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江心只覺得耳根一熱，不得不承認在某些時候姜還是老的辣。

    而就在此刻言小有的手機忽然響了，他瞟了一眼就趕緊端正神色，對江心小聲說了句“我們院長”就把電話接了起來。

    “喂陳院長，是我?！?/br>
    陳院長嗯了一聲，又隨意跟他寒暄兩句，終于進入今天打電話的主題。

    “小有啊，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上回你們班被抓住作弊的那個學生，你能不能幫他把成績改成及格？這事以后就當過去了，別再追究了?！?/br>
    言小有頓時一愣，默默思忖兩秒后臉色已然沉了下來，表情變得格外嚴肅。

    “抱歉陳院長?！?/br>
    他把聲音放低，語氣卻異常堅決：

    “無論出于什么原因，我都不能改?！?/br>
    第68章

    作弊，是言小有學術生涯中最無法容忍的一種行為，沒有之一。

    在他看來，無論是考試過程中的抄襲、亦或是對他人學術成果的剽竊都屬于作弊的范疇。

    都是自己沒有付出足夠的努力，卻希望借助一些歪門邪道來獲得成就，甚至不惜以傷害他人利益作為代價。

    這是他絕對無法原諒的。

    而在原則性的問題上，他不會做絲毫讓步。

    陳院長還在電話那頭勸他：“小有，我知道這件事讓你很為難，但你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也不瞞你，那學生家里都是些很有身份的人，人家把話兒都遞下來了，我們就當做個順水人情。畢竟他們也沒要求改成多高的分數，只是及格就行，你看呢？”

    “我不改?！毖孕∮械幕卮饹]留絲毫可供商量的余地，他直截了當地說：“陳院長，我不是情理不通的人，在某些情況下我愿意做順水人情，但是這件事絕對不可能。無論那名學生家里是國家領導也好、是普通平民也罷，只要他作弊，在我這里一定是零分?！?/br>
    陳院長聽后不禁無奈地嘆了一聲，“小有，你脾氣不要這么犟嘛。聽我勸你一句，在咱們g大念書的‘子弟’不少，類似于這樣的情況你以后可能還會遇到，如果你始終都抱著這種態度的話，那是會吃虧的?！?/br>
    “院長?！?/br>
    言小有默默地呼出一口氣，語氣變得格外凝重起來。

    “您說的道理我懂，但是請原諒我無法認同?！?/br>
    江心這時把手伸過來跟他的緊緊扣在一起，言小有扭頭踏實地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這個社會太復雜了，人一旦踏進去就很容易身不由己，有太多事是你無法選擇也無力改變的，即便付出了努力也未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就算拼盡全力最后可能還不如人家一層關系來的有用。不公平的現象比比皆是，大多數人卻都對之無能為力?！?/br>
    陳院長：“你看，你這不是很明白么，其實學校里也是一樣的——”

    “不一樣?！毖孕∮新曇魢烂C地反駁他?！爸辽僭谖疫@里，學校不該是這樣?！?/br>
    “我個人認為，校園應該是最單純、最干凈的地方。大學校園，應該是留給學生的最后一個能夠公平競爭的平臺。我希望至少在這里，大家還是能夠通過自身的努力去獲得自己想要的成績和榮譽，跟家庭的富裕程度或權力大小都沒有關系，一切全憑個人奮斗來收獲?！?/br>
    言小有將這番話說得很慢，也說得格外鄭重。

    而陳院長聽完后卻不以為然地苦笑兩聲，“小有，你的想法太理想主義，這在當前社會大環境下是行不通的?！?/br>
    “我知道我的想法不可能強加在每個人身上，但是最起碼我要堅守住自己的原則?！?/br>
    言小有停頓片刻，深深地吸了口氣，又說道：“陳院長，其他人做什么選擇我干涉不了，但是我的課、和我的學生，我一定會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對待。我希望我的學生不會過早喪失對這個社會的信心，也希望他們將來在走上工作崗位之后，依然能懷抱著對生活的熱情和對自己信念的堅持。所以，我不允許自己做出會讓他們失望的事?！?/br>
    “你不肯做，自然會有別人去做?！标愒洪L的聲音略微嚴厲了些，“因為我尊重你所以才專門來找你。其實院內的錄成績系統并不只有任課老師和助教才能進，只要讓總教務處那邊改動一下設置，誰都可以進去修改成績?！?/br>
    “既然這么方便，那您又何必再花費時間來勸說我，直接去改不就好了?！毖孕∮械卣f。

    陳院長一時語塞，等了兩秒才道：“去找總教務處不就又多了一道手續，那學生的家長想盡可能低調一些……”

    言小有：“真想低調就不要在背后做這種事，回家好好教導他們孩子做一個正直的人才是正理?！?/br>
    “你……”陳院長有些沉不住氣，語氣仿佛強壓著不耐，“小有，我是好聲好氣地來跟你商量，說白了也是為你好。你不知道人家的背景有多深，哪里是憑你一個小小的副教授就能得罪的？如果你不希望今后有人給你穿小鞋，這事就趕緊應下吧！人家也已經說過了，只要你肯幫忙改，好處自然不會少你的！”

    言小有聽得心里發涼，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學校里這種烏煙瘴氣的環境和“潛規則”感到悲哀。

    在本該是最神圣干凈的知識殿堂里，卻發生著如此骯臟露骨的權錢交易。

    其實他心里何嘗不清楚這種事哪里都有，不僅國內有，國外也有。但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竟會這么快就被卷入到這種事情當中。

    言小有感到萬分心累，他閉上眼睛揉著太陽xue，低聲地對著手機里說：“陳院長，你不用再勸我了，道不同不相為謀，這是我已經決定的事，你說什么我都不會改變主意?！?/br>
    “小有你——”

    “還有，”言小有又嚴肅地打斷他，“你們不要嘗試去干擾我的助教，我現在就把他們登錄系統的權限取消掉，這次期末成績全部由我自己來登，我不會假手于人?！?/br>
    陳院長在那面重重嘆氣，“小有，你這又是何苦呢……你以為我愿意做這種事嗎？你以為我就愿意這么逼你嗎？我也不想??！我也希望大家都能在一個干干凈凈、清清白白的環境里教書，可是哪兒有那么簡單的事？我今天跟你說這么多，其實真的是在替你著想。小有，你很有可能會因為這件事丟了自己的前途……現在讓你修改一個成績并不會對其他人造成什么影響，但是你如果不改，你知道自己可能失去什么嗎？”

    “不管失去什么，都比失去自己的良心強?！毖孕∮械拖骂^看著江心跟他牢牢相扣的手，用一種將要結束談話的語氣緩緩說道：“陳院長，這件事到此為止吧?！?/br>
    陳院長那頭陷入了沉默。

    好一會兒過后，言小有才聽到他無奈的聲音傳來：“言老師，你以后好自為之吧?！?/br>
    電話就此掛斷。

    言小有心中尊敬的人從此又少了一位。

    “……師兄，想開一點?！?/br>
    江心見他情緒低落便從身后輕輕攬住他，勸他道：“這樣的事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無法避免，我們改變不了別人，只要能堅持住自己的原則就好?！?/br>
    言小有讓自己半靠在他懷里，長長地舒了口氣，合上雙眼疲憊地問：“你會不會覺得我太不知道變通、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怎么會?！苯谋Ьo他，把他的身子往前壓，借助三臺顯示器擋住兩個人，然后輕輕吻上他耳后低聲道：“師兄，我覺得我愛的人特別了不起?！?/br>
    言小有只覺得眼眶忽然一熱，不想讓自己顯得太情緒化他便趕緊用有些夸張的嗓音說：“老公，你這么夸我會讓我想上天的！”

    “那就上，我陪你?！苯男χ鹚?，然后把自己辦公桌一角的一大摞文件都轉移到書柜上面去，又用手邊的濕紙巾將桌面整個擦了一遍，對言小有說：“老婆，你以后就跟老公一起辦公吧?！?/br>
    “……”言小有控制不住地打了個激靈，他還沒適應“老婆”這個稱呼，聽起來總覺得怪怪的。

    然而江心這會兒不知道抽什么風，居然越叫越順嘴了，邊給他騰位置邊道：“對了老婆，以后老公給你zuoai心便當吧，晚上做好第二天中午帶來一起吃，還可以拿到陳總辦公室去吃?！?/br>
    言小有：“……陳嘉樹會哭的，你不怕他打擊報復？”

    “也對，那老婆要不我們去天臺？公司天臺有個樓頂花園，底下鋪了暖氣管道，在上面一點都不冷，環境還好。老婆你覺得怎么樣？”江心搬好了電腦笑瞇瞇地問。

    言小有此刻的表情極其古怪，像是強忍著笑，又好像對江心無可奈何，咬著半口牙嘶嘶地說：“你差不多夠了啊，我們約定的是讓我叫你一個月‘老公’，但沒說你可以同時叫我‘老婆’……”

    “可你也沒說不可以啊?！苯慕器锏乜粗?，“既然你都叫我‘老公’了，那我不報以‘老婆’聽起來多不配套?！?/br>
    “‘老婆’才不配套……完全、壓根、一點都不配套！”言小有跟江心這樣來回開著玩笑，感覺心里剛才被陳院長那通電話帶來的陰霾已經散去不少。

    說什么“被穿小鞋”、“丟掉前途”？只要有江心在他就沒什么好擔心的。更何況他自己也有吃飯的本事。

    身負金剛鉆，不怕攬不到瓷器活兒。

    言小有想想就發現自己又自戀起來，趕緊收住。

    “哎，兩位，閑著嗎？”陳嘉樹這時忽然出現在辦公室門口。

    言小有看他一臉壞笑就知道他又腦補了一些少兒不宜的東西，便白了他一眼道：“閑不閑你自己不會看么?！?/br>
    “我看的只是表面，誰知道你們在背后有沒有——是吧？”陳嘉樹沖他擠了擠眼，然而隨即就在言小有隱隱透出威脅的眼神中收起笑容，端正神色十分乖順地走了過來，把一個夾得滿滿當當的文件夾放到江心桌上。

    “回頭看看，研究部那邊做出來的關于明年上半年新資產組合的運作企劃。小有，你也幫著？？?！标惣螛涫忠粩偸娣刈脚赃吷嘲l上。

    江心嗯了一聲，言小有點點頭就把文件夾先拿了起來抱在手中翻看著，他看到嘉信這邊的研究人員普遍認為明年上半年股市會繼續走高，不禁微微蹙了下眉。

    “怎么了？”陳嘉樹敏銳地察覺到他有不同意見。

    言小有沉吟片刻，斟酌地說道：“其實關于下一年的股市走向我之前也寫過分析報告，不過跟你們的這個對比起來有些出入，我今晚回去發一份給你吧，不能說我那份就是對的，但你可以兩個一起參考著來看，可能會有些幫助?！?/br>
    “那就太給力了！”陳嘉樹給他豎了個大拇指，笑著說：“其實我也覺得一味預測漲不太靠譜，泡沫太厲害了，雖然目前看著趨勢良好，但這里面隱藏的問題很大。這次的研究員我用了一批剛從學校里出來的學生，想試試他們的能力，但現在看來這些孩子還是太嫩，有待歷練，回頭能不能請咱言顧問幫忙指導指導？”

    “沒問題?！毖孕∮型纯斓卮饝聛?。

    陳嘉樹使勁拍拍手，站起來對他倆道：“那成，回頭我讓行政那邊安排幾次培訓。我今天要提前走一會兒，晚上有個聚會，你倆繼續想干——啥就干——啥吧！”

    陳嘉樹說完就大步走了出去，完全沒給言小有留出教訓他的時間。

    言小有不禁好笑地沖著門搖搖頭，“像他這沒個正形的氣質平時怎么給你們當領導??？”

    “該當領導的時候氣質自然就出來了?！苯恼f著已經又將手探到言小有的兩腿之間，另一只手卻還在正直地點著鼠標查看電腦上的表格，“老婆，剛才領導都說了，讓我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br>
    “……江心我警告你這里不是做這種事的地方！啊哈——唔……”

    言小有禁不住趴倒在桌上用拳頭死死地抵住牙齒，生怕自己再漏出什么莫名其妙的聲音來。

    而江心已經把他的拉鏈都拉開了，滿臉壞笑藏都藏不住。

    “老婆，你又忘了叫老公，是不是該受些懲罰？”

    “嗯……唔……哈——”

    言小有已經快被這強烈的羞恥感和快感給折磨瘋了，他做夢都沒想到江心居然還喜歡玩“辦公室p·l·a·y”這一套……

    禽獸??！

    ……

    然而他卻深深地愛著這個“禽獸”。

    只能由著他去了……

    就當從今以后人生中又多了一項成就，“在辦公室里嘿嘿嘿”——get。

    第69章

    言小有早已想到，他上回拒絕陳院長那事不會輕易過去。

    但他沒想到的是拒絕的后果竟比他預料之中來得還要快。

    十二月二十六號，數量金融出分當天，陳明杰就把他叫到了辦公室去。

    “言老師，請坐?！?/br>
    一進門陳明杰客氣而生疏的態度已經向言小有傳達出一個明確信號：見者不善。

    “陳院長，我就不坐了，您有什么話直說吧?！毖孕∮凶叩剿k公桌前站定道。

    陳明杰聽后點了點頭，抬起眼睛看著他，“言老師，廢話不多說，我今天找你來是為了向你轉達上面的意思，請你辭職?！?/br>
    “辭職？”言小有心頭一震，表面上卻仍保持鎮定地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副教授已經是終身教職了，沒犯重大錯誤學校不能辭退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