒在一起。她翻了個身,胸部貼上床單,輪廓清晰的背部暴露在床頭燈下。喻斯鴻撫摸她背部的溝線。

    “馬里亞納海溝?!彼f。

    唐嘉笑:“討厭?!?/br>
    “嗯?”他聲音低沉暗啞,同時親吻她背部清晰的線條。

    她伸手摸他的腦袋。

    “我給它重新取了個名字?!彼f。

    “叫什么?”她問。

    “喻斯鴻海溝?!彼f。

    她側手,握住他的手指。

    他將腦袋枕放在她的背上,閉上眼睛,心中一片安寧。

    #

    于是這似乎成為了一種心照不宣的慣例,他們用親吻消除相互之間的矛盾后的生疏,以達到生命大和諧的方式,彼此安撫。

    十月第三個星期二,喻斯鴻收到營長的命令,去往位于營地中央的營長辦公室。

    44. chapter44

    他推開門,進了屋子。屋依然是那個屋,白體夾藍門的鐵皮房,直挺在塵土撲撲的荒草地上。

    這里的建筑大部分都是純白、純藍或者白嵌藍的鐵皮房??吹剿鼈兊牡谝谎?,能讓人聯想到新聞片中地質災難后,那些用政.府撥款和四面八方援款而建的臨時安置所。因為工期短,造價也相對較少,這些臨時建筑囊括了營地內所有的功能用房,包括作業棚、辦公室、會議室,亦或是員工宿舍等。

    喻斯鴻走進屋內,摘下頭頂藍色的貝雷帽,向營長例行問好。

    營長陸濤話題跑得有點遠,他先回憶了一下最近聯南蘇團“勇士征途”中中國隊員取得的良好成績。

    “勇士征途”是聯南蘇團幾個月前舉行的聯合比賽,有三十二個國家的共三百四十五名維和軍人參加,其中中國隊員表現良好。

    陸濤說:“我們不過參加了十幾個人,就有九個人進了前十名。我記得剛來那會,女子步兵班無依托實彈射擊,我們的女兵,看著比別人家的柔弱,但十三個人里就有四個打出滿分,別人家的能做到嗎?但我們不能驕傲……”

    喻斯鴻緋腹:嘴上說著不驕傲,但那么久的事兒了,我都快忘了,你連人頭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他一邊聽著陸濤說些有的沒的,半天不去戳重點,于是就有些思維飄散。他看了看四周,看到桌子上的茶杯,杯口滾水里漂浮的綠色的茶葉,還有桌后的小書架,想到那次和唐嘉在這里偶遇,兩人暗自較勁。

    他想著:較什么勁呢,還不是我的人了。

    于是他輕笑了一下。

    這聲笑不太明顯,但還是落在了陸濤的耳朵里。他以為喻斯鴻在笑自己,老臉有些掛不住,于是瞪他一眼,唬著說:“好好和你說話,笑什么?!?/br>
    喻斯鴻面不改色地說:“笑是因為感覺營長你今天心情特別好的樣子,一直像是要笑。這人的心情嘛,是互相感染的,你心情好,感染地我也心情好?!?/br>
    陸濤故意繃著臉:“什么你心情好我心情好的,聽我好好跟你講?!?/br>
    他說這話的同時,忍不住向旁邊側著看了一下。于是鋁板的衣柜上映出自己的臉。

    他想:難道跟老婆打了個電話后,我都一直像是要笑?

    兩人又說了一會,最后卻也不是什么大事,不過是他在命令下來之前先行通告喻斯鴻一聲。通告的內容并不復雜,是一項有關護送的任務。幾天之后,他們要和法國維和部隊合作,護送宗教調節團到武裝沖突頻發的蒙德里地區,積極促成當地政府軍和地方武裝的和平談判。

    兩人談話的同一時刻,遠方的城區內,唐嘉開著車停在一幢算不上新的大樓面前。她下了車,關門,從開了一半的鐵門窄身進去。這是一幢年代久遠的四層樓房,根據她先前做過的了解,這棟由曾經的一家外國公司駐事處改造的建筑,現在被當做賓館使用。

    她是不愛輕言放棄的。終于,這種撞倒南山也不回頭的氣勁,讓她知曉,阿什莉拋棄號碼前,一直在這里長住。

    唐嘉走進大門,看到不大的登記臺,以及臺面后百無聊賴的當地員工。

    她走過去,告訴對方自己正在找人。她特意把要找人的原因編成對方欠了自己一筆錢,未還清前卻潛逃了,而這筆錢關系到正躺在醫院中的親人的性命。最后她半帶威脅地說,如果前臺在明知道這個人下落的情況下,卻選擇包庇隱藏,使得自己的親屬性命有礙,那么前臺也要因此負上部分責任。

    當然,以上多句,沒有一句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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