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節
十二月二十一號,池遲穿著一身黑色的長款羽絨服出現在了b影的校園里,今天有一位馬教授的課,池遲只看過他課上別人記下的課堂筆記,就算這樣,她也已經對這位教授的很多想法心馳神往許久了。 “表演沒有流派,只有目的?!?黑板上寫著這幾個大字,馬老師用各種手段來表演同一段劇情,為的是告訴學生們什么斯派、格派的表演都是為了表演的目的而服務的,表演最重要的是表演本身,各種派別的劃分都只是人為的限定而已。 池遲坐在教室比較靠后的角落里,旁邊坐著的是衛萌,能看見池遲,衛萌超級開心,幸好她還記得自己是要上課的,不然說不定早把池遲拖去無人的角落聊天去了。 “我在學校里工作了這么多年了,每天早上來學校食堂吃早飯的時候都沒見過幾個學生在練晨功,臺詞啊,是要練的,臉部的表現力也是要練的,老師們能教給你的東西永遠都是皮毛,必須要自己去摸索屬于自己的表演方式和表演特點,在這一點上,我們演員和別的行業沒有任何區別,我們得勤快?!?/br> 一番話說得一眾學生都低了頭,衛萌都覺得有點羞愧。 “我有個老朋友姓傅,前幾天跟我說,他和池遲合作的時候領教了池遲的臺詞水平,又穩又準,和她當年演林秋的時候還是有很大進步的。同學們啊,別人都在進步,你們也得想想自己的演藝事業想走到哪一步??!” 聽見了池遲的名字,衛萌轉頭看看正在寫筆記的池遲,卻被馬教授逮到了她的小動作。 “衛萌同學,你每天練多久的臺詞???” “……” “衛萌同學旁邊的那位同學,你每天練多久的基本功???” “工作的時候一天一個小時,不工作的時候一天兩個小時?!?/br> “那你覺得有什么收獲么?” 馬教授瞇了瞇眼睛也沒看清楚那個坐在角落里的陌生女孩兒是個什么模樣。他不太相信這個女孩兒真會每天都練臺詞基本功,又出了問題來考校。 “情感表達上來說確實會變得更豐沛……” 一老一小就在課堂上隔著一個教室說起了練功的心得,說到最后,馬教授一拍大腿:“你們就要學學這位同學,這才勤快,這才是年輕演員應該有的態度……同學,我很看好你,你叫什么名字?” “噗……” 衛萌實在忍不住笑了出來,帶著全教室里知情的人都一起笑了。 馬教授一臉的不明所以,只聽見那個女同學說:“馬老師,我叫池遲?!?/br> 下課之后又和馬教授聊了一會兒,池遲還收到了一份臨時的邀約——下個周去話劇團看馬教授他們排演新話劇《筆上花》。 “其實我可以去演話劇啊?!?/br> 池遲在電話里對竇寶佳這么說,話劇是一個劇本要重復演很多次,對于想要在不同角色中痛快演出的池遲來說是完全不同的追求方向。但是每次都力求另一種突破的感覺,讓池遲突然很想嘗試一下。 電話另一邊的竇寶佳呵呵一笑,她已經決定讓池遲全球接劇本了,哪怕跟阿三合作也好過去演話劇。 咦?跟池遲把時間花在一場又一場低收入的話劇演出中相比,好像轉戰國外這事兒已經變得讓人期待了呢。 姓竇名寶佳字財迷號錢奴的經紀人已經把心里的貨幣計算公式自動轉換成了以國際通用貨幣為單位。 作者有話要說: *引用的是馮遠征老師的觀點,對這個名字感到陌生請自動套入《別和陌生人說話》里面的安嘉和,以及《非誠勿擾》里面的娘炮相親男,對,就是他,家暴代言人,娘炮領導者。 第213章 話劇 圣誕節的時候池遲被某個電視臺請去做活動,趕回公司已經是晚上七點了,還是和公司里的一眾員工一起吃了一頓大餐。 當然,基本是別人吃著,她看著。 第二天,她又參加了一個趕在新年之前的電影研討會。 這一年的電影行業不甚景氣,在春節檔的電影票房井噴之后,后續的電影的成績都有些不如人意,幾個做了票房對賭的公司甚至有的已經因為資金鏈的斷裂而到了破產的邊緣。 一群資深電影人圍著圓桌喝著茶,看著那些大制作、大營銷、大明星卻沒有大成績的電影,心里都有點發涼。 七八年前這個國家的電影票房市場突然進入到了一種讓人心潮澎湃的極速膨脹階段,所謂的“高票房”從堪堪破千萬一路飆升到了幾億十幾億幾十億……有人高喊著錢來了,然后一頭扎進了熱錢的旋渦不可自拔,也有人高喊著狼來了,為整個電影事業的發展憂心忡忡。 事實證明,他們都是對的。 “前幾天,我看了個偶像劇,一群年輕人……還不如幼兒園的小朋友玩的溜,這也叫演員?”吧嗒吧嗒嚼兩口煙頭,某位老藝術家表示心很累,“當年我們想弄十萬塊錢排一場戲都難,現在這些人幾個億幾個億的砸這種垃圾出來,時代是真的不一樣了,錢不是錢了,電影也不再是電影了?!?/br> “套路,套路變了?!?/br> 一臉大胡子的宮行書導演叼著巧克力棒咔嚓咔嚓在啃。 想當初他們這幫人坐在一起開會的時候那都是煙霧繚繞,開完了會誰有空還能去胡同里找個館子喝一杯再來二斤爆肚兒,現在倒好,公共場合禁煙,宮行書以前也和他們一樣啃著煙蒂巴兒,今天想到有池遲在,他把煙換成了巧克力棒兒,里面還夾著奶油,吃一口就讓他膩歪地難受了。 瞄一眼坐在角落里不吭氣的女孩兒,宮行書又咬了一口。 宮行書一直是全場的焦點,他看池遲一眼,自然也有人跟著他的視線也看了過去。 “其實年輕人也有好的么,像池遲,有獎項,有票房,年輕人喜歡,我們家老婆子也喜歡的不得了?!?/br> 宮行書要跟池遲合作的事兒大家都知道,就算是賣他一個面子,不少人也得捧著池遲一點,這不,就有一位老人說起了池遲的好話。 “現在的年輕人賺錢太容易了,當初咱們叫窮藝術,現在好了,窮沒了,藝術也沒了,咱們這行啊,真正有什么藝術理想的,真正能貫徹自己藝術理想的,跟別的行業一樣,都是鳳毛麟角,你想想,要是你這張老臉年輕四十歲,天天被一群人夸著帥,不光夸還給你錢,你站著不動就給你錢,你是站著呀,還是站著呀?” “池遲不也天天被人夸么,怎她就能一直老老實實拍戲呢?” “池遲能好好拍戲是她厲害,你能不到二十歲就拿金蝴蝶?” 中年男人耍貧嘴的時候那是讓人又好氣又好笑的,他們把話題歪到樂了池遲的身上就怎么著都歪不出去了,到最后還非讓池遲說話不可。 “加起來都幾百歲的人了,較勁還把小姑娘扯進來算什么?”宮行書呲牙笑了笑,把人們的注意力拉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現在能擱這聊天的都是同行,是同行那也是同路人,一條電影路長著呢,咱們慢慢走著,走三五十年交給下一代人,再過三五十年再交給下下一代人,都說藝術要的是土壤,等咱們這些老樹死了的時候想想能不能讓自己把最肥沃的土壤留給了下一代,到時候可別怨天怨地怨風水。 抱怨爛片兒多的想想為啥自己的好片兒賣不出去拉不到錢,任何人都不可能一輩子圈一個地方不動擎等著別人來討好自己……” 宮行書侃侃而談,說的是電影行業的現在,也是未來,批判的是爛片,也是那些所謂的良心電影人。 一個行業的錯誤永遠不可能歸咎于某一方,有錯大家都得反省,把自己隨意擺在受害人的位置上那是耍流氓。 整個電影行業都被沖昏了頭腦,那些想賺錢的現在是昏頭的,那些賺不著錢的,現在也是昏頭的。宮行書心里很清楚,那些興沖沖進了影視行業的公司死一批讓人們知道這個行業終究是個市場而不是金礦,投資者們才能理智起來,現在的國產電影需要的,是一個理智的市場。 梳著一頭利落短發的池遲今天穿了一套黑色的衣褲,胸前戴了一條瑪瑙雕的毛衣鏈兒,她低著頭寫著筆記,胸前的鏈子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了幾下。 視線偷偷飄過去的宮行書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輕輕地晃了晃。 晃了晃…… 那就有點暈啊…… “新年打算怎么過?” 開完了會,宮行書死皮賴臉地跟在池遲的后面走到了停車場。 “和別人約好了一起過?!?/br> “那別人里頭算我一個?咱們正好討論一下電影劇情?” 抓一把自己的大胡子,宮大導演祭出了手里的那一張萬能牌——他的電影。 “因為要和您合作,我前幾天做了一些功課……”池遲站在車前,手指在自己車的前蓋上敲了幾下。 “您知道別人怎么評價您么?”手指敲的節奏一下一下地很穩,池遲的嘴角帶著很客氣的笑。 “別和我您不您的,嘴里多帶個心沒意思,真把我放心上這才是尊重不是?” 宮行書的一口白牙池遲都快看膩了。 “都說宮行書導演的故事,從里到外都姓宮,從來您一拍腦門兒,整個劇組就得轉的像個陀螺一樣。要說和我討論劇情,別人我信,您這兒我可不敢信?!?/br> “看看看看,又光把我放嘴上不放心里了不是?!?/br> 宮行書對著池遲眨眨眼:“別人說的那是別人的事兒,到你這里了,我可得多聽聽你的,對了,你要跟我合作是做了功課的,我也做了功課,比如去找了個叫佘兵的導演喝酒……” 池遲手指的節奏沒有任何變化。 宮行書看了一下那只白皙纖細的手,又看向池遲精致的下巴。 喲,小姑娘的定力很強大嘛。 也是,她要是不強大,自己也不會看上她不是? “要不這樣,元旦那天我就不打擾了,那就今天吧,你要去哪里?我正好沒事兒也跟著溜達一圈兒?!?/br> 池遲笑容不變,微微抬頭看了一下宮行書的眼睛。 “好,我得去紅星劇院看馬天舒老師排的新戲,您要去看么?” “哦,老馬出新戲了啊,他我可熟,走吧?!?/br> 馬天舒老師就是前幾天在課上好一通表揚了池遲卻沒認出池遲的那位教授,他所在的紅星劇院也是四九城里有名的老劇院了,地方是個寸土寸金的好地方,整個劇院還帶有上世紀中葉的建筑風格特點。 七十多年之前*,這個國家的第一部話劇誕生——那個人們耳熟能詳的“我和你相愛你mama卻是我mama”的故事從薄薄的一個劇本變成了一出讓人隨著演員的一舉一動而心思糾結人間惆悵事。 那之后,這個有過很多故事的國家有很多很多的好劇本誕生,也有一代一代好的話劇演員在小小的劇場里上演著人們應該已經知道了劇情甚至細節卻依然每次都會受到震撼的悲歡離合。 那些劇本里,有時代下的小人物,有歷史中的大人物,有傳說中的智者,有神話中的英雄……他們的悲喜,是被一代又一代的演員們反復打磨和雕琢的,所以分外動人。 走進劇院,池遲仿佛立刻就能聽見有人用鏗鏘有力的語氣讀著劇本里的念白,卻分不清楚這聲音到底是真實存在的,還是她腦海中的幻覺。 劇院舞臺上的燈是亮著的,馬天舒教授正在和幾個演員討論走位與燈光的細節問題。 池遲的手里拎著一個紙袋子,看見了馬教授之后笑瞇瞇地遞了過去。 “早上出門之前做了幾個小點心,沒什么糖分,您嘗嘗?” “點心?” 馬教授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又看了一眼時間,才對池遲笑著說:“快要公演了,都忙昏頭忘了吃飯了?!?/br> “午飯早就送過來了,也就您們幾個沒吃了?!?/br> 劇組的后勤是馬教授的女兒兼任的,她同時也是這部話劇的一個策劃者。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池遲看見的是被人用羽絨服包起來保溫的幾個快餐盒。 “其實話劇演員也沒那么辛苦?!?/br> 六十多歲的馬教授顯然是餓極了,趕緊過去端起一個飯盒就大口扒起了飯,吃得狼吞虎咽他還生怕自己這幅忙昏頭的樣子會嚇到池遲。 “我說老馬,你這樣可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有本事你現在吃著大餐喝著小酒,大家還唱著歌,你能說話劇演員不辛苦,就這樣吃著25塊錢的盒飯,你說,我們也信不了啊?!?/br> 戴著一個狗皮帽子被人忽視了的宮行書很自覺地坐在了馬教授的旁邊。 “小宮?你這是……” “我開會的時候碰見池遲,她說起來你排了新戲,我這一想我也兩三年沒看你的戲了,這不就來了?!?/br> 宮行書說話間就很自然地摸到了池遲剛剛送給馬教授的那一盒小點心,拈了一塊出來放進了自己嘴里。 “椰蓉球兒……還有別的口味?” 掏掏掏,又挑了一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