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蘇清寧看出他不對勁,探一下他額頭,“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沒事,走?!彼麚沃酒饋?,沒站穩蘇清寧攬住他的腰扶了一把,掌心摸到濡濕一片,收回手,一手血。 “你受傷了!”蘇清寧一下慌了,拉開他的衣服要看。 蕭巖抓著她的手,“沒事,就是被刀刃劃了一下?!痹阢y行和黑頭巾男人纏斗的時候被捅了一刀,當時場面混亂誰也沒注意到,他怕蘇清寧擔心也沒吭聲。 “劃了一下會出這么多血?”她怕看手上的血,害怕,比剛才遇到匪、徒更害怕,“馬上去醫院?!?/br> 蕭巖很想告訴她,反動派一般都會挑銀行、醫院、政府部門這種影響大的地方下手,這會兒去醫院只怕更糟糕??伤€沒開口,她眼淚就掉下來,他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依你,去醫院?!?/br> 兩人避開主干道去了比較偏僻的小醫院,醫療設備和住院環境都非常簡陋,慶幸的是沒受□□波及,主治醫生還是華人。 醫生戴著手套,兩只手指直接伸到刀口里探傷,傷口左右轉了一圈,開始往肚子里伸,手指全進去也沒探到底,醫生說進腹腔了,準備手術,這過程大概十多秒。蕭巖疼得滿頭冷汗,楞是沒吭一聲。蘇清寧在一旁哭成淚人,也不敢哭出聲。 手術簽同意書的時候,醫生問她是傷者什么人。 蘇清寧直接答:“妻子?!苯洿艘辉?,她還有什么好顧慮?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只要兩個人平安在一起,什么都不重要。 “醫生,我丈夫會不會有危險?”蘇清寧緊張問。 醫生皺皺眉頭,“所有手術都是有風險的,我們一定會盡全力?!?/br> 蘇清寧攥緊筆,低著頭,“如果,他有什么事,我絕對不活著走出你們醫院?!?/br> 醫生也急了,“蕭太太,你別這樣,你這樣我們……” 蘇清寧利落簽上名字,力透紙背,手術同意書交還給醫生,深深鞠躬,“拜托你們,一定要救我丈夫?!?/br> 醫生什么也沒說進去手術室。 蘇清寧跌坐在休息椅,掌心的血已經干涸,她握住手腕不讓自己發抖。 這場手術足足做了八個小時,蘇清寧從下午等到深夜,不吃不喝,護士不忍心比著手勢讓她去吃點東西洗個澡,有消息會通知她。她不,一步也不離開,護士搖搖頭嘆口氣。 蕭巖從手術室出來直接推進iu,蘇清寧只能隔著玻璃看他,蕭巖臉上已經沒有一絲血色,眼睛緊閉,連胸口都看不出呼吸起伏,如果不是儀器顯示生命跡像……蘇清寧捂著嘴哭,他受傷了,她竟然一點都沒發現,還拉著他去機場,不敢想,要不是空中管制,怎么辦! 醫生告訴她,再晚一點這人就真救不回了。 “他什么時候會醒?”蘇清寧擦干凈眼淚問。 醫生:“麻藥過了大概就會醒?!?/br> 蘇清寧心一緊,“大概是什么意思?” 醫生也不敢說得太絕對,“如果到明早沒出現什么并發癥他就能醒了?!?/br> “會發生什么并發癥?” “感染,休克,大出血……”醫生沒說完,蘇清寧已經站不穩,醫生扶住她,“蕭太太,我們只是告訴您可能出現的最壞結果。就蕭先生目前的情況來看,手術很成功,應該不會有什么大礙?!?/br> 蘇清寧慢慢扶著玻璃站穩,“我可以進去陪著他嗎?” “最好等明早他穩定了再進去,放心,有專門的護士照顧他。我看你已經很累了,去吃點東西休息下?!?/br> 蘇清寧搖頭,“我不餓,什么也不想吃,我就在這看著他?!?/br> 醫生勸不走她只得搖搖頭離開,下半夜蘇清寧實在支持不住在休息椅上睡著,護士給她蓋了床被子,這丈夫還沒脫離危險期妻子就病倒了可怎么辦。 早晨,蘇清寧是被腳步聲吵醒的,她一下驚醒從椅子上坐起來也顧不得麻了的腿抓住從病房出來的護士,“我丈夫怎么樣?醒了嗎?” 護士對著她一通說,她聽不懂,更著急,“我聽不懂,他到底怎么了?你會說中國話嗎?英語也行?!弊o士也著急又說了許多,蘇清寧一句也聽不懂。 醫生摘下聽診器出來,“蕭太太,蕭先生的情況很好,放心,已經過了危險期好好調養就沒什么大礙了?!?/br> 蘇清寧紅著眼眶問他,“我現在可以進去看他嗎?” 醫生點點頭。 “謝謝?!碧K清寧沒有立即進去,扭頭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又整了整頭發才進去。 蕭巖還沒醒,陽光從窗戶撲進來落在他臉上有種透明的慘白,病房很靜只有儀器滴滴的聲音,那是生命的象征。蘇清寧不敢去看他被子下的傷口,拉著他露在被子外的手貼在臉上。 蕭巖隱隱覺得掌心有溫熱液體滑動,他努力的想要醒過來,眼皮太重睜不開。他動一動嘴唇,喊她的名字,“蘇清寧……” 她止住哭,俯身下去,“是我,你醒醒?!?/br> 蕭巖能聽到她的聲音,就是睜不開眼睛。 “等你好了,我們馬上回國,回國就去民政局,我要名正言順做蕭太太。哪怕以后你會后悔,哪怕我會再經歷一次拋棄,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你?!睔q月經不起蹉跎,浪費時間的人是可恥的,他們只有這一輩子,僅有這一輩子,再也經不起一分一秒的浪費。 蕭巖想握緊她的手給她回應,沒有力氣,全身一點兒力氣也使不上。 醫生進來,“蕭太太,您不能在這兒待太久,蕭先生現在很虛弱需要好好休養?!?/br> 蘇清寧擦干眼淚,“知道了?!?/br> 蕭巖一直處于半清醒狀態,明明可以聽見他們說話就是醒不過來。蘇清寧抽空回了趟酒店,醫院條件差,很多東西都得自己準備。街道已經平靜了許多,到處還是亂糟糟,她一路提心吊膽,進到酒店就安全了。 “蘇清寧?!边h遠兒的有人喊她,她嚇了一驚。 秦立笙出現的時候她著實楞了一下,其實秦立笙已經到這兒三天了,今天才查到他們在這家酒店落腳。 “你還好嗎?”秦立笙見她臉色憔悴得嚇人。 蘇清寧沒多看他一眼,“我現在很忙沒空跟你敘舊?!睆街边M去酒店電梯。 秦立笙也跟著進去,“我找了你很久,沒想到蕭巖把你帶到這兒來。這里很危險,跟我回去?!?/br> 電梯墻壁光可鑒人,蘇清寧沒轉頭看他,對著墻壁上扭曲的人影,“你失憶好了?” 秦立笙有一瞬的窘迫,“我只是想挽回你?!?/br> 蘇清寧舉起手上的戒指,“我和蕭巖已經結婚了?!彼D頭,“秦先生,請你不要再來找擾我們的生活?!?/br> 秦立笙盯著她手上的戒指,“只要你們還沒登記領證就不算?!弊运饺说墓虉唐饋磉€真沒法講得通。 蘇清寧笑笑,“我們領了結婚證第一時間發給你看?!?/br> 電梯叮一聲門開,蘇清寧跨一只腳出去,秦立笙伸手就拉住她,“領證不是兒戲,你想清楚了,蕭巖那種人是長情的人?” 蘇清寧盯著他的眼睛,“就算今天領證,明天他就不要我,我也愿意?!?/br> “蘇清寧你是不是瘋了!” 蘇清寧笑,“對你這種自私只愛自己的人永遠都不會明白?!彼莺菟﹂_秦立笙的手出電梯。 秦立笙跟著追出去,“詩詩你也不管了嗎!” 蘇清寧頓下腳步沒回頭,背對著他。秦立笙乘勝追擊,“姚嵐去秦家偷孩子要帶著詩詩跳海自殺,幸虧搶救及時,姚嵐被關進精神病院。詩詩受了很大刺激,現在不敢見人不會說話,只要有人靠近就大叫?!?/br> 蘇清寧背僵直,秦立笙知道她心最軟,不會見死不救。 “清寧,現在只有你能幫詩詩,不然,孩子一輩子就毀了?!彼麤]夸大也沒說謊。 蘇清寧一直沒有回頭,“秦立笙?!?/br> 秦立笙看到希望,“你說,什么條件你都可以提,我都答應,只要你跟我回去,我求你?!?/br> “秦詩,是你和姚嵐的女兒,跟我,沒關系?!碧K清寧說完大步離開,淚流滿面沒讓他看見。蕭巖說,這世上沒有什么比她重要。當時她不信,現在她信了,因為這一刻在她心里這世上沒有任何事比蕭巖更重要。 ☆、第40章 靜謐的夜,漏進房間的月光隨著窗口的樹枝晃動,落在蕭巖臉上,他臉色已經恢復了一絲血色。 秦立笙一路尾隨蘇清寧到醫院,看著她離開病房去小廚房才進去。他說是病人朋友,兩個人的名字都說得上護士沒有阻攔。 病房很靜,窗臺擺了一束不知名的花,樓下雜草叢逆境而生的花,看上去生機勃勃。 蕭巖毫不知覺,左手扎著針水,一滴一滴汩汩流進他體內。秦立笙看見躺在病床上的蕭巖那一刻就知道自己輸了,徹底輸了,難怪詩詩的事都沒法讓蘇清寧回頭。他站在床邊,想起十年前,他也是這樣重傷,那時的蘇清寧還青澀、稚氣未脫已經很會照顧人,細致體貼,一個眼神她就懂,因為那時候她是真正把他放進心里。 十年,他以為那些記憶已經塵封黃土再也不會想起,這一刻,每想一分,心刻骨痛一分,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失去的什么。 突然有個瘋狂的念頭在腦中扭曲叫囂,如果蕭巖消失,蘇清寧是不是會回到他身邊?他盯著輸液管,往里面注入空氣真的可以要人命嗎? 秦立笙太過專注盯著輸液管,全部心神都被瘋狂的念頭占據,沒發現蕭巖已經睜開眼睛。 “你怎么在這里?”蕭巖沙啞的聲音在靜謐的夜特別驚悚。 秦立笙嚇得臉色煞白踉蹌退了兩大步才站穩,世上本沒有鬼,都是人心里的鬼。 蕭巖強撐慢慢坐起一點,輕蔑彎一彎唇角,“你還真是陰魂不散,不演失憶了?”似乎是扯到傷口,呲嘴抽氣一聲不再動。 秦立笙強壓著恐慌鎮靜,盯著他,“我來恭喜你?!?/br> 蕭巖輕哼了一聲,“恭喜我重傷住院?” “恭喜你苦rou計得逞?!?/br> 蕭巖慢慢挑眼定定看住他,“你以為,誰都像你那樣卑劣?!?/br> 秦立笙一楞,“你什么意思?!” 蕭巖轉頭看窗外,月色融融,麻藥已過人清醒了傷口很疼,他目光下移落在秦立笙腹側,“刀子扎進rou里,真他媽疼,你那個時候有沒有這么疼?” 秦立笙定了定神色,“蘇清寧告訴你的?” 蕭巖笑一笑,“那一刀是我扎的,需要別人告訴嗎?” 秦立笙驚愕張大嘴,秦易查出蕭巖的身份并沒有告訴秦立笙實情,秦易也覺得他們三個人的關系不能再復雜了。事實上秦立笙也沒認出蕭巖,他換了名字,十年,變化實在太大。 “你,你,你是……” 蕭巖看著他的眼睛像黑夜里的鷹,“她認錯人,你娶她,我認了,那是我第一次認命。你不該在不愛她的時候娶她,一而再的傷害她?,F在她是我妻子,你敢動她,我要你的命?!彼f話的聲音不大明顯還虛弱,卻讓人聽得脊背冰涼。 秦立笙握緊拳,他知道蕭巖說的是事實,“我不信,如果十年前那個人是你,為什么你一開始不告訴她?” 蕭巖望著天花板呼口氣,還是太虛弱,說了這么久的話,有點兒累。 “你演技那么好都能競選影帝,我告訴她也得她信?!彼叫睦镞€是怨恨蘇清寧的,十年前為什么不來跟他當面對質,如果她來,他也不至于有那三年的牢獄之災。只是,感情的事兒哪里由得人控制,他硬起的心腸輕易就被她化成了繞指柔。這輩子他算是交待在蘇清寧手上了,他認。 “現在那些都不重要沒有意義了,我希望那些不開心的往事就爛在大家肚子里,你也不希望她知道你是個冒名頂替的卑鄙小人吧?!笔拵r最后這句帶著警告。 秦立笙不甘心,尤其知道那個人是蕭巖,那個捅他一刀的人竟然是蕭巖,他現在怎么能甘心! 他直直了背,“記不記得我曾經和你打過一個賭,我賭她不會嫁給你。如果我輸離開南城從此這輩子都不會在你們面前出現;如果你輸,你要讓她這輩子都恨你?!?/br> 蕭巖閉著眼睛笑,“還需要賭嗎,你已經輸了?!?/br> “你們沒有領證,也沒有舉行結婚儀式更沒有宴請親朋召告天下,我還沒輸?!?/br> 蕭巖慢慢挑起眼瞼,鋒利望他,“這樣垂死掙扎有意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