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蔣榆華歪頭去看桌上寫好的帖子:“娘不給劉大哥發一張帖子么?” “哦,是劉之敬劉翰林?”小于氏略一想就痛快地答應了,“他算你半師了,應該請?!敝灰獙鹤涌婆e有好處的,多請一個人罷了,算得了什么。 帖子送到劉家,劉老太太收了,只等兒子回來便獻寶似地捧到眼前:“快瞧瞧!” 劉之敬拿在手里看了,也露出笑容來:“這是好事?!?/br> “是啊?!眲⒗咸珒裳郯l亮,“上回你不是說,在花園里看見過……” 劉之敬笑笑:“母親急什么呢。我還不知道那姑娘的身份。蔣家有好幾位姑娘呢?!彼麑⑻釉谑终粕吓牧伺?,沉吟地道,“不過如今看來,蔣郎中的女兒倒不如這位蔣藥師的女兒了……” 劉老太太哪里知道什么事,只聽說蔣家出了個奉旨修書的藥師,便道:“既這么著,你倒想想辦法才是。不過,這藥師終究不是官吧?” 劉之敬扶了她道:“雖不是官,可是皇上眼里的紅人,并不比誰差。再說這位蔣姑娘是會醫術的,若能得了她,給母親來治一治舊病豈不是好?”且誰人用不到醫生呢?若是真娶了一位神醫妻子,將來于他的仕途都大大有利,試想若是他的妻子治好了上司的病痛,誰還好意思擋著不許他升官么? 主意打定,心里便踏實,拍了拍手中的請帖道:“這些日子與蔣家三少爺常見,聽他的意思,蔣郎中兩個嫡女,大的已進了宮,小的將來怕是要嫁回舅家去,另有一個庶女,卻是不得寵的。如此看來,我便是在那邊使勁,也只能娶個庶出的,倒不如娶這一房的,還是蔣藥師的獨女呢?!?/br> 劉老太太素來是聽兒子的,自然點頭:“那你明日過去,要備點什么禮才好?” “君子之交淡如水?!眲⒅礊t灑地擺了擺手,“據說這位蔣藥師是個不慕錢財權勢的人,所以皇上才沒有封他做官,而是讓他修書去了。對這樣的人,奉承太過了反沒意思。我今兒仔細畫一幅畫,誠心到了即可?!?/br> 劉之敬的字畫的確有過人之處,他回到房中畫了一副藥王采藥圖,又在旁邊題上十六個字:懸壺濟世,妙手回春,黃金累千,不如一賢。自己瞧了瞧,頗為滿意。這時候也來不及送去裝裱,索性就只素紙卷了卷,第二日便帶著往蔣家去了。 蔣錫本是不愛應酬這種場面的,何況來的都是長房的姻親朋友,他沒幾個認識的,坐著聽人奉承很不自在,還不如回去看自己剛剛借來的大內孤本醫書呢。 劉之敬恰在這時候到來,他本生得一表人材,只穿一件普通的素面藍綢直裰,手里也不是捧著這樣那樣的賀禮,卻只拿了一卷畫來,自是格外引人注目。 待他將畫展開,又的確是見功夫的,且那藥王采藥圖正合蔣錫心意,又看了上頭題字不免笑起來:“太過獎了?!彼粣凼裁锤吖俸竦?,但卻的確是想要有一手精道的醫術能懸壺濟世的,雖然現在這個希望看來不能成功,但若能修好這本書也是極好的,因此劉之敬這幅畫真是送對了。 劉之敬是個極會察顏觀色的,見蔣錫說過獎便笑道:“三老爺莫要客氣。三老爺雖未懸壺,但令媛卻真是妙手回春,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尊府不愧皇上手書‘仁德傳家’?!?/br> 拍馬屁這種事,重要的是拍對地方。對蔣錫來說,夸獎桃華比夸獎他自己都高興,而且劉之敬一句話連蔣家祖上都捧了,不由得蔣錫不高興,當下就跟他說起話來。 此時已是九月,蔣家園子不大,卻有一棵老桂樹是有六十個年頭的,開起花來香飄一條街,倒是值得一看,小于氏少不得把宴席設到園子里,好請人賞桂花。 前頭有男客,后宅自然有女客,連小于氏的母親也帶著兒媳和孫女來了。她就是于氏的嫂子,她的兒媳便是小于氏的嫂子,親上加親,見了面自是有話說。 婦人們湊在一起,少不得就是八卦些京城里東家長西家短的消息。這里也沒有什么外人,小于氏的嫂子張口便扔了一顆炸彈下來:“昨夜里崔家大姑娘去了?!?/br> 這確實是個威力極大的炸彈,滿座皆驚。蔣家因為忙著擺酒的事兒,對府外的消息竟渾然不知,全都嚇了一跳:“崔家大姑娘?就是那個?” “除了那個,還有哪個呢?”于大奶奶冷笑了一聲,“說是頭天半夜里突然發起熱來,原沒當一回事,誰知道到了早晨就不行了。崔夫人怕婚期在即鬧出來晦氣,也沒敢請太醫,從街上請了郎中。誰知道一帖藥吃下去,到了夜里人就沒了。恰好今日一早崔知府進了京,就聽說這事兒,趕著去那郎中家,人已經跑了?!?/br> “這是用錯了藥?”于氏不由念了聲佛,“這可是造孽的事兒?!?/br> “如今庸醫多,哪里能如姑母您家里這樣呢?”于大奶奶奉承了一句,又道,“不過,也聽說這事兒未必怪得郎中,崔大姑娘那身子,怕是打小兒的病。您還記得,當初剛進京,鬧什么水土不服?” 這誰能忘記呢?景氏也在一邊聽著,臉色有些發白:“不是說后來好了么?”這事兒她最清楚,是她請了桃華去治好的呀。不過打從上回被蔣蓮華勸說過一次,景氏如今也息了攀崔家的心,往崔府去的也少了,竟不知道崔秀婉沒了。 于氏的娘家雖然也姓于,卻是旁枝,因此于大奶奶這消息也是半靈通不靈通,一半是確切的,一半卻是自己猜的,然而在她這里卻是活靈活現都當成真的說:“哪里就能好了?二太太請想,若是身子康健的,可有水土不服將近半年,百醫無效的?后頭說是好了,不過是硬撐著——再病下去,這親可如何成呢?何況前些日子,崔家母女又隨駕去了南苑,未必不在那里染了病——南苑不是發了疫么?” 小于氏駭然:“不會是疫癥吧?”太后得了惡瘧險些死了,還虧得南洋來的藥,如果崔秀婉也是染了這病,那死了也沒什么稀奇的。 “這倒不敢說?!庇诖竽棠痰谋臼戮褪前胝姘爰?,凡是能被問明白的假話她從不說,說的假話都是人沒法證實的,所以聽起來就都像真的了,“但崔大姑娘身子不好想來是沒跑了。如今這挺到要成親,到底是不行了?!?/br> 于姑娘細聲細氣地道:“也有人說,是被克了……”說罷,臉上一紅。因這被克,說的明顯是沈數克妻,不大該是未出閣的女孩兒說出來的。 于氏垂著眼聽著,捻了捻腕子上的菩提串兒:“也是可憐。這親事可怎么辦呢?” “聽說崔知府已經向皇上說了,這親事是先帝定下來的,他們絕不敢違旨?!庇诖竽棠虈K了一聲,“就真是沖克也顧不得了,他們愿意把小女兒嫁過去,仍舊按期成親?!?/br> 桃華抬起眼睛看著她:“大奶奶,崔知府在皇上面前說就是安郡王克妻也要嫁女嗎?”什么克妻,崔秀婉所謂的暴死必有蹊蹺!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就說起沈數克妻來了。如此一來,崔家倒成了忠心先帝、死了女兒的倒霉人家,錯就都成了沈數的? 于大奶奶愣了一下,覺得這話不好回答。哪有這樣兒的?她不是在八卦嘛,克妻克夫的說法古來有之,誰會這么刨根問底啊。 但這位現在是皇帝眼中的紅人兒,于大奶奶又不能不答:“這個,崔知府當然不敢提這事兒,不過是心里想想……” “是崔知府心里想的嗎?那大奶奶怎么知道的呢?” 于大奶奶終于確定這位是找茬來的,不由得也沉了臉:“外頭都這么說的?!?/br> 桃華淡淡地道:“想來這郡王準妃報喪的事兒,崔知府也沒有個見人就說的道理,能聽到消息的必定是朝中重臣,比如說如于閣老這樣的。那么這話是從于閣老那里傳出來的嗎?” 座中幾個姓于或者夫家姓于的婦人們一起變了顏色。小于氏當即便黑了臉:“桃姐兒,于閣老豈是你能在背后嚼說的?” 桃華淡淡回望她:“這不是從嚼說安郡王開始的嗎?” 于家婦和于家女們同時在心里回答:安郡王怎么能跟于閣老比!但是這話心里想想可以,嘴上卻是說不出來的。 于姑娘忽然低頭笑了笑,用眼梢睨著桃華,仍舊細聲細氣地道:“聽蔣jiejie的意思好像跟安郡王很熟似的……說起來,閣老也是jiejie的舅公呢?!?/br> 桃華漠然回視她:“是啊。畢竟我跟安郡王一起在藍田洛南治過疫,可是沒有跟閣老一起治過疫呢?!?/br> 這下沒人說話了。是啊,安郡王剛剛才平過一場疫災,回頭就說人家克妻,很厚道? 桃華環視這群姓于的女人們,忽然覺得十分無聊。同樣,被她這么頂了一回,于氏也覺得十分尷尬,干咳了一聲看向蔣丹華:“丹姐兒,帶你表姐去園子里看看桂花,免得我們老天拔地的在這里說話,你們年輕姑娘家聽得不耐煩?!?/br> 一眾女孩子一起出門,桃華正想趁人不注意消失掉,便聽身邊蔣杏華道:“昨兒被太太拘著忙了一日,還沒給jiejie道喜呢。三叔這次得了皇上的旨意修書,又封了藥師,真是少有的?!?/br> 本來這喜事一下,她馬上就想往東偏院去,但不知怎么的,小于氏忽然叫了她過去,喚了身邊的厲mama盯著,讓她又是行禮又是走路地折騰了一天。初時她還當小于氏這是又生出新花樣來磋磨她,但厲mama倒是和顏悅色,還隱隱透露出來是要帶她們姐妹進宮去看蔣梅華,倒讓她有些拿不穩了。 自她在池邊醒來到如今,事情好像已經大不一樣了。前世她深居簡出,只聽說有疫情,卻不知道究竟是在哪個縣,但至少桃華絕對沒有去治疫這是肯定的!如此一來,弄得她稀里糊涂,根本無所適從。只是桃華雖然變化如此之大,但得圣心倒是一如往昔,所以茫然之中她只能抓住桃華,像藤纏樹似的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桃華隨意地點了點頭,跟著前頭的人漫不經心地往前走。蔣杏華又小心翼翼地問道:“這次三jiejie立了大功,怎么皇上沒賞jiejie呢?”皇帝到底喜不喜歡桃華,會不會讓她進宮呢? “皇上自有考量吧?!碧胰A隨口敷衍,心里卻在琢磨崔秀婉的死。于大奶奶的話都是胡扯,她可是診過崔秀婉的脈,根本就沒有什么從小體弱的征兆,不過就是心里不想好罷了。這種情況下說個暴斃,她才不信呢。 若說是瘧癥,那更不可能。這樣的傳染病,崔家就是為了保命也不可能隱瞞不報,以致于一個馬上要做郡王妃的女兒突然身亡的。 想來想去,桃華只能想到一種可能:崔秀婉的私情被發現了!而且,她很可能已經有孕,或者至少是破身,否則,崔家有很多種方法粉飾太平,讓婚禮如期舉行。只有崔秀婉身上出了遮掩不住的事兒,崔家才會如此不留余地,讓她直接暴斃。 崔秀婉死了?桃華覺得身上似乎有點冷。是她的父母逼著她死的嗎?崔知府剛剛到京城,崔秀婉就死了,這不可能僅僅是湊巧。 前頭蔣丹華已經領著于姑娘走到了桂花樹下。 這棵桂花樹的位置恰在隔開內院與外院的那道花墻邊上。樹身在外院,有一根枝杈卻伸過了剛剛一人高的花墻,探到了內院里來。于是蔣家在外院繞著這桂樹建了個小小回廊,正可供男賓們吃酒賞花,而內院的女眷們則可以賞那枝探進來樹枝,那上頭也同樣開滿了金黃色的桂花,甜香彌漫。 于姑娘家里只是于家旁枝,父親的官位倒是與蔣鑄差不多,但論家底其實還不如蔣家厚實,因此見了這桂花也覺喜歡,跟蔣丹華商量著要做桂花糖桂花酒什么的,十分投機。 桃華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蔣杏華說著話,心不在焉地聽著墻外傳來的說笑之聲。在桂花的甜香和秋天清爽的陽光之下,剛才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慢慢消失,心情也漸漸輕松了些。 忽然一陣孩子咯咯的笑聲幾乎就在她頭上響了起來,墻頭上露出兩只小胖手,似乎要夠一枝桂花,隨聽外頭蔣錫在喊:“柏哥兒快下來,不許這樣無禮?!?/br> 隨即一個男人的聲音笑道:“三老爺不必介意,小公子性情活潑大方,甚是難得?!?/br> 花墻墻體單薄,聲音傳過來似乎就在眼前。于姑娘嚇了一跳,連忙拉了一下蔣丹華:“我們回去吧?!边@聲音聽起來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聲音,只是一墻之隔,她覺得有些不妥。 蔣丹華皺了皺眉。她知道外院是在這里設席,但蔣柏華的笑聲打擾了她跟于姑娘的說話,讓她很不高興。她本就不喜歡孩子,更何況是二房的孩子,當即也厭惡地朝墻頭瞪了一眼,拉著于姑娘的手走了。 桃華聽見蔣柏華的聲音忍不住笑起來。蔣錫覺得蔣柏華也大一點兒了,應該出去見見人,不好總在后宅與婦人為伍,所以今日將他也帶到前院去。沒想到這小家伙不但不怕生,還不知纏著誰來把他舉高去摘桂花,真是活泛。聽這說話的人是個陌生的聲音,想來是今日來的客人了。 她正想站住腳再看看,蔣杏華卻一把拉住了她,拼命將她往來路上拉:“三jiejie,快走!” 桃華只覺得她的手像冰塊似的,而且力氣大得出奇,竟身不由己地被她拉著,幾步就轉過了墻角。蔣蓮華本來就不想出來賞什么桂花,見狀自然也跟著走了。 于是這一下子,桂樹蔭下面就只剩下了蔣燕華。她猶豫著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去看墻頭。恰好蔣柏華的小胖臉露了出來,一眼看見她,就搖著小手叫道:“jiejie!”很得意地沖她舉起一枝桂花。 蔣燕華也仰臉沖他一笑,剛要說話,旁邊就又冒出一個腦袋來,劉之敬兩手托著蔣柏華,笑吟吟地道:“還要哪一枝?”說完才仿佛剛看見蔣燕華似的,輕咳了一聲,低聲道,“抱歉?!?/br> 蔣燕華心里砰砰亂跳,微微低頭道:“無妨。是舍弟頑皮?!闭f罷臉上已經紅了一片,轉頭連忙走了。 劉之敬替蔣柏華又掐了一小枝桂花,望著蔣燕華窈窕的背影,低聲問蔣柏華:“這是你哪個jiejie?” 蔣柏華挺挺小胸膛:“我的jiejie!”自打來了京城,他發現jiejie突然增加了許多,都有點分不清楚了。于是他自動把自己原來的兩個jiejie劃分為“我的jiejie”,而其余的jiejie們則統稱“jiejie”。 劉之敬聽明白了他的意思,為保險起見,看看后頭蔣錫正被人圍著說話未曾注意他,便又問道:“是你爹爹生的jiejie嗎?” 蔣柏華還真不知道蔣燕華不是蔣錫的女兒。一則他年紀小也不大懂這個,二則在他出生之前蔣燕華就改了姓,又不會有人特意跟他說這個,因此在他看來,兩個jiejie是一樣的,只不過他跟大jiejie更親罷了。聽了劉之敬的話便點點小腦袋,還補充道:“柏哥兒也是爹爹生的?!?/br> 劉之敬聽他這么一說,頓時放下了心。他打聽過蔣家三房,但他不過是個窮翰林,手下又沒有養什么專門的探子,所謂的打聽,最多不過是讓家里下人跟蔣家下人結交一下罷了。 但偏偏蔣府的下人對蔣燕華的身世諱莫如深,蓋因都知道上至老太爺下至大夫人都不愿意有人提起這個其實不該姓蔣的女孩兒,而曹氏與蔣燕華又不怎么出門,因此劉家下人竟不知道,蔣錫還有一個繼女。 ☆、第103章前程 桃華被蔣杏華拽了一路,開始還以為她聽見了外男的聲音不好意思,但走了幾步就覺得不對勁兒,待到了墻角后面,便硬是停下了腳步:“四meimei,你這是怎么了?” 蔣杏華聽見劉之敬的聲音仿佛老鼠見了貓,一門心思只想著離他遠點再遠點,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的五根手指都緊扣在桃華手腕上,竟掐出了一圈紅痕,連忙將手松開,勉強道:“并,并沒有什么,只是怕被人看見——三jiejie,對不住了,我這一心急就……” 蔣蓮華在旁邊看著她的臉,皺眉道:“看你臉色這么白,不至于嚇成這樣罷?這是在咱們自己家里,外頭大伯父他們都在,能有什么事兒?” 蔣杏華頭都快低到了胸前,細聲道:“我,我膽子小。對不住三jiejie……” “罷了?!碧胰A現在絕對不相信她這托辭了,倒是打算回頭去問問剛才托著蔣柏華摘花兒的是誰。如果她沒記錯,蔣杏華之前已經有過類似的失態,一次兩次的,不可能都是湊巧。 蔣杏華見她不再追問,暗暗松了口氣,心里卻又揪得厲害——雖然很多事情都變了,可是劉之敬卻像上輩子一樣,在蔣家登堂入室了,這可怎么辦呢? 因有這心事,原本還想跟桃華說說話的,也沒了精神。好容易客人走了,蔣杏華便一頭撲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進門,便見紫藤在擺弄幾匹綢緞,見了蔣杏華回來便驚喜地道:“姑娘快來看,這是太太讓送過來的,說晚上叫針線房來給姑娘量尺寸,好做兩套衣裳穿著進宮呢?!?/br> 蔣杏華嚇了一跳:“這都是給我的?”這幾匹緞子又是銀紅又是杏紅的,往年她根本沾不到邊的,小于氏怎么會主動叫人送來? 紫藤其實也有點疑惑,想了一想才道:“是荷素jiejie來送的緞子,還跟奴婢說了好幾句話,奴婢聽得糊里糊涂的,只聽明白她是問,若是讓姑娘進宮去陪陪婕妤娘娘,姑娘愿不愿意?” 若是原來的蔣杏華,只怕還有些糊涂,可現在的蔣杏華,卻是一下子聽明白了,一時竟不敢相信——嫡母這是,想送自己進宮? 這是怎么回事?蔣杏華一屁股坐在床邊上,看著幾匹鮮艷的緞子發起怔來。 事情怎么會變成現在這樣子呢?上輩子,嫡母可是完全沒有這個意思的。她打小就知道,自己的生母蕙姨娘是偷爬了父親的床,嫡母心里恨極了蕙姨娘,自然也就會遷怒于她,像進宮這樣去享富貴的機會,嫡母死都不肯給她的??蛇@輩子,怎么忽然起了這個念頭呢? 仿佛一道光在面前亮起來,照出了一條路。蔣杏華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難道說,這輩子事情真的改變了,桃華不會入宮,反而是她有這個機會了嗎? “姑娘?”紫藤看她臉色先是發白之后又發紅,駭了一跳,“姑娘可是哪里不自在?” “沒有?!笔Y杏華聲音微微有些打顫,“紫藤,你可聽清楚了?太太真是想讓我進宮去陪大jiejie?” 紫藤是個機靈丫頭,只是因為是外頭買進來的,小時候頭發又黃又稀,蔣丹華不肯要,才分給了蔣杏華。這會兒她將荷素的話又仔細想了想,很肯定地道:“荷素jiejie就是這個意思?!?/br> 荷素雖是小于氏身邊的大丫鬟,但對府中眾人都是和顏悅色的,因此紫藤跟她打起交道來也并不惶恐,反而能將她的話記得更清楚。 蔣杏華的手緊緊地攥起來。難道她真的有機會進宮?她可以替代桃華進宮? 上輩子桃華穿著華麗衣飾的模樣又隱約在眼前晃動,恍惚間,那張明艷的鵝蛋臉變成了她自己的瓜子臉。這是機會,她一定要抓??! 從這些日子劉之敬的登堂入室以及前生的結果她已經隱約猜到,劉之敬可能早就打上了蔣家的主意。他雖是翰林,卻毫無根基,又不愿去于黨中逢迎——或者他也做不來逢迎的事,因此才選擇以清高孤傲來標榜自己——所以他選了有女在宮中的蔣家。 蔣鈞亦是孤身一人在朝中,同樣需要有人支持,所以他自然會大力提攜劉之敬這個女婿,直到后來這個女婿的官位高過他,卻沒有像他所期望的那樣回頭來再幫扶他…… “姑娘,姑娘——”紫藤看她眼睛發直,有點害怕。 蔣杏華猛地醒過神來,瞬間就下定了決心。不管怎樣,劉之敬已經逼到眼前了,她決不能再重蹈覆轍。既然有進宮的機會,就一定要牢牢抓住,就算比不得上輩子桃華寵冠六宮,也比嫁給劉之敬要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