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沈令善過去的時候,江嶼正在書房和幾位大人談事情。她坐在外面等,等他們出來的時候,才微微頷首。 她是內宅婦人,自然沒什么接觸過,不過先前犬寶滿月宴的時候,大多數都有過一面之緣。比如神機營的那位陸大人,生性耿直,說話也很有趣。還有幾位她只叫得出名字,并沒有交談過。 和江嶼私下相處的時候,并不覺得什么??墒敲炕亟瓗Z在外人面前,她就會發現,那五年對江嶼和她來說,都讓他們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書房的窗扇開著,外面養了兩缸睡蓮,正值花期,屋內就有一股睡蓮淡淡的馨香。陳設還是一如往常,只是書桌上和窗臺邊多了一些小孩子的玩意兒,還有她留下來的東西??繓|窗放了一個休息的美人榻,原先是放長幾的,她經常來之后,就換成了美人榻,江嶼做事的時候,她就可以坐在一旁休息,也能抱著犬寶玩兒…… 齊國公府的下人們覺得江嶼威嚴,也不太希望別人動他的東西,可是他對自己確實一味的包容,脾氣非常的好??v容她一點一滴的闖入他的生活,將他的東西霸占著,染上自己的氣息,他從來都不會說什么的。 這樣好的一個丈夫…… 她看了他一會兒,江嶼才朝著她伸出手:“過來?!?/br> 她走了過去,站在他的身邊,他就拉著她坐到了他的腿上,執著她的手柔聲的問:“好看嗎?” 沈令善凝視著他俊朗的眉目,點點頭說:“好看的?!痹趺磿缓每茨??她也撫著他的手,攤開他的手掌看,指腹有些許薄繭,虎口處也有……對了,先前江嶼就帶兵打仗過。她重新抬起眼看他,“之前我還一直以為,你就是個文弱書生,沒想到還習武……怎么都不告訴你我呢?” 她和他認識這么久,居然都不知道。 江嶼笑了笑,學武的初衷,他不太說得出口。她是將門世家出身的女孩兒,她的父親選婿的要求自然也和普通人家不一樣。若真的是文弱書生,她父親怕是不放心把她交給自己。他還想著,等成親前,她父親考驗他的時候,他還能表現一番……卻沒想到根本就沒有這個機會。 至于不告訴你她……有什么好告訴她的?她和他的父親不同,喜歡溫文儒雅的男子,身邊卻大多都是習武之人。她大概會覺得粗俗吧。 小事罷了,沈令善也沒有繼續問,只是想到剛才丹枝和她說得事情,有些擔心他,說:“程瓚他對你會不會有影響,你打算怎么做?” 總覺得程瓚令她有些不安,況且他的身后還有一個蕭尚書。 江嶼握著她的手,和她說:“善善,你不必擔心?!逼鋵嵥故怯行┢诖汰懹幸蝗照娴哪苊鎸γ婧退驹?。他現在的能力,他若是真的忌憚他,大可以在他根基不穩的情況下除掉他,只是男人大多都是要面子的,他這輩子輸給過他一次,雖然想要的東西都擁有了,卻還是希望能夠勢均力敵的再來一局?,F在這樣就贏了,就太沒意思了。 他想看看,有了蕭載的幫助,他能爬得多高……更準備的說,想要奪回她的決心,有多堅定。 這樣幼稚的想法,她大概是想不到的。江嶼見她低著頭摸著自己的手,一副好奇的模樣,湊過去,在她的鬢發上吻了吻。 第103章 龍眼【二更】 五月底的時候江峋凱旋。 趙衡封了他三品武官,又賞賜了金銀布匹和一座宅子。 他這樣的年紀,就有如此的作為,的確是英雄出少年。 回來的時候,江峋一身戎裝,英姿颯爽,見過大哥大嫂后,就急著問小侄兒了。小家伙倒是不怕生,被江峋抱在懷里,咯咯直笑,好像很喜歡這個二叔似的。 沈令善站在邊上也覺得奇怪。江峋和江嶼的樣貌有些相似,按理說小家伙這么不喜歡父親,對著二叔怕是也有些抵觸的……怎么就這么親近呢? 不過這樣也挺好的,不怕生。 今兒鄭漪特意拾掇了一番,穿了件湖色寶瓶妝花褙子,鵝黃色的挑線裙子。她生得嬌小美貌,眉宇間少了些許青澀,已經有內宅婦人的沉穩了。 看到江峋本是很激動的,可在人前要矜持一些的,她就站在邊上沒有說話。這會兒看著江峋抱著小侄兒,而小家伙穿著開襠褲,粉妝玉琢,又像極了他的父親,兩人看上去也跟父子似的……江峋二十二了,該當父親了。 想到自己的肚子一直沒動靜,鄭漪心里就有些難過了。 江峋抱了一會兒,就笑著跟沈令善說:“大嫂,我這還沒洗澡呢,渾身上下臭烘烘的,可別把犬寶給熏著了?!?/br> 說著把小家伙遞給了身旁的魏嬤嬤。 然后微笑著對沈令善說,“大嫂喜歡騎馬嗎?回來的時候得了一匹良駒,不過個子有些小,不太適合男子騎,我就想著送給大嫂玩兒?!?/br> 武人的性子粗一些,況且他們三兄弟一直住在一起,在有些方面,江峋就難免疏忽一些。他也是簡單的心思,好的東西給家里的女眷,敬著她這位大嫂。 可邊上的鄭漪聽了臉色變有些變化。 還下意識攥了攥衣袖,一雙眼睛看向江峋。 就看到他笑著在看大嫂。 新婚不久便分離,一別便是三個月,鄭漪一直盼著他,當一個人所有的精力都花在另一個人身上的時候,那個人的一舉一動,一個細微的動作,就能讀出很多的含義來。況且大嫂年輕,又如此的美貌,和江峋是同齡的,既然自小和江嶼定親,那和江峋說起來也應當是青梅竹馬……又想到先前江老太太和她說得,江峋非常聽大嫂的話。 好像的確是這樣的。 得了一匹上好的馬兒,第一個想到的居然是大嫂,而不是她這個新婚妻子。 換做誰都會有些不舒服吧。 鄭漪安靜的沒有說話,眼神也暗淡了一些。 她也是大家閨秀,曉得人前肯定是要給丈夫面子的,這些不愉快的事情,在外面是不會和江峋說的。 江峋是糙漢子,可沈令善沒遲鈍到這種地步,女人素來是了解女人的,她早就能感覺到,鄭漪對她不像剛開始那樣親近了,平日里的一些小事一點一滴的堆積在一起,不知不覺就生出了嫌隙。 沈令善想了想,這馬她是不能收了的,不過她也不好說讓江峋將馬送給鄭漪,萬一人家不領情,她這話估計是火上澆油了…… 還是算了。沈令善笑笑說:“不用了,我不太喜歡騎馬?!?/br> 是嗎?可是江峋知道她以前很喜歡騎馬的。他沒有再說,而是隨鄭漪一道回了知春園。 小別勝新婚,況且江峋又是那等潔身自好之人,終于見了妻子,晚上總是有些放縱了。 之后鄭漪躺在丈夫的身邊,看著他身上的新傷舊傷,就格外的心疼,便和他說:“夫君,你日后不要再去做那些危險的事情,讓大哥給你安排一個安逸的差事,就好好的待在皇城好不好?” 別人家上趕著要巴結江嶼,就是為了在皇城謀個一官半職,他這個親弟弟,雖然不應事事都靠著大哥,可偶爾幫一把應該沒什么的吧。兄弟之間就是應該互相扶持,何況他們又是早早沒了父親的,更加應該親近一些的。 江峋對鄭漪素來是滿意的,覺得她溫柔乖巧善解人意,和大嫂也相處的很好。不過終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得親,先前沒有任何的接觸,一下子這么親近,激情過后,再相處的時候,一些問題就會慢慢暴露出來。 當然,這些和感情倒是無關的。 有時候需要的就只是一個磨合的過程罷了。 他光著膀子起身,下榻去喝水。 鄭漪坐了起來,看著男人精壯的上半身和滾動的喉頭……這樣孔武有力又長相俊朗的男子,應該是所有女孩兒心目中最心儀的夫君了。她也如此,是個俗人,就喜歡這樣安穩幸福的過日子。 她跟著下榻,走過去和他說:“這三個月,我每一天都很擔心你?!甭曇舻土艘恍?。 鄭漪生得玉膚嬌顏,江峋看著當然是憐愛的,認真的和她說:“你嫁給我之前,就該想到這些的……我一直不成親,也是怕耽誤人家姑娘?!彼麩o奈的笑了笑,“我以為你明白我的?!?/br> 他和大哥不一樣,他對斷文識字并不感興趣,而是喜歡戰場上那樣打打殺殺的快感。 見她不語,就繼續說:“你放心,我答應你,每一回都會平平安安的回來的?!?/br> 鄭漪也是個聰明的女孩兒,有些了解江峋的性子,不是那種會說花言巧語哄她開心的。但是他說出來的,肯定就會做到的。 他這樣沒有半點的退讓,就說明了他的志向。 她垂了垂眼,抬手揩了揩眼淚。猶豫了一會兒,低低的說:“那你這會兒回來,就給大嫂帶了禮嗎?” 這三個月,她除了忙內宅之事,就是給他做衣裳做鞋子。一針一線,都是她的心意,可是他回來,好像一點表示都沒有。 ???江峋顯然是個不會哄人的,他抬手撓了撓頭,看著她低著的紅紅的臉,才恍然大悟,笑笑說:“我是去打仗的,又不是去玩兒的?哪有那么多時間……大嫂既然不愛騎馬,那馬兒就送給你吧,你喜歡騎嗎?咱們下回一道出去騎馬好不好?” 鄭漪又好氣又好笑,瞪他道:“人家不要的你就給我,我才不稀罕呢?!?/br> 江峋低下頭和她平視:“真的不要一起去?難道不想我教你騎馬嗎?” 他騎馬的樣子……鄭漪絞著雙手,還真有點心動,只是一想到那馬是大嫂不要才給她的,她心里就有些便扭。 聽到江峋起身的聲音。 又聽他打了個哈欠說著“不要就算了,早點睡吧,你不喜歡騎馬,那就在府上休息吧?!?/br> 作勢就要上榻睡覺了。 哪有人這樣的!鄭漪氣得一跺腳,忙過去抱住他的手臂。 江峋步子一頓,笑了笑,側過頭去看她:“所以要不要?” 便看到身旁的妻子勉勉強強的點了頭。 江峋覺得她可愛,把她攔腰抱起壓到了榻上,看著她害羞的樣子,才說:“你和大嫂有什么好比較的?長嫂如母,倘若今兒我是孝敬我的母親,難不成你也是這副樣子?大嫂她很好相處的,平時不是對你也挺照顧的嗎?總比難伺候的婆婆要強得多吧?” 話雖如此,可長嫂如母,又不是真的母親。只是鄭漪見眼下氣氛正好,江峋又愿意這樣哄著她,加之這么久沒有見了,實在不想剛見面就為這種事情吵架,便點點頭說:“我知道了?!?/br> 江峋不太懂女人,不知道為什么這些小事也愛計較,可她嫁給自己的確是委屈了,剛成親就分開,他對她總是要疼愛一些的,便多順著她一點。 男人嘛,和自己的妻子有什么好計較的,吵贏了難道就很風光嗎?不是把妻子哄開心的一家子才和和美美的嗎? 他將唇湊到妻子的耳畔低聲說了幾句話,看到她的臉頰發燙,身子直往他的懷里鉆,才重新把人抱進了被窩里。 沈令善還有點擔心鄭漪會多想,次日看到她面色紅潤的歡喜模樣,才松了一口氣。 又和她說江峋要帶他出去騎馬,不知道好不好。 總是外出自然是不好的,可江峋剛回來,而鄭漪從進門起便是恪守婦道賢良淑德,偶爾出去玩一回,自然是在情理之中的。 于是和她說:“二弟難得在家,是該多陪陪你。你想去就去吧,晚一些回來也沒關系的,注意安全就好?!?/br> 鄭漪就笑了笑,看沈令善的時候,覺得之前的那些不舒服也都不重要的。 其實人有時候并不是愛計較,只是沒有別的事情做,就容易鉆牛角尖,一旦有新的事情,忙碌的生活,誰還會在意這些捕風捉影的小事情? 又讓丫鬟將東西遞過來。 是一籃新鮮的龍眼。 鄭漪說道:“不知道大嫂喜不喜歡吃,就帶了一些過來?!?/br> 看到鄭漪忽然對她這么親切,沈令善就知道那些事情應該都過去了。她看著籃子里的龍眼,剝了一個……坐在她懷里的小家伙,看到之后也伸長了脖子要吃,一副嗷嗷待哺的樣子。 小孩子不能吃太多龍眼,不過稍微吃一個還是可以的。去核之后,剝了一點龍眼rou給他吃。 鄭漪看著這個活潑的小侄兒,也非常的羨慕。她若是也能早些懷上一個孩子就好了。 沈令善吃了一點龍眼,晚上的時候,便和江嶼說二弟和鄭漪的事情。 江嶼只穿了一件雪色的中衣,眉眼間盡是歲月沉淀后積累的風華。 他擱下手中的書卷,抬眼看她:“你也想出去玩兒嗎?” 她以前特別喜歡玩兒,所以和她三哥的關系最好,嫁給他之后,就很少出去玩兒了。他也是太忙,就偶爾上元端午的時候陪她出去走走。 說得好像隨時都要帶她出去玩兒似的?鄭漪才多大,而她身為大嫂,哪里好和一個小女孩兒比較?又不是孩子,看見別人家有,她也想要。 羊角宮燈的照耀下,沈令善拿著手里縫著的袍子,示意他起身,在他身上比了比……他低頭望著她,眼底含著笑意,輕輕的和她說:“我是說真的,想不想出去騎馬?”語氣有點像哄小孩子,要偷偷帶她出去玩。 男人挺拔硬朗,天生的衣裳架子,這袍子剛剛好。沈令善便收了回來,看了他一眼。 他的心意她是感受到了,不過她知道他這段日子有多忙,況且她也不是很想出去玩兒……她出去,孩子肯定又要哭鬧了。生了孩子什么都變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總是有牽絆在家里。 自然是不要了,以后有的是機會。 這晚犬寶沒有一起睡,被乳母帶了出去,沈令善躺在丈夫的身邊,原本是睡得很好的,半夜的時候,肚子忽然就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