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節
陸錦年笑吟吟地抬手:“請罷,玉安縣主?!?/br> 說著她親自領著楚瑜和琴笙上了二層船艙。 艙內早已備下很是豐盛的筵席,眾人皆含笑入了座,一時間勾籌交錯,推杯換盞,熱鬧非常。 琴笙和楚瑜坐在一起。 楚瑜見他幾乎很少動筷子,偶爾間搭理一下陸錦年和一些過來攀談的官員,她想了想,也跟著不怎么動。 琴笙看了她一眼,卻忽然抬手夾了一筷子rou擱在她碗里:“多吃些?!?/br> 楚瑜一愣,明白他這是告訴她這里頭的東西沒有問題,便也當下不客氣地用了起來。 見楚瑜吃得干脆,琴笙似永遠籠著幽暗霧氣的琥珀眸里閃過一絲溫柔的輕笑來。 陸錦年看著琴笙的表情,挑了挑眉,含笑道:“二位真是琴瑟和鳴,是了,最近美和班排了一出新戲叫龍鳳合鳴,在上京很是受歡迎,倒是很喜慶,很合適新婚夫婦看,就算是本官送給二位的一點心意?!?/br> 說著她比了比隔壁的畫舫。 楚瑜聞言,倒是有些驚訝,這手筆不小,居然從上京帶了戲班子過來。 她很感興趣地抬眼看去,果然見另外一艘畫舫上早已擺開了唱大戲的架勢。 琴笙則是神色淡淡,一手在桌下慢條斯理地捏了楚瑜的手來把玩,一手端著清茶漫不經心地道:“陸大人有心?!?/br> 只是待得戲臺上的俊秀的生角第一聲唱腔響起時。 他一貫平靜清冷的俊美容顏便梭然一白,把玩楚瑜的手也梭然捏緊! …… “且話當年,長姐憐我年幼,多照拂……” ------題外話------ (* ̄3)(e ̄*)噠,二更~ ☆、第六十七章 鳴 楚瑜被琴笙捏得一痛,差點叫出聲來,但一轉臉卻看見琴笙精致的面容異常的蒼白,一雙原本籠著幽涼霧氣的眸子此刻陰郁非常,似深淵暗海有風暴凝聚,令人膽寒的巨瀾漸起,一身寒意漸凝如刀鋒,看得楚瑜心驚。 琴三爺從來都是鬼蜮乾坤藏兩袖,明處蓮花臺上玉面觀音,亮里瑤池清冷天上仙。 唯一一次見他情緒失控,還是在新婚夜,她激怒了他。 但今天……這是怎么了? 楚瑜見周圍都是人,便強忍著疼,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那戲臺子。 但見那戲臺上的俊俏的生角竟是一身華麗的皇子衣袍拉著一個同樣戲服更華麗似地公主的旦角兒一唱三嘆:“長姐既憐我年幼,可又知我臣弟一片癡心向明月……?!?/br> 楚瑜心中一動,卻忽聽的身邊的牡丹御史陸錦年疑惑地低聲詢問身邊的女官:“這美和班的龍鳳合鳴的戲詞兒改了么?” 那女官也是頗為疑惑的樣子,低聲道:“回大人,下官沒有聽說此事,但龍鳳合鳴唱的是落難公主和狀元爺一見鐘情之事,怎么會出了個什么皇子和公主糾纏,聽著這戲詞不對勁,有點褻瀆皇家的意思……?!?/br> 陸錦年一聽,便怔然,正要吩咐:“去查一查怎么回事……?!?/br> 話音未落,便見身邊的白影驀然拍案而起,一抬手“砰”地一聲,桌面上所有的筷子和碗碟瞬間飛了起來。 他梭然一揮寬袖,厲風狂卷,所有的碗筷全部一瞬間化作無數碎片直接撞向對面的畫舫。 “撞”,確實是撞,所有的碗筷碟子,脆弱的瓷器,竟在那一瞬間的暴戾之風里化作了利石一般,瞬間撞穿了對面畫舫的船身。 對面畫舫一震,在一片尖叫聲里,半邊船身發出恐怖的“吱嘎”之聲,瞬間瓦解成了碎片,整艘畫舫連同船上的人都晃動著,慘叫著紛紛落入水里,畫舫歪斜著船身,慢慢地沉沒。 這邊船上的所有人嚇得噤若寒蟬,鴉雀無聲,不少人臉上都被那些破碎的瓷器割破了臉頰或者割斷了發絲,但沒有人敢去擦臉上的血跡,呼吸都是窒住的。 天子一怒,伏尸百萬,在這盛世之中,他們尚且未曾有機會體會過。 但是現在,他們在瞬間體會到了從來溫淡清冷云上仙之怒下的血染長湖,船滅人亡不過在他抬手輕拂之間。 “這就是你們的禮物么?”琴笙面無表情地開了口。 他的聲音依然輕柔如流水,卻似冰川之水幾乎能將所有人的都凍僵。 船上的人甚至覺得,只要他們之中有人說錯了一句話,就會淪落到比那剛才那艘船上的更凄慘的下場。 陸錦年臉色鐵青,她強行捏住自己不斷發抖的拳頭,力持鎮定地道:“三爺,是我等的失誤,下官必定會一查到底,給您一個交代?!?/br> 她到底是在上京頂級權力圈浸yin多年之人,已經算是其中最為鎮定的一個人。 琴笙并沒有說話,他靜靜地站著,涼風掠起他柔軟的烏發,像在欣賞著湖面上的風景,金色的夕陽在他玉一般的容顏上鍍上了一層冰冷的金光,他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依然美得令人……恐懼。 因為湖面上的風景——只有落水的人凄厲的慘呼,水面上不斷擴散的血色更讓氣氛增添了一種令人窒息的陰森。 所有的禁軍士兵在琴笙發難的第一時間身后都多了一道鬼魅的青影,刀子架在了他們的脖子上。 他們一點不懷疑琴笙敢毀了這條船,割斷他們的咽喉。 死并不可怕,等候宣判才是最讓人難受和恐懼的,而巨大沉窒的壓力令他們甚至不敢哭泣和求饒。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在有人幾乎要崩潰的時候,琴笙垂下眸子,輕笑了起來:“若是明日日出之前沒有一個交代,我想陸大人就趁著這個時候好好看看還劍湖?!?/br> 說罷,他轉身便向船邊款步而去。 他在做這一切的時候,手里里并有沒有松開楚瑜的手腕。 楚瑜幾乎是被他拖著走,她有點無奈地看著琴笙的修白背影,還是趕緊加緊了步伐。 一直到接駁的小船送了他們到岸邊,她都沒有問一個字。 她只是悄悄地觀察著琴笙的表情。 他第一次,失態若此。 …… 看著琴笙和楚瑜的小船遠去,消失在湖邊,所有的青影也都在一瞬間消失,甚至沒有人看得清楚他們是怎么消失在這廣闊的湖面上。 一如沒有人知道他們是什么時候渡過湖面出現在船上。 許久,忽然有人忍不出哭泣出聲,這一聲近乎崩潰的哭泣,才令所有人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陸錦年疲倦地靠向了椅背,她臉色鐵青地揉了揉眉心。 就在剛才那一刻,她幾乎以為自己會身首異處。 這種充滿無邊威壓與恐懼感覺,她已經許多年沒有體會過了,唯一一次大約就是在她十七歲那年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拒絕烈皇子的時候。 “大人,此事一定要稟報圣上,彈劾……?!币幻兕澏吨鲎×艘巫?,勉強不讓自己滑落在地。 陸錦年抬起手打斷了她的話,冷冷地道:“不要讓我覺得跟在我身邊的你是個蠢貨,與其說這些沒有用的話,不若立刻去查對面的和喜班到底被誰掉了包,現在,立刻將本層的人全部疏散到下艙去,立刻安排人上岸?!?/br> 那女官立刻不敢再言,臉色發青地低頭退了下去,扶著船艙才能慢慢地離開。 等著大部分人都散到了下層,本層船艙之只剩下了一片狼藉。 另外一名女官則是稍微鎮定點,忍不住低聲問:“剛才琴三爺讓您好好看看還劍湖是什么意思?” 其余女官們也很是疑惑地看著陸錦年。 陸錦年閉了閉眼,略顯松弛的肌rou緊繃了起來,她淡淡地道:“因為若明日日出前本官不能給琴三爺一個交代,那么這里就是我們的埋骨之處?!?/br> 此言一次胡,所有人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如紙。 “他怎么敢……怎么敢……如此放肆……?!币幻俚降兹滩蛔☆澛暤?。 她們絲毫不懷疑琴笙敢做出這樣的事。 陸錦年有點無奈又有點倦怠地閉上眼:“因為他是琴三爺?!?/br> 這些年彈劾琴三爺的奏折不知多少,上峰那兩尊大佛從來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眾人沉默無言,女官們臉上露出一種憤怒與恐懼間雜的表情來。 到底還有人清醒一點,忍不住咬著唇道:“剛才那荒誕的戲到底是怎么激怒了琴三爺,難道是借題發作于您,我記得琴三爺并不是這么一個容易被激怒的人?!?/br> 那是一個跟著陸錦年最久的女官,也是她一手提拔上來的心腹。 陸錦年沉默了一會,微微顰眉,似若有所思,好一會才道:“問題只怕還是出在戲班子上,查,等此事了了,再寫折子上呈天聽,琴三爺的氣焰實在太過放肆了些,陛下那邊還是當有所提點才是?!?/br> 她眼里閃過一絲冷光,隨后陸錦年看向早早就縮在一個角落,一副眼觀鼻鼻觀心模樣的魯公公身上。 陸錦年一看他那表情,唇角就忍不住一抽,冷冷地輕哼了一聲:“魯公公,您不覺得應該助本官一臂之力么?” 魯公公抬起耷拉下來的眼皮子淡淡地看了一眼陸錦年:“咱家什么都沒有看見,什么都沒有聽見?!?/br> 陸錦年聞言,瞬間沉下了臉:“魯公公!” 魯公公慢條斯理地用太監那種特有的嗓音道:“不過咱家還是能提醒陸大人一點的就是,您不覺得寫折子很浪費筆墨么,不若好好歇著?!?/br> “魯公公,您這話是什么意思?”陸錦年冷冷地瞇起眼,目光銳利地盯著魯公公。 魯公公淡漠地靠著船艙道:“沒有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br> 到底不過是遞上去以后,喂了爐灶當柴火取暖的玩意兒,庫房里每年彈劾琴三爺的東西堆積如山,每年冬天倒是省了不少引火的東西。 不過他心疼哪,都是宣紙徽墨精致錦緞為面的折子,可比燒銀絲炭還貴,偏生紙墨有煙,雖然燒出來的味道很香,但御書房還是不能用,倒是便宜了自己手下那些小兔子崽子。 魯公公輕嗤了一聲,閉著眼靠著船艙——閉目養神, 陸錦年看著魯公公那模樣,眼底閃過一絲狐疑的寒光,隨后沉聲道:“行了,現在先去打撈對面的船,看看到底怎么回事?!?/br> “是!”所有的女官們都恭敬地應是。 ……*……*……*…… 琴笙上了岸之后,坐在馬車里,面無表情地閉目養神。 楚瑜看著他的臉,還有那一身生人勿近的森涼之氣,心中琢磨了一會,還是開口問了:“三爺,怎么了?” 琴笙并沒有說話,楚瑜很有耐心地等著。 許久之后,琴笙忽然緩緩張開眸子,松開了她的手腕,溫柔地問:“疼么,小魚?” 楚瑜一愣,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上面幾道清晰發青發紫的指痕觸目驚心。 他捧著她的手腕,像捧著珍貴之物,讓她卻覺得莫名地有點不自在,她輕聲道:“還好?!?/br> 琴笙笑了笑,隨后一個蝴蝶一般的吻落在她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