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姚淺還倒在桌上,雖然熟睡,但是顯然睡的不是很舒服,裴天生紅著臉把人抱了起來,輕輕的放在床上,他抱人的姿勢很是別扭,畢竟以前也就玩鬧時抱過那些個狐朋狗友,還都是抱起來往水里扔的。 把人抱上了床,裴天生愣愣的站在床邊,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了,今天是他的洞房花燭夜,他的媳婦兒躺在床上,他站在邊上看著,怎么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裴天生的腦海里不期然想起,他和京師紈绔一起去青樓畫舫時,他喝酒吃菜,那幾個人抱著女人在…… 他眨了眨眼睛,忽然慢慢的俯身,在姚淺額上親吻一記。 裴天生就這么一直在姚淺床前守到了凌晨,他站累了就蹲著,蹲累了就站起來,他一眨不眨的看著媳婦兒熟睡的面龐,好像看不夠似的。 姚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中,她原本就中了藥,又被按了睡xue,睡的死死的,李氏也沒有打攪她,只以為她是真的守到了早晨才睡下。 姚淺確認昨天被悅兒下藥不是做夢,悅兒忽然不見也證實了這一點,她現在毫發無傷,有八成是裴天生救了她。 姚淺現在是真的覺得裴天生這個人很奇怪了,他既然是詐死,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辦,又為什么一路從江寧跟她到這里?盲婚啞嫁,還是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他難道不覺得憋屈? 裴天生是真的不覺得憋屈,在自家老子十年如一日的洗腦下,他早就知道他有個沒長大的小媳婦兒,是他命里的貴人,他是不信命的,如果說一開始對姚淺的存在有些膈應的話,在和她相處的這幾日里,這些統統膈應統統化成了喜悅。 對嘛,命里的貴人,命里注定的緣分,媳婦兒是他的,跑不掉! 新婚第二日的裴府,仍然是一片愁云慘霧,原本新媳婦兒是要去拜過府上的一應親朋的,李氏統統拒了,任誰都能看出來,裴府如今只剩下一個空架子,只怕日后兩個寡婦還要靠著娘家過,見這些或是幸災樂禍,或是事不關己的親戚,只是添堵。 不過有一個人是推拒不了的,裴晉的弟弟,裴宜,這是正兒八經的長輩,裴晉和裴天生戰死沙場,裴家人丁稀薄,日后少不得都是他的。 之前隔著蓋頭,姚淺沒看清,這下看清了,反倒有些失望,這裴宜生的確實俊美,卻和姚尋沒一處相似。 果然,那些輪回轉世的說法,都是她自欺欺人而已。 雖然不知道姚淺一副神游的樣子在想著什么,但顯然裴宜很能理解她的心情,任是誰經歷過這樣的變故,都不可能立刻反應過來,要真是這樣,他反倒是要懷疑姚康是不是真的遵守了承諾。 事關重大,冷靜下來之后,他也知道,兄長和侄兒做的沒錯,這府里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看著,知道的人越多越危險,尤其是姚淺這樣心思全寫在臉上的小姑娘。 這樣想著,他對姚淺的態度溫和了不止一點,反倒讓她有些受寵若驚起來。 裴宜態度溫和,眼底卻沒多少笑意,旁人只當他是傷心,卻不知道他是真笑不出來,畢竟是……要變天了啊。 裴府是個很大的府邸,類似姚淺在第一世去過的丞相府,亭臺樓閣,花園水榭,一應俱全,比起江南園林多了一絲疏朗開闊,比起京師建筑又多了幾分絕倫精美,姚淺沒有顯露出異樣來,畢竟做過公主的女兒,真被這點小場面震住,也太丟人了些。 李氏也沒發覺不對,江寧節度使一手掌控江南,是皇帝的錢袋子,莫說旁的,姚康的女兒抵得過京城里半數貴女。 兩人邊走邊說著話,李氏原本是小戶人家的女兒,和裴晉情投意合才進了裴家的門,她即便開始沒什么見識,也當了這么多年的裴家主母,姚淺不敢大意,一路小心應付著,好在她見識不少,即使幾個朝代不一樣,但天下禮儀總是一脈相承,倒也挑不出錯處來。 這下她倒是有些好奇了,她開了外掛的也就算了,那個悅兒顯然就是丫鬟出身,她是怎么應付過去的?要知道一個人的底蘊不在于出身,而是出身能帶給他的東西,是有人白手起家,及至中年,養成的氣度和那些天之驕子區別不大,可若是尋常人和這些人站在一起,那分別幾乎是一眼就能看清的。 想來想去,只能歸結為女主光環了,女主做什么都會歪打正著,她的小說不是白看的。 姚淺心心念念的女主此刻半個鼻子被削掉,被掛在京師一處暗營刑訊處,正悠悠轉醒。 裴天生一只腳跨在桌子上,正跟幾個老兵油子猜拳喝酒,他本來是想把人送到了就走的,沒想到遇見幾個軍中熟人,只好留下來喝酒,這些人都是一等一的暗刑好手,他也想觀摩一二,日后戰場上用來震懾敵軍。 “少將軍,我跟你說啊,這刑訊啊可不能像你那么胡干,你瞧瞧,好好的小妮子劃成那樣,活著都沒意思了,人家還告訴你情報?” 裴天生道:“那個男人問不出什么嗎?” 一個老兵油子搖搖頭:“是把好手,受過訓的,等閑撬不開嘴?!?/br> “那這個呢?有把握嗎?”裴天生認真的說道:“兄弟,我裴天生沒求過人,這次是真的怕了,不知道他們要對我娘子不利的原因,實在不好防范?!?/br> 幾個老兵油子面面相覷,都露出了見鬼的神色。 誰都沒見過裴天生求人,他最是驕傲的一個人,哪怕是違反軍規被元帥打折了腿,也是一副死倔到底的樣子,這樣的少將軍,居然只因為兩個刺客,低下了一生從未低過的頭顱。 第42章 鮮衣怒馬,紅蓮鎧甲 被裴天生嚇住,幾個刑訊老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約而同的咽了一口唾沫,見他還有敬酒的意思,幾個人頓時連酒都不敢喝了。 一人眼尖,見悅兒醒了,連忙說道:“醒了醒了,哥幾個別愣著了,開工開工,隔壁還有五六個待審的,早把少將軍的事情辦完了早干活?!?/br> 幾人紛紛點頭,搬刑具的搬刑具,燒火的燒火,先前說話的那個人含了一口酒,拿起火上的烙鐵,對著噴了下去,烙鐵頓時發出滋滋的聲響。 都是見慣血的,他們一點也不含糊,悅兒連交代都沒交代,就又嚇暈了過去,手拿烙鐵的那人嘖嘖一聲,一把將燒得通紅的烙鐵按在了悅兒小腹邊上,那里的rou嬌嫩,最受不得疼痛。 一聲撕心裂肺的痛叫,裴天生手里的酒杯穩穩的,只是烙鐵撕裂了悅兒的衣衫,沒有血rou模糊的地方露出一片白皙的皮膚,這讓他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道:“有勞各位兄弟了,我先出去呆一會兒,有結果了通知我?!?/br> 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少將軍這是怎么了,要知道,以前西北那邊算功勛都是帶尸體,砍下人頭算功勛還是少將軍發明的,尸山血海里殺過來回,不可能是被這點小場面嚇到了才是啊。 誰都沒承想,京都有名的紈绔子弟,是個女人身子都沒看過的純情少年郎。 裴天生詐死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卻都是心腹之人,原本他該等在雁門關伺機而動,但是久久等不來命令的同時又聽聞姑父給他娶了媳婦兒,他一個沖動直接點了百十來個親兵進了江寧,而現在,也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了。 他卻放心不下,姚淺只是剛剛來到京城,就有人要刺殺她,對方居然還能買通她貼身伺候的丫鬟,這委實讓他不能安心,若是他離開之后,又有人要刺殺她怎么辦?他不在她身邊,實在難以安心。 裴天生想的沒錯,只是等在刑房外的這點時間,就有他帶來的親兵,被姚康偽裝成送嫁護衛的幾人找了過來,猶猶豫豫的,給他帶來一個消息。 “少將軍,元帥說時機已經到了,限你三日內趕回雁門關,要不……要不就不用去了?!?/br> 裴天生頓時跳了起來:“去!怎么不用去?小爺憋屈了這么久,不就為殺他個快活?” 說完他就想起了剛剛進門,手都沒拉過的小媳婦兒,頓時臉就綠了。 親兵也知道他的顧慮,想了想說道:“少將軍,這時候可不能兒女情長,你若安心不下,不如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夫人,有她看護著,少夫人想必不會出什么事情?!?/br> 之前是因為害怕走漏風聲,被人察覺,才瞞著家中女眷,按照這親兵的說法,三日后就是開戰之期,他有舉世無雙的千里良駒踏月,就算探子再怎么神通廣大,也不可能比他還快趕到雁門關。 裴天生當機立斷,辭別了刑訊暗營里一幫故舊,向裴府的方向走去。 姚淺忽然發現,李氏對她的態度熱情了不止一籌,如果說之前還是那種客氣中帶著愧疚,愧疚中帶著拘謹的復雜的話,這兩天則成了婆婆看兒媳婦兒的歡喜,這讓她不禁有了猜測,大概是裴天生終于向李氏坦白了吧。 如果沒有意外,他也該很快出現在人前了。 姚淺猜的沒有錯。 六月,號稱在雁門關一役中戰死的十六萬西北軍將士如同神兵天降,出現在呼延大營,領兵的赫然是傳聞中已然尸骨無存的裴晉之子裴天生,而裴晉本人,則帶著西北軍主力兵臨雁門關下。 一戰驚天。 不僅僅是裴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三日奪關,更是裴天生十六萬西北軍大勝三十萬呼延大軍,與此同時,裴天生之前率領小部分兵馬大破王庭,幾乎將呼延王族滅族的功勛也顯露在了人前。以少勝多,絕對碾壓,久不出武將的大寧,終是出了一個光芒四射的少年將軍。 然而這都是軍中的事情,戰報傳進京城,無數官員的口中繞了一圈,就多了幾分意味深長的意思。 誰都知道裴家是大皇子的母族,可是誰也都知道,在裴家父子詐死的這段日子里,大皇子都干了些什么。先是企圖納裴天生未婚妻子為妾,被拒后惱羞成怒,竟然在圣上面前吹風,讓節度使之女配冥婚,這段時間以來,更是不斷收攏裴家勢力,打壓裴氏子弟,就連裴家在京城的產業也不放過,吃相難看至極。 如果說裴貴妃是裴家正經小姐的話,也許他們還不會這么幸災樂禍,畢竟一家人打斷骨頭連著筋,可裴貴妃只是裴家的遠房親戚,進了宮之后才慢慢的和裴家聯系上,這些年也不知是貴妃仗了裴家的勢還是裴家仗了貴妃的勢,總逃不過一個利益相關。既然關乎的只是利益,被觸碰了利益,也就沒有了情面可講。 畢竟,說是人走茶涼,可人前腳剛走,后腳就摔了人家的茶碗是怎么回事?眾人只等著看好戲。 而更聰明的人則想的深了許多,他們可不會忽略,裴晉詐死的時候,可是二皇子的人接手的西北軍主力,就算裴晉死而復生,那新晉的西北軍元帥,就肯這么白白的讓出兵權? 要不是裴晉對西北軍的掌控到了一種可怕的地步,無需帥印也能讓三軍聽令,要不就是……一切都在二皇子的默許范圍之內。 二皇子江越,正宮皇后嫡出,只是后族一向被人打壓,裴家又太顯貴,才顯得大皇子分外張揚,可若這件事情是真的,裴家倒向了二皇子江越,那皇位,才是真真正正的板上釘釘。 這些風風雨雨姚淺是不清楚的,她只是睡了一覺起來,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從同情變成了羨慕,裴天生一戰成名天下知,戰報傳進京師,就仿佛一陣春風吹開萬花叢,不知一夜過后,成了多少女子夢里的良人。 姚淺是知道裴天生必然有成就的,但是也沒想到會來的這么快,捏著戰報,她都有些不敢相信,反應過來,她才眨了眨眼睛,看向掩飾不住驕傲喜悅的李氏。 “夫人,這是……他,沒死?” 李氏用帕子捂著嘴笑:“那皮猴沒事呢,聽聞那一役他一人殺敵一百四十九,比他爹強!” 姚淺盡量不打斷李氏的興致,她沒有婆媳相處的經驗,索性她性格軟,李氏也不是難相處的人,事事順著就好。 只是,不免好奇,這樣的人,會是什么模樣。 無論姚淺在腦海里勾勒了多少回裴天生的模樣,總逃不過一個虎背熊腰,按照她的想法,除了姚尋那樣的劍客,殺人如麻的必然都是那種看上去就很兇狠的大漢,即使裴天生才十九歲,那至多就是小一號的大漢。 直到那日,大軍入城。 裴天生一身精美至極的黑紅盔甲,長長的紅色盔纓迎風飄揚,他的臉龐十分俊美,尤其是那高挑的眼尾,動人心神,他嘴角噙著幾分壞笑,眼神一勾一挑,不知挑走了多少姑娘的芳心。 少年將軍,一戰驚天,竟還俊美的仿佛一尊戰神。 姚淺站在客棧二樓的欄桿邊上,一瞬間竟然有些看呆了。 仿佛察覺到了什么,裴天生忽然抬起頭,看向姚淺,姚淺愣了一下,想要避開,卻見裴天生嘴角一彎,對她露出了一個極為燦爛的笑容。 姚淺的臉微微紅了,卻不想下一刻,裴天生把手里的紅纓槍塞進身后親兵懷里,竟就當著西北軍精銳的面,當著滿街的老百姓,他!他從馬上站了起來! “娘子!我回來了!我好想你??!” 裴少將軍揮舞著兩手,帶著十足的喜悅,大聲的叫道。 所有人都安靜了,整個西北軍也安靜了,仿佛全世界都在回蕩著少將軍喜悅的呼喊,裴晉還騎在馬上,轉過頭,看著身后站在馬上的兒子,臉慢慢的黑了。 裴少將軍對他造成的一切毫無所知,仍然在揮舞著兩手,希望自家媳婦兒能夠注意到自己,他今天特意換了那身最好看的紅蓮鎧甲,本來頭上的須須在殺敵時被人斬斷了一截,他還專門拆了他爹不要的鎧甲上的須須裝上去,折騰了半夜,就為能在進城時讓媳婦兒看到他最英武的一面。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見識了裴少將軍戰場上的英姿,再見他這副狗搖尾巴討歡心的模樣,很多人都沉默了,還有人一臉慘不忍睹的移開了視線,辣眼睛。 許許多多的視線從四面八方傳來,姚淺也沉默了,她忽然很想說,她不認識下面的這個人,真的不認識。 裴天生見姚淺果真在看向他的方向,兩只手揮舞的更加厲害了,他整個人站在馬上,比起旁人都要高出一截來,即便原來沒有在注意他的人,也都紛紛朝他看來,裴晉老臉一紅,顧不得其他,一腳踢在兒子的腿上,抓著后腦把人按了下去。 裴天生想要掙扎,但是剛剛掙扎了兩下,他臉色一白,眉心滲出點點汗水來。 旁人不知道,裴晉是知道的,拍了拍兒子結實的肩膀:“老實點!” 裴天生扯出一個笑容來,抬眼看到姚淺還在看著他這邊,他的眼睛亮了亮,頭上的紅須須翹的更高了,顏色仿佛也更加鮮艷了。 第43章 鮮衣怒馬,紅蓮鎧甲 因為凱旋的將軍們還要進宮一趟,所以姚淺回去的要比裴天生父子兩個早一點,她發覺不光是李氏一大早就翹首等待著,裴府里還多了一大群她不認識的人。 這就有些尷尬了,她之前是來守寡的,這些親戚見或不見沒什么大影響,可現在裴天生回來了,這些人也就成了正經親戚,一個也不認識的話,似乎有些不好。 很快也想到了這一點,李氏面上帶著滴水不漏的笑容,招呼著姚淺一一見過,裴家人丁單薄,這些人大部分都是很久以前就靠上來的遠方親戚,血緣很淡,但也正是因為裴家人丁單薄,對這些親戚的重視程度要比其他的家族深得多。 姚淺忽然注意到了人群中一個打扮十分精致顯眼的少女,怪就怪在這少女并未出閣,卻穿著水紅的裙褂,配著一色銀飾,大寧對不同階層衣服顏色很是敏感,除去正紅大紅之類的所有紅色,只有妾室才會穿戴。這樣的日子,這樣的打扮,她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怎的有種不好的預感。 見到那少女,李氏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如果說對姚淺她的笑容有五分,對這少女就有七分,這種態度……姚淺微微的抿了抿唇,李氏笑著招呼她過來。 “姚姑娘,這個是我那不爭氣的弟弟家的,比你大兩歲,但是腦子有些笨,日后相處啊,你讓著她點?!?/br> 姚淺彎了彎嘴角,梨窩淺淺,看上去端莊大方,其實根本沒有接話的打算。 她算是看出來了,剛開始李氏是覺得她兒子戰死,她過來就是守寡,才對她那么好,除了愧疚并沒有其他的意思,現在兒子沒死,還立下赫赫功勛,對她僅有的那一點愧疚也就散了,這樣的日子里,把她招呼到一個這樣打扮的少女面前,她的意思很明顯,這是要給她兒子做主了。 姚淺倒是不對裴天生的感情做任何評價,人家也許是表哥表妹兩情相悅,但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并不清楚劇情,那個悅兒炮灰的那么容易,萬一她不是女主怎么辦?她總是要完成任務才能離開的。 見姚淺不接話,那少女似乎是有些委屈,輕輕的拽了拽李氏的衣角,眼里帶上了水汽,李氏的臉色霎時變得有些不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