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煙醒過來的時候，眼前雪花紛飛。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天蒙蒙亮，視線越過白霧，水神廟映入眼簾。

    小歪一落地，化作水汽消失。

    蘇煙揉揉惺忪的睡眼，心里總感覺別扭。

    共工正打算往廟里走，手卻被一股溫熱包裹。

    “姐～”

    蘇煙從身后捉住了共工的左手。

    “你把我打昏的？”

    共工點點頭，沒有絲毫猶豫，這反而讓蘇煙摸不著頭腦。

    突然一道黑影撲了過來，火光照亮了水神廟的牌匾。

    共工回頭，眼中閃過驚訝。

    只見三尾夜叉正趴在地上，用濕噠噠的舌頭猛舔蘇煙的臉頰。

    一人一狼的打鬧吵醒了樹木，雪還在下，但空氣已經沒有冬天那樣寒冷。

    “嗚～”

    夜叉的低咽提醒了蘇煙，蘇煙神色突然慌張，對著夜叉大聲吼道:“人呢？！”

    “嗚～”夜叉用尾巴指了指不遠處的小亭子。

    蘇煙立馬起身，連滾帶爬跑向亭子。

    共工有些好奇，停下了腳步。

    蘇煙跑到亭子的時候，一位渾身被冰雪覆蓋的女孩，正跪坐在雪地里。

    亭子就在身旁，但女孩自蘇煙離開水神廟后，從未起身，也從未挪過地方。

    蘇煙蹲下身，眉頭皺得很深。

    脫下外衣披在女孩的身上，女孩那布滿冰霜的睫毛總算扇動了一下。

    伏浣溪模糊的視線里，印出了蘇煙的模樣，于是她努力想張開嘴巴，但雙唇之間，早已被一條冰線密封。

    這時，共工走了過來，蘇煙抬頭望了望共工，共工問道:“是她？”

    蘇煙點頭。

    “嘩～”

    一道熱氣騰騰的水霧從女孩的頭頂傾瀉而下。

    冰霜融化，水汽也漸漸消失。

    女孩麻木的身軀往一側倒去，倒在了蘇煙懷里……

    ——

    石洞里，蘇煙正蹲在角落里，開心地笑著。

    左手燒雞，右手大豬蹄子，饑寒交迫后的狼吞虎咽，好比金榜題名時的欣喜。

    這是共工從火國帶回來的佳肴，而此時坐在共工對面的伏浣溪，卻緊張地攥著衣袖，但一想到身上的衣服是共工的，便又松開手，拼命地攤平折痕。

    “不必拘束，既然蘇煙要留你，我無話可說?！?/br>
    伏浣溪不知該怎么樣回應共工，雖然在哥哥那兒聽說了不少關于神界的事，但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神明，真真正正的神明！

    伏浣溪突然跪下，給共工施了三拜九叩之禮。

    “小女有罪，自知天理不容，該當誅之。若水神不許小女這等手沾鮮血之輩輔佐蘇公，小女愿以死謝罪……”

    伏浣溪說了一堆，漸漸惶恐不安，共工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只是招了招手，蘇煙便立馬放下香噴噴的食物，一步躍了過來。

    吮吸一下滿是油花的手指，蘇煙開口道，“姐～我是有心留她～”

    “怎么～喜歡她？”

    “沒！”

    蘇煙連忙否認，共工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止。

    “那你打算娶她？”

    “這......”

    “若你想讓她輔佐于你，便唯有此法?！?/br>
    共工像是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臉上沒有絲毫波瀾。

    “娶她，才能保她?！?/br>
    蘇煙感覺頭疼，共工有點咄咄逼人的意思了。

    伏浣溪看著難為情的蘇煙，心里嘆了口氣，問道：“共工上神，為何一定要蘇公娶我，我才能輔佐于蘇公左右呢？”

    共工漫不經心地說：“神族有古訓，神明當護神裔及其宗親?！?/br>
    伏浣溪冰雪聰明，一點就透，眼中露出驚恐與無奈，“您的意思是～”

    “如若不然，我只好殺了你?！?/br>
    共工的聲音很平靜，這讓伏浣溪產生了窒息的錯覺。

    蘇煙一開始就明白，要想保下伏浣溪，要么隱瞞向共工隱瞞伏浣溪的身份，要么坦白，并給出一個無懈可擊的理由。

    突然，蘇煙的腦海里閃過離歌的笑臉，兩人雖未承諾，但離歌答應了他一同攢錢買下一所大宅院……

    “噌～”

    一根冰錐平空浮現在伏浣溪的后腦勺，感受到尖銳且寒冷的東西抵住了皮膚，伏浣溪只好看向蘇煙。

    女孩的眼神很溫和，絲毫沒有乞求的意思。

    蘇煙還在猶豫，他希望在一瞬間，能想出萬全之策。

    共工一臉無所謂，仍舊坐在那里隨手翻閱史書典籍。

    她可以給蘇煙足夠的時間，因為她需要的是一個成熟的答案。

    伏浣溪身上背負了太多人命，于人道，天理難容。

    共工有自己的立場和原則，這無法因蘇煙的請求而改變。

    “姐，我想好了～”

    良久，蘇煙做出了抉擇。

    伏浣溪安靜地望著少年的側臉，實則心里緊張兮兮。

    “說～”共工放下書籍，看著嚴肅的蘇煙。

    “我娶～”

    “很好！”

    共工起身，用力捏了捏少年塌下去的肩膀。

    等共工離開后，伏浣溪立馬湊了過來，態度也變得唯唯諾諾。

    “蘇公，這如何是好？”

    “咳咳～”

    蘇煙眼神瞥向遠處，小聲道，“我娶你，你可愿意？”

    伏浣溪起先有些呆滯，但腦子活絡，“蘇公且寬心，夫妻僅為名分，實則，臣女是為蘇公的謀士！”

    “你不怨我？”

    伏浣溪搖了搖頭，遂跪在蘇煙面前，深深叩首。

    ——

    瑯秀山后有一陡峭懸崖，懸崖從遠處觀望似若一把合閉的折扇，故名為扇子崖。

    雪后天晴，朝陽灑在松樹林里，蘇煙順著將要融化的腳印來到了崖邊。

    共工正坐在一塊巨石上，抬手遮擋著刺眼的光，好似在眺望南方的青山。

    蘇煙靠近坐了下來，兩人靜默了許久，最終蘇煙長嘆一聲，開口道:“我不明白?！?/br>
    共工偏過頭，陽光下，透明般的肌膚反射出柔和的光。

    蘇煙又嘆了口氣，“唉……”

    寒冰覆蓋了少年的雙腿。

    “打住打住～”

    蘇煙忙著說道，“jiejie莫要動手，我直說便是……為何同意我娶她？”

    “你要保她，別無他法?！?/br>
    蘇煙看著女子勾人魂魄的側臉，突然覺得很不真實。

    “她比離歌還要可惡?！?/br>
    “沒錯?！?/br>
    “我差一丁點兒就死在她手里，而且伏麟是她親哥哥～她還為妖族買過命，手里沾滿了無辜百姓的鮮血……”

    蘇煙一口氣把伏浣溪的惡行說了個遍，然后大口喘氣。

    可共工不為所動，這讓蘇煙胸口發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