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可憐的好孩子
他終是無法把這二人逼得太狠,一來欠債還錢,無論是否高利貸,這錢是必須要還的,想用強來逼對方放手是不可能的。而且他沒有戶籍,若逼得太狠,這二人不管不顧的到官府一通報,自己只能是吃不了兜著走。 暫時他只能打擊對手的氣焰,讓孫實夫婦少受些驚嚇與恐嚇,僅此而已。 獲得自由的打手忤在那里,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過了一會退回到正主兒面前,兩人一陣耳語后,終是不敢再造次。 陳辰只是隱約聽到什么前日……人頭鮮血的,還有諸如沒必要啊再看看之類。 這就對了,這正是他想得到的效果。 他覺得這等人圖的是財,怎愿與不要命的人作對?許清菡說遇到了埋伏,護衛和她的侍女都死了,顯然是在附近,顯然戰斗的規模不會小。必定是人頭滾滾鮮血成河,這等大事附近的人怎會不知道?加上他這么怪,又自稱殺過土匪,不就跟那場大戰扯上關系了? 他告訴對方,自己殺過人,但殺的是土匪,官府不僅沒有理由找他麻煩,反而還應該給他嘉獎。若還是不識趣的去舉報,事后不怕這個殺過人的魔頭去報復么? 這等事,自己去威脅反而不如讓對手猜到來的效果更好。 接下來的時間,三人倒也相安無事,維持著一個井水不犯河水的態勢。 直到孫實一家人回來。 氣喘吁吁的孫實夫妻一進門看到這二人,便是滿臉慌張雙唇顫抖,反而是他的大兒子孫恒,倒是一臉忿忿,惹得陳辰對其多看了兩眼。 催債二人的態度卻讓孫實的臉上多出了一絲詫異,似乎在說,這還是他認識的兩個惡煞么? 陳辰并未插手兩方的事,只是坐在一旁靜靜聽著,自始自終都沒有表現出任何表情。 隨著兩方“談判”的深入,他總算是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早前孫楊氏生了一場病,孫實掏空了家底也沒把妻子醫好,愛妻心切的孫實走投無路之下只能找到放高利貸的,后來病是治好了,但高利貸這個窟窿卻是怎么也補不起來。 孫恒本來是說了親事的,因為出不起聘禮,黃了。這就是了,以孫恒十七歲的年紀,在這個時代應該成了親,至少也應該有親事在身,畢竟孫恒并不是蠢笨丑式的人物,在陳辰看來可稱中上。 所以孫家人很少能吃到rou,所以孫家把打漁的船賣了。 只是為了還債。 種田、打漁、打獵、砍柴,能想到的路子都想到了,一家人起早貪黑卻連高利貸的利息都還不起。 四十貫錢的本金,不停的還利息卻越還越多,利滾利已經到了一百貫。如今又到期了,卻連利息都還不起。 本來這是一個持續壓榨下去的好生意,畢竟白紙黑字紅手印,你愿打我愿挨,官府也無法插手的事。但看起來債主似乎改了主意,這一次不僅要利息,而是連本帶利,一百貫全部結清。 這就奇怪了,常言道事有反常必有妖,這二人必然是另有目的。 陳辰打量了一眼,然后想了想孫家還有什么值得這二人覬覦的。 田……都是些山里的田,不值。 房子?這倒有可能,看這房子還是不錯的,可是這窮鄉僻壤的,又不是后世的啥商品房學區房,即使把房子逼到手又有何用?哪有持續生利的生意強?而且這房子算是一家人的祖產,把人逼到無家可歸、逼到身死人亡對他們有何好處? 還是不值。 他不明白,對方也未明言,不過那二人走后將孫實夫妻喊到了門外,又說了一會,說了什么他沒聽到。 等到孫實夫妻進院門后,他才發現二人已是失魂落魄,如行尸走rou一般。 過了一會,一家人竟然在屋內抱頭痛哭。 陳辰站在門檻上,看著猶自哭個不停的孫家人,嚴肅道:“孫叔,有何為難之處不妨與小侄講講,小侄承蒙孫叔救命之恩,若有能幫忙之處,定不會推辭?!?/br> 說完后他走到孫實面前,將戒指取了下來塞到他的手中。 “小侄沒錢,這戒指多少能換些,給孫叔救急也是它的歸宿?!?/br> “孫叔莫要推辭?!?/br> “孫叔現在與我說說,那二人究竟想要什么?” 除了抽泣聲,屋里一家人死一般的寂靜。 陳辰一個一個的看過去,在看到穿著打著補丁漿洗到已看不出原本面料顏色的衣服的孫小妹時,發現她咬著唇,一臉的生無可戀痛不欲生。 然后他板著臉指著孫小妹,寒聲道:“這些畜生在打小妹的主意?” 孫實再度痛哭失聲。 “他們……他們要小妹去做丫環,可這丫環……他們家的丫環過不了多久就因病暴斃一個啊?!?/br> 暴斃!到底是暴斃還是怪癖致人死! 陳辰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 “豬狗不如的畜生!” 他哥比他大了不少,結婚結的早孩子也生的早,如今他唯一的侄女今年十五歲,跟孫小妹一般大。 他想著自家那個混丫頭的模樣。 正在上初中,想著法兒的不學習,跟父母捉迷藏似的玩手機電腦,莫說家務,平時就連襪子脫下來也只知道胡亂扔在房間里,扔的東一只西一只,從小到大甚至連被子都沒疊過…… 眼前這孫小妹,家里家外哪一樁哪一件都都少不了她。 田里、河里、家里…… 哪一處都少不了她的身影。 勤勞、辛苦、節儉、溫順、持家有道、逆來順受…… 就連遭此滅頂之災,也依然只是流淚不說話,怕的只是不想讓爹娘難受。 真是一個好孩子, 真是一個可憐的好孩子。 這是個孩子啊,虛歲才十五,面容還很青稚,眉眼還沒長開。若是你情我愿的明媒正娶也就罷了,可這般強搶豪奪…… 若只是吃些苦也還罷了,這明顯是有怪癖,往死里折磨人啊。 暴斃啊。 她做錯了什么? 還有人性么? 官府呢?百姓從嘴巴里省出來的賦稅養出來的混賬父母官??! 他隨即想到,這還是經濟最發達的大宋啊,歷朝歷代,賣兒鬻女的還少么? 都是爹生娘養的,哪個父母不憐惜自己的兒女?當臨此境,哪個父母不是心頭滴血情愿以身代之? 他眼前的這些人,不是歷史書里的枯燥數字,也不是那一個個看完感慨事后忘記的故事,而是一個個有血有rou的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