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封逸微微蹙眉,眼底閃過厲色:“若是如此,這南風織造……?!?/br> 楚瑜接過他的話,冷笑了一聲:“草芥人命,壟斷行業資源,挾天子以令諸侯,根本就是吸血魔窟,和朝廷當年設想用南風織造協助江南織造的本意根本全不一樣!” 琴家的江南織造雖然勢大,為天下首富,但刺繡織造之上尚且有湘南宮家能一搏,尚且不算全盤壟斷,何況琴家能有今日的地步,確實是琴笙和曜司的真本事,其他生意不管是銀莊、酒樓、客棧、造船、航海貿易甚至青樓小倌館也做得有聲有色,方才聚斂了龐大資財。 但這個南風織造竟然壟斷了大江南北的絲料供應,所有的其他販賣絲料的商行雖然看似可以自由販售絲料,但實際上按照后世的說法,那些商行都幾乎成了南風織造的二級供應商。 否則怎么可能一場大雪融水沖斷道路,就整個江南商場都缺絲料,還幾個月都供應不上。 分明是那些能供應的商行也不敢供應! 楚瑜早已敏銳地察覺了這點,這種商業模式根本是畸形的,典型以公權力徹底壟斷了一個行當。 “這樣的行當,不但最容易滋生*,更容易暗中生出許多匪夷所思的慘案冤案?!背ぬ痔袅颂糇约好媲暗挠蜔?。 她眼前掠過那些繅絲工慘烈的上工環境和受傷之后遭遇的對待,忍不住眼底寒光微閃。 “但是,這與小姐你有什么關系?”封逸忽然冷淡地出聲:“您不也是其中的既得利益者么,您也是背靠著琴家這朝廷欽定的大樹么,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與縉云縣主有什么區別呢,還是你以為扳倒了一個南風織造,就沒有下一個南風織造了么,就沒有黑暗與不公了么?” “你胡謅什么呢,小姐與那紙人能一樣嘛,小心點說話,不然老娘削你哈!”封逸陡然尖銳起來的語氣讓霍二娘很是不悅,冷哼一聲,一腳踩在封逸身邊的凳子上,冷瞪他。 楚瑜卻抬手攔住了霍二娘,對著他笑了笑:“是,我也是如此地靠著琴家好不容易地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我也沒有那么那么高尚和能耐讓天下沒有黑暗與不公?!?/br> 她頓了頓,又繼續淡淡地微笑:“尋常人為尋常事,所以我的公義不在高山流水,只在點滴之間,我心中覺得這是必須要做的公義之事,力所不能及,我無法,若力所能及,我就去做,最終得不到好的結果,我求仁得仁,僅此而已?!?/br> 楚瑜的話沒有華麗言辭,只是最平凡的敘述而已,幾人卻都沉默了下去。 封逸看了她許久,忽然對著楚瑜抬手作揖,正色道:“是小生無禮了,大小姐恕罪,愿聽大小姐差遣?!?/br> 楚瑜看著他,忽然笑咪咪地道:“好呀,我若讓你給二娘暖床呢?” 封逸看了看她,沉默了一會,從容就義:“好?!?/br> 霍二娘炸毛:“我才不要你這貨,不夠sao氣兒?!?/br> 封逸感慨:“小生謝謝小生的娘親沒將小生生得太sao氣兒?!?/br> 霍二娘:“啊……啥生啥?” 楚瑜看著霍家姐妹一臉懵逼和封逸一本正經的模樣,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好了,你們別再逗趣兒了,快來,咱們合計合計怎么拆了南風織造!” 油燈下,幾人湊在一塊開始嘀嘀咕咕。 ……*……*…… 第二日下午,空氣里依然氤氳著厚重的水汽,天邊的陰云似蓄滿了水滴,裊裊飄蕩著,仿佛隨時就要再繼續來一場連綿的細雨。 青石板路上生出細細的青苔來,大街上行人來來往往都忍不住看一眼那云州府衙的大門。 只因為大門內此刻正傳來一陣嚎啕大哭聲,天不下雨,人下雨。 “殿下啊,咱們縣主怎么說也是您的外甥女兒,您可不能見死不救啊,這會子縣主在琴家那么久了都每個音訊,老奴不活了??!”綠嬤嬤跪在廉親王的門前,嚎啕大哭。 廉親王看著綠嬤嬤那腫得豬頭似的來年,頭疼地揉了揉太陽xue:“你是怎么知道本王在云州衙門這里的,這事兒本王會想法子處理的!” 自從菁娘被琴笙的人帶走以后,這綠嬤嬤就率領了一大群女人對著他哭嚎,求他去琴笙那里將人帶回來。 奈何琴家繡坊直接派人來了口信——天氣潮濕,繡坊到處生霉,所以這兩天所有客房都用來烘晾庫存繡品,恕不接待親王殿下。 這一點不客氣的口信不是金姑姑派人傳的,來的是曜司里的木曜。 他一看就知道菁娘不會有好日子,但他也不敢強闖琴家繡坊,琴笙那小子絕對不會給他面子,他只好暫時躲到云州衙門來了,避開綠嬤嬤的魔音穿耳,也順便看能不能讓琴家大老爺、三老爺想法子把菁娘給撈出來。 綠嬤嬤只顧著嚎啕大哭:“殿下啊,王爺啊,難道你要置縣主于不顧嗎,她可是您看著長大的……?!?/br> 昨日那琴家的武衛帶走縉云縣主的方式和口氣,她一看就不對勁,自打她唯一的女兒夭折以后,就暗自將她自己奶大、又嫡母早夭的南芝菁當成了女兒一般,百般疼愛,南芝菁殺人她都憐惜南芝菁身子骨不好,怎么能忍得自己的心肝兒受這般委屈。 廉親王見綠嬤嬤完全沒有在聽自己說什么,忍無可忍,轉身就要命人將她拖開。 卻在此時忽然聽得一陣急促又震耳的鼓聲響起:“咚!咚!咚!咚!” 院子里的眾人都是一愣,隨后便看見一個衙役匆匆地跑了過來,對著廉親王一揖:“琴大人請親王大人您前往后堂一議?!?/br> 廉親王疑道:“本王從不參與政務之事,琴知府有何事不必過問于本王?!?/br> 那衙役目光有些冰涼地掃過領著一群女管事跪在地上的綠嬤嬤,才繼續恭聲道:“親王殿下,方才衙門外有數名苦主來告南風織造拖欠工錢,私藏人口,他們的親眷已經幾年都不曾露面了,他們懷疑他們的親人早已不在人世?!?/br> 綠嬤嬤眼底寒光一閃,梭地跳起來,抬手就要對著那衙役劈頭蓋臉地打去:“畜生,刁民,這種時候也敢來落井下石,敢告南風織造,可知道南風織造乃是官造,他們這是要造反嗎,要造反!” “住手!”廉親王冷道。 綠嬤嬤此時心神憔悴,焦頭爛額,一肚子沒地發之際,只顧著朝那衙役揮巴掌:“打死你們這些尊卑不分的東西,民告官,這是要滾釘板的,你個蠢貨,讓他們滾去死一死!” 那衙役一邊閃過一邊倉皇無奈地喊了一嗓子:“那些苦主每個人都帶了釘板,跪在門前,都已經滾了釘板,好些人身上還鮮血淋漓的??!” 廉親王聞言,瞬間神色大震,再看向還哭鬧不休的綠嬤嬤,眼中寒光凜冽,一抬手:“將這老刁奴給本王拖下去杖責二十,不分尊卑的刁奴,怕是你們都將好好的小主子都帶壞了!” 說罷,他恨恨地一腳踹在綠嬤嬤的胸口,將綠嬤嬤踢了個轉,隨后怒火沖沖地轉身向后堂而去,厲聲道:“走,本王這就去見琴知府!” “啊……!”綠嬤嬤慘叫一聲,吐出一口血來,趕緊爬起來,在侍衛們手里無力地掙扎著:“殿下,殿下啊,您不能這么對老奴,不能這么對縣主啊……縣主……?!?/br> 那被抓了一臉指甲印的衙役看著綠嬤嬤笑了笑:“綠嬤嬤,這是親王殿下的旨意,咱們哥們幾個打板子的功力絕對會好好地招呼您!” “你們……刁民……總有刁民想要害人??!”綠嬤嬤歇斯底里地怒瞪著他。 那衙役冷笑一聲:“刁民,難不成你一介奴才,真以為自己就是主子了?” 綠嬤嬤瞬間啞然,隨后便被衙役招呼著其他人拖死狗一般地拖下去了。 ……*……*……*…… 云州知府衙門前一片擊鼓鳴冤之聲陣陣,熱鬧非凡之際,琴家繡坊里,倒是一片安靜。 “我說,你一定要這副模樣么?”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影蹲在房頂上,一個忍不住低聲嘀咕。 楚瑜趕緊抬手朝霍三娘比了個噤聲的姿勢:“噓……?!?/br> 她隨后心虛地低頭看向不遠處的湖邊靜靜站著的幾道人影,尤其是中間的那一道修白挺拔,一身精致白袍在湖風中輕舞,翩然絕俗的人影。 “哎,白白好像看了我的信,吃了我的奶糖果子還是很不高興的樣子,怎么辦?”楚瑜很是發愁地托著腮。 按照她的計劃,先安撫了那貓兒,金姑姑那邊自然一切都好說。 可是看著南芝菁那副慘烈的樣子,她就知道她家那只貓兒此刻正處于炸毛炸到隨時能把她給炸、蒸了、煮了、烤了的階段。 可是怎么會這樣呢? 看了她用盡畢生功力寫的,把自己都惡心得多吃了幾根油條的甜言蜜語信,那貓兒怎么還一副隨時會爆炸的貓毛亂飛的樣兒呢? 這不科學呀! 搞得她原本想來琴家繡坊,先哄哄他,消消氣,現在都不敢下去了。 看著楚瑜在那長吁短嘆地苦惱。 霍三娘有些心虛地別開臉—— 信進了糞坑,糖被他們三分吃了的事兒,那是打死也不能泄露地! “呵……?!?/br> 琴笙靜靜地望著湖面,忽然唇角浮現出一點冰冷惑人的笑意。 “主上?”看著自家主上笑得一臉森然,火曜忍不住打了個顫,目光不由自主地掠過遠處的房頂。 唉——咋那么蠢呢? 來了,還不自動躺盤子里的咸魚是沒有前途的! ☆、第102章 琴貓貓的火氣 (一更) 說話間,‘啪’地一聲,琴笙手上的奶露瓶子碎成了齏粉,奶液流淌了一手。 養野貓,sao氣…… 火曜眼角一抽,主上這話里醋味還真是濃得能炒菜了。 但,楚瑜不是頭殼壞掉,而是——她是得去找個救星! 明顯琴笙周身十丈之內都是‘近本尊者必定倒血霉’的強悍氣場,以至于她實在沒有什么勇氣現在直接跑過去。 她原是想著白白雖然惱火,但吃人的嘴軟,再說看了她的書信總也不會太生氣的,到時候她沖過去耍賴一番,劈頭蓋臉地強行抱著他哄哄,應該就沒大事兒了。 但是如今看起來,她要是過去了強行抱著他哄哄,十有*會招來那漂亮卻暴躁的貓兒劈頭蓋臉一頓爪子抽打。 所以…… 她還是先去找金姑姑來擋一擋,好歹當著金姑姑的面兒,白白得給她點面子吧! 只是她才揪住霍三娘,準備一起運起輕功溜走,就聽得一聲冰冷幽涼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魚餌缺料了,再來一個罷?!?/br>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霍三娘拽得一個踉蹌,隨后她便錯愕地瞪大了眼,看著霍三娘竟忽然以一個詭異的姿態尖叫一聲頭朝后,橫躺著朝著還劍湖邊直飛而去! 霍三娘漲紅了娃娃臉死拉著自己的脖子,那兒一根透明的絲線直拽著她像紙片兒似地飛向了湖里。 “小姐,啊——救命!” “三娘!”楚瑜大驚失色,立刻足尖一點飛身追了過去。 “噗!”一聲,霍三娘直接在草叢里摔了個大馬趴,疼得她眼淚都要出來了。 “三娘,你沒事兒吧!”楚瑜看著霍三娘爬起來,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兒,她才松了一口氣。 但是這松了的氣兒還沒下去,就聽聽見耳邊的傳來男子低柔悅耳卻冰涼入骨的聲音:“水曜,你說本尊是要給這新魚餌嘴里填點什么呢?” 水曜正坐在一邊不知道搗騰什么藥,拿著個搗藥的金缽在那咚咚咚地捶藥。 聞言,他抬起頭白了楚瑜一眼,嬌聲道:“主上想要填什么,水曜這里都有,是蛆、毛蟲、或者蝎子、蜘蛛、蜈蚣、蠱蟲……?!?/br> 他話音未落,霍三娘已經白了臉尖叫連連:“啊啊啊……老娘才不要吃那些惡心的玩意兒,嘴都要被蟄壞了,還怎么親小爺們!” 楚瑜偷偷看了眼剛剛被火曜從水里提拎了上來,一身水淋淋已經奄奄一息的南芝菁。 她目光在她腫脹得看不出原型的臉和那豁開慘烈的嘴上掠過,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硬著頭皮轉過身來,舔著臉湊到琴笙身邊:“哎呀,白白,小姑姑我回來了,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也,小姑姑太想你了!” 琴笙一絲不茍地靜靠著紫檀高背椅,四平八穩地坐著,仿佛沒有看見楚瑜一般,只對著霍三娘輕慢地冷笑道:“霍三娘,如今你家小姐生死不知,下落不明,你就和南縣主一起去水里泡著清醒一下,想想你家小姐在哪里罷了?!?/br> 霍三娘和楚瑜都是一臉茫然,齊齊道:“啊,我在這里啊,我沒事兒!”“我家小姐在這里呀,她沒事兒?!?/br> 琴笙淡漠的目光掃過去,甚至沒有在楚瑜身上停留,只落在霍三娘身上:“是么,本尊怎么沒看見,火曜、水曜、木曜,你們看見了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