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他渾身徹涼,好像自己再不會發熱似的,所有知覺都集中在從賀驍手心和身體傳遞過來的溫暖。 片刻,齊廈終于忍不住了,用了最大的氣力和他畢生的演技佯裝迷蒙地緩緩蠕動身體,半睡半醒似的在賀驍懷里轉了個身。 轉身時,齊廈惺忪地睜開眼睛。 賀驍見狀,適時地說:“怎么醒了?” 一個演,一個配合,齊廈不想讓賀驍知道剛才的事他已然聽見,賀驍就裝作不知道。 可心里頭的話終究耐不住,齊廈幽幽地說:“我做了個夢?!?/br> 賀驍問:“夢見了什么?” 齊廈說:“忘了?!?/br> 而后就是漫長的沉默,賀驍不忍心直面齊廈眼里幾乎就要決堤的凄涼,只好把他抱進懷里。 齊廈頭扎進賀驍頸窩。 賀驍下巴抵著他的頭頂。 房間里燈光幽暗暖黃,可能是這股子包容他全身的暖意,齊廈被熏蒸得鼻子發酸。 齊廈知道那件事賀驍不忍心當他的面提,就像他今天只承受了一個下午就將要心理崩潰的危險傾軋,賀驍一直獨自承擔著,從來沒有對他言明一樣。 齊廈不知道這些賀驍是怎么一個人隱忍過來的,正如此時,賀驍知道那個驚人的真相,仍然只是抱著他,沒有質問他隱瞞,甚至連試探都沒有。 所有人都有趨吉避兇的本能,可是賀驍就這樣小心而又固執地守著他這樣一個麻煩。 好半天,齊廈在賀驍懷里抬頭,叫了聲賀驍的名字。 再開口時聲音有些艱澀,“你為什么會選我?” 賀驍他臉頰上摩挲的手指停住了,繼而低頭專注看他的眼睛,“什么是選?” 齊廈眼中幽光浮動,沒出聲。 賀驍的神色更加認真,“看上了就是看上了,怎么能說選?” 齊廈愣愣的,嘴唇翕動半晌也沒發出一個音節,賀驍的意思他知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正是因為這份不知所起,賀驍一肩挑著本來應該他自己擔當的事。 從不覺得被強迫發生關系是自己的錯,可是,在這一刻,在這個強大深情的男人面前,齊廈突然覺得自己渺小殘缺得不值一提。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怨恨,為什么不能把自己所有完美和完整,都交到這一個人手上。 齊廈把頭埋在賀驍懷里,再不說一句話。 賀驍抱緊他的身體,手把他頭按在自己頸側,“什么都會過去,我發誓。你也要振作,好嗎?” 齊廈手死死拽住賀驍襯衣前襟,用力點頭:“好?!?/br> 深夜,窗外海浪聲一陣接著一陣。 這晚上他們還是做了,即使剛聽到那樣的話,齊廈在賀驍面前對自己的過去有種自卑似的介懷,賀驍卻非常堅持。 齊廈被翻身壓在下頭的時候,身體已經有了反應,但手掌推著賀驍的胸膛多少有些抵抗。 賀驍吻著他的眼皮,沉醉而又虔誠地乞求:“給我?!?/br> 齊廈心里頭熱浪翻滾,終于沒忍住,胳膊很快圈住賀驍的脖子。 賀驍把自己堅定而緩慢地送進他的身體,而可能是因為心情足夠壓抑,之后齊廈的反應熱烈更勝往常。 賀驍最初只是表明態度的安撫,而之后也被撩撥得欲罷不能。 他們近乎瘋狂地zuoai,瘋狂到好像整個世界都在眼前顛倒錯亂。 把齊廈沖撞上頂峰時,在齊廈毫無掩飾的吟哦聲中,賀驍聲音沙啞而極盡癡迷地說:“你是我的齊廈,我的神?!?/br> 不管發生什么事,次日的晨曦還是如往常一般到來。 清早,昨天去查劇團附近那棟白樓的人給了賀驍回復,他在電話里頭說:“那屋子從年中上個租客搬走后就一直沒人住,屋主人現在在國外?!?/br> 賀驍一聽,眉間的結打得更緊了些,這就是說昨天那點光閃過去,的確是有人破門而入,極有可能確實是沖著伺探齊廈周遭的情況來的。 齊廈立在旁邊,一邊扣扣子,一邊觀察他的臉色,等賀驍掛斷電話,小心地說:“不方便我們今天就不去了吧?!?/br> 齊廈本人還真有點以身殉道的癡狂,但如果要累著賀驍為他擔心cao持,他可以考慮暫時擱置話劇,畢竟之后公演時安全更難保障。 賀驍對安全系數是有自己的評估的,也知道齊廈對事業有多執著,于是說:“今天出去一趟沒問題,不過如果有必要,你該放下時一定得放下,明白?” 齊廈忙點頭,“好的?!?/br> 齊廈積極,但這會兒積極的卻只剩下他,他們到劇團的時候排練廳里只有扮演將軍的老戲骨一個人,還是拎大衣準備走的架勢,齊廈問:“今天怎么回事?” 老戲骨說:“他們沒通知你?劇團那幾個最近十來天都要排他們的傳統劇,過節時候要演出,我這些日子也有得忙,不是,這大過節的,怎么把你給閑下了?” 齊廈當即明白,劇組里本來屬于劇團的演員排傳統劇,而從影視那頭來的明星元旦時候各種通告趕不停,還真只把他這推了所有片約和宣傳活動來的一個人給落下了。 齊廈跟賀驍對視一下,說:“是這樣啊,謝謝了?!?/br> 老戲骨離開前笑著說:“那年你演《縱橫》受傷都不誤場的時候,我就跟你老師說過,不管熱情還是天賦,你都天生是吃這碗飯的料,好好干?!?/br> 賀驍眼神本來朝著窗外掃視,但聽到這一句,目光突然凝住。 而齊廈也是一愣,很勉強地笑了下,下意識地朝賀驍瞟過去,揣在兜里的手用力握緊。 他不知道對這件事的諱莫如深,要忍受到什么時候。 回家路上,賀驍很沉默,他腦子里頭剛才浮出了一個可怕的猜測。 但眼光看向面臨十來天假期,此刻正空落落地靠著椅背的齊廈,賀驍極力忽略了這點不適,說:“十來天空閑,出去轉轉?” 齊廈愕然地回視,“可以嗎?”他才知道陪他出一門賀驍要費多少功夫。 賀驍伸手蓋住他的手,說:“是我小時候住過的地方,想去看看嗎?那兒現在正是夏天?!?/br> 齊廈還有些猶豫,但賀驍態度非常篤定,“比你現在在國內安全?!?/br> 出門游玩還能順便避禍,那必須去啊,齊廈本來就覺得這些天負能量太多,聽賀驍這么一說就來了精神,“好?!?/br> 賀驍是個行動力強的人,有些事是要等他們離開后解決的,拋除安排布置的時間,他們定在第二天晚上出發,用賀母的私人飛機。 但就是當晚,丘燕琳孩子生下來了,是個男孩。 齊廈本來不太方便出門,但同為獨生子女的表姐弟,感情其實跟親姐弟差不太多,賀驍還是決定第二天中午陪新科舅舅去一趟。 丘燕琳是支開其他訪客專門見齊廈和賀驍的,即使她本人躺在病床上還相當虛弱。 齊廈看著新出生的小外甥好玩,不敢抱但逗了一陣,直到保姆把寶寶抱走,丘燕琳從枕頭底下抽出個文件袋,遞到他們面前,“這個你們還是拿回去吧,我眼下沒精力顧這個了?!?/br> 說是沒精力,其實到底還是拿著不安心,那是賀驍給她的那個礦。 賀驍手背在身后,眼色沉沉,沒說話。 齊廈不明所以,但立刻伸手接過來,打開一看,“這是什么?” 丘燕琳笑著說:“某人拿這個向我換你幾年想演話劇就演話劇的自由身,你這么多年戲沒白演,還有這樣的死忠粉?!?/br> 齊廈好一陣茫然。 而賀驍送出去的東西再收回來自己覺得沒意思,從齊廈手上抽回文件,上前一步放到床頭柜上,說:“當給外甥的見面禮?!?/br> 死忠粉指的是誰立刻明確。 齊廈立刻愣住了。 回家路上,齊廈好半天才回過神,他轉頭看著賀驍,“當時我姐同意我演話劇,是你用那個礦'說服'她的?” 賀驍怕他難過,于是說:“可能她也想順著你的意思,找個機會下臺而已?!?/br> 齊廈說:“你為什么……” “因為我想看你演,”賀驍也沒什么好隱瞞了,他們本來就是情人。 賀驍目光灼灼:“因為我想讓你做所有你想做的事?!?/br> 齊廈眼中水霧彌漫,嘴唇嚅囁片刻,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總是在他以為自己明白賀驍對他何等用心的時候,進而又得知賀驍做的比他想的還要多。 賀驍是唯一一個用盡全力支持他夢想的人。 齊廈不是個能圓融處世的人,賀驍說把那個礦送給小外甥當見面禮,他一時發愣沒攔著,這會兒說收回來也來不及了。 同樣他不是個有來無往的人,賀驍為他做過的事,他只有極盡所能地回報摯誠。 所以,下午回家收拾東西的時候,賀驍站在臥室窗口拿著一份文件低頭看。 齊廈從衣帽間出來,一直踱到賀驍身邊,手還背在身后。 賀驍濃眉壓低,笑看他神秘兮兮的樣,“怎么了?” 齊廈背到身后的手伸出來,先拿出的是一個信封,他對賀驍說:“這是我在幾個銀行的戶頭,你收著,密碼是我生日倒過來寫?!?/br> 賀驍這一下愣得不輕,手僵著沒動。 齊廈自說自話地把信封插進他掌心里。 接著又從身后拿出一個文件袋,“這是股票和基金,你也收著?!?/br> 文件袋大而且厚,賀驍手里插不進了,齊廈只好插進他胳膊彎。 然后又從背后抽出一個更厚更沉的袋子,“這個是房產證?!?/br> 房產證同樣在賀驍胳膊內彎插著。 齊廈又拿出個什么,“這個是……” 賀驍覺得這畫面有點玄幻,他好像看到一只食草動物把自己過冬的食物一樣樣捧到他面前。 這個是我的松果……這個是我的榛子…… 都給你。 過了半晌,等齊廈掏完家什,賀驍手上胳膊彎都插滿了東西,他把東西整成一摞,還有個掉地上的紙袋也給撿起來,忍俊不禁地對齊廈說:“這些東西都拿出來,你用什么養著我?不是,這些你什么時候從那邊帶過來的?” 齊廈說:“上次出來不是你讓我把要緊的東西都帶上?” 賀驍又是一怔:“……”還真聽話。 齊廈眼光轉向窗外,不自在地說:“以后咱倆一起過日子,都給你收著?!?/br> 賀驍佯裝嚴肅地說:“你就不怕我給你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