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節
“你看,這是這場戲的分鏡,一會兒我們就從那走進屋子里,然后開始說臺詞,你要是覺得行,我們就過了,你要是覺得不行,我們就重拍?!?/br> 原本坐在遠處石墩上看臺詞的池遲被宮行書推到了導演席上坐下,劇本被宮行書抽掉了,換成了他繪制的分鏡,以及一個擴聲器。 池遲臉上終于不再是一臉茫然了,她換成了一臉的“你在逗我”。 “這是分鏡?” 穿著小碎花棉襖梳著大辮子的女演員抖了抖自己手里的那張紙。 “對啊,分鏡這個東西能說明白戲怎么拍就行了?!?/br> 可是對著六個不明所以的火柴人誰能違心說出來它能讓人知道電影該怎么拍? 如果這種東西也能叫分鏡的話,那池遲在筆記本里畫的那些場景復原圖大概就是清明上河圖了。 “行了行了,你就坐著看著吧啊?!?/br> 宮行書居然被池遲看得有點兒不好意思了,那張“分鏡”讓他疊吧疊吧往兜里一塞就當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我拍戲的時候你不會也給我這種分鏡看吧?” “你這么聰明,不用看分鏡,我一說你就明白怎么拍?!睂m行書對池遲眨了眨眼。 “不是,我是覺得我要是看了,就更不會拍了?!?/br> 雙手抱胸往導演座上一縮,村姑版池遲揚了揚下巴。 “你該去就位了?!?/br> “喲,一坐上去還真像個導演啊?!?/br> 像,何止是像個導演。 第四遍重來之前,宮行書聽著池遲對別的演員講解著屬于“他自己”的拍攝意圖,內心基本是崩潰的。 有多久沒被人說“表情太水”了? 又有多久沒有讓人用那種很冷酷的語氣喊“重來”了? 池遲她還真適合當個導演啊。 …… “到時候演職人員表上我得給你加個副導演頭銜,不然我都對不起我今天重來的這八遍!” 終于拍完這場戲的了,宮行書嗓子眼兒里都帶了火氣,池遲對構圖和畫面的嚴苛要求讓明明更加老辣的他都感到了不適應,這種感覺,對于這個從來把電影當做自己童話王國的男人來說近乎是挑釁。 “不要,要是當了副導演你就有理由讓我多干活兒了,我是個演員,只收了一份片酬,接了一個工作,不搞沒有權益保障的兼職?!背剡t還覺得不樂意呢,用宮行書的審美和意圖看別人演戲,還要找茬兒,這太耗費她的精力了。 宮行書咬著牙沒說話,只等著下一場池遲的戲,他也要往精益求精上要求。 半個小時后,池遲和衛從武一個“兄弟”的對手戲只拍了一遍就過了。 第252章 體驗 、“演戲的時候你們不用總是看鏡頭,就路過就行,該咋樣咋樣,牽牛的牽牛,挖地的挖地,不用害怕,那就是個攝像機,不是老虎,不吃人?!?/br> “我都說了,不吃人!你們盯著它干嘛呀!” 電影開拍后遇到的第一個大問題是關于電影所需要的群眾演員。 畢竟這里不是某個分分鐘就讓人有時代穿越感的影視城,而是遠離人世繁華的僻靜山村,即使所有有臺詞的演員都是從別地招來用車運上山的,也不意味著電影中所有出鏡的人都能如法炮制,在這個山村里找人充當背景板式群演是必然的,為此,在劇組入駐之前,村支書還為村里的人開過動員會。 當然,這種動員激發了很多人的熱情,卻并不能讓他們一下子就變成合格的群眾演員。 尤其是那四五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子,招人的時候她們沖在了第一線,一開拍就全變成了縮頭縮腦的木頭人兒。 負責演員問題的副導演王韋為了教她們演戲連自己最愛的蔥燒羊排和酸豆芽都顧不上吃了。 幾個女孩子在沒有攝像機的時候還算得上是開朗大方,一旦燈開了,打光板擺上,攝像機開始運轉,導演再喊一聲開始,她們似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們就想象一下,今天村里突然有人送了一群羊來,每家每戶都有,你們的表情是什么樣的?給我一個你們會做出的表情好么?” 一群欣喜愉悅的山村少女。 “很好,開始拍攝!” 一群被嚇懵了的呆鵝。 “擦!” 王韋花了四五天的時間都沒有讓這群姑娘們克服鏡頭恐懼癥,一著急,唇角起了一溜的泡。 宮行書問起他的進度,他只能苦笑。 “見識太少的人溝通成本太高了,幸好她們能聽懂我說話,一場戲我說了整整兩天她們才弄明白……昨天那個村長看見她們拍戲的樣子,說要不就把在鎮上念書的、城里打工的小姑娘都叫回來,鎮上念書的來演就要三頭羊,城里打工的要是回來咱得額外付一天五十的工資,還得包路費?!?/br> “不著急,慢慢來,就用現在這些人就行?!?/br> 咂咂嘴皮子,蹲在地上的宮行書拽著王韋讓他也蹲下來一起磕地瓜干,村里老鄉的炕頭出品,絕對綠色無公害。 “你想想,咱們給這些群演開的條件是演了就有兩頭羊,對吧,你現在要是換了那群更貴的姑娘回來,現在這些姑娘怎么辦?咱們平日里跟她們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還用著人家的房子拍戲,別的不說,你昨天還喝了人家煮的羊奶呢?!?/br> 昨天王韋為了教她們沒吃上熱飯,一個群演姑娘給他端了一大碗熱羊奶。 王韋自己嘆了一口氣,宮行書說的他也不是沒想到,只不過這種出乎預料的困難和繁瑣讓他有點兒沮喪。 “從今天開始你這樣,找個攝像就一直端著機器跟著你們,跟她們說咱們全程都在拍,我估計適應了兩天就好了?!?/br> “成啊,試試吧。天天忙他們,我自己的戲還沒找對呢?!?/br> 王副導演嘆了一口氣,比起教一群門外漢怎么在鏡頭里不要變成妖魔鬼怪,他顯然更愛拍戲。 “老王,你得享受這個過程,是吧?你想想,你就讓這些沒什么見識的小姑娘,在我電影里,透出那么一股子鮮活氣兒,這多牛逼??!” “小姑娘,鮮活氣兒……呵呵?!蓖蹴f瞅了宮行書一眼,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根地瓜干,“咱們要在這拍小半年的戲呢,你也注意點兒劇組里的一些人別上山來憋久了就閉眼吃一些小野菜,要是真出了事兒,咱們能不能走出這山都懸?!?/br> 小野菜指的是什么,宮行書一聽就明白了。 劇組里工作人員多年輕力壯的漢子,這個村子里的青壯年男人又多出去打工了,留下一些照看家里的媳婦兒還有一些對外面世界很好奇的年輕女孩子。 兩邊要是搓出火了,以這個村子的封閉程度,能瞬間變成一個炸彈把他們整個劇組都炸飛出去。 嘴角一整,一臉胡子茬的男人看著自己的老伙計:“劇組里工作人員都是用熟了的,也都知道我這邊的規矩,我會好好給他們緊著弦兒,你那邊來來往往的小演員也得給我盯緊了?!?/br> “成啊,我這用不用給你立個軍令狀?” 宮行書錘了一下自己老兄弟的肩膀。 在不遠處,池遲正在動作指導的幫助下練習著拍戲的時候要用到的打斗動作,藏青色的小棉襖、黑色的褲子,長長的辮子在頭頂轉成了一個發髻。 即使是這樣土掉渣的衣服也沒有徹底遮掩住女孩兒的好身段兒,剛剛王韋來之前,宮行書就是蹲在這一邊嚼原生態地瓜干順便賞著原生態美女,越看越舒心,眼睛都瞇起來了,王韋乍一看他的時候都覺得有點像是一只在曬太陽的大貓。 現在正事兒聊得差不多了,宮行書又歪頭去看池遲,看著看著他有想起了別的事情。 “杏兒學著做農活兒那里,池遲也得找人教,你看看你那幾個小姑娘里面有沒有能教她的,要膽子大,人活潑的?!?/br> 王副導演回頭看了一本正經練動作的池遲一眼,就把這事兒當成了個正事記下了。 …… 救(搶)回來的教書先生跑了。 去追先生的人救回來了一個被雪埋了的姑娘。 被救的姑娘送到教書先生屋里了。 姑娘長得好標致,一睜開眼睛就念出了教書先生寫的字兒。 武頭兒說姑娘是他沒過門的媳婦兒。 武頭兒說了,他沒過門的媳婦兒以后能教寨子里的人識字兒了! 寨子里的人出于善良淳樸的本性和對衛從武的信任,并沒有去深究這個從茫茫雪原中被撿回來的女人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他的未婚妻,上面那兩種東西,假裝失憶的川崎雅子當然沒有。 對了,她現在叫杏兒。 這個仿佛孤懸于世外的村子讓她感覺到了莫名的不安,可是外面是茫茫雪山和能奪人性命的低溫,在弄清楚怎么去往自己的目的地之前,她只能跟著村子里的人裝傻充愣。 一碗粗糧面條上面臥著幾塊蘿卜、一塊不知道什么rou,給杏兒端來這碗“病號飯”的女人特別自來熟地抬腳坐到了炕上。 “杏兒你這也快好了啊?!?/br> “杏兒叫誰?”端著面碗的年輕女人發辮略有點散亂,帶著一塊凍傷痕跡的臉上寫著茫然。 年長的女人把大粗針的針尖兒在自己的頭皮上擦了一下,繼續做著自己胸前笸籮里的那雙草鞋,聽見她的問題,女人笑得特別有鄉土式的親昵感:“杏兒是叫你啊?!?/br> “哦?!?/br> 年輕女人低頭吃了幾口面,先喝湯,然后挑著碗里的蘿卜吃了,接著……她的手突然頓了一下,夾起了那塊rou,咬了一口。 “好香,杏兒你吃了么?” “???哎喲,我說杏兒,你怎么用你自己的名兒叫我呢?”女人扶著腰笑了一會兒,格外慈愛地對年輕的女人說:“可憐的妹子,昨天不是告訴你了么?你叫杏兒啊,是逃家來咱們村里找你武哥的?!?/br> 年輕的女孩兒點點頭繼續吃面條,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女人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表情。 “你說我是來找他的,那他人呢?” “怎么了杏兒?昨天才看見我,今天又想我了?” 衛從武從屋外大步流星地走進來,手里還拎著一只野兔。 面對這樣一個很有氣勢的男人,被賦予了杏兒這個名字的年輕女人有些害怕地縮了一下肩膀。 “不、不想?!?/br> 衛從武的目光掃過杏兒手里的面湯碗,看見了碗里還沒吃完的半塊rou。 “你們這些識字的女人真是麻煩,想我就說想,你都能為了我從你家里跑出來了,怎么到了我跟前兒還跟我扭捏上了?哦,對了,杏兒你傷了腦袋,現在記不得我了?!?/br> 說到“不記得”,男人在那一瞬間的失落是那么的情真意切。 看在“杏兒”的眼中,讓她的眼神有那么一點細微的波瀾。 “你、你也別太難過?!?/br> 她出言安慰對方,果然看見了對方的眼睛突然就亮了。 “行了,你好好歇著,晚上讓花嫂子給你把兔子燉了吃,再上點好藥,你的臉也好得快?!?/br> 衛從武俯下腰,雙手撐在炕沿兒上仔細端詳著“杏兒”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