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反正要比我這種整天混跡在住院部的輕松?!?/br> 孟方祈的手揣兜里摩挲煙盒,“你升主治醫生的資格也到了吧?” “明年上半年?!贬娲鸬氖强隙ㄕZ氣,但又像是其中還有點什么復雜事。 孟方祈沒有細究岑矜工作上的事,話鋒一轉,繞回自己,“我之所以支持你回來,就是因為我野外的地質勘查工作太多了。以前還能勉勉強強顧得上虹姨他們,現在手下管了點人,時間安排不過來了。你如果回a市,起碼有事的時候找我倆都行?!?/br> “我考慮考慮?!?/br> 孟方祈聽著這個答案,就知道岑矜心里已經動搖了,又和她聊了兩句,就離開了。 因為得透氣,晾衣房里有一扇玻璃是敞著的。岑矜縮了縮脖子,饒是穿著羽絨服也耐不住這刺骨的寒氣。 醫院里面是安裝的中央空調,岑矜從晾衣房出來,就順手帶上了門。欲轉身離開時,她看見了門上方那一小塊玻璃上反射著的人影。此時的他還是穿著黑色大衣,沒有換成白大褂,玻璃里的那一雙眼睛正緊盯著她。 岑矜轉過身來,沒有朝他看一眼,自顧自地準備回病房。迎面走來一個小護士和她身后的人打了招呼,隨后又碰著幾個在走廊上散步的病人,似乎是想和他聊幾句,不過被他的一句“還有事”拒絕了。 在岑矜伸手推病房門的那一瞬間,他終于抓住了她的胳膊。 如果說昨晚的褚再清眼里還有一點震驚泄露了他的情緒,那現在的他,眼里無波無瀾,根本看不出用意。岑矜扭頭對視,胳膊用力掙扎了一下,他沒松開。 “沒穿白大褂,所以現在可以隨意sao~擾病人家屬了嗎?”岑矜沒有刻意壓低聲音來說這句話。 褚再清的手依言松開,岑矜就勢推開門。她本以為孟方祈已經帶著李毓虹回家去了,卻沒想到他倆還在病房收拾。 岑矜進去,褚再清也進去了。 “媽,你們怎么還沒走?” 李毓虹正在給岑靖波剪手指甲,“你還沒回來,我們走了,你爸自己一個人呆在這?” “那現在你們走罷?!?/br> 李毓虹剪完一只手,抬頭,原本是打算睨岑矜一眼,因為聽著她說話的語氣有點沖,卻沒想到發現了站在她身后的人。 “褚醫生怎么來了?”李毓虹這一句話,讓一屋人的目光都朝褚再清看過去。 他輕咳了一聲,“今天早上討論的中醫的事,我覺得要盡快,所以過來和你們家屬談一下?!?/br> “麻煩您還勞心記掛這件事了,岑矜你去和褚醫生談談?!崩钬购鐩]料到這個褚醫生竟然這么負責,趕忙讓岑矜去和他談談。 岑矜回身看了一眼褚再清,他站在病房說出這一番話,明明漏洞百出,可他卻一點都不臉紅。 “褚醫生可真盡職?!?/br>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br> 岑矜又和褚再清一起離開了病房。 褚再清沒把岑矜往值班室帶,反是去坐了電梯。褚再清按了一個下行,岑矜轉手就在另一個電梯上按了上行。 最后褚再清敗給了岑矜,因為上行的電梯先來了。 岑矜覷了一眼電梯上的樓層表,然后按了一個最高的樓層——15樓。褚再清沒有按其他樓層。 電梯到15樓,兩人走出來,導航牌提示,這一層是血液科的住院區。雖然這一棟住院區每一層的格局都是一樣的,但岑矜出了電梯后還是懵了,她總不能瞎往人家科室闖吧。 褚再清在一旁等了幾秒,瞧岑矜站著不動,自己率先左拐,進了旁邊的一個樓梯間。原本他不打算再上去了,然而后他一步進來的岑矜,用力踏了兩節樓梯,把上一層的燈弄亮了,這下像知道路一般,頭也不回地上了天臺。 因為是新樓,天臺上還很干凈。岑矜挨臺沿站著,向遠處眺望,可惜風景并不好。 以星院區是修在a市相對來說有點偏的一片城區,周圍更多的是生活小區,不是商業中心,所以燈紅酒綠的風光基本看不著。而因為延濟醫院在這邊建了分院,許多瞄準了商機的地產開發商也在這邊新修了商鋪,但多還未開張,還在陸陸續續的擴建中。 岑矜換了個方向看過去,終于瞧見了路燈以外的一個很顯眼大亮燈——a市藥監局。岑矜家就住在那。 岑矜欣賞完夜景,記起和她一起上來的還有一號人,“不知褚醫生找我有什么事?還麻煩您跟我一路?!?/br> “岑矜” “我在這呢?!贬姘延鸾q服的拉鏈一直拉到下巴下,脖子里終于不灌風了。 褚再清又不說話了。 “中醫的事我已經找好醫生了,就不勞褚醫生掛心了。好歹我是學這行的人,相信比褚醫生還是知道的多點,是吧?” 褚再清和岑矜并排站著,不知是因為他穿的一身黑,還是夜色太濃,岑矜竟有點瞧不清他。 “白天燙著了嗎?” “我燙著了就不會有什么閑心陪你到天臺上瞎扯了?!贬嫜矍伴W過褚再清當時的表情,眼睛里看不出一絲關切,比看路人都疏離,所以她又何必為他這后補的一句話有任何動容。 天臺上的空氣似乎都快要被凍凝固了。a市的冬天太難熬了,岑矜在心里默默感嘆了一句。 “我先下去了?!贬嬲f完就準備掉頭離開了。 褚再清像被焊住了腳,這么久動都沒動一下,他站在天臺邊緣,望著數不盡的路燈,“矜寶,我想你了?!彼穆暰€很低,如今裹著凜冽的瑟風,聽得岑矜的耳朵有些發麻。 一天之內有兩個人提起了她的小名,一個讓她惱火,一個卻讓她覺得很好笑。當初為了逼褚再清這么叫她,她付出的可不少,從來都是臨上課才起床的她陪著他早起背了一個月的書。 “褚醫生,那可真不巧。我巴不得當初那片烏頭起作用了,那便可永不見你?!?/br> 作者有話要說: 1、烏頭是一種中藥,有毒。我的中藥老師曾經冒死嘗過,據說反應是口舌發麻、頭暈惡心,會損害神經中樞和消化系統。 2、因為jj固定紅包的大小,所以我發出來的是三個,累加,。收到六個的朋友們,是因為你在一章留了兩條評,我勾了全選,所以。。。 ☆、第四章 岑矜從那晚就感冒了。 李毓虹原想罵岑矜穿的少,但瞧見她已經穿羽絨服了,沒話說了。她心里還有那么點心疼岑矜,這么一折騰就感冒了,那她在b市也斷然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你這兩天就別來醫院陪護了,好生歇著,傳染給你爸就麻煩了?!?/br> 岑矜自己也有點內疚,說了是因為岑靖波生病才回來的,結果她是什么忙都沒有幫上??梢驗樽约含F在已經是一個病菌體了,那就談不上照顧病人了。 岑矜不去醫院了,就每天在家干后勤。過了一周,她請的假要結束了。 這天,岑矜看著自己感冒好的差不多了,下午就熬了一鍋湯送到醫院去了。因為是周日,孟方祈休息,也在醫院??粗婷钸@些事把岑靖波哄的很開心,他也很欣慰,以為自己把岑矜說通了。 “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孟方祈問道。 “哥,我請了八天的假,明天我可能就回b市了?!贬嬲f這話時有點不敢瞅孟方祈的臉。 然不是岑矜不看,孟方祈就不會變臉的。岑矜話音一落,他的臉就陰了,心里也不知怎么地就冒出來了一股火。耐著心等岑矜收拾完,孟方祈把她拉出病房,剛到走廊上,他就語氣不好地說道:“上回跟我說的考慮,就是這么考慮的?” “哥,前些天我也跟你說了,我馬上就升主治醫生了,如果現在辭職回來,職稱考核又延誤了?!贬姹M量把語氣放弱了說。 孟方祈皺眉望著岑矜,“那你這回給我保證,職稱升完就回來?!?/br> 岑矜扯嘴笑了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br> 孟方祈哼了一聲,“小孩子可比你聽話?!?/br> 兩人正說著話,驀地孟方祈越過岑矜,對著她身后略頷首。岑矜擰頭看,原來褚再清帶著人過來了。兩人從那天下了天臺后就沒有見過了,現在再看到,岑矜倒沒因為那場談話而尷尬,她只當他那天的那句話是他夜晚空~虛寂寞冷后的胡言亂語。 褚再清也沒有過多的打招呼,直接進了隔壁病房。孟方祈看著他進去了,接著給岑矜進行思想工作,其實翻來覆去,也就是說岑靖波的病。見這招用多了起不了大效果了,他又換個方向說a市相比于b市發展的一點也不差,回來各方面會更好。 “哥,你別念經了。我遲早絕對會回來的?!贬婵粗戏狡?,覺得他是越來越啰嗦了,早前可不這樣的。 孟方祈轉了個身,面朝著窗戶,手伸進口袋里習慣性的摸煙,但僅僅是摸了摸,他還記得自己是在醫院。 “岑矜,我知道你心里藏著個疙瘩,但你相信哥,嘗試去多接觸點人,沒多久就忘了。而且你也老大不小了,早就已經過了天塌下來還有父母頂著的年紀了,你要明白除了那點愛情,還有父母是你的責任?!泵戏狡碚f著就把手從口袋里拿出來,摸了摸岑矜的后腦勺。 岑矜這人是你越跟她大聲囔囔,她越聽不進去,偏偏不當回事,但你軟了哄她,她就一點都守不住了。孟方祈這一番話是真打動她了,因為她知道他是發自肺腑的。對于父母的意義,孟方祈的感觸比她深得多。 岑矜用鞋尖在地上磨蹭,“哥,我那天跟你開玩笑呢,我哪能真躲習慣了,我又沒干壞事,就是在b市待慣了罷了?!泵戏狡砟苈牫鲠嬲Z氣里的故作輕松,一時之間他的嗓子眼仿佛被一大股冷風侵略過,干而澀。 “你放下了當然——好?!泵戏狡砟艘幌孪掳?,他看著岑矜的頭頂,心里說不上什么滋味,就想抽兩口煙。 孟方祈把視線從岑矜身上移開,向前看時,正巧褚再清從隔壁病房出來,向他們走過來。 “褚醫生周末也不休息?”孟方祈率先開口。 褚再清瞥了岑矜一眼,這才應孟方祈,“這周值班?!鳖D了一下,他又繼續說:“30床的病人恢復得還不錯,針灸可以接著扎,效果很好?!?/br> “好,我們會繼續的?!边@回是岑矜接的話,她習慣在與不熟悉的人講話時,嘴角和眼角都微彎,以和氣的態度示人。 然她的這副樣子映在褚再清眼里格外的扎眼。他情愿岑矜和她說一百遍那句狠話,而不是以挑不出毛病的態度對他。岑矜的脾氣褚再清曾經摸得門清兒,真要惹著她,她可是一點面子都不給你,說炸毛就炸毛了,說給冷臉就給冷臉。 褚再清望著岑矜一直沒有再說話,岑矜已經瞧見他身后的年輕醫生有點著急了,“不耽誤褚醫生了?!彼^續說。 孟方祈此時也有點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縱使他線條粗了點,可是這位褚醫生落在岑矜身上的眼神也太明顯了,兩人頗有點是熟人的意思,可兩人又不是第一回見了,怎么還沒講明白。孟方祈猶豫了下,還是沒開口。 “回見?!边@將近一分鐘的時間仿佛凝固了,褚再清終于出聲了。 褚再清和年輕醫生轉身返回辦公室。孟方祈覷了一眼褚再清的背影,對著岑矜隨口問道:“你認識褚醫生?” “不認識,又不是醫療圈的人我都得認識?!贬娲鸬挠悬c不耐煩。 孟方祈耙了耙頭發,“我看他一直盯著你瞧就隨便問問,你脾氣怎么說來就來了。得,我要你回來,那氣都撒我身上是吧?” “我沒撒氣。他就呆了幾分鐘,眼神隨意一落唄,難不成讓他盯著你看?!贬姹ё∶戏狡淼母觳?,仰著脖子沖他撒嬌。 “凈瞎扯!明天回b市的機票買了嗎?” “買了,明天上午?!?/br> 褚再清回辦公室的路上,正好被一個家屬拉著問明天早上辦出院的事,站的地方離岑矜和孟方祈很近。家屬講的是方言,他聽得很吃力,而岑矜清越的聲音卻極容易就鉆進了他耳朵里。 原來明天就離開了。 褚再清坐在辦公室,隨意拿了一本病歷本,看上面記錄的病程,卻半天沒翻一頁。他耳邊有兩個聲音在交替回響,一個是她用清冷的語調說永不見他,一個是她在說她不認識他。 褚再清后悔了,后悔昨天說想她的那句話了。七年過去了,她現在過著什么樣的生活,他一點不清楚?;蛟S她現在過得平靜美好,他就像那個來糾纏不清的舊情人,令人厭煩。 ** 岑矜其實自己也不想就這么離開a市,岑靖波的康復過程才剛開始,她一點都放心不下??删拖衩戏狡碚f的,她早就過了有父母遮蔽的年紀了,她已經是要成為這個家的頂梁柱了。成為頂梁柱最重要的就是賺錢,她今天不回b市,明天就可能失業,就算不失業,職稱晉升也會受影響。一個職稱下有一個階級的薪資待遇。 因為孟方祈去野外進行測量工作了,李毓虹要照顧岑靖波,所以家里也抽不出人來送岑矜,她自己打了輛車去機場了。 坐在車上,由于內外溫度差,車窗玻璃上凝了一層小水珠,岑矜用手指抹開一小片,透過玻璃看外面的風景。 a市的冬天太冷了,太難熬了,岑矜覺得每熬過一個a市的冬天,對她來說都是一次重生,所以自從去b市讀研后的每年冬天,岑矜回a市呆的時間都不會超過十天,當然醫院也只給她放了那么長時間的假。 岑矜望著熟悉的街景,時不時眼前晃過幾個城市的標志物,她的思緒忍不住飄回了和褚再清初識的那年。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是回憶殺~ 天吶,昨天竟然看到大家的好腦洞——下毒,不是啦,雖然岑矜妹子可能曾經有過這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