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他的內心深處突然升起了一陣沖動,他本身便是因沖動而來,他很想知道她婚事被人搶了之后,會是一個什么樣的反應。這兩日在家里,他想起她的次數比以往加起來都多,尤其在看到那個病怏怏的新婚妻子時,他總是忍不住的會想她恐怕是極為傷心的吧,畢竟這附近村里再也沒有比他更優秀的兒郎。 望著對方復雜、震驚,隱隱又帶著一種憂傷的眼神,杜廉誤解了。 他即是激動又是愛憐地道:“嬌月,都怪我不好,傷了你的心。你等我,我一定會娶你進門的?!彼?,她定是想嫁他的吧,若不然何至于如此。 本來心情有些復雜的盧嬌月呆住了,這人在說什么? “你放心,等我考上秀才了,我就來娶你?!?/br> 娶她? 若說上輩子盧嬌月對杜廉的印象是,這是個聰明人,那么現在她十分懷疑他是不是腦袋有問題。 娶她?怎么娶?他是不是做夢還沒睡醒? 果然杜廉就如同他隱藏在骨子的本性那樣,自私且愚蠢、狂妄而又自大,只是因為被他謙謙君子所掩藏,所以許多人都看不出他的真面目罷了。 她正想說什么,就見對方面露激動之色,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盧嬌月當即就想甩掉,只可惜對方抓得太緊,一時竟甩不脫。 “你放開我!” “嬌月,你聽我說,我是不得已才娶你小姑的……” “你娶不娶我小姑,關我什么事!” “嬌月,我以為我娶的人是你,我不知道……”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炸雷似的在杜廉身后響起。 “你放開我meimei!” 緊接著杜廉就被人狠狠地拉開,一拳打倒在地。 是盧廣義。 盧廣義剛從地里回來,就見有人在糾纏自己meimei,他來不及去反應,人便沖了上來。 “你好大的膽子,誰讓你欺負我meimei的?!” 杜廉不過是個文弱書生,盧廣義常年下地干活兒在外做工,很是有一把子力氣。挨了對方一拳,竟將他打懵了。他使勁搖了好幾下腦袋,才稍微有些清明。 “誤會了,誤會了……” “誤會你娘的蛋!” 盧廣義素來是個憨厚的性子,這還是他第一次罵人。他一把將meimei拉去了身后,手里cao起放在一旁的鋤頭,就掄了過去。 杜廉被嚇得屁滾尿流,也顧不得臉上的疼了,連滾帶爬地就往一旁躲去。 “我是杜廉,我沒有輕薄她……” “杜廉?”盧廣義停下手里的動作,轉頭去看meimei。 盧嬌月被杜廉摸了一把手,簡直就像吃了蒼蠅那么惡心,她一面使勁擦著手,一面指控道:“哥,他莫名其妙的跑來說要娶我,還強拉我的手?!?/br> “我打死你這個登徒子!” 盧廣義二話不說,掄起鋤頭又向杜廉打去。 本來在東間收拾屋子的梅氏,聽到動靜,跑出來。 “老大,咋了,咋了?” “娘,這登徒子欺負meimei!” 梅氏一聽,頓時柳眉豎起,撈起一旁的簸箕就去追著杜廉打。 “哪來的小兔崽子,竟然跑到我家里來欺負我女兒……” 等上房那邊的人聽到動靜跑過來,杜廉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了,幸好盧嬌月怕出了人命,一直拽著她哥,沒讓他上鋤頭,若不然杜廉性命堪憂。 看杜廉那抱頭痛呼的慘樣,盧桂麗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跑到他身邊,去看他的傷勢。 盧老漢氣得胡子都抖了起來:“梅氏你做什么呢?這是桂麗男人,咱家的姑爺?!?/br> “我姑他爺爺個腿兒,哪來的小兔崽子,跑到老娘家里來欺負我女兒……??!”梅氏很快就反應過來,“他是杜廉?” 反應過來的梅氏更加生氣了,啪的一下將手里的簸箕慣在地上。 “老大,給我打,打死這個不要臉的小兔崽子!打死了,老娘給他償命!”梅氏也是氣糊涂了,將鄉下的粗話都拿出來了。 盧廣義一聽,二話沒說就cao起鋤頭,要上前去拍杜廉。 盧明川上前一把將他拽住,急道:“義小子,你做什么呢!”又對梅氏急道:“他二嬸,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上來就喊打喊殺的?!憋@然他是沒聽見梅氏方才罵的話。 梅氏氣得上氣不接下氣,指著盧明川道:“老大,你來跟他說!” 杜廉是大房兩口子的外甥,顯然梅氏是將盧明川也給怨上了。 盧廣義也沒耽誤,就將自己看見的一幕講了出來。怕人不信,又讓盧嬌月出面將整件事情補充完整。 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盧老漢和盧明川臉色一片鐵青,崔氏不敢置信道:“不可能,肯定是月丫頭冤枉杜廉的!” 喬氏在一旁咕噥道:“別人至于去冤枉他?” 一旁站著的胡氏,臉色晦暗莫名。 梅氏被婆婆給氣笑了,也懶得再與對方說,她跑到一旁拿起豎在墻角的掃帚,邊攆人邊道:“都給我滾,我們家不歡迎你們這些人,以后若是再跑錯地方,來一個我打一個。見過胡說八道的,沒見過睜著眼胡說八道的,我今兒算是長見識了!” 梅氏雖沒有指名道姓,但在場的都知道她是在罵崔氏。畢竟是自己婆婆,梅氏也不能明晃晃指著對方鼻子罵。她倒是不怕什么,可她不想讓男人夾在中間為難。 一眾人灰溜溜的趕緊都走了。 梅氏氣得一把扔掉手里的掃帚,罵道:“老二真沒說錯,這杜家沒一個是好東西!以往也沒覺得這孩子是這樣的,怎么現在成這樣了?!?/br> 盧嬌月也顧不得去想方才那事了,趕忙上前去安撫她娘。 上房那邊,一屋子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盧桂麗還在嚶嚶嚶的哭著,杜廉則是捂著自己鼻青臉腫的臉,一口一個有辱斯文。 盧老漢一拍桌子,怒道:“杜廉,你來跟我說說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杜廉手指下的臉,僵了一下,口齒不清道:“那是誤會,是他們冤枉我的?!?/br> 胡氏在一旁勸:“爹,廉兒是媳婦打小看大的,他不是會做出這樣事的人?!?/br> 杜廉連連點頭,于是整件事從他嘴里出來,又換成了另外一個版本。 據他所言,他是去上茅房的,他從上房出來,也確實打著去上茅房的幌子。 提起這茅房,就要說了,盧家的茅房是蓋在屋后的,臨近著菜地。從上房這邊去房,要從二房屋子旁邊經過,走到后面的菜地才能到。 杜廉說他去后面上茅房,哪知碰到了盧嬌月,盧嬌月叫住他,質問他家為何毀親。于是他便與她解釋,兩人正說著,盧廣義就來了。盧廣義上來二話不說就要打他,而盧嬌月也在一旁煽風點火說自己輕薄了她,所以事情才會發展成那樣。 話說完后,所有人都是驚疑不定。 按杜廉的說法,確實也能取信人,因為杜家本是和二房議親的,臨時卻換成了盧桂麗。盧嬌月失了這門親事,會質問會起報復心也是正常。 盧老漢和崔氏的臉色當即緩和了下來,盧桂麗也不嚶嚶的哭了,而是怨道說二嫂實在太過分了,不問青紅皂白就打人。又說盧嬌月實在不像話,要知道杜廉可是她姑父。 可有人不信,胡氏是一個,喬氏又是另一個。 當然也不能說所有人都信了杜廉的說辭,不過有了這個解釋,面上也能好看些,免得鬧出姑侄倆搶夫婿,或者姑父對侄女還有個什么想法,面子上就不好看了。 本來按理說新姑爺和新嫁娘回門,是要在家里呆一天的,黃昏前趕回去便好??杀R家人卻并未多留兩人,吃了中午飯,就讓兩人走了,連晚飯都沒留。 吃罷中午飯,回了屋,喬氏對盧明山說:“這笑話可鬧大了,都這樣了,你爹娘還想欲蓋彌彰?!?/br> 盧明山啐了她一口:“給我少說兩句?!?/br> 喬氏翻翻眼,沒有說話。 一直被喬氏留在屋里,連午飯都沒讓她去上房那邊吃的盧嬌杏,聽了meimei盧嬌娥敘述完整件事后,臉色十分怪異。 等盧明海晚上回來,聽完今天發生的事后,臉黑得嚇人。 他一拍桌子,怒道:“砌墻,老大這兩天將手里的事放放,咱們先把院墻砌起來?!?/br> “行,爹?!?/br> 說是砌院墻,其實哪里會那么容易。 首先院子便不好分,當初分家的時候,盧老漢將二房住的屋子分了二房,二房屋后的菜地分給了二房和三房,二房屋前的菜地則是留作自己用。且盧家公用的茅房還在二房三房的菜地里,光著一項就不好辦。 還有砌墻得先打土坯,打土坯可不是一天兩天能弄好的,打好土坯了還得暴曬,曬干了才能用。先不提這工程大不大,光時間就需要許久。 盧明海和盧廣義父子倆也不嫌麻煩,既然決定了就去做。茅房是在二房菜地里,他便和三房兩口子打了聲招呼,說幫三房在他們的菜地里挖一個,反正三房以后還得漚肥,茅房總得蓋一個,總不能一直和二房共用。 至于上房那邊,盧明海也并未做太絕,而是事先跟他大哥盧明川打了招呼,說在他們的菜地幫他們挖一個,畢竟是二房占了家里的茅房。 盧明川并未為難他,很爽快的答應了,還幫著盧明海干活。他自是勸二弟不要做得那么絕,砌什么院墻,免得傷了爹娘的心。對杜廉那天做得事,他也替他解釋了,說都是誤會。 盧明海不置可否,盧明川再說多了,他便只是沉默以對。爹娘那邊就先不提了,至于杜廉,盧明海自然是信自己兒子女兒的,而不是去信聽了片面之詞的大哥。 同時盧明海心里對大哥盧明川也不免有些疏遠,那杜廉是胡氏的外甥,兩人斬不斷的關系,有胡氏夾在中間,以后若還是發生了同樣的事,大哥也只是會信自己媳婦那邊。 所以說人成了親,許多事情都會慢慢發生轉變,倒不是說其他,而是人總有個遠近之分。比起兄弟,肯定是自己媳婦要更親一些,畢竟在一個鍋里吃飯,一個炕上睡覺,還一同生養兒女,甚至還要過一輩子。 盧明海自己都是這種心思,自然也明白大哥的想法。 按下這些不提,盧嬌月對家里砌院墻的打算,是舉雙手贊同的。杜家那邊以后事定然不會少,能和上房那邊徹底分開,自然是好的。 可她也知道打土坯砌院墻,不是一項小的工程??紤]再三后,她去找盧明海說了自己的想法。盧嬌月想得是與其砌土墻,不如用磚來砌,磚是可以買現成的,省時省力,唯一的缺點就是要花銀子。 可轉念想想,若盧明海和盧廣義都丟下手里的事,光去忙著砌墻了,肯定要耽誤不少事。首先盧明海的豆腐是不用賣了,還有地里的活兒怎么辦。眼見就快入秋,馬上就要收糧食了,這個時候的莊稼是要小心看護的,日里盧明海忙著賣豆腐的事,地里的活兒都是盧廣義干的。 就先不提這些,一到要收糧食的時候,全家老小都要上陣,這砌墻的事就要耽擱下來。收了糧食,還要脫粒、揚場、交稅子,等忙完后,天差不多也冷了。而天氣一冷,土坯就不能打了,也就是說若用土坯來砌墻的話,今年這個院墻根本砌不起來。 盧明海也是一時怒火上了頭,才定下砌院墻的事情,根本沒想到這么多。此時聽女兒這么一說,才發現其中的困難。 可若是用磚來砌墻,他也舍不得,家里的銀子不多,這馬上收了糧食后,還要給老大辦婚事,家里的銀錢根本不夠用。 盧嬌月知道爹的顧慮,說砌院墻的銀子她來出。 當初那副繡品賣了二十四兩銀子,她本來是準備把銀子都給娘的,可是她娘卻沒要。梅氏只拿了十兩銀子,說是給盧廣義做聘禮錢,剩下娶親時要用的錢家里有。至于剩下的銀子,她讓盧嬌月收起來,說作為她的嫁妝攢起來。 盧嬌月自是不愿,她平時又不花錢,之所以會費那么大功夫做繡品賣錢,也是為了家里??擅肥鲜謭詻Q,盧明海和盧廣義也都認為這樣做很對。在這兩個男人想法中,養家糊口都是男人的事,哪能讓女兒(meimei)來,那要他們來做什么。 尤其是盧廣義,他本就覺得愧對meimei,更是堅決不讓。盧嬌月為了不讓大哥心里有負擔,才將剩下的銀子收了起來。 她本是準備找個機會提提送五郎和二弟去念書的事,只是時間不湊巧,一般學堂收學生都是在年頭,所以暫時將銀子拿出來用,并不耽誤什么事。等到了明年,她賣繡品差不多又能賣出一筆銀子,想必到時候送兩個弟弟去念書是綽綽有余了。 其實盧嬌月想得更多,她還想幫家里起幾間瓦房,只是砌院墻迫在眉睫,就只能暫且放下,起房子的事等明年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