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聽他突然提起江心，言小有沒喝水都嗆了一口，裴然趕緊走上來幫他輕拍后背，“您沒事吧？”

    言小有心說現在沒事，可你要是再說下去就不一定了。

    他緩過氣來，拍拍裴然道：“我沒事了，你回去吧，藥的錢我等下用微信紅包轉給你?！?/br>
    “不用……”裴然的抗議有些無力，但下一句話他的底氣卻足了起來，“老師，我就不回去了，我先去那邊閱覽室自習一會兒，晚上跟您一起去上課?！?/br>
    “跟我去上課？”言小有抬頭打量著他，“你不回去照顧蕭禾嗎？今天又不收作業，答疑有我在，你不用非得去?！?/br>
    裴然聽了搖搖頭：“我還是去吧，您一個人答疑太累了。我在的話還能幫您分擔一點，上完課您可以早點回家休息?！?/br>
    “那蕭禾呢？你就讓人家孩子生著病還獨守空房嗎？”言小有半是好笑地問他，心里想著裴然還需要歷練，男朋友這么當可不行。

    但裴然已經十分肯定地說：“他現在已經好多了，我讓他晚上好好休息，晚飯也準備好了，他那邊我不擔心。反倒是您……”

    “我？”言小有不禁想笑，正要揶揄他幾句胃里卻猝不及防地抽搐了下，讓他下意識地用拳頭緊緊抵在上面。

    “老師？”裴然看他臉色瞬間變了，又看到他的動作就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立刻拿他的杯子給他倒了杯熱水過來，言小有接過喝了兩口又放下。

    然后他就靜靜地坐著，坐了快半分鐘才終于緩過氣似的抬頭對滿臉焦慮的裴然說：“你看到沒有，年輕的時候一定要對自己好一點，千萬不要作，不然等老了有你受的。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br>
    裴然對他這句話不知該作何反應，表情有些發怔，等了好幾秒才道：“您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吧?！?/br>
    “……”言小有表示自己無法反駁，只好讓步地說：“就算要檢查也不是現在，你總得讓我先把今晚的課上完吧?！?/br>
    裴然表情凝重，默默地點了點頭。

    言小有心想年紀輕輕你還學會玩深沉了……

    當然這話他沒有說出來，使喚著裴然去自習之后他就繼續備課了，心里也沒把這一段小小的插曲當回事。

    他覺得自己偶爾一次的癥狀并不嚴重，但他卻忘了很多結果的顯現都是一個累積的過程，從量變到質變，有時候就差那么一丁點。

    言小有卻總是忽視這不起眼的一丁點。

    直到接受教訓。

    ***

    這天晚上上課剛剛二十分鐘，言小有正拿著粉筆在黑板上飛快地寫著公式，卻忽然感到胃里又隱隱作痛起來。

    真不會挑時候……

    他在心里暗罵一句，表面上卻不愿顯露出來，就咬著牙繼續往下寫，邊寫還得邊舉著話筒給學生高聲講解。

    就這么堅持了幾分鐘，言小有寫板書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聲音也一點點降低，他感覺胃疼越來越厲害，開始有些支撐不住……

    坐在第一排的裴然最先意識到不對勁，但他不敢貿然上前。

    而過了一會兒之后其他同學也察覺出言小有的語速越來越慢了，他一只手在黑板上做推導，另一只手卻緊緊抓著黑板邊緣凸出來的地方，向來筆直的后背這時卻微微弓了起來，好像連站立都感到十分勉強。

    裴然聽到后排有人小聲問了句：“言老師沒事吧？”

    “不像是沒事啊……你看他臉都白了……”有人低聲回答。

    裴然越來越坐不住，而正當他準備沖上去時就見言小有把話筒放下了，轉身沖他輕輕招了招手。

    裴然趕緊跑了過去，言小有示意他扶自己一把，裴然則直接摟住了他的腰，這時才感覺到他整個身體都是軟的，好像沒什么力氣。

    “老師……”裴然低低叫了他一聲，聽到教室里同學們已經開始竊竊私語了，還有更主動一些的男生、女生已經從座位上跑了下來，圍在講臺旁邊擔心地看著言小有，急切地問他：“老師您沒事吧？”“言老師您怎么了？”

    言小有沖他們微微搖了搖頭，努力將嘴角扯起來了些說：“沒事……別擔心……你們先回座位吧……”

    說完后他又看向裴然道：“今天的課我估計上不了了……剩下的時間你來幫大家答疑……我先去隔壁教室休息一會兒……要是能緩過來……我再過來替你……”

    “您就別想著替我了！這樣吧，我現在就送您回家！”裴然焦急地說。

    言小有卻擺擺手，勉強地撐起頭看著他，嘴唇上已經一點血色都沒有，“你別送我……留下來答疑……現在先扶我去旁邊教室……”

    “老師……”裴然還想勸他，言小有卻已經遞給他一個不容置疑的眼神，“聽我的……”

    他聲音雖輕卻十分堅定地說。

    裴然沒辦法，畢竟他只是個學生，當下也只好按照言小有說的扶著他慢慢走到隔壁的空教室里，讓他在第一排坐下，言小有幾乎是屁股剛落定人就趴了下去。

    裴然把他的水杯放在他手邊，雖然完全放心不下卻拗不過言小有一直氣若游絲地催他回去，裴然不忍心再讓他費神，只好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出去。

    而等他一走，言小有的精神也幾乎要繃不住了。

    他快被胃里那種持續的鈍痛和偶爾尖銳的抽痛折磨得生活不能自理，恨不得一閉眼立馬人事不知地暈過去，暈死了總好過活受罪。

    ……

    就這么半死不活地趴了好久，言小有好容易感到身上略微積攢起一絲力氣，他就從兜里把手機摸了出來，放在腿上，滑開屏幕后撥通了江心的電話。

    “師兄？”江心接起電話后問，卻沒有聽到回應。

    他有些奇怪，就又問了一遍：“師兄，你在嗎？”

    言小有剛才是沒能一下子把手機拿起來，這時才終于舉著放到了桌子上，然后他把自己的耳朵和嘴都湊了過去，聲如細絲地說：“江心……來學校接我吧……”

    “師兄？！”江心一聽到他這種聲音心臟登時揪了起來，“你怎么了？？”

    “來接我吧……”言小有盡量讓自己說得清晰一些，“電教……104……”

    快一點……

    第50章

    言小有這一次胃疼持續得比以往都要久。

    等江心趕來時他已經疼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江心看他這樣二話不說直接把他送到了醫院。

    到醫院后他們掛了急診，醫生先簡單察看了一下言小有的情況就給了他兩種藥讓他服下，這藥的效果立竿見影，吃下去后言小有的胃疼很快就有所好轉，整個人這才有種慢慢活過來的感覺。

    江心一直陪著他，看著他疼他的神經也始終緊繃著，到這會兒看他終于好些了江心也才微微松了口氣。

    不過這口氣他依然沒能松到底。

    負責檢查的醫生等著言小有的臉色恢復了些，又讓他坐到診室里問了他幾個問題，有關于他平時的飲食習慣、作息、是否吸煙飲酒等等，言小有一一回答了，醫生又問他最近胃部的狀況，是酸是疼還是脹，每次疼痛的時間平均持續多久，以及他最近的胃口等等。

    言小有聽著這些問題越來越心虛，余光里偷偷瞥見江心的臉色越來越沉，他回答得也就愈發斟酌起來。

    最后等問題全部問完，醫生拿著筆在新的病歷本上龍飛鳳舞地寫了好幾分鐘，言小有一直忐忑地盯著他的筆尖看，然而那筆跡實在太迷幻了，他還是倒著看，根本什么名堂都看不出來。

    寫完后醫生把筆一擱，抬起頭對他說了句：“你這個情況需要做進一步檢查，什么時候有時間來做個胃鏡吧?！?/br>
    “胃……胃鏡？”言小有只覺得喉嚨一緊，他之前雖然沒做過但也知道那玩意兒很不舒服，于是又掙扎地問：“必須要做嗎？”

    醫生無動于衷地點點頭，“嗯，這是第一步。如果胃鏡做完后仍有不清楚的地方，還需要做其它檢查?！?/br>
    言小有：“……大夫我——”

    “我們明天就過來?！苯倪@時忽然在他旁邊道。

    言小有頓時扭頭看他，“明天周五，還要上班呢——”

    “請假吧?！苯牡目谖遣蝗葜靡?，他又低頭嚴肅而擔憂地看了他一眼，語氣放緩，“師兄，明天我陪你來，早點檢查清楚心里才踏實?！?/br>
    “那你們明早就過來吧?！贬t生把病歷遞給言小有，“記得檢查前八小時內不能進食，不能喝飲料，最多少喝一點水，可也不能多喝，不然會影響到檢查結果的準確性?！?/br>
    言小有看看江心，嘆了口氣，“我知道了?！?/br>
    醫生嗯了一聲，“你們可以回去了，晚上早點休息?！?/br>
    “好，謝謝您?！毖孕∮姓玖似饋?，江心從身后攬住他，完全不避諱旁人，一直摟著他走到停車場，但在路上卻一句話都沒說。

    言小有感覺自己也沒做錯什么，但就是莫名有點心虛，害怕江心多問所以他也不敢吭氣，就默默地跟著走，心里不停想著：我要不要道歉？但是為什么道歉？他是不是生氣了？可是他在氣什么？啊啊啊——到底要不要先開口說話呢？！……

    直到他們坐進車里，言小有看江心只沉默著發動車也不理自己，實在憋不住了，就輕輕叫了他一聲：“心總……？”

    江心扭頭看著他，“怎么了？”

    “你應該不打算回去就家暴我吧？”言小有眨眨眼賣了個萌，想活躍一下氣氛。

    江心一看果然牽了牽嘴角，只是牽得有些勉強，“師兄，別開玩笑了?！?/br>
    “……真生氣了？”言小有見狀只得拿出自己的殺手锏，拉住江心的手把聲線放軟叫道：“老公……你哪兒生氣跟我說說唄？”

    “師兄……”江心的臉上寫滿無可奈何，把他的手攥在手心輕輕摩挲著，目光則落在兩個人的手上，低聲道：“我不生氣……”

    “你騙誰呢？”言小有傾過身子跟他靠得更近了些，用另一只手把他的下巴抬起來，仔細瞧著說：“如果我到現在連你的真實情緒都看不出來，那我這么多年也就白活了。江心，你有話別憋著，告訴我才能改啊?！?/br>
    “你真的會改嗎？”江心的眼神忽然認真起來，定定看著他問。

    言小有怔了下，旋即點點頭應道：“真改，你說的我都改，只要你不生氣就行?！?/br>
    江心的瞳孔微微縮緊了些，手上也突然加了力，把言小有抓得很緊。

    “師兄，你剛才跟醫生說的那些癥狀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對嗎？為什么你從來沒跟我提起過？你不舒服為什么不第一時間告訴我？”

    “我……我今天不就告訴你了么……”言小有不太敢跟他對視，就把視線偏到方向盤上才說道。

    “那之前呢？”江心的語氣變得格外嚴肅，“之前為什么不說？你非要等發展到這么嚴重的地步才肯讓我知道嗎？”

    言小有：“也不是……其實沒多嚴重，你也知道醫院就喜歡小題大做，哄著你多做檢查他們好多收費，但等最后查完就發現根本沒多大事，真不用大驚小怪——”

    “還不嚴重？”江心手下猛地收緊，言小有吃痛地皺了下眉，就聽江心繼續嚴厲地問他：“你知道自己剛才是什么樣子嗎？？你就不能對自己的身體多上點心嗎？！”

    “……”言小有抿住嘴唇默默地看了他幾秒，然后轉過身看著擋風玻璃，輕聲道：“我們先回家，回家再說好嗎？”

    江心的眼神頓了頓，將他的手松開，嗯了一聲之后就沉默地換檔、踩油門、打方向盤，不再說話。

    言小有也不知道應該跟他說什么，感覺兩個人現在的心情都不是很好，他怕越說越亂，索性就靠著座椅閉目養神。結果不知道是太累還是怎么著，他這一閉眼竟然真的睡著了。

    不過睡得不沉。

    言小有在恍惚中似乎聽到一聲車門關上的聲音，他便下意識地把眼睛緩緩睜開。

    “師兄……”江心正準備來抱他，可是看到他睜眼，動作就停了下來。

    “到了？”言小有沙啞著嗓子問了一句，看到江心點了點頭，他就坐了起來想要下車，可江心卻伸手攔了他一下，依舊做出要抱他的姿勢，低聲道：“師兄，我抱你回去吧?！?/br>
    “干嘛，我又沒瘸?！毖孕∮邢腴_個玩笑，但是又看了眼江心充滿內疚的表情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言小有伸手摸了摸江心的頭發，對他笑著說：“別這樣，你剛才是在關心我，我又沒怪你?！?/br>
    江心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自責道：“師兄，抱歉……我那會兒態度不好……”

    “我沒覺得哪里不好啊，挺正常的?！毖孕∮须p手捧住他的臉揉了揉，柔軟的手感讓他覺得特別舒服，忍不住笑道：“如果換成是你瞞著我這些事，那你現在肯定已經跪在鍵盤上了。所以要這么對比起來的話，我還應該表示感激，謝謝老公心疼我！”

    “師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