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雪地又冰天,窮愁十九年
棘手的難題如皮球一般被霞扎贊普掄起一腳,踢到噶瑪贊普的腳下。 最開始的時候,噶瑪家也是如達丹家一樣被蒙在鼓里,只能徒勞猜測著霞扎家的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今晚沒有任何先兆,五百騎直接闖了過來,然后聲明要把被擄走數月的女兒還回來。事出突然,根本沒有留給噶瑪贊普考慮的時間,他自然不會拒絕,畢竟無論對方有什么目的和后手,女兒總是自己的,總得先把女兒接回來再說。 于是便有了先前一幕。 當女兒撲到他懷里痛哭的時候,噶瑪贊普在唏噓的同時,終于開始再次思考霞扎家的動機。 來得是一個漢人,曾經殺過東贊的那個漢人。 噶瑪贊普將所有將領都召入帳中,為得就是商討此事,因為這個事不尋常,這個殺了東贊的漢人的出現更加不尋常。 這個漢人自稱陳辰?好吧,暫時肯定不會放這個陳辰走的,哪怕你進帳后第一時間用放了曲珍的形式來示好,哪怕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也要先把你關起來,等自己這邊商議出個結果再做決定。 陳辰已經被帶走關起來了,大帳中也開始了討論。 從導致達丹五十余人陣亡的伏擊開始,直到霞扎主動歸還曲珍,并且還是派一個殺了東贊的漢人前來。很快,大都數人臉上都現出了驚駭的神情。 這不是挑釁,而是霞扎贊普……要破局了! 這是顯而易見的,否則無法解釋與達丹家的針鋒相對,但一直不明白的是霞扎家憑什么破局? 這個名叫陳辰的漢人說明了問題之所在,那便是……霞扎家從大宋得到了幫助? 派陳辰這個漢人來是故意的,是要讓噶瑪家看清形勢? 球被踢到了噶瑪贊普的腳下。 既然是商討,那必然少不了噶瑪贊普身邊最重要的謀士。 這位謀士也是一個漢人,來到噶瑪部落已經數年,深得噶瑪贊普的信任,也為噶瑪部落立下了很大的功勞。 之前成功偷襲霞扎家,不僅報了一箭之仇,也重創了霞扎家的行動,正是這位謀士的神來之筆。 這位謀士姓張,名宇。 張宇搖著扇子,神態有些悠閑。 “贊普,常言道謀定而后動。如此重要之事,怎能不綜合考慮每一種可能?容我去探一探這位來客的口風,之后再向贊普給出我的建議?!?/br> 對張宇早已信服到幾乎五體投地的噶瑪贊普對此深以為然,這等事必然是要由自己最信任最倚重的謀士來做才放心,加上同為漢人,張宇的身份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噶瑪贊普站了起來,以漢人的禮節對張宇抱了抱拳。 “那便有勞張先生了?!?/br> 在這個時代,大宋是正兒八經的天朝上國。不論軍力如何,但文明的影響力無與倫比,身為一族之首領,噶瑪部落的贊普能說漢話也不是多么稀奇的事。 只聽啪得一聲。張宇合起折扇,抱拳還以一禮,之后晃悠悠的走出帳篷。 終于再次見到那鮮艷扳指,由不得張宇不激動。 陳辰被關押在一幢小木屋中,這也是噶瑪部落僅有的幾幢木屋之一。 木屋外圍著很多兵士,如此陣勢,怕是木屋內哪怕有一只蒼蠅也飛不出去。 木屋很小,張宇推開門,但并未隨手帶上門。 然后他見到了陳辰。 “在下張宇,弓長張,天地四方日宇的宇?!?/br> 陳辰默默看了一眼自報家門的張宇,神色有些謹慎。 已經確認過是自己要找的人,但其進門后并未將門隨手帶起來,而是任由月色傾灑入內。 木屋外有很多人,木屋很小,然后陳辰明白了,這個地兒說話不是太方便。 天地四方日宇的宇?很有意思,是告訴我你的志向? 若無大志向以及大的犧牲精神,不會做出孤身一人留在吐蕃的草原上的決定。 “在下陳辰,耳東陳,星辰大海的辰?!彼蛑鴱堄畋Я吮?。 你告訴我,你的志向是天地四方。那我便回答你,我想要星辰大海。 或許會有吐蕃人懂漢話,但只是皮毛而已。能聽能說不代表理解,對于漢話里的精髓,永遠只有這個民族真正的傳承者才懂。 張宇啪得一聲打開了扇子,找了張凳子坐下,翹著二郎腿,雖然做作,但神態頗有些春風不染塵埃的意思。 “敢問陳兄,既為漢人,為何放著風花雪月的大宋不待,而要來地處高原的吐蕃草原吃苦受罪?” 陳辰再次看了一眼張宇,并未如常人反駁你不也是如此么?因為張宇既如此問,必有他的道理。 想了想后,他謹慎道:“好男兒志在四方!再者……短暫的離開,只是為了將來更榮耀的回家?!?/br> 更榮耀的回家?這句話透露了很多信息。于張宇而言,這給了他向噶瑪贊普的交代。但張宇并未對這句話有過多玩味,而是對其中某個字更感興趣。 家?張宇的臉上現出了一絲追憶。 家……分為小家和大家! “明白了?!睆堄畹?。 “只是回家容易,但榮耀可不易得。而且莫說榮耀,陳兄恐怕想要從噶瑪走出去也殊為不易呢?!?/br> 陳辰哈哈一笑?!盁o妨,無妨。所謂榮耀因人而異,各人對此的理解并不同。就好比身在北海牧羊一十九載的蘇武,有何人敢不認為其青史留芳榮耀萬世?” “哦?”張宇的眼睛里忽然多少些意味難明的東西,腰也坐直了些,手中的折扇不自覺得快速搖著。 見張宇有異,陳辰輕聲吟了起來。 “雪地又冰天 窮愁十九年 渴飲雪 饑吞氈 牧羊北海邊 心存漢社稷 旄落猶未還 歷盡難中難 心如鐵石堅……” 如有守衛的兵士在監聽,大概會認為陳辰這是在借此明志,是對張宇剛才關于他走出去也殊為不易的回應。 但陳辰可沒這么厚顏無恥,有些東西是不能褻瀆的,蘇武這等人可不是如今的他能相提并論的。 如此回應,不過是因為此時有話難言,只能通過這等方式,告訴張宇自己想說的話。 你很艱苦,如在北海邊的蘇武一樣艱苦。你值得尊重,如蘇武一般值得我的尊重。 言下之意便是……你該回家了,你可以回家了,帶著榮耀回家! 張宇微微笑著,表情有些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