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煙的喉嚨很干，他還想說些什么，但這一次，親眼看著眼前面目可憎的神術師們結印積攢神術的時候，他當真不知如何勸說。

    萬一發的身形已經被拔地而起的冰山托到了高空，雄渾的神力在天地之間積水成河。

    蘇煙強迫自己站了起來，饒是雙腿鮮血如柱。

    一聲冷笑，其中摻雜了太多的諷刺和無可奈何……

    從頭到尾，眼前這群所謂的江湖“正派”，只是因忌憚古族而妥協，當自己的謊言被戳穿時，他們就會露出本來的面目。

    說其欺軟怕硬也好，趨炎附勢也罷……他們在乎的，從來不是五行殺人案的真相……

    “讓開！”萬一發白發飄飄，雙眼冰冷，漸凝成一線。

    無數冰錐從半空中凝結，皆有靈性的對準了百余名學子的所在之地。

    蘇煙不管不顧，只身向前挪動，但手掌始終貼著地面，將學子們牢牢固定。

    其間，少年路過幾個朝他虛空抓撓的異人，是幾個姑娘家，一身衣物已經燃燒殆盡，私處也都暴露在空氣之中。

    她們的眼神里全是迷茫的憤怒，而看向她們的神術師，眼里全是褻瀆和譏諷。

    “蘇煙，撤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耳邊傳來的，是自己的心聲。

    蘇煙知道，自己的性命，對第三陣營是何等重要的存在。也知道如果自己當真不退，也許不久后，就有人會背著他的尸體走入暗無天日的神墓……

    但再回眸看到一群明明在痛苦中掙扎，卻不自知的無辜百姓，蘇煙猛地拉回折掉的手臂，單手急速結印。

    “想要懸賞？”

    “哈哈哈哈～”

    一道單薄的冰墻屹立在了蘇煙和學子們的身前。

    透過冰墻，大家都能看清七竅流血不止，半跪在地，卻仍倔強地仰著頭的少年。

    “除非踏過我的尸體！”

    這一吼，血水順著嘴巴噴了出來，打在冰墻上，綻放出一朵妖艷的鮮花。

    神術師中，有人呆滯在原地，有人不自覺地后退……

    此時蘇煙已經奄奄一息，即便五歲孩童手持刀刃，亦能取其性命。

    但陸陸續續，很多人中斷了手印，用異樣的眼神，打量著眼前的少年。

    少年一直在笑，血水也一直在流。

    萬一發心中也有觸動，但能堪會長大任者，心如磐石，堅不可摧。

    “少年，留下姓名！”

    蘇煙搖了搖頭。

    萬一發嘆了口氣，若此子非對立之人，收入麾下將是美事一件。

    “冰蒼亂～”

    神術一出，無數冰錐火速如箭，萬箭齊發，殺氣如麻。

    冰墻瞬間崩塌，異人和蘇煙均被埋入一陣濃厚的寒氣之中。

    凄慘的吼叫還是蓋過了地塌墻碎的聲音，待天地回歸安靜，黃昏攜手冷風步月斜廊。蕭瑟凄涼之景明朗于眾人當下。

    伏尸滿墟，血流漂杵。

    溫熱的血將呼呼冒著寒氣的冰堆澆灌出大片坑洞，不出一會，尸體便紛紛陷入，就像是悲涼的英雄冢。

    一少年雙膝跪地，雙眼無神。

    渾身上下插滿了冰錐，眼角滑下的，無人曉得是血是淚……

    “不愧身懷王者領域之人！”

    萬一發心中感慨萬千，蘇煙身上，居然還有生機。

    “他沒死！”

    “真是比蟑螂命還倔！”

    “……”

    很快，眾人亂成一團，因為蘇煙，成了他們置換懸賞的“殺人真兇”。

    “萬會長，你不會是想據為己有吧？”

    “是啊，大庭廣眾，我們血滴子出山，可是從不走空啊……”

    面對異議，萬一發在蘇煙面前停下，轉過身來。

    四周的靈獸都已摩拳擦掌，而各大門派也是劍拔弩張。

    “噗～”

    一口老血噴出，萬一發以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飛了出去，撞倒一片茫然無措的神術師。

    “誰人膽敢……”

    “砰！”

    一巨大的黑影籠罩了青瓶書院，眾人抬頭，皆瞠目結舌。

    沙嗜形態的莫蒹葭足有十丈之高，沙臉之中，兩顆紅眼正仇視著螻蟻般的眾人。

    “沙暴！”

    滿天黃沙，煙塵四起。

    通天塔頂，一侍女趕緊為伏浣溪撐開荷傘，傘頂頓時一陣油滾豆粒的噼啪聲。

    “好戲結束～”

    許久，伏浣溪開心地笑了，她的模樣很美艷，但年紀尚小，眉目之間，流露更多的是天真爛漫。

    風平，樹止。

    豕分蛇斷的青瓶書院被一層厚實的沙漠覆蓋。

    萬一發等人從沙中悉數爬出，嘴角掛著憤恨……

    ——

    睡夢中，蘇煙回到了蒼平鎮。

    他還是那個管理賬簿的先生，花魁也還在樓里彈奏古箏。

    蘇煙再三問她，是不是神明燭九陰，她總是一口否認……

    夢很破碎，很短，很淡。

    眼簾翕動，蘇煙一開始感受到靈魂與身體重新合二為一的時刻，疼痛傳遍全身。

    但細想昏迷前受的傷，好像恢復成現在這樣，起碼也要半年不少。

    不過視線再挪到床邊的木桌上，看著林林總總的瓶瓶罐罐，蘇煙便也明了。

    “你醒了！”

    門被推開，是莫蒹葭。

    蘇煙笑了，他打算起來。

    “小心！”

    莫蒹葭一個箭步，坐在床邊，攙扶住了虛弱的身軀。

    “大恩不言謝，蒹葭～就是浪費了你好多靈藥……”

    蘇煙臉紅，他認得桌上的藥。

    其中有生骨丹，養脈回血的紅苓以及其他二品靈藥。

    這些藥若是在市面上購買，少于三千金，將難以拿下。

    畢竟是神術師用來救命保命的東西，這價格與百姓的日用藥自然天壤之別。

    “沒什么，你還活著，就好～”

    莫蒹葭親手喂了蘇煙一碗藥湯后，蘇煙忍不住問道，“多久了～”

    “兩日?！?/br>
    “呼～”

    蘇煙松了口氣。

    “蘇煙，自從那日青瓶書院被毀，你的畫像就被張貼在了大街小巷……”

    蘇煙笑笑，萬一發那群神術師，就是被伏浣溪牽著鼻子走的傻狗。

    “所以我們現在這是在哪？”

    莫蒹葭道：“皇宮?！?/br>
    “皇宮？”

    蘇煙的驚訝理所當然，看看屋中的陳設，都是些破舊的桌椅板凳。

    “那日我帶你逃出后，不久，遇上了水國皇帝的貼身侍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