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節
然而…… “局勢還是敗壞到了無可收拾的地步……?!蹦蠂p聲道。 他高大的身子微微顫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 “我不知道靈娘為什么不走……我在律方早一步得到了宸王要對她動手的消息,派了封家的人帶著她暗中潛逃,可是最終,她卻出現在了法場上!”南國公忽然又低低地笑了起來。 聲音凄冷之中帶著猙獰。 “我快馬加鞭,冒著違反軍令斬首的危險回到了上京,然而,迎接我的……卻只是她的血與rou,我只能站在發場下,無力地看著她血rou破碎!看著我出賣了自己,賤賣了靈魂,背叛了家族,卻還是無力將她從黃泉里救回來,甚至還要看著她受盡千刀萬剮的惡刑!” 南國公笑了起來,聲音尖利非常:“呵呵……我沒有辦法,我沒有辦法!” 他死死地握住了拳頭,指尖插傷了掌心,有鮮血緩緩流出。 “砰!”他近乎歇斯底里地狠狠捶在地面上:“我所有能做的,只是買通了劊子手,去給她心臟上扎一刀,盡快結束那種折磨!” 此言一出,就是一直陰沉著面容的廉親王神色都動了動。 楚瑜忍不住怔然,居然是……南國公買通了劊子手? 轉念一想,確實也是…… 刮刑,對于劊子手的要求就是必須片夠犯人身上三千六百刀,而犯人不斷氣。 敢冒著得罪宸王的危險,給了蘇靈娘一個了斷,劊子手就算再感動于女相的氣節,只怕也不會這般做,想來也是有人在背后籌謀。 “我救不了她,我救不了她,而秋玉之那個玩弄人心的魔鬼要的就是我認清楚這一點,我在他面前無能為力!”南國公深沉的目中此刻一片猩紅,淚水帶著恨與怨不斷地滴落在地上,一點點地滲入沙土里,那是叫做絕望的味道。 海風瑟瑟而過,帶來無邊的寒意。 歲月無聲,時光寂寂。 那一場二十多年前的浩劫,也許在有些人心中從未消散。 還有人在那舊時光里,走不出來,埋葬了自己,做祭奠。 …… “哪怕到現在……我還記得那個男人的手指捏在我的臉上的冰冷滑膩之感,就像被一條惡心的毒蛇爬過!”南國公抬起眼,目光猙獰地看向一邊戴著面具的修挑藍影。 “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像那個世間最惡毒的男人——琴——笙!” 但是下一刻,一道窈窕的人影卻忽然往前站了一站,擋住了他恨之欲其死的視線。 他對上一雙墨玉一般剔透卻冰冷的眼。 楚瑜一點沒有猶豫地站在了琴笙的面前,冷冷地和他對視。 琴笙似有些怔然地看著自己面前的女子,幽暗莫測的冰冷眸底緩緩地閃過一絲復雜,還有清淺的暖意。 他伸手輕輕地擱在了她的肩膀上。 南國公愣住了,隨后忽然笑了起來,笑得不能自已地弓起了腰,雙手撐在自己的膝頭上,近乎歇斯底里的笑,眼里幾乎要淌出血淚來:“哈哈哈……瞧啊,我還是輸了,不管從前過去……?!?/br> 他,仿佛永遠都贏不了秋玉之那個集人間之大惡的魔頭! 他和靈娘的骨rou,竟與那個魔王的子嗣擁有了血脈。 …… 楚瑜看著南國公,心中忽然深深一顫,卻最終還是握住“所以啊,本王贊同你的話,像這樣的孽種,就不該再留在人間?!绷H王卻忽然輕笑了起來。 “你……?!蹦蠂鋈惶ь^看向廉親王,猩紅的眼中閃過一絲異光,隨后咬牙道:“御庭,事情我也與說了原委,你不該再怨她,她是無辜的?!?/br> “我第一次,覺得你說的話是對的?!绷H王蒼白的面容上閃過一絲詭譎的笑,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衣袖。 那衣袖袖口不知道什么時候,也許是在剛才他聽著南國公說話的時候,太過用力不小心撕裂了一個口子,此刻看起來血跡斑斑,都是他的血。 “靈娘是無辜的,你是無辜的,我也是無辜的,在曾經我的心中,孩子們都是無辜的,琴笙也是無辜的,在你現在的眼中,你的女兒也是無辜的對么?” 他忽然抬起頭,看著南國公微笑,笑容茫然到森涼:“然后呢,所有人都是無辜的,還有誰是罪人?” 為什么? 為什么要告訴他這一切! 他其實一點都不想聽這些,不想聽靈娘所有遭受過的折磨,不想再次去證實靈娘與自己的兄長一般的朋友有了孩子。 而他最不想的是……這所有的一切,讓他清晰地發現自己對那些暗流洶涌是如此的一無所知,如此無用,甚至讓他沒有比現在還要懷疑——像這樣無用的他,如何值得那個女子深愛。 所以,她也許從不曾愛過他? 這讓一生只愛著那個女子,叫做秋御庭的男人,如何能夠接受! 如何能夠! 廉親王輕笑了起來:“南飛煙,你們所有人都有秘密,我在你們眼里是個連愛的女人怎么死的都不明白的廢物,你說她認定了我是她的夫君,是因為她是個守信之人……是想證明……她心中從未真正有過我嗎?” 南國公看著廉親王的神情不對,想要說什么:“不……?!?/br> 他說這些,并不是為了刺激對方。 “不,是的,不!這里沒有人是無辜的,我們每一個人身上都有罪,你的欺騙、你對靈娘的心思是罪,我的愚蠢和單純是罪,還有你們……?!绷H王抬手一指向楚瑜和琴笙,面目幾乎都要扭曲。 “一個罪人之子,一個私生之女,從你們生下來開始就背負了原罪!所以……?!?/br> 他低低地,近乎神經質地笑了起來:“所以我們……一起死好了,都一起去死!” 蘇靈娘過往的遭遇,還有再一次證實了他所有的微薄的幸福都像一個他自己幻想出來的幻影泡沫! 他忽然一揚衣袖,近乎歇斯底里地呼嚎:“炸了,炸了,通通都去死!去死吧!” 所有人都死,那些屈辱,那些怨恨,那些愛……都通通灰飛煙滅罷! “哈哈哈——!” “住手!”南國公見狀,只本能地吼了一聲,眼里都是絕望。 他下意識,不顧一切地向廉齊王撲去,試圖阻止他施放信號。 “砰!”一聲悶響,是人被沖撞倒地的聲音。 然而,廉親王被撞了一下,那一枚煙火還是依然飛躥上了天空,南國公的人臉上都露出一種極度驚恐的神色,他們是自然知道這個沙灘下面埋藏了多少天雷彈和黑火藥,自然知道這一炸,便一切都將——灰飛煙滅。 —— 但是…… 預期中的爆炸卻并沒有響起。 空氣里依然只有海風吹過的聲音。 廉親王最先反應了過來,空茫地看著天空:“怎么……怎么可能?” 南國公卻怔然之后,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眼底露出一絲復雜的光。 好一會,一道幽柔冰冷的聲音從他們身后響起:“陪你們演這一出戲到這里,也該落幕了罷?” 廉親王忽然拼力坐了起來,狼狽地看向琴笙,憤怒地道:“是你……?!?/br> “是本王?!鼻袤系乜粗?,面色無悲無喜,只是一派平靜。 “秋御庭,你既然知道海王殿下掌控著所有天雷彈的制作和進口的渠道,能用你自己的名義去調買來這些天雷彈和火藥,就沒有想過我們能給你天雷彈,也能調換了它么?”金大姑姑森涼滄桑的聲音忽然在琴笙背后響起。 廉親王和南國公齊齊望去,正看見金大姑姑緩緩地走了過來,她的目光緩緩從南國公的臉上落到了廉親王的臉上,有些復雜地道:“秋御庭,你原本一顆赤子之心,為何要鉆那牛角尖,竟連南飛煙都不如了,太女殿下看見你今天這個樣子,一定會很失望?!?/br> 秋御庭的手段并不高明,他原本就不是一個善權謀之人。 隱藏了他發現南國公和楚瑜之前真實關系的秘密,不過是最簡單地想要看楚瑜和南國公父女相殘。 至于暗中通知南國公,又買下那樣大量的天雷彈,他自以為做得高明,四散了人手,去走私的港口買賣。 可他又哪里知道,曜司不光琴家船隊掌控了海上的官道白道的生意,琴三爺更是傳說中的盜王之王——龍王? 一道龍王令,號令海道,莫敢不從。 所有的黑道生意,尤其是這樣涉及軍火武器買賣的生意,龍王怎么可能沒有任何消息? 不過是將計就計罷了。 琴笙淡漠地掃了他們一眼:“你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還要糾纏于沉浸在那些痛苦里,是你們的選擇,本王和本王的小夫人都不奉陪,你們若是想要去死——?!?/br> 他輕緩地勾起薄唇:“本王并不吝嗇代勞,本來今日是打算將你們這些垃圾一起處理掉的?!?/br> 他那種輕慢的笑容許是勾起了他們許多年前的回憶與恐懼。 “你——!”廉親王咬牙怒目而視。 南國公也不陰沉了臉。 “我什么,正如你們說的,本王是魔子,自然要做對得起本王這個名號的事,不是么?”琴笙輕蔑地嗤了一聲,隨后忽然彎腰,一把抱起楚瑜,徑自離開。 “姑姑,處理干凈點?!?/br> “是?!苯鸫蠊霉霉Ь吹氐?。 待得兩人遠去之后,金大姑姑才冷冷地看向地上狼狽地試圖爬起來的兩人。 “你們夠了沒有,兩個大男人,加起來年紀快要一百歲,還是這般不知所謂,復仇,你們復的什么仇,秋玉之已死,太女殿下焚盡了她自己就是換來這樣的你們么?” “你要殺就殺,你早就不是長姐身邊的次官長了,呵呵?!绷H王淡漠又狼狽地扶著自己的侍衛站起來。 南國公神色難辨地也站了起來,目光掃了一眼將他們全部包圍的曜司武衛。 他們,似乎逃不出去。 果然,還是從一開始…… 他就輸了,幾十年過去,他還是一如既往地踏入那個別人的圈套。 秋玉之不可能不知道靈娘懷孕,卻不曾告訴他,不過是因為厭惡南家,想要看著他痛苦罷了,甚至也許就那時開始等著算計他今日父女相殘。 …… 從一開始的秋玉之,到現在琴笙。 他從來都斗不過他們,斗不過啊…… 秋御庭說他在所有人眼中是個愚蠢的小丑,而今日,他方才覺得自己像是命運手里的小丑! “呵呵……呵呵……?!蹦蠂]上眼,低低地沙啞地笑了。 滿滿的黯淡,與恨意,更多的是……凄然無力與深深的絕望。 那些南國公的侍衛們死里逃生,而他們看著自己高大偉岸的主人,他佝僂著背影,頹然無力的模樣,讓他們忽然明白——原來那個大將軍終于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