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隨即便是一段漫長的沉默。 齊廈心跳加速,屏息聽著。 半天,丘燕琳終于開口:“你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湯?老戲骨是老戲骨,齊廈眼下當紅正是賺錢的時候,他現在放在圈里說老不老說嫩不嫩,公眾面前的形象我們給他打造得夠好了,去跟這個潮過猶不及還浪費時間?!?/br> 最后一錘定音,“這事兒在他三十二以前都別談?!?/br> 齊廈手里劇本卷成一團,心里暗嘆一口氣,轉身走了。 丘燕琳在這兒呆了不到一個小時,從書房出來就要打道回府。 齊廈在客廳送她,她抬手整了整齊廈的衣領:“好好調整狀態準備接下邊的戲,其他煩心事不用你cao心,交給我?!?/br> 齊廈還是看著她的肚子,“你身體怎么樣?” 丘燕琳拍拍他的臉,“還行?!毖酃庠诳蛷d掃一圈也不知道在找什么,但沒找著也沒在意,接著帶著她的人揚長而去。 齊廈的話劇劇本一直沒攤到她面前。 所以齊廈垂頭散氣上樓,賀驍在敞廳瞧見,“怎么沒提?” 齊廈在他常坐的那個階梯坐下了,搖下頭,“還是算了?!?/br> 賀驍一直走到他跟前,看著有些不忍,蹲身坐他旁邊,“為什么?” 賀驍這話意思是接什么戲演什么角色都是齊廈自己的事,他完全可以自己做主。 齊廈聽出了另外一番感悟,賀驍這漢子腦子太直,又常常習慣獨來獨往,所以把事情想得太簡單,沒明白其中的人事牽連。 這么耿直的男人如今可不多見了,齊廈想著有些憂心又有些心疼,賀驍這種個性放在當今社會太容易吃虧,就算他們不在一起,自己得替他多長一個心。 于是腦子里想著,話就說出來了,“我會盡力護著你的?!?/br> 賀驍認真消化一下這話的意思,心里頭發軟,忍著沒笑。 齊廈幾天的負能量,這時候知道話劇演出計劃告吹,感情事業雙向打擊,心情壓抑到了最低谷。 但他還是耐心跟賀驍解釋,事實上這些事除了賀驍他無人可講。 他說:“你看,我工作室上下都為我服務,表姐和常樂她們為我付出了很多,事業全押在我一個人身上,我對她們都是有責任的,她們給我的安排其實都無可厚非?!?/br> 賀驍這下是真的愣了,他來的頭幾天,齊廈在那次談話節目上就說過:“我是一個,背負塵世責任走在朝圣路上的人?!?/br> 很快他說:“可《離亭宴》,你自己準備了那么久?!?/br> 齊廈心里頭更加難受,強忍著說:“那也沒撤,是我自己錯估時機,我占了最好的資源,好多人等著靠我吃飯,我不能那么任性?!?/br> 怕賀驍為他擔心,又說:“等過幾年,工作室新人混出頭,我就可以只當演員不當明星了?!?/br> 賀驍這才徹底明白,背負塵世責任,走在朝圣路上的人,原來真是這樣。 齊廈說完那番話就長久默然,一雙好看的鳳眼艱難地瞇起來,靜靜望著樓道盡頭墻面的那扇窗。 這是第一次賀驍看見他緊蹙的眉頭因為塵世風霜染上愁郁。 賀驍低下頭,垂眸不語。 很久,笑了下,其實也沒多大難事,齊廈能對他許愿,他就敢把自己當神,就這么簡單。 于是次日下午丘燕琳的別墅迎來一位不速之客。 賀驍被人帶著進去在書房坐了一會兒,丘燕琳出來,見他第一句話是:“你果然不簡單?!?/br> 賀驍對著齊廈以外的人一向直來直去,見丘燕琳在他對面落座,從身后抽出一個文件袋放在茶幾上,手指頭抵著推到丘燕琳面前。 因為他是賀崢嶸介紹過來的客人,丘燕琳沒敢小看,拿起紙袋打開封口,里邊文件抽出來,上邊密密麻麻的英文,只看了一眼立刻愣住了。 但她終究是見過場面的人,很快神色如常地把東西放下,對賀驍別有意味地說:“我不明白像賀先生你這樣的大人物為什么會出現在我弟弟的別墅,還是用那種身份?!?/br> 賀驍兩邊手肘撐著膝蓋大馬金刀地坐著,坐像十分霸氣,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氣場,不說話,只是看著她。 丘燕琳終究是個商人,他不信這樣的籌碼不能打動她。 賀驍承認她為齊廈做了很多,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齊廈,可是這姐弟兩個之間是相生的關系,丘燕琳的確有捧紅任何一個有潛質藝人的能力,但除了齊廈,沒有誰會把自己的財產全權交由她全權打理,她是靠這些成就自己的。 果然,過了片刻,丘燕琳先繃不住,“說吧,您的條件?!?/br> 賀驍手指頭在胳膊輕巧幾下:“齊廈?!?/br> 丘燕琳笑了,“原來您是為我弟弟來的,那么我們只能談到這了,坦白說這些年看上齊廈的人絕不在少數,男的女的,也都有身份有地位,但出賣自己弟弟交換利益,這超過我的底線?!?/br> 所以這正是賀驍還能坐下來跟她談的原因,不得不承認她把齊廈保護的很好。 賀驍濃眉微皺,“換他三年自由?!?/br> 丘燕琳一愣:“自由?”隨后就明白過來,但還是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說他自己想演什么不受我限制?” 賀驍眼光沉沉看向她,算是默認。 丘燕琳又笑了,“我不明白,他想做什么,只要說服他一直堅持,我最多跟他分道揚鑣。您今天何必這樣大手筆地跟我做交易?!?/br> 賀驍不信她不明白齊廈是什么個性,跟把自己一手捧紅的親表姐撕破臉發生沖突,齊廈怎么會肯,過后又怎么能安心。 丘燕琳當然明白,說:“我是好奇您為什么做這樣的選擇?!?/br> 賀驍臉色更沉了,“錢財身外物?!?/br> 丘燕琳還是不能相信,相對錢財身外物,那么齊廈對于這個男人來說又意味著什么。 見她疑慮,賀驍說:“他的一切還是由你安排?!辈贿^得順著他。 畢竟誘惑太大,據邱燕林了解,本國人在非洲開采鉆石幾年前才有人試水,的確暴利,而且作為頭幾個吃到這個甜頭的人得到的還遠不止金錢上的好處。 現在有人把這個誘餌送到她嘴邊上,丘燕琳不得不認真考慮:“那您呢?您對我弟弟又是什么打算?” 賀驍想都沒想:“他的工作生活一切照常,沒有人會勉強他做任何事,而且就現在的情況,我在他身邊,他更安全?!?/br> 丘燕琳這才把桌上文件拿起來認真看了看,從頭到尾,越看越激動也越看越心驚,這是一份合法的轉讓文件,而且幾乎設想得面面俱到,到最后終于明白賀驍身份比她想的還要了得,瞬間大驚失色,完全想不通齊廈什么時候招來了這么一個人物。 心里頭做了各種權衡,她對賀驍認真地說,“我考慮考慮?!?/br> 賀驍察覺她已經被打動,所謂考慮應該也只是想爭取些時間把文件交給專業人士認真審讀。 果然第二天,丘燕琳電話來了,開門見山一句話,“賀先生,您得保證不勉強我弟弟做任何他不愿意做的事?!?/br> 賀驍的回答也很果斷,“我保證?!?/br> 至此,交易達成。 所以齊廈翌日就接到電話,女王表姐對他說:“我們好久沒私下敘敘了,現在你來我家,順便把你的話劇劇本帶來給我看看?!?/br> 齊廈一時大驚,完全想不通丘燕琳是從哪聽說的,不過想到他表姐人脈一向廣,也沒多想,惴惴不安地揣著劇本就上門了。 正是下午茶時間,姐弟兩個坐在花園里頭,丘燕琳合上書,手撫過《離亭宴》三個字,說:“那個ip古裝劇的事先放一放,我昨天才知道他們制作方有些不靠譜。接下來也沒什么其他好角色值得咱們爭取,這個話劇,既然你戲都試了,明天讓常樂跟著你去把合約簽了?!?/br> 齊廈一時大感意外,“真的?” 這時候賀驍就戴著墨鏡坐在離他們不遠的涼亭,齊廈驚喜之余眼光忍不住瞟過去,這個好消息,他現在最想跟賀驍分享,畢竟賀驍還陪他練了那么久臺詞。 察覺他的眼神,丘燕琳手里杯子放下,輕咳一下說:“我不會拿這種事跟你開玩笑,另外,賀驍那個人看起來像是不簡單,我覺得他有些gay的氣場,你不喜歡男人,平時該分明的就別太熱乎?!?/br> 她對齊廈還是有些愧疚的,這最后一句就算是提點,齊廈忌諱什么她再清楚不過。 但這一句話說完,齊廈剛才的好心情倏忽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更低沉的灰暗。 顧忌表姐是孕婦,齊廈臉色沒變,他說:“知道,”接著站起來:“我先走了?!?/br> 草草道別,齊廈腳步匆匆朝著花園外頭去,越走心里陰影越大,積壓多日的壞情緒就在此時全然爆發。 兩個男人的關系不容于世,他很清楚,但丘燕琳是第一個直言不贊成的親人。 賀驍大步追上來,“怎么樣?” 齊廈一張俊臉面色蒼白:“……??!”表姐可以主宰他事業的全部,但不能干涉他的私生活。 賀驍也發現他神色不對了,出門后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剛才談得不愉快?” 齊廈腳步停下,怔怔看著眼前的高大男人,賀驍眼睛里頭有焦灼的擔憂,齊廈瞬間覺得他們兩個都可憐。 在這浮華世間,被花團錦簇一般的繁華包圍,可他們分明看似活得花團錦簇,事實上相依為命。 于是齊廈仗著一腦門子的強烈逆反情緒,說:“我們一起走吧,就現在,走得遠遠的?!?/br> 賀驍滿腦子都是不可置信,“……???” 他沒理解錯吧,齊廈這是要來一場說走就走的…私奔? 第32章 賀驍不會真以為齊廈要私奔,齊廈這些天心情不怎么好,他倒寧愿相信這只鹿是心里頭憋久了,要找法子發泄,剛才丘燕琳應該跟他說過些什么不巧戳到點上了。 果然,齊廈說完那句自己也一臉茫然,賀驍二話沒說,拉開車門讓司機下車,自己坐上駕駛座,回頭朝副駕座的方向對齊廈偏一下頭,“走?!?/br> 齊廈上車,訥訥地問:“可是,能去哪呢?” “我去哪你去哪?!辟R驍被他氣笑了,這會兒是真想抽他屁股。 知道他心里其實也沒個可去的地方,賀驍就照著自己的意思把車往前開,齊廈怔在副駕座上像是還沒回過神。 這里是城西,賀驍是朝東走的,但一路上盡量擇著車少偏僻的路開。 齊廈時不時掃一眼窗外,笑容是沒有,但眼色很亮,里頭帶著不正常的亢奮,“這不是去機場的路?!?/br> 賀驍聽見他還想來筆大的,眼光在前方路面來回掃視,狀若無事地問:“丘小姐今天為什么看《離亭宴》的劇本?” 齊廈眨眨眼:“……”當然是跟他說同意出演話劇的事……好像有什么不對。 他終于從滿腔郁悒里頭回神,像被當頭澆了一頭冷水似的瞬間火氣去了一大半,腦子也清醒了,他不能真一走了之。 但車同樣不是往家里去的,齊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賀驍。 賀驍瞥齊廈一眼,藍牙耳機里頭保鏢a正好對他說:“這是要去哪?你們車后面跟著一輛車,應該是狗仔?!?/br> 他目光立刻回到前方,加大油門車速一下飆快,兩個人的問題一起回答,“咱們把車開哪是哪,今晚不回去過夜?!?/br> 齊廈一雙好看的眼睛立刻光彩四放,“……!”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賀驍寵溺地看著他,伸手調一下耳機,里頭人很快說:“已經幫你們甩掉了?!?/br> 平心而論,齊廈這些年的生活工作一直是對著事先排好的日程表按部就班,早年拉扯著到處趕場那會兒倒也是隨叫隨走,但疲于奔波跟純粹出去放松的感覺終究天差地別。 說走就走的旅行,這還是第一次,雖然心里頭他和賀驍兩個人可憐巴巴相依為命的悲壯感還沒散去,但齊廈這時候的心情是相當興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