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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絲蘿賦在線閱讀 - 第13節

第13節

    袁繼宗示意管事摒退仆從,守在門邊,這才輕聲將蘇煦選妃一事說了,阿寶道:“我與盧大哥已有婚約,他選他的妃,與我何干!”袁繼宗道:“你們的事只是我與盧縉口頭之約,他父親一直未同意,婚書未立,還做不得準?!卑毜溃骸澳桥c皇上直說便是,他是一國之君,總不能強娶吧!”

    袁繼宗搖頭道:“你不明白,他此舉便是沖著你來的?!卑汅@道:“沖著我?”袁繼宗看著她道:“他娶了你,便是掌握住了我與你舅舅?!卑毜溃骸澳闩c舅舅并無二心,他為何還要如此?”袁繼宗苦笑道:“帝王之心……豈會輕易相信他人,更何況還是我這種三朝老臣。他要納你,一是為了控制拉攏重臣,二也顯示對我與謝家的恩寵,若不出意外,你入宮之后,便會立你為后,至少五年之內,必是專寵?!?/br>
    阿寶聽完沉默片刻,輕聲問道:“爹爹是要送我入宮嗎?”袁繼宗搖頭道:“爹爹怎會送你入宮!宮門深似海,許在別人眼中,那是榮耀與地位,我卻從未那樣認為?!卑毺痤^,袁繼宗慈愛地望著她道:“爹爹不擅說這些。你一出生,你娘便沒了,你還那么小,爹爹只覺得你萬分可憐……”他語帶哽咽道:“爹爹生平唯一一次落淚,便是抱著你守在你娘靈前時……那時我便發誓,要將你娘的那份疼愛也一并給你!”

    阿寶想起幼時與父親相處的日子,雖然模糊,卻至今仍能感到nongnong暖意。袁繼宗繼續道:“可惜我卻食言了,迫于形勢,不得不將你送到謝家,一放就是那么多年。待你回來,有了自己的心事,再也不會像小時候那樣全心親近、依賴爹爹了……”阿寶想到自己回來沒多久,便拋下父親,追隨盧縉去了高陽近三年,從未想過父親的感受。

    袁繼宗見她目露愧疚,微微一笑道:“于是爹爹也明白了,你長大了,終有一日會離我而去,而我所能做的,便是成為你堅實的后盾,讓你恣意地生活。所以,這三年來,明知你在高陽,也明知于禮不合,我仍是放縱你。你喜歡盧縉,我聽了暗衛所報,怕他礙于身份傷了你的心,便主動許婚,什么門第,什么臉面,在爹爹眼中,都不如我的寶兒重要!”

    阿寶已流下淚來,父親位極人臣,親自向一個寒門出身的七品官員求親,只是為了成全她。她不由問道:“既然不送我入宮,那爹爹為何又說我不能嫁給盧大哥?”袁繼宗正色道:“你會害了他!”

    阿寶一呆,半晌道:“為何?”袁繼宗道:“皇上對你志在必得,盧縉此次回京,已是危機重重,朝堂之上險些獲罪。如今將他調往朔方,恐怕也是為了分開你二人,此時你們傳出婚訊,只怕皇上惱羞成怒,尋個由頭便能將他治罪?!卑毑⒉恢辣R縉在朝堂之事,心中詫異,袁繼宗道:“盧縉是個人才,假以時日,文可治國,武能安邦,我與你舅舅都很愛惜。若是犧牲他的前途便能與你在一起,雖然可惜,為了你卻也值得一搏,怕只怕到頭來空歡喜一場,反而白白害了他的性命?!?/br>
    阿寶已不能思考,喃喃道:“你是說……盧大哥娶了我,蘇煦就會殺了他?”袁繼宗不說話,阿寶臉色蒼白,半晌道:“我去求他!”袁繼宗忙道:“不可!”阿寶抬起頭道:“我要告訴他,我從未喜歡過他,除了盧大哥我誰也不嫁,哪怕是皇帝!”袁繼宗嘆道:“你若真這么說了,盧縉必死無疑!”阿寶突然放聲大哭,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我……只想……和他在……一起……”袁繼宗心疼地將她摟在懷中,說道:“爹爹知道?!?/br>
    阿寶哭了半晌,漸漸清明過來,想道:“若蘇煦真是這樣……這樣……我是不是只有入宮一條路了?”拿定主意說道:“我寧愿一死,也絕不進宮!”袁繼宗輕斥道:“胡言亂語!說什么死活的!”看著她道:“爹爹和舅舅都不會讓你入宮的?!卑毜溃骸氨闶遣蝗雽m,不能跟盧大哥在一起,活著也沒什么意思……”

    她話未說完,袁繼宗已沉下臉,厲聲道:“你的眼中便只有盧縉嗎?爹爹呢?你外婆呢?你的舅舅、表哥們呢?骨rou親情在你心中不值一提嗎?”阿寶被父親嚇到,愣愣地說不出話,袁繼宗放緩語氣道:“你外婆那般疼愛你,你卻要為了一個男子,棄她不顧……”阿寶又哭道:“可是爹爹……沒有盧大哥,我……我……”袁繼宗輕拍她的背道:“你若真的喜歡盧縉,便不能將他置于險境。寶兒,你還小,將來你會明白,這世間不是只有男女情愛一件事,初時的痛苦,會被日久天長慢慢消磨怠盡。當年你娘去時,爹爹也曾痛不欲生……你看爹爹如今不是好好的?!?/br>
    阿寶知道父親對母親的感情極深,不然不會十余年孤身一人,她慢慢止住哭泣,紅腫著雙眼道:“可是,我便是不同盧大哥在一起,蘇煦也不會放過我?!痹^宗道:“我與你舅舅商量過了,要避今日之禍,只有一個辦法,將你嫁給季泓?!?/br>
    阿寶大驚,脫口說道:“我不去!”袁繼宗道:“謝季許崔,乃是世家之首,素來同氣連枝,榮辱與共。你嫁到季家,皇上便是再有不滿,也奈何不得。季泓我未見過,雖比你大了許多,但他是你外婆千挑萬選出來的,必不會差。他兄長季瀚是個謙謙君子,品性極佳,對你娘也曾……你嫁過去定然不會受委屈?!?/br>
    ☆、三十九、婚事已定

    阿寶搖頭哀求道:“爹爹,我……我可以不和盧大哥在一起,可……可我也不想嫁給旁人!”袁繼宗道:“你若無婚約在身,便要進宮,難道你想去那里?!”阿寶道:“我可以離開京城,躲的遠遠的,讓他找不到!”袁繼宗嘆道:“傻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躲到哪里去?我又怎能讓你背井離鄉,四處漂泊?!?/br>
    阿寶從心底生出一股絕望,父親語氣堅決,似已打定主意,再無轉圜余地,想必早已與舅舅商定好了。自盧縉走后,她每日都盼著盧家的婚書聘禮,憧憬著與盧縉的未來,父親的這番話無異于晴天霹靂,將她的美夢擊得粉碎。

    袁繼宗見她呆愣地坐著,心中極為不忍,張了張嘴卻不知能說什么,半晌嘆道:“寶兒,再大的痛苦都能過去,嫁給季泓是最好的辦法?!卑毦従徴酒饋?,轉身向房中走去,袁繼宗快步跟上道:“你做什么?”阿寶輕聲道:“我……我要想想……”袁繼宗不放心,將她送到房中,又令侍女小心伺候,也無心用飯,愁眉苦臉地回到書房。

    他在書房中坐了一宿,終于下定了決心,天將明時提筆寫了封信,令人即刻送往謝府。管事進來伺候他洗漱更衣,準備上朝,發覺他竟然一夜之間又蒼老了些,忍不住問道:“丞相又是一夜未眠?”袁繼宗點點頭道:“寶兒如何了?”管事正要回答,便聽門外有人急急叫道:“稟告丞相,姑娘要走!”

    袁繼宗急忙向外走去,來到阿寶房前,兩名侍女正死命地攔著她。袁繼宗揚聲道:“寶兒,你在做什么?”阿寶見到他,將頭扭到一邊并不答話,袁繼宗令侍女退到門外,關上房門后道:“你又想一走了之?便是爹爹能放你走,皇上也不會?!卑毴圆徽f話,袁繼宗長嘆一聲,出了房間,令管事加派人手,將阿寶嚴密看管起來。話音剛落,便聽房內爆發出凄厲的哭聲,袁繼宗心頭酸痛,喃喃道:“爹爹是為了你好……”

    謝謙動作極快,十日后,定邊侯季瀚帶著季泓親自送來婚書,事急從權,納吉納征請期一并完成。袁繼宗第一次見到季泓,見其三十歲上下,雖不如盧縉俊美,卻也身姿挺拔,目光清朗,不似尋常紈绔,稍稍放心。季瀚提出要見見阿寶,袁繼宗幾次派人去請,阿寶不予理睬。袁繼宗無奈道:“小女羞澀,還望侯爺見諒?!奔惧H為失望,季泓卻并無不悅,笑道:“她年紀尚小,不好意思也是正常,大哥何必急于一時,待成親后自會相見?!?/br>
    季瀚對謝謹一往情深,至今未忘情,想見阿寶也是為了看看心上人的女兒是何模樣,見此情況只得暗嘆一聲作罷,與袁繼宗商定婚期定于兩個月后,略坐了片刻,便帶著弟弟離開,星夜趕回江陵籌備婚事。袁繼宗平素行事低調,今日卻一反常態,令管事將府門大開,親自送二人至門外。

    次日,袁繼宗上書蘇煦,因忘將女兒報有司登記,自請其罪,但女兒已與定邊侯季瀚之弟季泓定了親,不宜入宮備選。蘇煦看罷奏章,久久不語,直到門外進來一人,輕輕喚道:“陛下……”他才恍惚抬起頭,看了那人一眼,將袁繼宗的奏折扔給他,口中冷笑道:“他當朕是傻子么!”

    來人彎腰撿起來,一目十行快速掃過,微微皺眉道:“袁相是要舍棄數十年的名聲,轉而依傍世家嗎?”蘇煦冷哼道:“他寧可身敗名裂也不肯將女兒送進宮,其心可誅!”那人聞言心中一驚,斟酌道:“我曾與袁姑娘相處過,她天真率性,袁相許是擔心女兒不能……適應深宮,才會如此?!?/br>
    蘇煦站起來,走到他身邊道:“他會這么想也是因為對朕不信任,或者說是不服?!蹦侨嗣Φ溃骸氨菹露鄳]了!袁相乃是三朝老臣,素來忠心,怎會這樣想?!碧K煦負手望著門外,片刻后才道:“你不在京城,自然不知道,他向來看不上朕,他的眼中只有皇兄,哪怕朕如今是皇帝……”那人抬起頭看著他,輕喚道:“陛下……”正是那高陽縣丞方安。

    蘇煦忽然笑道:“他既然已作了選擇,朕也無需再有顧慮?!狈桨舶櫭伎粗?,想了想道:“袁相長于政務,陛下……”蘇煦抬手止住他道:“舅舅若在他那位子,怕是不比他差?!狈桨惨汇?,問道:“陛下是何意?”蘇煦轉身坐回案邊道:“舅舅為了我,這些年四處奔波,又在高陽苦寒之地蟄伏數年,朕甚是感激,待時機成熟,定有重用!”

    方安忙伏地道:“臣感念淑妃娘娘,所做所為皆是自愿,并不圖回報?!碧K煦下座扶起他道:“朕剛剛即位,朝政大權旁落,諸事多有制肘,正是用人之際,舅舅莫要再推辭?!狈桨惨仓奶幘?,猶豫片刻,終于點頭應下。

    婚期即定,袁季兩家積極準備,謝謙自然也不會閑著,先是修書向老夫人報喜,又令夫人崔氏比照謝家嫁女的規格準備嫁妝。因謝謹的婚事至死都未得到家族的認可,她的嫁妝仍在庫房中,崔氏將其中能用的金玉珠寶等物盡數拿出,又添置了許多,令人悄悄分批送到了袁府。袁繼宗起先不收,待來人說明皆是謝謹之物后,才勉強收下,崔氏又將一些大宗器物直接先行送到江陵。謝老夫人收到消息,大喜過望,令人傳話要親自送嫁至江陵,謝謙雖覺于禮不合,但念及自父親meimei過世后,老母再未這般高興過,也就順著她的意了。

    喜悅之情半分也沒有感染到阿寶,她被父親關在府中,索性連房門都不出。袁繼宗每日早晚上朝下朝間隙都來看她,她起先或哭泣哀求,或大吵大鬧,見父親軟硬不吃,也就消停下來,只是再不與他說話,每日對著盧縉早先寫給她的書信垂淚。袁繼宗心中十分難過,事已至此,已是反悔不得,只得期望她慢慢明白自己的苦心。

    謝遙近日也十分苦惱,五日前,謝遼深夜喚他過去,給他看了一封家信,上面竟然說阿寶已與季泓定親,不日便完婚。他不敢相信地問謝遼道:“這……這是哪里來的?父親送來的?”謝遼點點頭道:“我起先也是不信,看了幾遍,確實是父親的筆跡,亦有印信,當不會有假?!?/br>
    他與謝遼對盧縉極為欣賞,心中已將他當作妹婿一般,又見證過二人生死與共,如何相信這世上還有什么人或事能將他們分開。謝遼道:“找你來是要同你商量,此事要如何對敬之說?父親讓我們告訴敬之,不要再糾纏阿寶,作為補償,會從世家中選一品貌皆佳的女子嫁給他?!?/br>
    謝遙聞言怒道:“糾纏阿寶?!明明是阿寶纏著他不放!也是袁繼宗親口許的婚!到如今卻叫他不要糾纏!他又豈是貪圖阿寶的家世?只怕在他心中,便是拿十個世家千金,也換不了一個阿寶!”謝遼不語,心中也覺此事對盧縉太過不公。謝遙又道:“我不信阿寶會愿意嫁給姓季的,定是有內情!”謝遼皺眉道:“應該是這樣。只是這些已經不重要了,現今如何對敬之明言?”

    謝遙踱了幾步道:“他是個死心眼的,人又聰明,不弄清緣由,定然不會罷休?!敝x遼點頭道:“那便先不告訴他,我令謝隱將事情打探清楚再說?!庇侄谥x遙切莫一時情急說漏了嘴。

    他在房中心煩,只聽門外士卒報道:“盧校尉來了!”忙迎了出來。盧縉這幾日心神不寧,他已有十余日未收到阿寶的信,今日cao練完畢,顧不得歇息,匆匆來找謝遙。謝遙將他讓到屋內,令人奉上茶水,盧縉待士卒退下后,才猶疑地輕聲道:“三哥近日可有……阿寶的消息?”

    謝遙一驚,扯出一絲笑容道:“何出此言?”盧縉蹙眉道:“我已許久未收到阿寶的信了?!敝x遙了然,阿寶定是已被看管了起來,忙道:“許是路途遙遠耽擱了?!边@番說辭盧縉哪里會信,謝遙又道:“母親半月前寫給我的家書,今日才到?!闭f著自案上拿起一封信遞給盧縉,盧縉接過,果然是半月前的,心中將信將疑。謝遙笑道:“你是關心則亂,阿寶好好的在家里,能出什么事?”

    盧縉搖頭道:“她性子跳脫,貪玩任性,京城是非之地,萬一惹了什么事……”謝遙見他面露憂色,知他是真擔心阿寶,心有不忍,說道:“這你就更不用憂心!她便是闖了天大的禍,謝袁兩家也能護得住她?!币姳R縉還要再說,忙道:“我今日布了一天的陣,累得緊,你不歇息嗎?”盧縉連忙起身告退。他將盧縉送出房門,望著他遠去,長長地出了口氣,憤憤地在墻上捶了一拳。

    盧縉回到房中,隨便洗漱過后,和衣而臥,輾轉反側。突覺置身于一處曠野之中,四周茫茫望不清前路,他摸索著向前走去,忽然看見阿寶站在面前,紅腫著雙眼哭道:“盧大哥,我……我要走了……”雙目竟然流下血淚。他心中大駭,飛身便要向她奔去,腳下卻一空,墜入深淵。

    作者有話要說:  方縣丞原名崔方安

    ☆、四十、豈曰無衣

    他大叫一聲睜開眼,方知是夢,靜靜地躺了片刻,仍覺心頭猛跳,背心已然汗透,索性起身,就著盆中的涼水擦了擦身。暮春的朔方夜晚仍有幾分寒涼,他打了個冷顫,心中越發的慌亂,換上干凈衣裳,坐在床邊發愣。

    他怎會做這樣的夢?難道阿寶當真出事了?謝遙說的有理,有謝袁兩家的庇護,她能出何事?他站起來走到窗口,望著蒼茫的黑夜,此來朔方已有兩月有余,并未遇北狄犯境,不知何時可以還朝。明日問問謝遼,若大軍短期內不能回去,自己便要同他告假,回去看看阿寶方能安心。

    他離開京城時,已令應生先行回吳郡,將袁繼宗的書信交給父親,又寫了一封長信,明確表達了對阿寶的感情,并言明即使父親不同意,他也要與阿寶成親。以父親的脾氣,定會勃然大怒,便是不派人來,也要寫書信罵他一頓,為何至今毫無消息?若說前幾次還存在書信遺失的可能,這次是應生親自送回去,應當早已收到。

    此事極為蹊蹺,他十分頭痛,走回床邊躺下,重又閉上眼睛,阿寶的面容又浮現了出來,或喜或嗔,或羞或怒,最后都變成了哭泣。他喃喃念道:“阿寶,你倒底怎么了?”忽然耳邊響起陣陣金鼓之聲,他猛然坐起身,奔到門外,一名令官匆匆跑來道:“盧將軍,謝將軍請您速去議事廳,北狄來襲!”盧縉大驚,忙穿上盔甲,隨那令官而去。

    議事廳內燈火通明,謝遼兄弟已到了,盧縉快步上前,謝遼阻了他行禮,直接說道:“敬之快來看,北狄已在十里之外了!”說罷指著戰圖。盧縉走到案前,謝遙指著一處道:“這里!和在高陽一樣,突然間出現,已派了斥候前去打探?!?/br>
    此時其他將領已到,眾人落座,謝遼道:“剛剛接到探報,北狄約有五千余騎,在城北方向出現,已洗劫了數個村落,拔了臨河、臨戎兩座軍寨,如今正向此而來!”諸將嘩然,一名方臉將軍道:“怎么可能!昨日尚未聽說,今夜便到了?!”謝遙道:“此前在高陽也是如此?!?/br>
    謝遼道:“他們既然來了,咱們便要迎敵,不僅要把他們打回去,還要把失地收回來!”眾將紛紛贊同,謝遼點頭道:“先前報稱北狄只有五千輕騎,不知可還有后手。我已派出斥候,等探報回來再定戰術,諸位先行回營待命?!?/br>
    眾將起身告退,各自回營整兵。謝遼將謝遙盧縉二人留下,待諸人散盡才道:“北狄為何此次不派重甲騎兵?”盧縉搖頭道:“應該在后面?!币娦值芏丝粗?,忙道:“以往北狄擾邊,多是秋冬牧草匱乏之際,為掠奪人畜財物而來,現今正是夏初,理應不會斷糧,且明知大軍在此,仍來尋釁,只怕當真是為戰而戰。輕騎速度快,能迅速占據我方土地,重甲隨后而來,與我大軍作戰?!?/br>
    謝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二哥,敬之說的有道理,此次恐怕會是場大戰?!敝x遼看著盧縉道:“北狄自百年前被先祖大敗后,再不敢南下牧馬,近年來也只是偶爾劫掠人畜,并未真正與我軍正面對陣過,敬之可能篤定其此次用意?”盧縉走到案邊指著戰圖道:“若是為財而來,何必要到有重兵駐扎的此城來?!彼S手點了幾個地方道:“此幾處皆有村莊,附近亦無守軍,大可奔那兒而去?!?/br>
    謝遼想了片刻道:“敬之言之有理!三弟,速將此情況告訴父親,我來上奏陛下,一旦戰起,糧草補給都要跟上?!敝x遙領命退下,謝遼見盧縉站在一旁似在沉思,問道:“敬之在想什么?”盧縉抬起頭道:“不知二哥可將北狄重甲騎兵一事告訴過侯爺?”謝遼道:“說了,父親也很是奇怪,北狄人不產鐵器,如何能制出那許多重甲?!?/br>
    盧縉皺眉道:“是朝中有人與北狄私通,給了他們大量鐵器?!闭f罷將查獲秘信等事說了出來。謝遼大驚道:“此事當真?”盧縉道:“當日袁丞相便是為了讓我查清此事,才將我派到高陽?!敝x遼氣道:“果真如此,此人與通敵何異!”猛然看著盧縉道:“你說袁丞相不讓你再查此事?”盧縉點點頭,謝遼疑惑地道:“莫非他已知此人是誰?”

    盧縉道:“三哥也是這般懷疑,三哥還說此人讓丞相如此忌憚,必非常人?!敝x遼道:“確實!只是此人不除,終是禍患,袁丞相素來清正,應不會是害怕,想來還有別的原因。我要將此事告知父親!”令人將謝遙又喚回來。

    謝遙匆匆趕來,聽了兄長說完,說道:“此事爹已經知道了,也是叫我不要聲張?!敝x遼與盧縉俱是詫異,對視一眼,謝遼道:“難道父親也知道是誰?”盧縉道:“既然丞相與侯爺都這樣說,此事便先放下,咱們先御敵?!?/br>
    說話間,斥候來報,北狄果然還有數萬重甲騎兵在后方,謝遼沉思片刻,擊鼓升帳,令眾將迅速集結所部。半個時辰后,五萬大軍已在城門整裝待發,除了戰馬嘶鳴,不聞人聲。謝遼站在城頭,望著黑壓壓的部眾,朗聲道:“北狄與我大越世代為敵,屢屢犯我邊境,侵擾百姓。百年前,先祖曾在此將其擊潰,換得邊境數十載安寧。今日,其重兵來犯,已侵入我大越境內,奪我村寨,殺我百姓!”

    士卒嘩然,群情激憤,謝遼舉起右手,眾人立刻安靜下來,謝遼道:“諸位祖上多是我謝家部曲,曾隨先祖一同驅逐異族,保境安民。今強敵已至,唯有奮起一戰,諸位可愿隨我一同殺敵,以慰祖先之靈?!”話音剛落,眾人齊呼:“愿意!愿意!”聲振霄漢。

    謝遼大聲道:“此一役,刀必見血,人必帶傷,馬必帶喘,違令者斬!”

    盧縉坐在馬上,置身于人群之中,心情激蕩,一股豪邁之情油然而生,沉寂了二十余年的熱血似全被喚醒,亦隨著眾人高呼。

    謝遼的奏折被快馬送到了雒陽,皇帝震驚,他雖派謝遼守邊,卻未曾料到北狄當真會宣戰,立刻連夜召集百官商議對策,大殿之上燈火通明。武將們義憤填膺,紛紛請戰;文官引經據典,直言北狄百年來如何侵擾邊界,實在可恨?;实垭[身在冕旒之后,默默地聽著。

    袁繼宗微微皺皺眉,出列道:“陛下,北狄近年來蠢蠢欲動,此戰已是意料之中,在所難免,唯今只有應戰,收復失地?!彼桓邫嘀?,一說話眾人皆噤聲,大殿之上鴉雀無聲。蘇煦掃視了一圈,點頭道:“丞相所言甚是!”袁繼宗又道:“謝將軍有勇有謀,他駐守邊界,想來已有所行動,斷不會容異族在我境內肆意妄為?!闭f著看了看謝謙。

    蘇煦道:“大將軍家學淵源,世代統兵,不知有何高見?”謝謙卻似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什么,殿中突然安靜下來。袁繼宗無奈地輕喚道:“謝侯爺!”謝謙轉過頭看他,袁繼宗道:“陛下問你有何高見?!敝x謙出列躬身道:“陛下寬心!謝遼如今想已出兵應戰,必不會放任北狄入侵?!碧K煦笑道:“謝氏忠心為國,朕心甚慰。大將軍放心,一應糧草物資,定然補給不斷?!敝x謙卻道:“為國征戰,抵御外辱,謝氏子孫萬死不辭!臣卻有一事甚為憂慮?!?/br>
    袁繼宗看著他,幾不可察地搖搖頭,謝謙視而不見,蘇煦“哦”了一聲,問道:“大將軍憂心何事?”謝謙道:“北狄歷來薄甲輕騎,以速度見長,而年初攻打高陽時,卻出現了五千重甲騎兵,今次竟已達數萬之眾!北狄騎兵素來驍勇,如今配以重甲,普通刀劍弓矢極難擊穿,而謝遼僅有五萬人馬,此戰必定萬分艱難?!?/br>
    諸臣嘩然,廷尉余琿道:“北狄自古便無鐵礦,如何能有鐵器煉制重甲?聽聞他們sao擾邊界時,連尋常百姓家的鐵鍋都要搶走,莫非這些重甲乃是炊具所制?”眾人哄笑。謝謙回過頭緩緩道:“高陽一戰,本侯二子親眼所見,豈會有假!”語氣森然。他積威甚重,諸臣均斂聲屏氣,噤若寒蟬。

    謝謙滿意地看了眾人一眼,轉過頭對蘇煦道:“陛下,臣無意追究北狄鐵器來源,臣只想諸位知道,此戰非比尋常,僅憑謝遼那五萬人馬恐難取勝?!痹^宗深看謝謙一眼,抬頭瞄了瞄皇帝,忍住到嘴邊的話,果然聽蘇煦道:“大將軍多慮了,朕將兵符交由你,舉國之兵任你調配,望早日擊退強敵,保我大越寸土不失?!敝x謙忙叩首謝恩,表了一番忠心。蘇煦又令袁繼宗著手準備糧草銀餉,即刻發往朔方。

    散朝后,謝謙召一應武將商議增援一事,直到天黑方散。謝遠代他送諸人至府門外,正要回去,忽然瞥見袁繼宗的青布小轎停在角門處,心中奇怪,快步走上前去,輕聲道:“丞相有何貴干?”袁繼宗掀起轎簾一角,說道:“煩請大公子稟告令尊,袁某有要事相商?!?/br>
    作者有話要說:  “刀必見血,人必帶傷,馬必帶喘”是明末盧象升的原話。這里說句題外話,盧縉是一個虛構出的人物,但他也是有原型的,就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個特殊將領群體:儒將。

    ☆、四十一、慢慢忘了

    袁繼宗隨謝遠來到書房,謝謙皺眉道:“你來做什么?”袁繼宗不答,謝遠會意,正要離開,謝謙卻道:“遠兒留下?!痹^宗看看他,暗嘆一聲道:“陛下適才下旨,因戰事起,選妃一事暫停?!敝x謙點點頭道:“他倒是分得清緩急?!痹^宗猶豫道:“既如此……寶兒的事是不是也緩緩?”

    謝謙盯著他看了半晌,冷笑道:“袁繼宗,你當季家是什么?你危難時,他們不顧風險相助于你,如今危機解除,你便要過河拆橋不成!”袁繼宗面露愧色道:“我不是要悔婚,只是想請季侯爺推遲婚期,再給寶兒些時間?!敝x謙道:“給她時間做什么?!那孩子任性慣了,夜長夢多,不如早早成親,以免再出事端!”袁繼宗道:“她……這段時間瘦了許多,人也不似從前那般開朗,我……”

    謝謙斥道:“婦人之仁!你我既是為了她好,她總有一日會明白。你若真為她著想,現在要做的就是斷了她對盧縉的念想,不是在我這里說這些!”袁繼宗長嘆道:“我何嘗不知,只是如何能狠得下心。你若有女兒,便能體會到我的心情了?!敝x謙不怒反笑道:“你是來氣我的?”袁繼宗想到謝家自古男多女少,自知失言。

    謝謙看了看他,沉聲道:“若無事便請回吧,你我日后還是少些來往!”袁繼宗忙道:“還有一事?!笨戳搜壑x遠,謝謙道:“有話就說,遠兒無須回避?!痹^宗無奈道:“侯爺今日在朝堂之上,不該說那番話?!敝x遠看了看父親,只見他冷哼道:“我便是要敲打敲打他!再者我若不說,他恐怕是想讓二郎孤軍奮戰,若勝自然好,若敗,既損耗了謝家的實力,又可將過錯推到二郎身上,以此打壓謝家?!?/br>
    袁繼宗沉默片刻道:“只是說了這番話,怕是又會引來別的禍事?!敝x謙道:“有禍事也是我的,與你無關!不勞費心!”袁繼宗見他不愿多說,只得告辭而去,行至門口,謝謙突然道:“你且放心,季家定會善待阿寶?!痹^宗回過頭,沖他拱拱手。

    回到家中,換過朝服,便來到阿寶房中。阿寶坐在窗邊發呆,他默默地看了會兒,走過去道:“寶兒,北狄入侵朔方,謝家二郎已率部前去御敵了?!卑殰喩硪徽?,回過頭看著父親,袁繼宗道:“盧縉也一同前往?!笨粗难劬Φ溃骸暗秳o眼,為免他分心,你舅舅讓二郎他們暫時將你的事隱瞞下來,待戰后再告訴他,所以……你是等不到他了?!?/br>
    阿寶定定地看著他,許是她臉上的表情太過凄楚,袁繼宗別開眼,輕聲道:“寶兒,長痛不如短痛,你……你忘了他吧!”阿寶眨眨眼,將眼眶中的淚逼回去,一言不發地轉過頭去。袁繼宗在她身后站了半晌,才又說道:“還有半個月季家便來迎親,到時你外婆要親自送你上轎,你……你這副模樣,她豈不傷心……”

    阿寶仍是不說話,袁繼宗走到她面前,見她已是面無表情,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心中大為難過,長嘆一聲出了房門,囑咐侍女小心侍候。他來到書房,關上房門,自墻上取下妻子的畫像,細細摩挲,口中喃喃道:“阿謹,我很難過……寶兒她……她恨我……”畫中的謝謹含笑望著他,他苦笑道:“你若在,她定會聽你的……我又何嘗不想成全她……”

    自蘇煦下令選妃以來,他擔心阿寶,又要忙于政務,已是十分疲憊,與季家定親后,阿寶便再未與他說過話,令他更加心憂。如今戰事起,他便是想多陪陪阿寶,也不得空閑。此刻,他忽然覺得力不從心,竟有些心灰意冷。

    次日,他仍是早早起身上朝,行至廳堂,便見阿寶站在前面,他心中一喜,忙快步上前道:“寶兒,怎么這么早!”阿寶不答,自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他,見他不解,才不情不愿地開口說道:“盧大哥聰明絕頂,久不見我的信,定會疑心?!?/br>
    袁繼宗這才明白是給盧縉的信,想是她得知盧縉正在御敵,恐他分心遭遇不測。見她如此關心盧縉,為了他竟然主動來找自己,心中頗為酸楚,接過信道:“爹爹這就派人送過去?!卑毬勓?,看也不看他,轉身回了房,留他在廳中苦笑連連。

    七日后,朔方戰報又到,果然如謝謙所言,戰況極為激烈,越軍死傷較大,謝遼懇請皇帝早發援兵。蘇煦又召諸臣商議,謝謙道:“臣本想選一善戰之人領兵救援,如今看來,只有臣親自前去?!碧K煦一驚,道:“大將軍要親往?”謝謙道:“先祖曾發過重誓,永保大越江山,臣蒙陛下厚愛,統領天下之兵,此危急之時,臣豈能坐視!陛下放心,不將北狄逐出大越,臣愿一死以謝陛下!”

    蘇煦走下御座,扶起謝謙道:“大將軍忠勇,朕甚是感動!著你領兵十萬,即刻前往朔方救援!”謝謙領旨,先行告退整兵,蘇煦望著他的背影許久,才宣布退朝。

    謝謙忙完出兵之事,又吩咐謝遠他出征后,家中朝堂諸事都要小心,這才命人備馬,獨自來到袁府。袁府管事早已等在門口,謝謙下馬,管事忙上前牽住韁繩,恭敬地說道:“侯爺,丞相已在書房等候多時?!敝x謙快步來到書房,袁繼宗迎上道:“我勸了阿寶,她不肯出來相見?!?/br>
    謝謙沉默片刻,自懷中拿出一個通體碧綠的鐲子,交給袁繼宗道:“這個本是謝家主母世代相傳之物,百年前由先祖謝瑯交由其妹,此后便一直由謝家女兒保管,待死后再歸還謝家。原本是要給阿謹的……阿寶成親時我已在朔方,你代我給她便是?!痹^宗雙手接過,謝謙看著他道:“你莫要再心軟了,此時忍一時之痛,能換她一世平安,阿謹也不會怪你。若是讓她跑了,那才是害了她,害了盧縉?!痹^宗微微點頭,親自送他到門口,拱手道:“侯爺保重,旗開得勝!”

    謝謙走后五日,謝老夫人悄悄來到京城,只在侯府歇了一晚,便由崔氏陪同去了袁府。阿寶是老太太一手帶大的,本來感情就好,三年多未見,甫一見面,只覺阿寶已完全長大,舉手投足間與謝謹當年一模一樣,老夫人百感交集,喜極而泣。阿寶見外婆蒼老許多,想起自幼她對自己的疼愛,不由心中有愧,又兼有對婚事的不滿、對父親的埋怨,也陪著她哭了。

    祖孫二人對泣了半晌,方被崔氏勸好,老夫人拉著阿寶的手道:“孩子,你舅母都告訴我了,外婆知道你心里委屈,人活這一世,哪能事事都如意?兩害相權取其輕,你是聰明孩子,道理肯定都明白,只是心里過不去,是不是?”

    老夫人十分了解阿寶,溫言軟語,將她才止住的淚又說了下來。她將阿寶摟在懷中,輕輕拍著她說道:“外婆那時啊,比你現在還小些,有天爹爹下朝回來,說把我許給了同安侯家的世子。我那時從未見過你外公,只聽說他年紀挺大的,比我大了十六歲,我起先也是不愿,哭啊鬧啊的,比你現在可厲害多了?!?/br>
    阿寶漸漸收了淚,伏在外婆懷中靜靜地聽著。老夫人接著說道:“我爹也是將我關在家中。我能理解他的心思,以我們家的家世,能與豪門之首的謝家結親,那是天大的喜事??晌也粯芬?,我那時啊……”她停頓了一下,阿寶心道:“莫非外婆心里也有個人?”只聽老夫人道:“后來我爹越是逼我,我便鬧得越狠,終于有一天,你外公來了?!彼χ溃骸爸x家人都是好相貌,我第一眼看到他,心里便想,這世上怎會有生得這般好的男子?!?/br>
    阿寶心道:“我第一次見到盧大哥也是這么想的,不知他與外公哪個更好看?”她抬起頭看著外婆,只見她望著窗外,嘴角含著笑,她等了片刻,不見她繼續說,只得輕喚了聲:“外婆!”老夫人回過神,沖她笑笑,說道:“你瞧,外婆當年也覺得嫁給你外公定會生不如死,可是我不僅沒有死,還過得很幸福,便是他已經不在了,我仍會時時想起他?!彼毜念^道:“阿寶,用不了兩年,你便會忘了現在的堅持,也許你心里永遠有那個人,但你也只會把他放在最深處,慢慢地慢慢地,再也想不起來了?!卑殦u頭道:“不會的!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盧大哥!”老夫人沒有說話,只是望著她笑了笑。

    袁繼宗忙于政務,經常深夜才回府,又要準備阿寶的婚事,不免焦頭爛額。謝老夫人見狀,暗暗嘆息,令崔氏從旁協助。因謝袁兩家的關系不能外露,崔氏也只能幫忙打理府中事務,對外一應由管事出面,好在袁家人口簡單,倒也沒出差錯。

    五月底,季泓到達雒陽親迎,暫居季家在城郊的別院。六月初一,袁繼宗處理完政務,向蘇煦告了假,早早回到家,晚飯后,來到了阿寶房中。

    ☆、四十二、我負了他

    崔氏正在為阿寶整理明日要穿戴的喜服及首飾,見到袁繼宗,知他有話要講,囑咐了阿寶兩句便出去了。袁繼宗關上房門,見阿寶仍呆呆地坐在案前,全無往日的靈動,心中一痛,走上前摸摸她的頭道:“寶兒,還在生爹爹的氣?”阿寶不說話,袁繼宗在她對面坐下,說道:“你明日就要走了,爹爹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你,你就不愿陪爹爹說說話嗎?”

    阿寶動了動唇,卻仍未說話,袁繼宗輕聲道:“這段時間,我也想了許多。我弱冠之年遇到睿宗皇帝,感他知遇之恩,從此步入宦海,為蘇氏效命三十余年,殫精竭慮,自問無愧于心??墒?,作為一個男人……你娘親為了我與家人決裂,為了我身負重傷,甚至為了我……而我卻什么也不能為她做!答應了她要好好照顧你,卻不得不把那么小的你送走,讓你寄居謝家多年;如今,又迫于形勢逼你嫁到季家……我最近常常在想,若是當年睿宗皇帝登基后便帶著你娘歸隱,她不會那么早死,也不會有如今這些事端,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嫁誰便嫁誰。我追名逐利,成就了自己,卻害苦了你們母女。寶兒,爹爹……爹爹實在無顏去見你娘親,你恨我也是應該的?!?/br>
    阿寶轉過頭看了他一眼,低下頭輕聲說道:“我未曾恨爹爹……”袁繼宗微微一笑道:“爹爹知道你是個心善的孩子。寶兒,爹爹已經決定了,待朔北戰事平定,便告老還鄉,去江陵陪你,可好?”阿寶一驚,道:“你要辭官?那朝堂怎么辦?蘇煦會讓你走?”袁繼宗笑道:“傻丫頭,你爹哪有那么重要!至于皇上,我走了他才會安心?!?/br>
    阿寶似懂非懂,她自記事起,便知道父親是為了大越、為了百姓日夜忙碌,從未有過清閑的時候,她以為父親這一生都要這般過去,如今卻要辭官,怎不叫她吃驚。袁繼宗見女兒傻呆呆地坐在那里,亦不說話,靜靜地望著她,忽然想起與妻子初遇時,她也是這般年紀,不由眼眶一熱,拍拍女兒的肩膀道:“早些歇著吧,明日有你累的?!鞭D身便要走。

    阿寶突然叫道:“爹爹!”袁繼宗連忙轉身,阿寶自床頭拿出一沓書信道:“我走后,請你每隔十日便將這信送一封給盧大哥,直到他回來。他回來后,你便說……說是我自己要嫁給季泓,讓他不要去找我,不要打擾我的生活……我……我嫌棄他了……是我負了他,這樣他才會忘了我?!彼劭粢患t,袁繼宗接過,她低下頭道:“我雖然不愿意,但……你是不會害我的,我也不能害了盧大哥……你……你自己一個人也要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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