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琴大老爺蹙眉道:“如今如何是好?” 沈三夫人與柳二夫人互看了一眼,又快速地別開眼,沈三夫人淡淡地道:“這事情處理起來也容易,將宵小之輩送官或者趕出琴家,琴笙既然頭部受傷,自然是好好將養,一切外務便暫時交由家族的長輩來處置,待他傷愈后再議?!?/br> 琴大老爺聞言,有些遲疑:“這……但三弟還在官場,二弟也從未接管過全盤的生意外務,只怕這一時半會間……?!?/br> 琴二老爺立刻又似一個胖球兒般彈跳了起來,對著琴大老爺笑瞇瞇地道:“大哥放心,我手下那家繡坊什么時候是不盈利的,生意上的事情都是通一脈,就百脈通,何況還有柳娘幫襯呢?!?/br> 柳二夫人也裊娜起身一福:“大伯放心,我自在家里做女兒的時候就跟著父親走遍家中商號學盤賬,哪里有不會的?!?/br> 琴大老爺還有些猶豫地看向琴笙,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咳?!币恢睕]有說話的柳三老爺忽然輕咳了一聲,他一身素藍緞袍子,看著極為斯文。 他淡淡含笑道:“我在官場上也還算有些門路,這種時候,總要照看些自家生意的?!?/br> 柳三老爺此時官任知府,正是云州父母官,更是老胡的上司。 只是楚瑜平日穿著皂衣如少年,他眼里更從未留意過楚瑜這么個不起眼的存在,自然認不出楚瑜。 楚瑜雖認出了這位知府老爺,但知道了他是琴家人,更不會冒險妄動。 琴大老爺偷偷瞄了眼琴笙,見他還是沉默不語,一副廟里白玉觀音不聞人間事的模樣,便暗自憂心,莫非笙兒真的如二弟和三弟說的那樣,癡傻了不成? 楚瑜一直在琴笙身后站著,看著眼前這一幕戲,心中不由滿是譏誚。 真是有趣,原來名義上是為了將她這個‘賊’子驅逐出去,實際上是要奪權,看來這名滿江南的琴家也躲不過這爭權奪利的破戲碼。 只是不知道,戲里的正主兒又會如何? 她垂下明麗的大眼,幸災樂禍地盯著琴笙的后腦。 金姑姑那些人日日當她是賊,這會子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后院起火了,真是有趣得緊。 ------題外話------ 琴笙寶寶越來越萌,但我相信大家看出來他的萌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乖萌,而是冷萌。 還有一年最忙的年底又到了~圣誕節也要到了~單身狗和拖家帶口貓們,你們咋過節滴~ ☆、第八章 暴力美學 但不管自己身邊人怎么勸,琴大老爺都一直沒有回答,只拿著眼睛使勁地瞅琴笙。 柳二夫人與自家老爺互看一眼,倒是也不著急,他們知道這琴家真做主的可不是這位琴大老爺,有些事還得琴笙做決定。 哪怕,他已經是個傻子。 雖然他們暗中打量了許久,還看不出來這琴笙到底是不是如他們探聽到的消息一般真的‘傻’了。 柳二夫人瞥了眼沈三夫人,卻見沈三夫人別開臉,只與琴三老爺兩人靜靜坐著,泥塑的菩薩一般。 柳二夫人心里暗自惱火地冷哼一聲——這種時候還要裝清高么! 她遲疑了一會,還是款步走到琴笙面前,輕聲恭敬地道:“琴笙,你好些了么?” 在外人眼里,公子琴笙,琴三爺是不食人間煙火一尊玉觀音,是妙手天工繡中神,是玉骨冰心的琴中仙。 唯有他們這些琴家人知道,即使是她們這些所謂的長輩在他面前都不敢造次,琴家雖然是從琴大老爺的時候發家,但能走到今日,皆是琴笙一手所成,他是琴家不可違逆的存在。 這些年但凡和琴家,或者說和琴笙作對的人全都悄無聲息地在人間失了蹤影。 就算琴家人都沒有人能靠近那明明溫靜如玉的琴家家主,那人是昆侖峰上雪,佛堂上寒玉觀音像,便是多靠近一分都讓人忍不住屏吸,不敢造次,說不清是敬還是畏。 柳二夫人更是深有體會,那人淡然幽雅的笑容下,卻是無邊靜海深流,深不可測。 這些年她和夫君也不是沒有試圖越界插手琴家的事,但每每才出手便發現自己安插的人,暗中布置的關系網,所有試圖染指的東西,全部在一夕之間全部消失,仿佛那些人,那些東西從來沒有在世上存在過一般,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唯一留下的是琴笙偶然落在他們身上的目光,分明平靜淡漠,卻讓他們不寒而栗。 那種伸出手,卻只能摸到虛無黑暗的恐懼,讓他們最終再也不敢造次,安安分分地窩在自己的小繡坊里。 只是,人的心,豈能就被這么束縛? 她是湘南商場霸主出身的柳家女,怎能就此甘心? 如今,機會來了。 看著面前一臉淡漠的琴笙,柳二夫人咽了咽口水,琴家家主余威仍在,但那種對權力的欲望讓她還是咬牙上前低低道:“琴……琴笙,琴三爺?” 太過安靜的男人讓她幾乎不敢直呼其名,甚至低聲下氣。 卻依舊沒有人搭理她,柳二夫人的臉皮快撐不住了。 琴笙卻忽然動了,他擱下手里的粉彩瓷杯,在柳二夫人等人期待又隱含畏懼的眼神下,他轉身輕握住楚瑜的手,溫聲道:“小姑姑,我想喝酸牛乳?!?/br> 柳二夫人:“……?!?/br> 琴大老爺:“咳咳咳,大男人喝什么牛乳!” 其余眾人:“……?!?/br> …… 楚瑜再次成為了眾人的焦點,那些目光里的試探、防備、厭惡如此的熟悉,呆在這里這些日子,她早已習慣。 她對低頭看了看琴笙琥珀色澄凈明麗的眸子,忽然覺得這堂上一片污濁的空氣里,這雙眼睛倒是讓人覺得非常舒服。 她反手握住琴笙的手,笑瞇瞇地道:“嗯,姑姑也想喝酸乳?!?/br> 琴笙溫然頷首:“嗯?!?/br> 這一次他沒有加上太多讓楚瑜吐血的定語,干脆地起身牽住楚瑜離開。 所有人的目光都直勾勾地盯著楚瑜握住琴笙的那只手,那些目光里全是震驚、錯愕,甚至驚恐。 琴笙居然會主動去握住一個女人的手,而且……居然有人敢反握住琴笙的手! 所有琴家的人都知道琴笙有多珍視他的那雙手——那雙撥弄出百鳥來朝之音的琴神之手,那雙繡出天機之繡的手! 曾經凡是被那玉骨手的美麗誘惑而生出冒念頭的人,不多久全都因為各種‘意外’斷臂削腕,只是從來沒有人懷疑到那神仙般的人物身上。 但他們是琴家人,心中豈能沒有數,只是從不敢往外說。 楚瑜將所有人的震驚目光收在眼底,心中爽極,對著眾人惡劣地搖了搖手:“再會,諸位?!?/br> 就是這么個手勢,瞬間惹怒了一直沉默著的沈三夫人,她梭然拍案而起,冷聲道:“琴笙,琴三爺,你就這么拋下我們這些長輩,帶著這個賤婢離開,你何時竟墮落到如此地步?” 沈三夫人心中也不是不懼琴笙的,但敢在琴笙面前擺臉,一來是她記得娘家侄女沈芝諾是怎么落到如今還躺在床上吐血的地步的。 且不說親疏有別,沈三夫人袒護沈芝諾,就是她那女先生的清高孤冷的性情,也最看不得那些行魅惑之事的女子。 雖然她也不明白楚瑜這樣姿容尋常,一身市井氣息,不過生得有些靈動的女子哪里來的本事竟就能蠱惑住了目下無塵的琴笙。 但是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在她心中更直接給楚瑜打上了狐貍精的標簽。 二來,她也看出了琴笙的模樣是有些不對勁,總要試探一番,沒有比楚瑜更好的筏子了。 楚瑜自然不知道這個沈三夫人與沈芝諾的關系,只是沈三夫人的敵意與輕蔑如此清楚,她自然看得明白。 她挑了挑眉,大眼珠子里閃過不耐,她何曾招惹過他們,這些所謂的世家大族就這么喜歡隨隨便便地踐踏別人么? 口口聲聲賤婢,賤婢的,那她就做個‘賤婢’好了。 楚瑜忽然抬起眼看向琴笙,用一種她自己都覺得rou麻的聲音說話:“阿笙……?!?/br> 但是她告狀的話還沒有出口,琴笙就在她眼前消失了,下一刻大廳里就瞬間出現一聲巨響,煙塵四起。 “轟??!” 所有人都嚇得渾身打顫,一時間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只是待煙塵散去之后,他們才看清楚了大廳的內的情形,所有人瞬間呆滯。 原本天井正中一只大約四人合抱的巨大鼎狀青銅花盆,里頭種植著一株碩大的古榕,如今里頭的古榕被連根拔起扔在一邊,而那只巨大的青銅鼎狀花瓶被人轟地一聲甩在正廳的地上,直砸碎了滿地方金磚,碎石飛濺。 青銅花盆深潛地面,一個抽搐的人影被人提著插進花盆中間,如同一株被種植的植物。 而一邊提著一根折斷的樹枝正在慢條斯理地撥土將那一株‘人樹’種好的白衣人不是琴笙又是誰。 “救……救命……?!?/br> 被種植的人樹——沈三夫人渾身狼藉,半身插在土里,她驚恐地嗚咽著,咳著血,恐懼地伸出手顫抖著向周圍的人求救。 但就連她的夫君都嚇得跌坐在地,面色慘白,不能動彈。 琴笙琥珀美眸幽光瀲瀲,唇角笑容清淺溫柔:“她是小姑姑,不是賤婢?!?/br> 話音剛落,他輕輕一揚手。 “嗤!”一聲刺耳的骨rou摩擦之聲響起。 他優雅地t一拂袖,那一人長兒臂粗的樹枝陡然直破沈三夫人的肩頭,攜著厲風入土一長,竟是將沈三夫人直接釘牢在花盆中! “啊——!” 血光四濺,猩紅一片。 沈三夫人發出一聲非人的凄厲慘嚎,瞬間暈死過去,只因著那一只穿透身體的斷樹枝方才沒有倒下。 遠遠看去,她就像一株新種在花盆里的詭異人形植物,被護木支撐著。 琴笙優雅地站在一邊慢條斯理地用帕子擦拭著他修白如玉的手指,竟沒有一滴血沾染到他的身上。 涼風習習掠起他的衣袍烏發,他依舊是纖塵不染,仙風道骨的神仙人物,仿佛剛才出手不過是在修剪一株盆景。 這般慘烈詭異的景象,讓所有在場的人瑟瑟發抖,震驚恐懼攫住了所有人的心。 楚瑜震撼地看著琴笙,吐不出一個字。 太…… 太暴力了! 這一幕都讓楚瑜想起了她初見琴笙的那個火光森然的陰霾之夜。 那種殘忍的、同樣充斥著詭譎美感的暴力血腥手段,震撼得她徹底啞然,又一次徹底刷新她的三觀。 而此時,那‘暴力與血腥的美神’似完成了自己的杰作,轉身向楚瑜走了過來,他微笑著:“小姑姑?!?/br> 楚瑜一個激靈,下意識地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