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齊廈對著鏡子大量自己,越看越難以描述,越看越不忍直視,賀驍在一邊抱臂看他,沉默好半天,說:“你現在處境很危險,以后想去哪都告訴我,不管我在干什么都會先停下來?!?/br> 賀驍已經極力讓語氣溫和了。 剛才他回來只有兩女人在,一問才知道齊廈打他的幌子自己不知道去哪了。 他很難形容當時的感受,現在是什么時期,齊廈是前幾天才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的人,居然在外邊敢毫不防備地自己落單。 之前不了解的時候他認為齊廈是勇敢,現在深知他只是茫然。 茫然的齊廈即使是皺眉的樣子也很是好看,一邊整理領子,一雙鳳眼漫不經心地瞟過來:“沒到這個程度,那天晚上的人,我總覺得……他就是來嚇嚇我,好像并沒打算害人?!?/br> 那晚上的人可是用槍指著他的頭,賀驍懷疑自己聽錯了,“什么?” 這世界上有一種人推理分析能力幾乎是零,但可能是上帝給他們開了另一扇窗,直覺不可思議的靈敏,齊廈就剛好是這一種。 換一句話說凡事只要讓他過了腦子就是亂七八糟,只憑感覺反而神奇地一蒙一個準。 只是賀驍這時候還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會把虛無縹緲的感覺作為判定他行為的佐證,他的世界從來都是毫厘差錯就可能殃及性命,他的要求是萬無一失。 齊廈又瞟他一眼,一對眼珠剔透比最清的溪流還明澈,近乎天真的干凈。 他說的話在賀驍看來更天真:“你不用風聲鶴唳,也沒那么危險,而且這是電視臺,在中國電視臺守衛相當森嚴,閑雜人等進不來,更別說帶危險物品?!?/br> 賀驍忽地笑了,笑容不大,只是嘴角一條很淺的笑紋,但眼神幽深?;瘖y臺上有化妝師留下的一張不知道做什么用的pvc卡,他手指一動,不著痕跡地拿在手里。 齊廈全沒注意,忍著身上花卉紋繡給他的不適,最后看一眼鏡子里的自己:“走吧?!?/br> 他翩翩然地往門口去,賀驍跟在他身后。 就在齊廈手將要搭上把手時,上臂處突然一股極大的力道襲來帶著他整個身子轉了個邊,齊廈根本沒弄明白是怎么發生的,他人已經背靠著墻,一條胳膊被賀驍緊緊按在墻上。 齊廈剛要掙扎,另一邊的肩膀也被賀驍按住了,賀驍腿抵著他的腿,跟他之間只有幾厘米的距離,仗著十來公分的身高差俯視著他,寬厚偉岸的身體就把他整個人圈在自己和墻壁之間。 齊廈整個人都被籠在他的陰影里動彈不得又驚愕至極,一張臉瞬時煞白,大怒道:“你干什么?” 賀驍剛毅的臉龐上沒有任何表情,一雙眼睛深得要把他吸進去似的,侵略感異常強烈。 “不是槍指著頭都不怕嗎?”賀驍說。 齊廈只覺得自己被一團混雜著煙草味的濃厚的雄性荷爾蒙氣息包裹住,頭一陣眩暈。他氣得渾身發抖,偏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里沒有危險?” 話音剛落賀驍突然抬起按住他肩膀的手,齊廈還沒來得及看清他手里有什么,只依稀覷見賀驍似乎做了個往下拋擲的動作,一陣犀利的勁風從他耳朵邊嗖地斜擦而下,腰側“啪”地一聲燈滅了,隨之而來的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這一瞬間齊廈清楚地感覺到冰冷的殺氣,他整個人顫抖不停。 常人需要很長時間適應黑暗,但賀驍之前受過的訓練近乎非人,片刻后,在黑暗中他能看清齊廈的輪廓,齊廈的眼睛茫然而惶然地張大,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側臉深邃精致的線條尋不到一點瑕疵。 脆弱而無辜,依然美得讓他心神蕩漾,可怎么就能漂亮得這么沒腦子。 賀驍目光死死鎖住齊廈,“只是一張pvc卡,剛才我手偏兩毫米,你耳廓現在就已經被削下一塊?!?/br> 接著,屏住呼吸俯身貼過去,嘴唇離齊廈的眼皮只有一厘米不到的距離停下,他知道齊廈現在看不見他。 就像隔著一道窗和簾幕的那五分鐘,齊廈看不見他一樣。 再湊近些許就能吻上去的距離,賀驍停在那幾秒。 幾秒后,轉而湊到他耳邊別有意味地說:“告訴我,危險嗎?” 齊廈一聲不吭,緊繃的身體拼命地掙扎,賀驍沒再繼續禁錮,突然放開他。 只是在燈開后他怒氣沖沖奪門而出時緊跟在他旁邊,默默看著齊廈右臂剛才被自己鉗住的位置。 賀驍沒敢太用力,怕把他捏碎了。 更沒敢不用力,怕他碎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 第7章 這天后來,齊廈做節目的時候臉色就別提多難看了。 以至于他冷面霜眉地往舞臺的沙發上一座,女助理說:“乖乖,boss今天氣場很強啊?!?/br> 賀驍沒說話,心想齊廈現在可能想把他活撕了。 齊廈也的確怒火翻騰氣得嘔血,沒有一個男人會喜歡那樣毫無反抗之力地被控制,他覺得他看錯賀驍了,又覺得找這么個殺神回來是他自己繞著助理做的,這事說起來也打自己的臉。 尤其是剛才幾乎肌膚相貼,齊廈很在意,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非得這樣。 他突然懷疑賀驍到底是不是純直。 齊廈的腦回路一貫奇特,關注點經常繞著繞著就以一個奇怪的弧度甩出五丈八尺遠,再加上想起他選賀驍的原因,最后同性問題又成功背起了厚實的鐵鍋。 他甚至想起很多年前那一段沒戲可上,吃碗泡面都要精打細算的日子和一張他到死都不愿再想起的臉。 “人家董事長公子只是讓你陪他倆月,你就是晚晚被他睡加起來也不過六十天,之后錢和靠山都有了,有靠山就有資源,難不成你就甘心天天排你的破話劇,一個月賺兩千不到那點兒錢?” “齊廈,你不要給臉不要臉,人家是什么樣的人,就算把你強睡了你又能怎么樣,再說你還要不要養家了?” “齊廈,這次由不得你了?!?/br> 正好主持人問:“齊廈,我們都知道你是童星出道,而且是金鳳獎雙料視帝,很多導演和制片人都用收視率保障來稱呼你,如果一定要給自己貼一個標簽,而且只能貼一個標簽的話,你會怎么定義自己呢?” 過去的灰暗倏忽湮滅,舞臺上燈光璀璨得炫目。 齊廈:“……”直男…… 不…… 鋼管直! 眼光瞟過袖口gay氣滿滿的花朵刺繡,在主持人和他都沉默的前十秒內,齊廈非常嚴肅地考慮了一下現在說出這三個字的可行性。 十秒后,齊廈:“……”要完,臺本上這題答案本來是什么來著? 臺下,監控里正好有兩個機位拍的是他面部的大特寫,他長睫低垂作沉思狀。 賀驍抱臂坐在臺下,皺眉問:“是這個規矩嗎,有臺本也要想想再答?” 女助理呵地笑聲,“這一臉懵,他要不是在走神我直播吞針?!?/br> 終于,齊廈回過神,眨眨眼,神色特別凝重地對主持人說:“我是一個……背負塵世責任,走在朝圣路上的人?!?/br> 臺下掌聲適時響起,女助理:“原來是忘詞,幸好他擅長煲雞湯,不過朝圣是什么鬼?!?/br> 賀驍沒出聲,暗暗嚼著這句話,背負塵世責任,走在朝圣路上的人。 賀驍覺得齊廈氣性還挺大,總之這次回家之后齊廈對他的態度用一句話概括:視帝大人不想理你,連眼角都不想給你一個。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齊廈跟他說了第一句話,那時候齊廈去樓下小排演室看劇本,還沒等他走近,說:“兩米之外,相安無事?!?/br> 賀驍不算什么好脾氣的人,但看著齊廈冷若冰霜的一張臉白到近乎透明,又想到他昨天被嚇得臉色慘白的樣子。 他沒說話,到窗子一邊靠欄桿站著,齊廈看劇本時候很認真,那一低頭的專注和溫柔完美掩飾了他不同尋常的腦回路。 賀驍看了一會兒,想抽煙忍住了。 解下水壺晃了晃里邊水見底,問齊廈:“這屋水在哪?” 齊廈翹腿坐在中間隨意擺著的單人沙發上,沒說話,朝墻角的位置不情不愿地抬一下頭。 那邊墻面木飾下頭做的是入墻隱藏的柜子,賀驍沒多想他明明是知道的為何非要出口一問,擰開水壺蓋子大步走過去,這時候齊廈低頭壓著下巴抬眼看他。 齊廈昨晚上一肚子的火還沒消下去,甚至認真想過要不忍一忍不靠譜的賀老板回去再換一個人。 但這抬頭一看就愣了,這天他們不出門,賀驍又把人字拖換上了,昨天晚上一場大雨今早有幾分秋風蕭瑟,賀驍還穿著洗得褪色的松垮垮的t恤。 明明是在家,他用一個看起來也不算新的軍用水壺接水。 齊廈:“……”典型的貧窮淳樸勞動群眾,想炒掉他的自己簡直就是仗勢欺人的無良老板。 于是沒等賀驍轉過身,他情不自禁地說:“……餐廳有杯子?!?/br> 當然賀驍是不可能知道齊廈豐富多彩的心理世界的,只是齊廈突然自發跟他說話了,他心里頭著實有那么一絲松快。 揚一下手上的水壺,“我用這個?!?/br> 然后仰頭喝水,但余光覷見齊廈頭轉到一邊用手扶住額頭。對面墻是鏡面,從里頭能看見齊廈閉眼皺眉一副暗悔不迭的樣子。 悔什么?一分鐘后賀驍說:“你這部戲下個月開機?” 齊廈一怔,慢悠悠地轉過頭,“不對,是下周?!?/br> 賀驍點頭,頭撇到一邊看窗外:“嗯?!?/br> 齊廈:“……”好像又有什么不對。 兩秒鐘后齊廈回神又險些嘔出一口血來,“……??!”不對,他昨天那么兇殘到底哪里淳樸了?剛才不是想好無論如何都不搭理他了嗎? 賀驍余光瞟他一眼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齊廈這副不想理他又忍不住跟他搭腔的樣子,典型的食草動物的無害。 下午,女助理回來了,昨天齊廈在電視臺走廊里去一遭無故弄一身濕的事,雖然齊廈自己本人不說,她們卻是不得不弄清楚的。 就像那天酒會上齊廈在露臺上受驚嚇,當時她去樓上休息室是因為得知某護膚品牌的一位高層提前到了s城,她上去就是想就其中一款明星產品的代言給齊廈拔頭籌,當晚事情鬧成那樣,酒會主人居然放著齊廈沒管,這事沒有白白過去的道理。 酒會主人跟那位高層是舊友,這正好,總之放著齊廈受了委屈,作為補償該出的力他就得出。 她軟磨硬泡,最后相談甚歡事成了大家得利,總之娛樂圈隨手一抓個個是人精,遇事忍讓人家不但不會記你的人情,反而覺得你軟柿子好拿捏。 但這回事情有點不同,她從監控里頭看到魏央的時候就有些頭疼,能掌摑影后的新人可見后臺有多硬,魏央本人又全無顧忌。 “你以后遇見她先當沒看見吧,究竟是魏憬銘的女兒,等過了這段再計較,先忍忍吧?!?/br> 齊廈也是上次酒會事件后才知道魏央的爸爸是誰的,魏憬銘的確有錢有勢,而且他是靠做對外貿易白手起家最終創造了屬于自己的商業帝國,活脫脫的草根創業勵志偶像。 但齊廈提到這個人就自動開啟嫉惡如仇模式,“魏憬銘也不是什么好人?!?/br> 上次魏央罵他的時候不是說“你那個死透了的老師搶別人的男人”嗎? 可據齊廈所知,這位照拂他走過最艱難時期的沈老師沒到二十歲就跟魏憬銘在一起,糟糠之情,十多年陪伴,魏憬銘功成名就后第一件事就是跟女人結婚。 魏憬銘結婚沈老師就跟他斷了,結果這人簡直腦子有毛病,斷了十幾年又糾纏上門,齊廈那時候寄住在沈老師家,親耳聽到過魏憬銘口口聲聲指責沈老師不體諒他,男人和男人的事怎么能拿到臺面上。 那一天魏憬銘走,沈老師把自己喝得爛醉,然后齊廈看到他手腕上割腕留下的疤,那時候齊廈還沒那么在意同性親密,那是他第一次知道gay的世界有多殘酷。 沈老師清苦一輩子孤獨終老到死都沒閉上眼,魏憬銘到現在還活得依然光鮮,總之這個世界其實不怎么公平。 現在想起來魏央跟她爸爸真像,一脈相承玩弄人心的狠角色。 齊廈想到這里突然眨眨眼:“……”不對,這樣想賀驍那個暴力狂人的處境跟他老師當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