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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桃華在線閱讀 - 第226節

第226節

    “這話怎么說?”

    周千總又干咳了一聲,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蔣太醫的藥,被人換了。先賢妃正是錯服了這偷換的藥,才致血崩身亡?!?/br>
    “誰?”沈數的眉毛猛地豎了起來,一臉殺氣。

    “就是蔣大太醫之妻……”周千總邊說邊窺探著沈數的神色,“王爺想必知道,她也是于氏旁支之女,素日里就想攀附于閣老一支,只是不得機會。先賢妃產育,皆是蔣太醫伺候,于氏她——自以為得了討好太后的機會,便偷換了蔣太醫的藥丸……此事,太后也是在蔣家女入宮之后,才慢慢知曉的?!?/br>
    沈數猛然起身,一把揪住了周千總的衣領:“你胡說!怎么會是——”他心里也震驚莫名,他和桃華曾經多次猜測過他的母親所謂的產后血崩究竟是怎么回事,因為依桃華的說法,太后所用的藥雖會殺人,卻不會是以血崩的方式。想不到今日竟從周千總這里聽到了答案,竟然是于氏偷換了藥!

    周千總被他像捉小雞似的提了起來,勒得喘不過氣來,雙手去掰他的手,卻絲毫也掰不動:“王爺,咳,咳,王爺——”

    沈數直把他勒得要翻白眼,才猛然松開手。周千總跌坐在椅子上,咳了半天才緩過勁來:“王爺,下官所說,句句是實。于氏送孫女入宮之后,便提及此事,要太后照顧蔣充媛——哎,那時還是蔣才人呢。說起來蔣家門第低微,若無太后照指,蔣才人如何能得寵,又如何能一路升到如今的地位呢?”

    當然了,他說的話的確是真的,只不過隱瞞了好些事——比如說這偷換藥丸,其實是出于太后授意,就是那藥丸都是于氏偷來蔣方回制好的成藥,然后于家人尋了得用的太醫來,仿著那氣味做了假藥。若不然于氏根本不通藥理,又如何能以假亂真呢?若是那藥丸做得太假,蔣方回只要拿在手里就能分辨出來,又怎么會給先賢妃服下去?

    “你——”沈數僵立在原地半晌,似乎完全不敢相信是蔣家人所為,片刻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來,“那也是于家人!”

    周千總完全理解他這種心理。于氏,那可是蔣老太爺的妻子,是安郡王妃的伯祖母。沈數這般愛重蔣氏,現在聽見雖然蔣方回無錯,可繞來繞去仍舊是蔣氏的家人害死他的生母,這心情……倒還不如繼續遷怒于家更好接受一些。

    “于家大族,難免良莠不齊啊……”周千總長嘆一聲,“這些年來,太后也一直覺得心中有些歉疚……”

    沈數突然打斷了他的話:“惺惺作態!”

    “???”周千總正要聲情并茂地再表演一下,猛然被打斷了。

    沈數冷笑:“太后素來視我如眼中釘,你不必再裝了!縱然我母妃不是她所殺,她也斷不會有什么歉疚!你今日來,究竟是何用意,不如直說?!?/br>
    周千總被噎了一下,才想到于閣老交待他的話,說安郡王看著魯莽,實則鋒利,若是人情打動不了,不妨直陳利害。這會兒他算是明白了,遂干咳了一聲,開門見山地道:“閣老只想問問王爺,是否還想與王妃團聚?”

    “自然!”沈數也答得痛快,“于閣老意欲何為?”

    事關重大,周千總明知不會有人偷聽,聲音仍舊情不自禁地降低了:“只要王爺登基,自然能夠珠還合浦,破鏡重圓?!?/br>
    沈數嗤地一聲笑了出來:“于家肯拱我登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周千總穩穩坐著沒動:“王爺的生母之死雖與太后無關,但皇上的生母,卻的確死于太后之手?!?/br>
    “什么?”沈數再次吃了一驚。

    “太后當年借腹生子,為免日后遺患,便除去了皇上的生母?!泵獾脤砘实劾^位,卻還要與另一位太后分權。

    “難怪皇上要扳倒于家……”沈數仿佛自言自語般地道。

    周千總點頭道:“正是。如今皇上咄咄逼人,讓皇后十余年都無所出,是要將于家趕盡殺絕了。如今于家情愿助王爺一臂之力,只求將來王爺登基,能讓于家安穩度日?!?/br>
    沈數嗤笑:“你們又怎知我愿與于家合作?”

    “只有于家,才能幫王爺奪回王妃?!边@些話都是周千總在肚里演練過許多回的,此刻侃侃而談,“于閣老知道皇上借趙家之手,欲與王爺聯合,然而那不過是利用王爺來扳倒于家罷了。如今王爺才離了京城,皇上就奪了王妃去,若是真心與王爺聯手,豈會如此行事?”

    這話仿佛一把刀子捅中了沈數的痛處,令他微微彎下腰去,面露殺機,但最終還是忍住了,只道:“此事非同小可,我還要再想想?!?/br>
    所謂想想,就是要與定北侯商議了。周千總心里明白,立刻起身道:“既是如此,下官恭候王爺回復?!?/br>
    他跟來時一樣悄沒聲地走了。沈數站著沒動,內室里卻走出個人來,身形高大,正是定北侯:“果然如此?!?/br>
    “舅父看他們會如何行事?”沈數一掃方才痛楚頹廢的表情,眼睛也亮了起來,“至少這一次,我們可以狠狠打北蠻一次了?!?/br>
    多年來西北軍與北蠻的戰斗,總是被后勤拖后腿,如今于家既指望著他們,那這次肯定在糧餉軍械上會供應充足了。

    “不錯?!倍ū焙铧c了點頭,但隨即又有些擔憂地問外甥,“你媳婦那里……”就真的不擔心皇帝對她做什么?

    沈數微微一笑:“桃華說她信得過皇上,既如此,我也信得過?!?/br>
    ☆、第257章 大勝

    二月十八,龍戰于野,西北大捷。

    這一場仗打得極為艱苦。并不是說北蠻人瘋狂進攻拼死不退,事實上才進正月里他們就已經萌生了退意,因為他們幾度進攻,始終沒有攻破城關,反倒是自己折損了許多人。若不是今年冬季天氣似乎較往常和暖一些,以他們的裝備早就支持不住要退兵了。

    可是,每當他們生了退意的時候,往往就能打一場勝仗,搶到些東西。這些東西自然不足以養活大軍,更不能令各級頭領滿足,卻恰適以勾起他們的貪欲,讓他們生起一種“關內糧餉不足了,再打幾仗或許就能大勝”的念頭。

    要知道這西北雖然土地貧瘠,可關內人不只會耕種,還會貿易,日子比起他們只在草原上晃蕩要富裕得多。只要攻進城關,各種草原上沒有的好東西唾手可得。且城關之后就是一馬平川,到時候他們如果放開戰馬掃蕩一圈,只怕戰利品多得都拿不回去哩……

    自然,關內人多,城墻又高,易守難攻??墒且膊皇撬械某顷P都那么固若金湯,再說關內人善于內斗,西北這邊的軍隊常常被克扣,從前有很多時候都是因為守軍軍備不足,讓他們占了便宜。

    這次,據他們混進城關的探子帶回的消息,早在去年夏季,朝廷就派了好些人來,在西北軍中分那定北侯的兵權。須知打仗這種事,指揮的人多了,令出多門,只會相互掣肘貽誤戰機。更何況這是來分權的,內斗比往年還厲害,怎么會沒有空子可鉆呢?

    就是抱著這種想法,北蠻軍隊一直拖到了正月末。往年這個時候,他們早就退進了草原深處,可今年除了小部分人謹慎地按照慣例退兵之外,大部分人都被那貪念吊著,還在城關附近呢。等他們終于發現這城關攻不破的時候,要退兵卻晚了。

    誰能知道呢?去年雨水少,今年雨水卻來得特別早。未到驚蟄,雨就下了起來,西北那堅硬的凍土在雨水中漸漸化開,土地變得滑溜泥濘起來,馬走在上頭,稍有不慎就打個前失,速度哪里快得起來呢?

    這個時候,西北軍卻是傾城而出,圍追堵截,將北蠻軍隊切割成小塊,分別包圍了起來。

    論馬匹騎術,西北軍的確是比不上北蠻軍隊的,這也是為何北蠻人來去如風,有恃無恐的原因——他們弓準馬快,西北軍始終都在這上頭吃虧。

    只是這會兒地面泥濘難行,便是再神駿的馬匹,速度也要打個折扣。而西北軍在馬蹄上裹有防滑的粗布,雙方竟然相差不多了。待到北蠻軍被分割包圍之后,雙方在人數上的優劣便顯現了出來。

    西北軍以拒馬、鐵車、長矛開路,層層推進,而北蠻軍一旦失去了縱橫馳騁的廣闊空間,就像王八翻了身,雖然四爪亂舞,也沒了辦法。更何況北蠻軍實在還沒有王八的硬殼子,他們的甲胄都是皮甲,雖然輕便,卻遠沒有鐵甲那么結實。西北軍將其包圍之后,真是殺得血流成河,慘不忍睹。

    此次大勝,北蠻軍的蠻王被流箭射中頸部,幸得幾個忠心屬下拼死救出,逃進了草原深處。雖然未能親眼見其死亡,但傷至如此,草原之上又缺醫少藥,多半是不治了。且北蠻其實是多個小部落組成,蠻王雖有王者頭銜,也不過像個盟主。若是聯盟大勝,盟主當然聲望顯赫地位穩固,此刻敗成這副模樣,蠻王就算還活著,地位也將一落千丈,再也沒有人會聽他的號令了。

    沈數策馬立于青州城外的小山坡上,遙望前方。

    他腳下是被鮮血染過的土地,血跡大部分已經變成紫黑色,只在有尸身的地方還有尚未凝固的深紅色的血液。他自己身上的鎧甲也濺著血,有北蠻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王爺受傷了!”初一手握長刀縱馬疾馳過來,看見沈數左肩上殷紅一片,連忙道,“救護隊已經過來了,王爺快去讓他們看看,先清洗一下傷口?!?/br>
    沈數回頭看了一眼,果然青州城里已經飛跑出一支隊伍,有些抬著似門板的東西,有些則背著藥箱。這些人身上都穿著本色粗麻布衣裳,衣裳胸口都用紅線繡了個粗粗的十字,乍看倒像是披麻戴孝的,然而如今西北一帶,不論是軍中還是百姓,看見他們都是最高興的。

    這些人一出城門就散成六支小隊,三人一組,每組一副擔架,一個藥箱。先由背藥箱的將地上傷者略作處置,隨即在傷者的傷處系上一條布條,之后若是不能動的便搬上擔架抬回城中,若是還能自己動,便自己走回城去——城門之內就有醫療站,傷勢稍輕的,都可以自己去求醫。

    救護隊從桃華當初組建的百余人開始,到現在西北三城之內各有一支這樣的救護隊,人數都在百人以上。若再加上醫療站內那些照顧病人的“護士”以及打下手的雜役,怕不得有六七百人,并且其中少說也有一半是婦人。

    “讓他們先救將士們吧?!鄙驍档皖^看了看自己肩上的傷,那衣袍上綻開的鮮紅之色映入眼簾,讓他猛然又想起了遠在京城的桃華,“拿酒來?!?/br>
    初一從馬背上拎起一小皮囊烈酒,有些猶豫。如今這烈酒都不是拿來喝的,而是用來淋在傷口上做那個什么“消毒”,可是這東西澆在傷處實在太過疼痛,比去醫療處清洗要受罪多了。

    “王爺,還是——”初一尚未說完,沈數已經劈手奪過他的酒囊,將囊中烈酒澆在了傷處。

    一陣火灼般的疼痛自傷下體開,瞬間傳遍全身。沈數眉梢不受控制地抽動了一下,咬緊了牙關。初一連忙摸出油紙包里的止血散給他灑上,又用配備的白麻布條裹好,嘴唇動了動,又把話咽了回去——王爺這簡直是自虐,十之八九是又想起王妃和旭哥兒了。

    初一跟在沈數身邊,有些事不必沈數明說他也知道。雖說王爺嘴上說相信皇上,可是王妃獨自在那深宮之中,太后和皇后虎視眈眈,哪個也不是好東西,而且王妃還身懷有孕,那日子可怎么過呢?

    且王妃身陷后宮之事,乃是王爺始料未及的。事實上,誰也沒想到皇后會瘋狂至此,竟想出這么個歹毒主意。雖說皇帝并無此意,反而將計就計,然而對于王爺來說,一著不慎竟讓妻子失陷于宮中,不能護住妻兒,這簡直是男人的恥辱!就算斬殺再多的北蠻人,也難以發泄這一口怨氣。

    且還有旭哥兒呢。才一歲多點的孩子,乍然離了父親又失了母親,不知要哭成什么樣子了。初一想起那rou團子般的小主人,也覺得心里揪疼起來。就是他,也有些擔憂跟著王妃的薄荷——若說王妃還有皇帝保護,那薄荷一個奴婢,死活卻是皇帝不大會在乎的,若是有什么事……

    “王爺,王爺!”遠處一騎飛馳而來,跑得太快,在被雨水和鮮血打濕的泥地上不時打個前失。初一一眼就認出了馬上之人:“是殷大哥!”

    殷忠行的甲胄也早被鮮血濺滿,左腿上用麻布條緊緊纏著,滲出血跡:“王爺,侯爺中了一箭!”

    沈數回頭看去,只見殷忠行臉上的神情既驚且怒,竟不是完全作偽,頓時心里一驚:“舅父在哪里!”

    定北侯已經被抬進了救護站,丁郎中穿著染了血的白麻布長袍,正聚精會神地給他縫合傷口。小丁郎中悄悄退出來,向沈數解釋:“這一箭射得甚深,不過未中要害,只是流血太多了些,好生護理應是無礙的。不過——日后侯爺需得注意,不可再這般搏命了,否則恐與壽元有損呢?!?/br>
    他跟丁郎中一樣穿著白麻布長袍,可上頭一團團的血漬,幾乎將袍子染成了褐色。這仗打了幾個月,救護隊的人平時輪班上陣,遇到戰況慘烈之時便要齊齊出動,仗打幾天,他們就要忙碌幾天。初時這些袍子還能及時清洗,到如今已經顧不得了,因為傷者來了一個又一個,幾件袍子換著都不夠,加以陰雨,現在還有好些衣裳在用滾水煮過之后晾不干,都在火盆上烤著呢。

    “多謝了?!鄙驍岛喍痰氐?。他眼里是數日未曾安眠的紅絲,小丁郎中也是一樣。兩雙紅眼對看了一會兒,小丁郎中疲憊中又帶著釋然的一笑:“總算勝了。王爺辛苦?!?/br>
    “郎中們才是辛苦?!鄙驍祵λc點頭,“我舅父就托給丁郎中了,只是切莫對外人透露,只說傷重就是?!?/br>
    丁郎中父子自從進了救護隊,在西北真是聲望日隆,任誰見了都要客客氣氣的,比起從前那只能在鄉下治豬救牛的日子,簡直如同天壤。父子兩個自是感激安郡王妃不盡,此刻聽了沈數的話,也不多問,立刻答應:“王爺只管放心!”不管王爺是何用意,反正照做就是了。

    沈數又點了點頭,轉頭問殷忠行:“是誰放的箭?”定北侯身上傷處不少,但大都是淺層的皮rou傷,只有這一箭傷重,且是從背后射來的。

    殷忠行滿眼殺氣:“屬下剛要查問,便有人死了?!辈挥谜f,死的這個就是向定北侯放箭的人,“此人雖是杜監軍帶來的,可有人看見他曾與周千總有過交往?!?/br>
    杜監軍是杜內監的遠房侄子,乃是皇帝的人,按此推斷,他帶來的人,自然也是皇帝的人了。

    沈數的手指在腰間刀柄上緊握了一下,良久才慢慢松開:“傳出消息去,就說舅父傷重,昏迷不醒?!?/br>
    殷忠行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定然會有人來探看……”

    “有一個方子……”沈數放低聲音,“服了,人會昏睡如死?!边@其實就是一個麻醉方子,做大手術才用的,是桃華在丁郎中的麻醉方子上改進而成,這次他來西北才帶過來的,因為制成較為困難,尚未大面積應用起來,沒想到現在倒恰好派上用場。

    殷忠行從來沒聽說過有這種方子。若是別的郎中拿出來,他定要疑慮一下——是藥三分毒,此藥人服后能昏睡如死,可見藥性極烈,難道心智便不會受損?不過現在沈數一說是桃華的方子,他便立刻放下了心:“屬下這就去安排!”

    定北侯如今雖然還是西北第一人,但其實西北軍中已經有相當一部分被朝廷派來的人接管,所以雖然主帥重傷,下頭的各項軍務仍舊還在進行。

    首先當然是統計戰績了。蠻王傷重逃走,他手下的左右賢王可就沒那么好運氣了。左賢王在逃跑之時被沈數追上,兩人硬拼十幾回合,沈數將其斬于馬下,身首異處。右賢王在亂軍中被射傷一條腿,馬又滑倒,不偏不倚將他壓在下頭,沒等爬出來就被后頭趕上的人捆了個結結實實。

    至于下頭的各個小頭領,被殺被俘的就更多了,算算連生俘加砍下來的腦袋,竟有十二三個北蠻貴族將領,其余普通斬殺的北蠻兵士則不計其數,若再加上傷重逃跑可能死在路上的,怕是少說也有四五萬人之眾。

    如此看來,這一仗簡直是前所未有的大勝。須知北蠻兵馬精銳不過七八萬人,這次一舉殲滅一半之多,足以保證北蠻人五年之內無力再大舉進攻了。

    如果沒有主帥重傷,現在整個西北都會比過年還要歡騰,然而如今,即使是說到論功行賞,也蒙著一層陰影,似乎總是高興得沒有那么徹底。

    要說論功行賞,沈數斬殺左賢王,當然是大功一件。因為蠻王是中了流矢,且未當場死亡,而右賢王又是被一群人捆上的,功勞不能算在某一個人頭上,所以沈數的功勞竟是最大的。

    只是沈數根本沒有參與到論功之事里,他一直在守著重傷的定北侯,而定北侯從戰事結束那天就再沒醒過來。殷家的侍衛個個臉色漆黑,在軍中進進出出,也不知道在找什么。有消息靈通的人說,定北侯中的那一箭是自背后而來,也就是自己人射的,而射箭人已死,殷家正在查背后指使者呢。

    這消息傳得紛紛揚揚的,然而無人證實,所以一切都只是猜測。但定北侯重傷,而沈數寸步不離,這卻是事實。雖然殷家侍衛對定北侯的傷勢絕口不提,實在被逼不過就說是在養傷,但大部分人卻都在說,定北侯恐怕這一次是不成了。

    就在外頭議論紛紛之時,沈數卻在軍營之中的“特別護理室”里,正與殷忠行在說話:“那些得炭疽的馬都放出去了?放馬之人,可都做了妥當防護?”

    殷忠行神色嚴肅:“都是按從前王妃所說做了防護的,放馬的人如今都分開隔離,若是一月之后無恙,才許進城來?!?/br>
    “若是這個法子能成,北蠻恐怕十年之內都休想再進攻了!”說到這里,殷忠行那張素日跟鐵板似的臉上竟然也露出了笑容。

    沈數沉吟了一下:“這件事,不要再對任何人提起,更不要對王妃透露一個字?!?/br>
    “是?!币笾倚须m然回答了,卻有幾分疑惑,“此事若能成,王妃是頭功,為何……”為何卻不要說出去,更不要告訴王妃呢?

    沈數搖了搖頭:“醫者父母心。王妃肯用醫術救人,卻未必肯用醫術殺人。何況——”何況這炭疽之癥如果擴散開來,北蠻病死者何止千百,而且死的大約還會有許多普通百姓。兩國為敵,對他來說固然是可無所不用其極,但王妃若是知道了,難說會如何作想,索性不說的好。

    “王妃如今有孕,聽不得這些事……”話到嘴邊,沈數隨口換了個說法。這會兒戰事已然結束,他有更多的空閑時間,也就更加思念桃華了。算算,如今桃華差不多已經身懷六甲,行動想必不大方便,夜里睡覺也會覺得不舒服,當初有他在,眼下她獨自在宮中,也不知薄荷是否能伺候得周到,又不知太后和皇后有沒有找她的麻煩……

    “王爺,周千總來了?!背跻辉陂T外低聲提醒,沈數立刻起身進了內室,而殷忠行利索地從窗口翻了出去。

    等周千總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剛剛從內室滿面疲憊地走出來的沈數:“王爺身上還有傷,可要保重身子啊?!?/br>
    沈數只搖了搖頭沒說話,大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周千總有什么事?”

    他這姿態相當無禮,但周千總又怎會跟他計較:“王爺,定北侯如今……”

    “舅父很好,正在休息?!鄙驍挡坏人f完便打斷了他的話。

    他越這么說,周千總心里就越踏實:“下官只是想探望一下……侯爺休息,下官并不敢驚擾,只要看一眼就行了?!?/br>
    他已經來了三次,沈數總不能一直將他拒之門外,只得掀開內室的門簾,不怎么情愿地道:“既然如此,周千總在這里看一眼就是了?!?/br>
    軍中營房窄小,內室更是如此,床離門幾乎只有幾步的距離而已。周千總雖然是站在門口,但其實離站在床頭也不遠了。隔著這樣的距離,他能看得清清楚楚,定北侯臉色蠟黃,身上蓋著的被子幾乎沒有起伏,呼吸聲更是氣若游絲,根本不像沈數所說的“很好”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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