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曹氏向來是不會自己拿主意,蔣燕華既拿了主意,她也便聽了,先拿起筆來將那鋪子勾下來,又道:“只怕被別人盤了去,先將這事兒定下來才好?!闭f著倒又欣喜,“你爹爹嘴上說著不管,其實還是關心的,不然哪會去打聽得這么清楚呢?!?/br> 蔣燕華將那單子又看了看,道:“只怕這單子不是爹爹列的。這上頭許多瑣碎東西,爹爹哪里有時間去一一打聽。多半是托了什么人?!笔Y錫一家子進京才多久,上下人等出門都是有數的,別說沒見著叫下人出去打聽,就算去了,也不會弄得這般清楚。 曹氏笑道:“管是誰打聽的呢,就是托了人,也是你爹爹一片心?!?/br> 蔣燕華道:“我自然是感激爹爹的,只是不知爹爹托了什么人,別被人哄了就好?!?/br> 這么一說,曹氏也想了想:“倒是也沒見你爹爹在京城結交了什么人——或許是你伯祖父寫來的也說不定?!?/br> 蔣燕華嘴上沒說什么,心里卻知道絕不可能。蔣家長房里頭也就是小于氏為了這樁親事熱心些,卻是絕不肯費心至此的。至于蔣老太爺,怕是從來也沒有真拿她當孫女過,又怎會做這些呢? 曹氏專心去單子上勾畫了,蔣燕華便招手叫了茯苓出去,低聲道:“你去打聽打聽,這單子是什么人在外頭打聽來的?” 茯苓心里正有事,隨口應了,又堆著笑容道:“姑娘盤那個鋪子,可也得有人去張羅才是……” 蔣燕華瞧了她一眼,淡淡一笑:“你說得不錯,是得有個靠得住的人去,我才放心?!?/br> 茯苓眼巴巴地看著她,道:“奴婢的爹從前在藥堂里管過好些年的賬,只是因著后頭病了才回家養著的,這些年其實也都好了……”她爹那年得了重傷寒,轉為肺病,去莊子上養了兩年才好,原來的差事自然是丟掉了。不過他一家子都是蔣家舊仆,又忠心,病好之后蔣錫便叫他們在莊子上看藥田,只是在茯苓看來,自是遠不如跟去翰林老爺家里當差的好,更何況若是能當上鋪子里的掌柜,可不比在鄉下種田強得多? 茯苓打的主意蔣燕華如何不知道,不過她也確實需要有人跟著嫁過去幫手,蔣家這些舊仆未必肯跟她,能有個茯苓,還帶了一家子,倒也是求之不得的事,遂微微點了點頭:“你辦事妥當,你爹娘想來也是一樣的?!?/br> 茯苓頓時就要眉飛色舞起來:“奴婢一定把事情打聽清楚?!闭f到這時候才將注意力轉到蔣燕華方才吩咐的事情上來,“只是姑娘打聽這個做什么?” 蔣燕華略一猶豫,道:“沒什么,只是想知道罷了?!边@一段時間,先有人送了好些紙筆來,后頭又有上好的皮毛,現在又是這張單子,她總疑心這都是桃華的緣故,實在是很想知道,桃華是不是在外頭又認識了什么人…… ☆、第122章 獻策 臨近過年,宮里也是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鳳儀宮這幾日新漆了宮門,還往院子里移種了幾株老梅,這會兒紅梅映著紅門,說不出的喜慶。 可惜鳳儀宮的宮人們臉上卻沒半點喜色,不但走路悄無聲息,連話都不敢多說,簡直有點“道路以目”的意思了。沒別的原因,鳳儀宮的主人這些日子心情不佳,下頭的人誰敢歡聲笑語呢? 今日又是合宮嬪妃來鳳儀宮請安的日子。如今宮里的嬪妃不少,又是時近年節大家都穿得鮮亮,坐在一處花團錦簇,瞧著就十分熱鬧。 不過這一切落在皇后眼中就是一百個不自在了。她今日照例穿了明黃色繡鳳的宮裝出來,可坐在座位上往下一看,便覺得有幾抹顏色比她這明黃色更耀目刺眼。 袁淑妃位份最尊,自然坐在離皇后最近的位置。她年紀比皇后還長一歲,因為小產過兩次,雖然太醫竭力調養,仍舊顯得膚色有些萎黃。 皇后從上頭看著她,只覺得那身朱紅色的袍子刺眼極了。袁淑妃論相貌只能算中上,只是氣質溫柔,為她增加了一點分數,然而與那些新晉的年輕妃嬪仍是無法相比的?;屎髮⑺龔念^到腳看了一遍,最后還是落在那張鵝蛋臉上。 盡管幾經小產,袁淑妃這張臉還是兩頰豐滿,如同當初還是太子良娣時一個模樣,再加上那微垂著頭溫柔微笑的模樣——皇后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口,這賤人分明是在學夏氏! 想到夏氏,皇后心里就更不痛快了。自從她入主鳳儀宮,身邊就仿佛有個影子似的,總在她不經意的時候,從某個嬪妃身上跳出來。袁淑妃,蔣婕妤,陸寶林,一個接一個的,似乎永遠沒完沒了。 皇后心里想著,目光就一個個地看下去。 蔣梅華至今身形也沒瘦回去,穿上冬日里的大毛衣裳更有些臃腫了。她如今似乎也放棄了纖瘦的念頭,倒是一張臉漸漸有了血色,不再是前些時候那黯淡發黃的模樣?;屎竽抗庠谒洗蛄藗€轉,輕蔑地撇了撇嘴——家里有個會醫術的姐妹又怎么樣,還不是沒給她治好? 一想到蔣婕妤那個“會醫術的姐妹”,皇后心情頓時又來了個飛流直下三千丈。她目光不由得移到末座。 那里左邊坐著的是陸寶林,雖然咳疾已愈,但仍住在偏僻的聽雨軒中,一張臉兒倒是又豐盈了起來,可氣色卻還有些黃,并不如從前嬌艷。 右邊則是蔣御女,論位份乃是宮里最低的,可她身上穿得鮮亮,氣色也極好,竟比幾個寶林瞧著還要風光似的。 皇后冷冷地盯了這兩人幾眼,最后把目光移回了趙充儀身上。 身懷有孕,趙充儀這些日子儼然是宮中目光的焦點,今日來請安卻是異常的低調。穿一件半新的湖藍散繡金銀長身褙子,頭上松松挽了個墮馬髻,只插了兩對象牙簪子,另幾朵米珠花鈿,倒是耳朵上一對水滴般的翡翠墜子映得耳垂如白玉一般。 皇后的目光在她還平坦的小腹處盯了半晌,笑了一聲:“趙充儀怎么就這幾件首飾,可是份例還沒送過去?去問問宮內司,如今這差使都是怎么辦的,先是太醫院診不出喜脈,再是頭面衣裳送不過去,再這么下去,外頭不說他們憊懶,倒要說本宮管不好宮務了?!?/br> 趙充儀有孕的事,自然不是太醫院沒有診出喜脈,而是因為她入宮后用的太醫就被趙家買通,以趙充儀月事不調為由,將這消息瞞了一個月,直到胎氣穩固才說出來。 這事兒其實是違了規矩的,趙家心里明白得很??上胂霃那皩m里那些個懷孕的宮妃們的下場,明擺著只要有喜就扎了皇后的眼,倒也不怕再多一點了。橫豎已經懷上了,總不能為顧忌皇后就自己打了去不是?瞧著皇后是生不出來了,倘若趙充儀這一胎生男,將來的前程…… 為著這個,趙充儀今日是打算低調低調再低調,務求不要戳了皇后的眼。誰知道這么簡單的打扮,皇后也能生起事來,且借題發揮指桑罵槐,說著衣裳首飾,又扯到了診脈上去。 趙充儀只得站起身來請罪:“宮內司早將份例都送來了,是妾這些日子覺得身上有些酸懶,便沒戴那些沉重的東西。在娘娘面前失儀,還請娘娘降罪?!眲傔M宮的時候皇后還叫她一聲meimei,這會兒就改成充儀了。 皇后皮笑rou不笑地咧了咧嘴:“快把你們充儀扶起來,肚子里懷著龍胎呢,哪能說跪就跪。我說宮內司不敢如此陽奉陰違,原來是那些首飾太沉重了——哎,這還是他們考慮不周,去,把我匣子里那朵牡丹珠花拿來?!?/br> 貼身宮女立刻去了,沒片刻轉回來,捧了個小匣子來,里頭是一朵珍珠串成的牡丹花,珠子顆粒不大,但難得都是粉紅色的,光澤又好,一拿出來在殿內不大明亮的光線下都看得出寶光瑩瑩。 趙充儀剛站起來,又得跪下去了:“妾不敢當娘娘這樣厚賞……”這串的可是牡丹花,宮里頭除了皇后,誰敢自比牡丹?這次可是真跪,不是剛才請罪時那樣做勢了。 皇后看趙充儀雙膝實實在在地落了地,嘴角才露了笑容:“你懷著龍胎,給皇上開枝散葉就是大功勞,一朵珠花算什么??爝^來,我給你戴上?!?/br> 趙充儀只得站起身來,在一眾嬪妃們的目光之中走到皇后面前,躬腰站住?;屎笞谀抢?,先拔了趙充儀頭上那幾朵珠花,才將這朵牡丹珠花左比比右比比,直到趙充儀彎得腰都酸了才插好,笑道:“這才瞧著雍榮華貴呢??爝^年了,打扮得鮮亮些,皇上看著心里也喜歡?!?/br> 一眾嬪妃都應景地笑起來,只是那笑容底下藏著的心思真是各自不同。 吳才人坐在蔣梅華下首。今日這殿內,除了趙充儀有意打扮得低調之外,就得數她的衣裳首飾最寒酸。雖說份例是明擺在那里的,可是宮內司的人歷來都會做手腳,她這個才人雖然比寶林御女位份都高,可真分到手里的東西卻還沒有她們的實惠,更不必說那幾個還有皇帝私下里的賞賜,而她除了那回在南苑替皇帝磨了一回墨之后,就再沒伺候過皇帝,反是招了皇后的忌憚,真是兩頭都落了空。 這種請安例來都是個形式,皇后不待見這些嬪妃們,眾人行過禮之后說幾句話就可以散了的。偏偏今日皇后一反常態,竟不像從前一般三句話一過就端茶,反而是叫過趙充儀身邊的宮人來,將趙充儀的衣食住行一樣樣問過去,直坐得一眾妃嬪們腰酸背疼,這才準了眾人散去。 趙充儀已經覺得腰酸得像要斷了一樣,心里明白這是皇后折騰她呢,可是敢怒也不敢言,只得出門就叫了暖轎。 九嬪的位份,出門是可以坐轎或步輦的,但趙充儀為表對皇后的尊敬,來鳳儀宮是從不坐轎的。只是今日到了這個地步,也顧不得什么,連自己宮里的吳才人都沒招呼,坐上轎子便走。 吳才人被扔在原地,有幾個跟她一批進宮的寶林眼神里就帶上了譏諷。明明大家都是一起進宮的,吳才人不見得比她們更年輕貌美,卻被皇后另眼看待升了位份,自然有人心里不自在,如今看見她落到這般境地,心里不知有多痛快,彼此遞著眼神,笑嘻嘻地一同走了。 “陸meimei——”吳才人對眾人的眼神都看得清清楚楚,勉強笑了一下,向身邊的陸盈打招呼,“這幾日忽然冷了,你可還有咳嗽?瞧著你臉色不大好?!?/br> “多謝才人?!标懹幰幘鼐氐匚⑽⑶饲?,“并沒有咳嗽,只是昨夜聽著風聲沒有睡好罷了?!?/br> “聽雨軒竹子多,風聲是大些?!眳遣湃诉€想再說幾句,陸盈已經作了個手勢請她先走,顯然是不想多說了。 “meimei——”吳才人只說了兩個字,看陸盈低頭垂眼地站著,后頭的話也實在說不出來,只得尷尬地笑了笑,舉步先行。 等吳才人走出一段,陸盈才走。扶著她的櫻桃冷笑道:“這是如今沒了靠山,又想著來跟咱們套親近了,寶林可別信了她的?!?/br> 陸盈微微一笑:“我又不傻?!贝驈哪谴螀遣湃税烟胰A賣到了太后跟前去,她就已經跟吳才人算是決裂了。本以為一起入宮參選,還有在宮外同租一處住宅的緣分,入宮能多了一個朋友,誰知道人心算計,到底是不足的。 這會兒別的嬪妃都已經走了,櫻桃環顧四周無人,才往陸盈臉上看了看,抿嘴一笑:“這黃粉用著跟真的似的,別說吳才人,就是奴婢瞧著,都覺得仿佛是臉色不大好似的?!?/br> 陸盈伸手摸了摸臉,低聲道:“別在外頭說這個?!边@黃色的脂粉是杜內監送來的,雖然他送來的時候什么都沒說,陸盈卻很快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裝病。只要她一直病著,就能一直住在聽雨軒,并且,不被皇后記恨。 想想剛才吳才人那似乎又尖了一些的下巴,陸盈雖然厭惡這個人,卻也覺得有些許的可憐——不是可憐吳才人,而是同為后宮嬪妃的兔死狐悲之感。如果沒有皇帝的恩寵,在這個暗流洶涌的后宮,人要如何立足呢? 關于如何立足的問題,吳才人自然比陸盈考慮得更深入更急切。她走得很慢,直到嬪妃們的說笑聲都漸漸遠去,才忽然停下了腳步:“回鳳儀宮?!?/br> 扶著她的綠綺一怔:“回——中宮?”昨天晚上下過一場雪,今日青石板路上還殘留著些薄冰,綠綺一雙薄底鞋子已經濕了,寒從腳下往上鉆,現在只恨不得趕緊回春華殿去烤一烤雙腳才好。 “對?!眳遣湃藞詻Q地轉身往回走,“我得去見皇后娘娘?!?/br> 綠綺還在糊涂:“見皇后娘娘做什么?”皇后娘娘現在可不待見您哪。 說到這件事,綠綺也覺得委屈。吳才人不過是在南苑營帳里多陪了皇帝一回,就被皇后冷落,宮里頭那些看人下菜碟的也都紛紛往上踩,日子比從前做寶林的時候還要難過??蛇@事兒吳才人有什么錯?難道入宮來做妃嬪,不是為了侍奉皇帝的嗎? 鳳儀宮里仍舊是靜悄悄的,皇后正坐在椅子上生悶氣,聽宮人說吳才人又回轉來,不耐煩地道:“她又回來做什么?不見!” 小宮人不敢多說,連忙出去傳話了?;屎笳裏┰曛?,忽然有個人悄悄上前來,在她背后輕輕替她捏著肩頸處。 這些日子皇后天天要看過年的支出帳目,雖然不必她自己寫,也覺得在幾案前頭坐得渾身僵硬。這會兒被這雙手捏得筋骨都放松下來,也顧不得斥責此人不經允許就上前了。 身后那人先給皇后捏松了肩頸處的肌rou,又移上去替她按揉兩邊太陽xue?;屎笥X得方才有些跳痛的頭也松快了好些,不由得吁了口氣:“好了?!?/br> 那人便松了手,跪了下來:“奴婢大膽了?!?/br> 皇后側頭看了一眼:“怎么是你?想不到你還有這份手藝?!边@個正是她這里的陳內監。前些日子李太監犯事縮起來的時候,陳內監得以從外殿進來伺候,后來李太監回來,便將他又擠了出去。 這幾日因承恩伯那事兒辦不成,李太監在皇后面前又有些動輒得咎,今日嬪妃們大請安,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倒好把地方給陳內監空了出來。 陳內監也是大著膽子上來伺候的,此刻見皇后并未發怒,連忙道:“奴婢打小在家里學過一點。娘娘這些日子實在辛苦了,奴婢們看著都心疼。娘娘定要保重鳳體才好,后宮這些事兒,都指著您呢?!?/br> 他一邊說,一邊心里在砰砰亂跳。其實他說的是假話,小時候他家是種田的,因為遭了蝗災才凈身進宮,哪里會什么按摩的手藝。這一手是他進宮之后,專門學來伺候帶著他的大太監的。 皇后的確覺得自己辛苦,然而在個內侍面前說這個也沒意思,遂只懶懶道:“這手藝不錯,你也有眼力?!?/br> 陳內監堆著笑臉道:“奴婢在鳳儀宮伺候,自然事事要把娘娘放在心上?!?/br> 皇后不由得笑了起來:“你倒會說話。前些日子進來伺候,怎么沒見你這么會說?” 前些日子李太監失寵,陳內監是想趁機上位的,只是他前頭沒有貼身伺候過皇后,只怕說錯了話被皇后厭棄,患得患失之時便不免有些縮手縮腳,自然不敢多說??墒亲源蚶钐O又回來之后,第一個便記恨上了他,他若是再這么拘束著,只怕哪天就被李太監弄死了。 “奴婢自幼就是笨嘴拙舌的,才會被爹娘賣了出來,只是到了娘娘面前,只說真話就是了?!?/br> 這明擺著拍馬,然而皇后聽著舒服,笑道:“笨嘴拙舌的倒好,比那伶牙利齒的強,省心?!北臼请S口一說,可話一出口,不禁就想起了宮里這些不省心的人——上到有孕的趙充儀,下到才進宮的蔣御女,全都是堵心的貨。 由宮內而宮外,外頭還有個特別伶牙利齒不省心的蔣氏,連太后都被她軟中帶硬地打消了主意,害得她大失所望。說起來,也是李內監沒用,說是什么千妥萬妥的主意,到最后也沒管用! 因是在自己宮中,殿內都是心腹,皇后也不必有什么顧忌,隨口就埋怨起李太監來:“……這點事也辦不成!今兒一早就不見人影,也不知又去哪里了!” 陳內監心里明白,李太監是料到今日皇后見了趙充儀心情不好,怕皇后拿他撒氣,因此指著要去宮內司清點節下的帳目躲出去了,倒將他推進來做個出氣筒。 不過,若不是這樣,他也沒機會進來。陳內監想到前幾日聽幾個小內侍私下議論的話,心里就如同有一把火在燒著,也顧不得趁機說李太監的壞話了:“其實,依奴婢的淺見,這事兒是李公公慮得不周。承恩伯身份貴重,如何能冒險呢?倒不如,娘娘再尋個人?!?/br> “再尋個人?”皇后煩躁道,“去哪里再尋個人?蔣氏出身微賤,若將她嫁給那高門大戶,人家豈不怨我?若是隨意指個出身差的配了,又未免太露了痕跡?!彼窍虢o自己消除一個威脅,而不是想讓皇帝拿住她的把柄。 陳內監壓低聲音道:“奴婢倒有個糊涂想頭兒,這現成的人選不就在眼前嗎?” “什么現成的人選?”皇后倒糊涂了。 “就是——安郡王呀?!标悆缺O聲音壓得更低,“崔家女新喪,如今外頭都說安郡王克妻,想來那些高門大戶家的女兒也不肯嫁過去。蔣氏雖說出身是微賤了些,可既然安郡王有這名聲,她嫁過去也不算相差太多。再說,聽說安郡王的眼疾一直未愈,蔣氏既然有好醫術,嫁過去還能給安郡王治眼疾呢,這也是娘娘一片慈心替他著想不是?” 皇后聽得眼睛一亮:“你說得不錯!”怎么從前她沒想到呢?提什么承恩伯啊,那可是太后的親侄子,萬一蔣氏嫁過去夫妻不睦,太后豈不要記恨她?可嫁給沈數就沒這許多顧忌了,若說兩人過得不好,太后正樂意看見呢。若是蔣氏真有這個膽子把沈數給害了,那太后就更高興了! 陳內監稍稍松了口氣,低下頭:“奴婢不過是一點淺見,也想著替娘娘分憂?!?/br> “你有這份忠心就好?!被屎笮那樗查g好了許多,“賞!” 陳內監連忙磕頭:“奴婢不過是隨口一說,怎么能當娘娘的賞?!?/br> 皇后笑吟吟道:“這事兒若成了,我還要重重賞你呢?!痹较朐接X得這個主意好,也等不得三日兩日,立刻便道,“備輦,本宮去壽仙宮給母后請安!” 太后知道今日嬪妃們都去皇后宮中請安,早叫人去打聽,聽說皇后果然折騰了趙充儀一番,不由得又是惱怒又是憂慮,忍不住跟貼身宮人青玉說道:“才提醒了她,又是這般沒個分寸!萬一這一胎有什么閃失——難道她當趙家是蔣家那般嗎?” 青玉是于家送進來的宮人,自然是事事都為著于家著想,聞言低聲道:“雖說皇后娘娘此舉有些不妥,可——萬一趙充儀真生下皇子,那可就是皇長子……” 說到這個,太后也不由得發起愁來:“是啊,皇上還要給她升位份,再升就是四妃了。當年——” 她說到一半就停住了,然而青玉卻十分明白,太后這是想到當年的賢妃了。 這一幕的確似曾相識。同樣是中宮無子,同樣是高位嬪妃生子,皇后的情況甚至比太后還糟,因為她直到如今都沒讓宮中妃嬪們生出個皇子來,所以她手中甚至連一點籌碼都沒有。 “皇后娘娘到——”小宮人的聲音打斷了太后的思緒,看皇后進來的時候臉上居然還帶著笑,倒有些詫異起來:“你這些日zigong務繁忙,怎么又特地過來了?”原本大請安是妃嬪到中宮向皇后請安之后,再由皇后帶領著到壽仙宮向太后請安。這會兒到了年下,太后身子也有些虛,索性就免了她這里的請安,皇后原本是不必過來的。 皇后笑道:“母后體貼我,我卻不能不來的。且也有件事,要跟母后商量?!?/br> 自打上回桃華在壽仙宮里說了那一番話之后,太后對她的憎惡已是不加遮掩的了,倒也讓皇后省了那些彎彎繞的話,開門見山就將陳內監出的主意講了。 “哦——”太后沉吟著,心里已經意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