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一個年近四十、且常年以兇神惡煞模樣示人的大老爺們,竟然像一只哈巴狗似的抱著年歲比其小的多的捕頭的腿搖尾乞憐,這巨大的反差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先前那不可一世的模樣呢?難道就這點出息? 陳辰也是哭笑不得。 與他的期待落差頗大,看起來這宋三應該并不是一個特別有地位的角色,估計也就是比普通混混的地位稍高些罷了,否則就這點出息根本無法服眾啊。 還是宋三藏著什么別的心思,學著先前的自己來了一招先抑后揚迷惑人心? 宋三顛倒黑白的血淚控訴結束了,冷大捕頭抬起了頭,面無表情的看了陳辰以及劉小滿一眼。 身為捕頭,自是不可能光聽一面之詞,無論有什么傾向,起碼會讓雙方都把沖突的源由說一遍,然后才能定奪。 劉小滿走了過去,一字一句的將真實的經過說了出來。沒有什么隱瞞,也未如何添油加醋。 這是陳辰跟劉小滿吩咐過的,在先前等待時就吩咐過。因為這算起來是他在文州第一次與官差打交道,需要以此來看看這些官差是什么貨色、以及是否與心中所疑惑的宋三異樣原因對得上號。 否則不就是賣慘以及顛倒黑白么?這種話誰不會說? 劉小滿在說著話,那冷捕頭始終不發一言,表情很冷淡,像張死人臉似的,從進店到現在表情幾乎就未變過。 挺孤傲的嘛? 陳辰一直在注意著冷鋒,想要從其的表情和動作上推斷出行事風格以及傾向,可這貨跟個石頭似的根本無從下手,不由的讓他有些惱。 不過目前的狀況也說明了一個事實,那便是這位名叫冷鋒的冷捕頭與宋三乃是老相識,或者說這二人打過交道,而且肯定不止一次。 劉小滿的“陳述”結束了,可話音剛落時,宋三便再次跳了出來,手舞足蹈的夸張嚷著。 無非是說這個店家如何污蔑他、如何顛倒黑白欺負良民倒打一耙等等。 在陳辰看來,這件事其實挺好處理的,就算冷鋒不近人情非要以證據說話,那也無非是先把這只老鼠的來龍去脈給查清楚,如此不就能知道到底誰是惡人了么?可……冷鋒的反應讓他大跌眼鏡。 冷鋒瞇著眼,嘴角微微翹起,那張死人臉終于有些些許變化。 “都不是好東西,全帶走,每人一頓板子就全老實了?!?/br> 全帶走?每人一頓板子? 陳辰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冷鋒。 “敢問冷大捕頭,如此處理依據何在?” 與官府中人周旋可不比與混混交鋒,面對無賴永遠只有拳頭最管用,懟到他聽到你的名字便發抖就行。但面對官差時,“理”便成了憑仗,只要你能占著理,官府再怎么著也無法對你太過分。 陳辰顯然是不愿去官府的,因為只要一進去,官府就會驗明正身,到時許家不就知道他的身份了么? 而且挨板子也不是一件小事,若真不由分說挨了頓板子,還不知會受多大的罪。 雖然冷鋒說的是每人一頓板子,但同樣是挨板子,效果可謂是天差地別。真打的話說不定真能把人打廢了,可如果假打,雖然同樣是啪啪作響,但只是些皮外傷罷了。 以這冷鋒的態度,不用想,自己與劉小滿等人遭遇的肯定是真打。 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去! 他看著冷鋒,還有遠處角落里擺出看戲表情的劉軒,心里開始有了隱約的懷疑。 這出戲……不會是劉軒安排的吧? 劉軒、宋三、冷鋒,三人早就勾結好了? 若自己面對宋三的挑釁服軟,將來自然打蛇隨棍上,那便用不上冷鋒。但若是自己反擊,宋三便報官誣陷,到時冷鋒出面,以官府的名義把自己一行人帶走。 到了衙門里,還不是人家想要你說什么便是什么? 若真如此……那么這個劉軒的心思好可怕,竟然能設計出這等計劃! …… 依據何在? 冷鋒似是未料到竟有人敢質疑他的決定,于是皺眉轉頭,冷冷看向陳辰。 “你就是那陳辰?” “正是?!?/br> “宋三可是你打的?” “正是?!?/br> “好,你問我依據何在,那我便告訴你依據何在!”冷鋒一甩袖子換了個身位,繼續冷冷盯著陳辰。 先前的冷是冷淡,而此時的冷卻是敵視。 “宋三來酒樓吃飯,湯里有老鼠,后來被你一頓打,且打得很慘。除了宋三外,與他同來的人也挨了打,這沒錯吧?” 陳辰想了想后道:“沒錯,可冷捕頭得先弄明白,宋三等人為何會挨打!” 冷鋒咧了咧嘴角?!八稳秊楹螘ご颉銈冋f這只老鼠是他帶來的,他想嫁禍于你們,用于敲詐勒索。但他卻說這只老鼠是酒樓里的,你們不僅污蔑他,還毆打他。如此雙方各執一詞,冷某該信誰的呢?” 頓了頓后,冷鋒繼續道:“冷某身為捕頭、身為官差,代表的是官府,自是不可聽信一面之詞。所以要將爾等一并帶到衙門里審問甚至是拷問,來找出真正的惡人?!?/br> “冷某的態度一直都是如此,不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放過一個惡人。對于惡人不僅不放過,還要讓惡人從此不敢再為禍百姓?!?/br> “請問,冷某的這個依據夠不夠充分?” 冷鋒在說這番話的時候是一本正經且大公無私的,可落在陳辰眼里,這表情與這番話結合起來卻是如此的荒謬,荒謬到令人怒極,然后反笑。 還有這等明目張膽卻又強詞奪理、吃相難看的官差? 看來今兒這事得打足精神應付了。 陳辰走了出來,目光在冷鋒身后不遠處角落里的劉軒身上停留片刻,隨后收回目光,重新注視著冷鋒,語帶譏諷的搖著頭道:“陳辰初來文州,一直不明白,為何好生生的東鳴街凋敝如斯?到了今天見著冷捕頭總算明白了?!?/br> 這番話說重不重,但說輕也不輕,全看聽的人是誰以及如何理解,對于大多數人來說會對此一笑置之,但對于冷鋒來說,這話很重。 畢竟冷鋒是官差,此時處理的是公務。 此時觀眾不僅是酒樓廳中的這些人,隨著官差的到來,陸續有些路過的行人停下腳步,來到門前或門內,好奇打量著酒樓內的情形。 所以這番話不僅廳內的人能聽到,路過看熱鬧的人也都落在了耳里。 陳辰盯著他語帶譏諷且搖著頭說出這番話,很顯然是針對冷鋒的,身為一個捕頭,自然無法容忍在大庭廣眾之下被如此針對。 因為這已不是簡單的爭執,而是隱喻著更多東西。 而且陳辰在之前還看了一眼劉軒,隨后才說出這番話,個中意味還不呼之欲出么? 比如說……官商勾結魚rou百姓,用以謀取私利? 雖然陳辰沒有明言,但沒辦法,這番話落在別人的耳朵里就會這么想。 冷鋒的眉頭再次皺了起來,薄唇緊咬著,一臉慍怒。 “你的意思是這東鳴街的現狀是我冷鋒造成的?” 陳辰舉著手,夸張的哈哈大笑?!袄洳额^,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而不是我說的?!?/br> 冷鋒的眼皮連跳,顯然已經氣極,可在此事上卻拿陳辰毫無辦法。 不過這事沒有辦法,其它事卻有辦法。 冷鋒長吸了一口氣,然后咧著嘴冷笑道:“我先前還認為雙方各執一詞無法采信,不過現在看來,你一直顧左右而言他,故意岔開話題,連去衙門都不敢,顯然是心虛了?!?/br> “我有十足的理由懷疑你是惡意栽贓挑事、毆打宋三!” “不僅如此,你還含沙射影的挑釁本捕頭,若不將你帶到衙門好好審一審,冷某對不起捕頭之責!” 說完后一揮手,隨他來的那兩名捕快便走向陳辰。 陳辰搖著頭一聲嗤笑。 “冷捕頭,你不覺得你很滑稽么?” “你說你行事一直如此,我看也確是如此,可怎么著你似乎對此還很自豪?明明很丟人的啊,陳辰不明白,就這等行事,你是如何當上這捕頭的?” “你連這么簡單的事都解決不了,看似公正其實不過是在掩飾你的無能,或者說你別有居心?” “我想問的是,莫非文州城的官差都死光了,才由你這等尸位素餐之人來當這勞什子捕頭?” 這么惡毒?冷鋒再次深吸一口氣。 這是在質疑他的能力以及捕頭之位得來不光彩了! 冷鋒再次擺了擺手,那兩名走向陳辰的捕快停了下來。 不得不如此啊,陳辰的這番話等于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了。 這么多人看著呢,悠悠眾口你怎能擋得???如果就這么抓走了,必然會落人口實,到時他會被所有人認為是利用職權打擊報復,這豈不正是印證了陳辰的這番話? 畢竟他要帶走陳辰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腳,哪個店家腦子壞掉了會在開業這天故意往客人湯里扔老鼠?而且當事另一方還是宋三這等臭名昭著之人,用腳趾頭想也能知道怎么回事。 此時的冷鋒還是認為帶走陳辰是沒問題的,不過是要花些心思,把這牙尖嘴利的小子給弄到無話可說,如此才能正大光明的帶走他而不落人口實。 深吸幾口氣后,冷鋒終于冷靜下來,看著陳辰說道:“你質疑本捕頭不配捕頭之位,還說這么簡單的事都解決不了。那好,我便給你一個讓你開脫自己的機會?!?/br> “就以今日之事來論,請你給我一個老鼠是宋三帶來的證據?!?/br> 陳辰笑了笑,心道不容易啊,終于繞回到老鼠之事上去了。 他笑瞇瞇的道:“既然如此,那又有何證據證明,老鼠是酒樓故意扔在湯里的呢?” 冷鋒冷冷笑著,笑到瞇起了眼。 “所以我說要把你們都帶走調查,可還有異議?” “有,當然有?!标惓綍晨煨χ?。 “身為捕頭,面對這么簡單的案子,居然還要興師動眾的把人帶回衙門,就不覺得害臊么?” “這無非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我先前說的,你根本沒有能力、不配做這個捕頭,第二種便是你存著惡毒的心思,這才著急的三句話不離要把人帶走?!?/br> “姑且先認為冷大捕頭能力不足吧,否則第二樁可是大罪?!?/br> “冷大捕頭不服是不是?想說你行你上啊對不對?還想著反正我拿不出證據,最后還不是得捏著鼻子跟著你走對不對?” 陳辰仍舊看著冷鋒,一字一句的緩緩說道:“今兒個,我這個草民便來教教冷大捕頭如何斷案,用此來告訴冷大捕頭、我憑的什么說你不配當這個捕頭!” 冷鋒的臉色很陰沉,幾乎能滴下水來,雙眼死死盯著陳辰,可卻無話可說。 他能說什么呢?耍嘴皮子顯然是自取其辱,反而會著了道,于他而言,如今只能等下去。 他仍是不認為陳辰能拿得出什么證據來,畢竟這等事能有什么證據?沒有證據就算你再能說,能說破天也沒用,最終還是得乖乖跟我走一趟衙門。 陳辰嘿嘿一笑,繼續道:“這斷案嘛,無非就是人證和物證。先說這人證,此事的目擊者極少,也就廳中這些人而已” 他向著廳中掃了一眼?!坝姓l可以證明這老鼠是宋三帶來的?又有誰可以證明這老鼠是酒樓故意投進湯中的?” 話音剛落,便見到從始至終未發一言的柳琛站了起來。 “我,柳琛,柳氏酒樓的少東家,我可以證明,老鼠乃是酒樓故意投入湯中,宋三所言句句為真?!?/br> 此言一出,滿室嘩然。 對于大多數讀書人而言,雖然都知道這宋三不是東西,老鼠也是其帶來敲詐勒索的,畢竟這等手法再常見不過了。但并沒有人打算開口,因為他們只是來看戲的,誰愿意為此得罪人? 得罪誰都不行的啊。 可不開口并不代表會向著宋三說話,畢竟人人心里都有一稈稱,不站陳辰更不會昧著良心去站宋三。 可是柳琛站出來了,昧著良心去落井下石,這等人……果然如陳辰當日所言,你配得上讀書人這個身份嗎? 陳辰哈哈一笑,神情似乎并沒有什么意外,反而有些暢快。 能借此把該逼的人都逼出來還是很值得的。 原來你所謂的報復我,就是這樣的報復? 陳辰搖著頭嗤笑道:“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