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避難的日子(下)
對于許清菡來說,這是一段讓她不堪回首的經歷,也是讓她每當想到便會面紅耳赤、心如小鹿亂撞卻又深感羞恥的經歷。 即使在很長時間后依然如此。 她覺得自己做錯事了,做了一件令自己不恥、若被人知道便更會被人所不恥的有傷風化之事,對此她很肯定。 雖然這件事除了他和她之外,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但每當她想起時,總還是有些無法原諒自己。 你和你……怎么能這樣呢?不應該的啊…… 便是關于那只“腳”。 在那躲沈淼的幾天里,每當無事時,他都會以替她盡快恢復的名義抱起她那只傷了的腳揉捏著。 早上一次、下午一次、晚上一次,簡直是沒完沒了,如三餐一般穩定。 到了最后,她覺得陳辰應該該比她自己還要熟悉她的腳,或者說……這只腳就是為陳辰長的? 她當然是想要拒絕的,從第一次就想拒絕了,因為她接受不了??申幉铌栧e之下,她似乎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 為什么第一次的時候,不嚴詞拒絕了呢? 當時她自己給出的理由是,他并不懂腳對于一個女兒家的重要性,而且她與他的糾葛牽扯太過匪夷所思也太繁雜,剪不斷理還亂,她并不想失去這個曾經愿意為自己付出生命、讓她感動落淚的人。 若是她當時把嚴重性說明白了,在已經被他握住了腳的前提下,將來兩個人再見時要如何相處?總歸是心懷芥蒂無法面對的啊,久而久之便會斷了聯系。 所以她選擇了妥協,選擇了把他的行為完全當作一個具有父母心的醫者所為。 畢竟那時他確實算是一個醫者。 如此將來即使他知道了腳對于一個女兒家的重要性,知道不僅不能摸、就連看都不能看的時候,他也會明白,那時的她是把他當作是治病療傷的醫者的,如此兩人才能坦然相對。 可是在事后,在夜深人靜時她會翻來覆去的思考著那些點滴,最終覺得,自己當時的理由其實有待商榷。 因為無論有多么冠冕堂皇或是情非得已的理由,她的腳總歸是被他給摸了,不僅看還摸,而且摸了無數次。 她的選擇的確是可以讓她面對他,但……怎么面對別人、乃至怎么面對自己將來的夫君呢? 終究心中有愧啊。 可是若再細想想,她又覺得自己當時并沒有更好的選擇,因為在她意識到的時候,腳已經被他握到了手中。 誰讓她那會剛洗完澡上床?有誰上床還穿著鞋的? 已經握到手中了……她又能怎樣?不如此選擇,難道還能拿刀把他的手砍了或是自己的腳砍了? 她覺得為難之及,好在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他和她知,除了自己的內心之外,她不需要經歷更多的難堪與指責。 若是被人知道,她的一輩子估計就被毀了。 這個天殺的壞蛋…… 在她心里,在陳辰第二次握住她的腳時,壞蛋這個詞已經成了陳辰的專屬。 原來果真是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可是壞蛋啊,你雖然仍舊是那副坦然的醫者神情,但你前一晚不是說過、用熱水泡效果會更好的嗎?你連熱水都沒打來,就這么堂而皇之不由分說的把她的鞋襪脫了,然后握著放在他的腿上。 這算什么? 她當時是悲憤的,當然想要拒絕,這與有沒有熱水無關,可壞蛋的那副模樣讓她猶豫了。 因為前一晚已經有了第一次,若是這會拒絕豈不是前功盡棄?她正想著怎么開口應對時,腳已經落到了他的手上。 天可憐見,她真的是在想如何拒絕如何應對,因為一點先兆都沒有,直到他蹲到她的面前,低下頭搬起腳來才意識到。 就猶豫那么一絲絲,她就已經“失腳”了。 然后她又落入到第一次時的窘境。 她后來找了很多說辭,可惜都沒奏效。 她說:“很疼,快放下,我不想弄了?!?/br> 他的回答是:“疼就對了,要忍著現在的疼才能好的快?!?/br> 她又說:“我自己來,不用你?!?/br> 他的回答是:“這么疼你自己能下得了手?找什么借口,不就是怕疼嗎?” 她還說:“你放下,男女有別,被人看到不好?!?/br> 他的回答是:“又給疼找借口!你伸頭看看,這門鎖著呢,誰長了透視眼能看到?再說我是給你治傷,光明正大問心無愧,有什么可擔心的?” 無奈之下她又找了個理由,苦苦哀求著說:“求求你快放下吧,我已經快要好了,不需要這樣了啊?!?/br> 他瞪著眼回答道:“你看這腫的……這算哪門子快要好了?你這不還是怕疼嗎?再疼也得忍著!要知道你不僅是為你自己忍,也是為我忍。否則等回了文州,你還一瘸一拐的……你哥能那么輕易原諒我嗎?” …… 除了關于那個“論一只腳對于女兒家重要性”的理由沒有說出口,她幾乎找遍了借口,可都被他給一一化解。 雖然知道那個理由說出來他一定會放手,但她不敢說,若是敢說前一晚就說了,何必等到現在? 她不想讓他知道其實她并未真把他當成醫者,也不想讓他從她的口中知道,其實女兒家真的真的非常在乎腳。 你這壞蛋,這是名節啊。 后來她便屈服、放棄了抵抗。因為抵抗已經沒有意義,腳都已又被他捏了好一會,還反抗個啥? 都付出這么大代價了、已經都這樣了……還能前功盡棄不成? 還好沒人知道……反正也沒人知道,那便由著吧,反正除了這個,壞蛋也不會拿她怎么樣。 這便是她在哀怨之及委屈之及后的退而求其次的想法。 …… 有了一而再,再而三便是水到渠成。 第三次是當天下午吃完午飯后,當時她準備睡午覺的??伤麉s說,你白天睡多了的話夜里睡不著怎么辦?她覺得有道理,于是稀里糊涂之下,腳又又落到了他的手中。 不過這一次她沒有反抗,沒有任何反抗,而且在其后的日子里,她也都沒有反抗過。 都已經這樣了還反抗個啥?反抗也沒用啊。而且反正已經有了兩次,根本不在乎數字再往上加啊。 她記得他講過的故事中,有一個名叫溫水煮青蛙,她覺得與自己的狀況很切合。 那只青蛙被扔在水中,水溫緩緩升高,身在其中的青蛙是感覺不到的,等感覺到的時候已經一命嗚呼了。 她覺得自己就是那只青蛙,而且是已經被煮熟了的青蛙…… …… 當然,那幾天里除了這段不堪回首的經歷之外,也有很多值得她珍惜的難忘片斷。 或者說,除了貫穿始終的揉腳會令她不堪回首之外,其余的經歷都無可挑剔,值得她珍惜、回味,乃至每當想起時、嘴角都會不由自主的彎起來,心也會變得柔軟。 比如說,他會變著花樣為她弄吃的,果然如他先前所說,他做的那些菜與家里的廚子相比也不差。 但她感動的不在于此,不在于好不好吃,因為哪怕難吃她也同樣感動。 一個男子愿意為她下廚,而且一連數日每餐都如此,這份情義如何不令她感動? 普天之下,有幾個男子能做到這種程度? 有個村民在山里逮了只野兔子帶回來送給了他,他便在晚上烤了吃了,他說要讓她回味一下曾經山洞里吃過的兔子rou,來一番憶苦思甜。 雖然她并不喜歡吃烤著的東西,但那會不知為何,看著他帶著一臉黑灰把兔子rou遞過來,她竟覺得咬了一口的兔子rou是世間最美妙的食物。 …… 還比如說,在她煩悶時,他會一直陪在她身邊,給她講故事唱曲兒。 也不知他腦子里哪來那么多稀奇古怪玩意兒的,光怪陸離的故事、稀奇古怪的曲兒。 那首名叫“青花瓷”的曲兒也在她的要求下唱了出來,那時她才明白那天早上洗衣裳時他唱得是啥。 在了解后,她瞇著眼看著遠方連綿起伏的山脈,下意識的問他:“天青色是在等煙雨,那你的青花瓷是誰呢?” 她記得他的神情,那會他有些愣有些懵,半響后才笑道:“還沒見過,想來老泰山正替我養著呢?!?/br> …… 他唱了很多曲兒,導致她也學會了一些,不過她唱的最熟練的還是那首“如花”。 在聽過后,他說以她的容貌和歌聲一定能做一個大明星。 大明星又是個啥?簡直莫名其妙。 …… 他還帶著她在村里逛了一圈,當然是夜里去的。她腳不便也走不遠,只能在附近走走。他便帶著去了孫家祠堂隔開的一間教室。 他說那叫“教室”,是這家小學的唯一教室。 了解后她才明白,原來他在這村里做過私塾先生,可私塾就私塾嘛,為啥要取“小學”這么個怪名字? 他說這是他的執念,還說雖然這里已經荒廢了,但不久的將來,文州城里會重新出現小學,不僅有小學還會有中學。 文州城?好嘛,將來若有可能,一定要親眼看一看這所謂的小學和中學是什么樣子的。 …… 在這幾天里,她與他說了很多話,多到每天都會喝掉好多杯白開水,多到她覺得有生之年的所有話加起來,怕是也不及與他短短幾天說的話多。 她從來沒想到,自己竟然可以與一個男子那么投緣。只要兩人一閑下來,就幾乎有說不完的話。 既然說了許多話,她自然不會忘了自己的那些好奇,于是她一一詢問著。 之前問過他是從哪里來,當時他拒絕回答。不過她心里仍是癢癢的,總似有一個聲音在向她嚷著、要她開明白。于是在兩人越來越熟悉后,她仗著兩人的關系與從前已大不相同,再次大膽詢問起來。 他想了半天,最終告訴了她一番話。 “我的出身對于別人其實不重要,因為我與這天下的其他人都一樣,身上流著的是相同的血。不過這對我個人很重要,所以請恕我不能明言?!?/br> “不僅是你,我甚至覺得應該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我的真正出身,因為我不想說。不過若強要說有,怕是這輩子也只可能是……一個人!” 一個人? 她明白了,這個人顯然是那個與他相伴終生的人。 于是她不再打破砂鍋問到底。 她還問了其它的,像是當初他為什么要云游四方? 他回答說“因為怕麻煩啊,我僥幸打敗了你大名鼎鼎的未婚夫沈淼,不躲起來還不得被有心人踏破門檻?” 她又問,為什么要詐死? 他哈哈大笑,回答說:“不都是因為你么?” 她這才明白,原來沈淼和被他誤會的自己給他造成了那么大的壓力,難怪一見面就不由分說把她撲倒綁走。 于是免不了相互嘲笑一番。 “還有……憑什么能把黃興引出來呢?” 他只是笑著看她,不說話。 他的眼神讓她又明白了,原來還是與自己有關啊??磥硭m一直沒見到他,但其實一直都存在于他的生活中。 就像她也會時常念叨起他一樣。 “那么,你是如何搞垮雷家的呢?” “誰能預料到一個死人放出來的冷箭?” “為啥要去吐蕃那等未開化的蠻夷之地?” “想拿商路賺錢啊,雖然未開化,但寶貝可不分開不開化?!?/br> “拿到了嗎?” “當然拿到了,我出手豈有不成功之理?!?/br> “怎么拿到的?” “因為吐蕃小娘子都覺得我長得帥,拼著倒貼也要撲上來,如此豈有拿不到之理?” 她清楚記得自己當時被這粗俗直白的話給弄了個大紅臉,好久后才給了個白眼。 “切……不要臉,又吹牛?!?/br> “哈哈,說我不要臉我認了,但哥從不吹牛?!?/br> “少來,咱倆雖同年,但你的月份還比我小,哪來自稱哥的資格?” …… …… 總體說來,就算有揉腳這個壞了一鍋粥的蒼蠅,這仍算是一段非常開心的記憶,彌足珍貴,值得放在心頭珍藏。 她本以為這會是非??菰锴壹灏镜膸滋?,沒想到事實恰恰相反,不僅不枯燥不煎熬,反而讓她有絲絲留戀、乃至念念不忘。 如果……能永遠就這么與他相處下去,那該多美妙?在心底陡然冒出這個想法時,她被自己嚇得臉色蒼白全身冷汗,然后強逼自己不再想這些大逆不道的事。 一絲絲都不允許! 如此過了一天一天又一天,終于,她和他要離開了,因為沈淼走了。 她曾問過他,怎么才能知道沈淼走沒走呢?難道一直等下去? 他說山人自有妙計。 中午的時候院門被拍的砰砰直響,當時她正懶散的曬著久未謀面的太陽,腳正擱在他的腿上由著他揉捏,甚至還愜意的晃動著腳指,沒有準備之下被這拍門聲嚇得全身一顫。 他迅速的一把抱起了她,然后跑向她的房里。 這不是他第一次抱她,但之前與此時不同。 “放心,有我在?!?/br> 她便乖巧的伏在他的胸口,聽著那有力的心臟跳動,只覺得一點也不怕,反而很踏實、很溫暖。 最后才知道,原來來的人并不是沈淼,而是他安排下的,好像是縣衙里的人? 來人告訴他,沈淼已經走了,她和他可以回文州了。 回文州了啊……她躺在床上怔怔看著屋頂,說不出心頭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