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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鳳髓在線閱讀 - 第21節

第21節

    翁主倒是個極其可愛溫順的好姑娘,年紀還小,只有十二歲,名字叫瑯瑯。就是金石相擊,其聲瑯瑯的那個瑯瑯??匆娚俚?,眉眼便笑得彎彎的,也不喚她陛下,追著叫她阿嬰哥哥。

    阿嬰哥哥……扶微每到這時候都有點恍惚。雖然叫嬰的人很多,且大多為男,但扶微潛意識里還是覺得這個名字很女性化。把它和哥哥湊在一起,實在有些不搭調。

    朝政處理得比較多,她不知道怎么和孩子溝通,只好沒話找話,“瑯瑯是家里老幺?”

    翁主使勁點了點頭,“上面兩個阿姐,都出嫁了?!?/br>
    “此次入京,為何而來?”

    瑯瑯是個心直口快的孩子,“為婚事。阿母說我將來是要當皇后的人,進宮見了陛下,一定要讓陛下喜歡我?!?/br>
    十二歲的孩子,和她相差三四年罷了,但在她看來還是太幼小了。扶微抱著胸,需垂眼才能打量她,“那么朗朗喜歡我嗎?”

    她又使勁點頭,“喜歡?!奔又卣Z氣又肯定了一遍,“非常喜歡!”

    她笑起來,“喜歡我什么?是不是你阿母告訴你,我是皇帝,你必須喜歡?”

    朗朗說不是,“我喜歡阿嬰哥哥長得好看,哥哥的眼睛像洱海,哥哥的鼻子像小山??墒俏矣X得哥哥和我阿姐有點像,如果是一位阿姐,我會更加喜歡?!?/br>
    扶微心頭一陣發虛,孩子的話才是最真實的。她的長相已經逐漸暴露性別了,近身的人不說是因為不敢,哪天有人拿這個當作利器來針對她,到時候她除了厲聲呵斥他們大膽,還能怎么樣?

    她慢慢后退一步,有些惶惶的,不遠處就是兩個近臣,她拖著步子過去問斛律:“翁主說我長得像女人,都尉看呢?”

    斛律普照的臉騰地一下便紅了,結結巴巴道:“翁……翁主年幼,口不擇言……那個,臣從來不覺得陛下女氣。陛下是一代英主,世上哪里來這樣胸懷大志的女人!”

    扶微起先是捏著心問他,因為這個問題自己一直回避,總擔心主動提起便會露陷。結果他雖極力否認,最終原因還是因為最后那句話。女人不可能胸懷大志,女人就該抱著花繃相夫教子,因為她有野心,所以她不是女人,聽上去好像很有道理。

    她又轉向上官照,“侍中你說呢,朕像不像女人?”

    上官照心頭顫了一下,“主公……”

    他說不出話來,奇怪居然連一句場面上的周旋都無法拼湊。認識了這么多年,上次相見本以為少帝應當長成了個俊俏的少年郎,結果除了那威儀和決斷的個性,其他方面,還是雌雄莫辨。

    見他不說話,扶微心里便躁郁起來,愈是親近的人,感受愈是直觀。除了朝堂上故作姿態的殺伐,私下里她總會不自覺流露出女孩子的本性,這點很不好,她知道。

    還是不夠強硬,她灰心地想,終究和男人差了一大截,要如何才能填滿這個鴻溝呢?失神的當口上官照憋出一句“貌柔心壯”來,直接拿蘭陵王來比她,算是已經很給面子了。

    她苦笑著轉過身去,“貌柔心壯……朕如果在臉上劃上兩刀,大概就沒人會這樣說朕了?!?/br>
    她舉步踱開,瑯瑯在池邊招手請她觀魚,她好言好語把她哄走了,自己提袍邁進了帷帳里。

    恰好今日長主不在,梁太后的興致全在南方進貢的瓜果上,見她來了招呼她用,她搖了搖頭,“母親,臣有兩句話,想和母親商談?!?/br>
    太后聞言將手里的銀針放下,使了個眼色,命長御把邊上侍立的人都遣走了。

    “何事?”太后推開憑幾坐直了身子,“我前兩日聽說上與丞相鬧得很不愉快,可有這樣的事?”

    她遲疑了下,消沉地說:“不過是政見不合,我欲重組尚書臺,結果他委任了他的人當尚書令,臺閣重新又落到他手上了?!?/br>
    太后聽完很氣憤,可惜又無力反抗,半晌沉沉嘆了口氣道:“罷了,他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陛下欲與他斗,還需耐下性子來。不過老身勸陛下,再如何惱怒,君威還是要顧的,出手打起來,叫人傳開去好聽么?”

    她愣了下,“母親連這個都聽說了?”

    “可不?!碧笊袂槊C穆,“打得衣裳都撕爛了,這種事還能瞞人?”

    她撫額訕笑,“都是些夸大之辭,母親不聽也罷。我今日想和您商議的,是蓋侯女?!?/br>
    太后唔了聲,視線飄向池邊挽袖撈魚的孩子,“我倒是很喜歡翁主,這孩子沒有心眼兒,再大些應當會明辨是非的。進宮后由我親自教導,盡量讓她少與長主接觸,慢慢便會服管教的?!?/br>
    扶微不由咧嘴,“母親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不想讓翁主入宮來,打算另外為她指婚?!?/br>
    太后狠吃了一驚,“為什么?陛下莫忘了,她身后之人可是蓋侯!如今你正是亟需諸侯撐腰的當口,拉攏一個,將來便少一分威脅,這個還需老身教你么?”

    道理她當然都懂,可是難言之隱不好拿出來做借口,只得迂回著表明態度,“臣嘗聞母親和先帝的故事,帝后恩愛,宮里人盡皆知。臣如今也要迎娶皇后了,中宮臣見過兩回,德容兼美,臣甚是心悅。母親也知道,臣的生母是先帝侍御,生下臣不久便被迫自盡了,臣是怕將來太子不是中宮所出,又有人要走我阿母的老路?!彼厣砜戳搜圻h處的翁主,做出極其痛心的樣子來,“臣先前同瑯瑯說了兩句話,她品性純良,如果有朝一日步我阿母的后塵,我于心何忍。然留她,皇后勢必遭害,屆時說什么夫妻情深,豈不成笑談?再者蓋侯勢大,若皇嗣出自翁主,外戚干政的事便不會遠。丞相要制衡,皇嗣多年后便是又一個我,為了杜絕后患,臣的意思是為翁主擇一天子近臣,如此既可攏絡,又不為子孫埋下禍端,問母親意下如何?”

    梁太后似乎也有些動容了,喃喃道:“陛下所言甚是啊,兩虎相爭,勢必累及皇室命脈??墒钦l又能配翁主?誰又是陛下著實信得過的人?”

    “上官侍中?!狈鑫⒌?,“只有上官侍中?!?/br>
    太后愈發訝異了,“上官照?陛下當真么?別忘了武陵案中上官氏本就有牽扯,況且上官照并非王侯,怎么配翁主?”

    “爵位的事,臣自會想辦法。至于母親所擔憂的,臣心里也知道。請母親放心,臣既然決意這樣做,便有十成的把握。上官氏的兵權,早在武陵案了結當天便已由衛將軍酈繼道接手,如今的上官氏不過空有個爵位,蓋侯就算想聯合,也未必有利可圖。若無利,當然是歸附正統更為識時務,母親說可是?”

    太后這才松了口氣,含笑道:“好孩子,你這樣縝密心思,你阿翁在天上也欣慰了。我常想先帝給你留下這樣大的一攤家業,指派的輔政大臣又有不臣之嫌,你十幾歲的年紀,怎么自處才好。如今看來你有治國經略,歸政與否只是時間問題罷了。你在老身這里,今日也好,明日也好,不會聽見一個不字。只要你覺得對的事,只管放心大膽去做,老身一力支持到底?!?/br>
    扶微也笑起來,“母親近來怎么自稱起老身來了?您還沒到那個年紀?!?/br>
    太后搖頭,“未亡人,年紀老或不老,沒有什么分別?!?/br>
    一個人痛失所愛,心境便也隨之老態龍鐘了。扶微有時看太后,覺得她其實未必比她母親樓夫人幸運。

    “那么長主那里……”

    太后道:“有我,我去游說。不過要為侍中加爵,只怕又是一場惡戰,陛下準備好了么?”

    沒有功勛不得加爵,這是老祖宗留下的規矩。到時候反對的不僅是丞相,各路諸侯也會群起而攻之,前路有多艱難,可想而知。她現在能夠憑借的,只有自己的皇帝身份罷了,至于最后會弄出個什么場面來,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對即將面臨的困難沒有信心,但不能讓太后跟著發愁。扶微做出云淡風輕的樣子來,笑道:“母親不必為臣擔憂,臣自有辦法?!?/br>
    從濯龍園出來便直去明光殿,下令尚書臺詔三公九卿議政,地點倒不需選在卻非或德陽諸殿,弄得太正式了,不好說話。

    “陛下欲在何處?”尚書仆射道,“或者在東宮路寢即可,陛下不說議政,只說清談,也不需命尚書臺下令,差宮中黃門入各府相請便是了?!?/br>
    扶微茅塞頓開,欣然向孫謨拱手:“謹受教?!?/br>
    孫謨擺手不迭,“不敢不敢,陛下折煞臣了。臣本就當為陛下效命,胡亂出了個主意罷了,怎可在陛下面前居功?!?/br>
    不管怎么樣,皇帝要舉辦清談,三公九卿自然不敢怠慢。東宮的內侍們奉命分散出去,直赴各重臣府上,黃門令去的是丞相府,家丞恭敬迎他進門,建業問:“君侯安在?”

    家丞向內院一指,“已經著人去通稟了,請中貴人稍待?!?/br>
    丞相從院門上出來,頭上還包著塊綸巾,想是剛洗完頭,發梢滴滴答答淌水,把胸前一大片衣襟都淋濕了。建業呆了呆,這樣的相國倒少見,類似此等大人物,常給人一種不必吃喝拉撒的錯覺。所以撞上丞相沐發,實在是非??少F的一次經歷。

    丞相的氣勢卻不因此減弱半分,蹙眉問:“陛下有令?”

    建業叉手執禮,“陛下于路寢設清談,特命臣來,邀君侯主持?!?/br>
    少帝要辦清談,真是開天辟地頭一遭。丞相露出將信將疑的神情,“邀了什么人?不會只有孤吧?”

    兩個人的清談怎么舉辦?建業表示丞相想多了,“三公九卿俱在受邀之列,還請君侯及早進宮,上最盼望的,非君侯莫屬啊?!?/br>
    丞相臉上淡淡的,最盼望的是他?盼著他不去才好吧!三公九卿都到場,哪里會是什么清談,不過是?;ㄇ?,使的障眼法罷了。

    四肢無力,不知為什么,最近單是對付她,就已經花光了他全部的心神。年輕人真能折騰,丞相摘下頭上的綸巾,砸進了家丞懷里。還等什么,更衣入朝吧!他垂著兩手返回臥房,挑了件面料較為結實,針腳較為細密的穿上。到鏡前捋捋頭發,等干是等不了了,拿冠子仔細束了起來。

    軒車一點沒耽擱,到蒼龍門上只花了兩柱香時間。他下車進東宮三出闕,半道上又遇見了上官照,這回沒什么風度不風度可言了,昂首疾行,連他行禮都沒加以理會。

    斛律普照迎他進路寢,他登上了十余丈高的白玉臺階。一步一步上行,待踏上露臺時抬首,見少帝獨自趺坐在殿宇深處,側著臉,閉著眼,皺著眉,雖有堂堂的帝王氣象,但透過那表象,他篤定她又在打壞主意了。

    丞相的腳步聲放重了點,震袖上前,她發覺后離座起身,黃門高唱:“皇帝為丞相起?!眱蓚€人對望了一眼,尷尬與鄙棄共存,不約而同調開了視線。

    算什么!扶微唾棄不已,來得這么快,是想趕在眾臣之前探虛實吧。于是決定抿緊嘴唇堅決不開口,一個歪在上首,一個端坐下首,誰也沒有要交談的意思。

    堂上氣氛有些微妙,侍立的黃門愈發夾緊了尾巴,偌大的殿宇連一聲咳嗽都不聞。建業苦著臉,目光往來如梭,看看少帝,再覷覷丞相,他們各自臉上帶著五錢憤怒、三錢孤傲,兩錢說不清道不明的彷徨和憂傷……這僵局,看來很難破解了。

    若說少帝年輕,難免意氣用事,丞相這樣老練的人也耍孩子氣,真有些說不過去。君臣之間嘛,抬頭不見低頭見,皇帝不能罷免丞相,丞相也不能廢了皇帝,所以以和為貴不好嗎,非要弄得分外眼紅,有什么意思!

    建業蹭過去一點,悄聲喚少帝:“陛下……”

    少帝才回過神來,嘴唇囁嚅了下,“相父沐發了?”

    丞相道是,“以皂莢加香料,用之甚好?!?/br>
    建業翻了個白眼,這是什么對話!自從上次打了一架后,連表面的和諧都維持不了了,多悲哀。

    扶微又沉默下來,路寢里回蕩著丞相飄散出來的淡淡香味,那味道,真是擾人心神。她忍不住,偏頭又看了他一眼,恰逢他也看過來,視線迎頭相撞,他便立刻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閑閑移到金銀壁帶1上去了。

    扶微腹誹不已,又不能把他怎么樣,按捺了半天才道:“那日弄壞了相父的玄端,我今天賠你一件,可好?”

    丞相似乎沒想到她會再提那件衣裳,一時竟愣住了,轉過彎來后面色不太好,還要裝大度,淡聲道:“一件玄端而已,不值什么,陛下莫放在心上?!?/br>
    好想扒光他!扶微惡狠狠地想,扒光了他就連最后一絲尊嚴也保持不住了,看他還怎么裝高潔!

    丞相大概察覺了她目光里深深的惡意,似乎有些忐忑,故作鎮定地拽了拽右衽,愈發把腰挺直起來。

    殿里的交鋒如果能化成實形,必定是風雨交加,電閃雷鳴。黃門們感到不安,連壓刀站在一旁的斛律普照都有些呼吸困難,下意識地喘了口氣,卻卡在嗓子里不敢吐出來。

    還好這時解圍的人來了,公卿們因為接的是清談的邀約,大多很應景地穿上了褒衣。但畢竟朝堂上摸爬滾打多年,把人召集得這么齊全,用膝蓋想都知道有更深一層的用意。于是一群身著儒服的臣僚們分作兩列,靜而無聲地自臺階兩掖向上攀登,到了殿前往內一看,少帝穿著燕弁服,丞相穿著玄端,再對比自己的松懈散漫,立刻便不自在起來。

    少帝的臉上堆砌起了得體的笑,也不待黃門唱禮,自發起身相迎。眾臣進殿來,齊齊長揖,建業一聲高亢的“敬謝諸公侯行禮”,便表明此次并非朝堂上尋常的晤對,而是牽扯到爵位的對弈了。

    扶微掃視堂上,先大大地安撫了一圈:“今日不為朝議,只為閑談,諸君請入座罷?!?/br>
    眾臣就坐,依舊有芒刺在背之感。紛紛側目看丞相,丞相毫無表情的臉,配上那頭半干的發,看上去總好像要有大事發生了。

    殿里的侍御們為每位公侯上了瓜果和香茶,少帝今天親民得像自家人一樣,頻頻比手請大家莫客氣?;实墼绞沁@樣,臣僚便越是心慌,一手扶著漆杯,一手按住胸口調息,等了半天,少帝終于開口了——

    “朕有一事,要討諸君主意?!?/br>
    公侯們立刻抬眼望向天顏,天顏很和藹,打著商量的口氣征詢:“天子近臣,朕之膀臂。朕有上官、斛律二位侍中,斛律都尉不日將嗣父爵,上官將軍因是幼子,吃了序齒的虧……朕思來想去,上官將軍素日忠勇,朕欲為其加一綬,不知諸君,以為如何?”

    1壁帶:壁中露出像帶一樣的橫木。

    第34章

    以為如何?當然是大大的不妥!

    天子的話說得很含蓄,但是人人都知道,加一綬,就意味著進爵。上官照如今的正職是翼衛將軍,翼衛將軍佩銀印青綬,至于侍中那類無秩等的加官,是沒有綬印的,只有他封了侯爵,屆時再加紫綬金印,如此才是真正的佩兩綬。一個國家,爵位又不是金銀,可以隨意賞賜。那種功勛是多少人戎馬一生都掙不來的,一個初出茅廬,毫無寸功的小兒,怎么配得這樣大的褒獎。

    眾臣臉上都顯出不敢茍同的表情來,“不知陛下可還記得,高祖皇帝曾經有詔命,非源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不如約,天下可共誅之……陛下雖然倚重侍中,但過猶不及的道理,臣想陛下是知道的?!?/br>
    太尉說得鏗鏘有力:“臣專掌武事,這些年來邊疆時有小國擾攘,屢屢兵戈不斷,平定戰事的有功之臣不在少數。陛下若御駕親臨查看,兵將們常年浴血奮戰,一身傷痕累累,脫了衣裳連一片好rou都沒有。那些人,尚且只以微薄俸祿糊口,臣實在想不出,上官侍中有何功勛,得蒙陛下如此浩蕩天恩?!?/br>
    “上愛才之心,臣等亦認同,然封爵一事實非兒戲,還望陛下三思而后行?!?/br>
    “上乃大殷之主,當以乾坤為重。莫因個人好惡隨意封賞,于侍中,無功受祿日夜有愧,于文武百官,賞罰無度致使人心浮動,這樣的事,我圣主明君豈可為?”

    一時間反對之聲疊起,扶微事先也有預料,但沒想到群臣的反應會這么激烈,致使她預備好的說辭,竟一句也用不上了。

    她撫額,長長呃了聲,“諸君是知道的,我朝侯爵有二十等,并非只有侯級爵與卿級爵。外姓王侯和源姓宗室的王侯,待遇也是天差地別。就拿關內侯來說,有其號,無封國,不過是個虛銜罷了,諸君不必如此斤斤計較罷?”

    罷字剛出口,御史大夫便高高拱起了雙手,“陛下,古來就有論功行賞之說,既然無功,何來的賞?關內侯雖然是虛封,但享有食邑數戶,征收租稅之權,并不是口頭上呼一聲君侯便罷的。上官侍中非長子,不可襲平昌侯,陛下便要為他另設一爵,兄弟二人同朝為侯,在我大殷可謂史無前例。請陛下聽臣奏報,文帝至惠帝時期,受封列侯者共計六人,此六人中,一為蓋侯充,二為敬侯安,三為平昌侯明月,余下三人皆縣侯、鄉侯、亭侯不等。陛下可看出端倪來?此時若再加封侍中,于上官氏實在是偏愛過甚了,父子三人皆為侯,豈不令天下人嘩然?”

    以往都是以丞相的政見為主,扶微沒有受過朝臣任何駁議。到現在才知道,什么君臣有別,在這些元老重臣眼里都是屁話。天子弱勢,只要他們有異議,就可以毫無顧忌力爭到底。她單槍匹馬,怎么吵得過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老油條們?

    她困頓憋屈,不知如何是好,他們一人一句,她連嘴都插不上?!氨菹氯肌?、“陛下要一碗水端平”、“陛下不可聽信有心之人蠱惑”……仿佛她就是個昏君。她起先還想爭辯,到后來干脆閉上了嘴,那些大臣彼此印證,遙相呼應,完全已經把她這個皇帝忘了?,F在的局勢,仿佛她就是提了個無理要求的孩子,一幫正義的長者們在嚴厲又不乏愛心地勸解著,她冷眼看來,甚為好笑。

    丞相呢?她把視線轉向他,他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過,可是她看見他嘴角噙著寒冷的線條,是在諷刺,也是在示威。

    她放在案下的手,慢慢緊握成拳,失敗的預感就要將她滅頂,她感覺喘不過氣來。滿朝都是他的口舌,根本用不著他親自上陣。他就是想讓她嘗嘗被圍攻的滋味吧?以前她不知道自己背靠著怎樣一座大山,以為僅憑自己,就能立于朝堂?,F在嘗到了苦頭,自然就識相了,懂得收斂才是保命符,從此乖乖甘于受他控制,是這樣嗎?

    狼狽感伴著怒意蔓延上來,她努力平復了下,略提高一點嗓門道:“侍中為朕鞍前馬后效力,朕不覺得自己要封賞一位關內侯,還需得諸君的首肯。朕說過,今日不議朝政,只為閑談。朕的決定不過是知會眾卿,絕無商討的意思,眾卿不必再議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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