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他懊惱的抓著頭發,全身都難以言喻的痛,他沮喪難過不已,他腦袋里亂七八糟的浮現出往日的場景。 靜宜究竟是多久知道的,他不知道,也不敢去想,只要一想到這個問題便覺得心頭似乎有一塊巨石沉甸甸的壓著,想到就疼。 他最怕最怕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曾經心懷僥幸,他想終歸過去了,以前的事情也會連同一起翻篇。 可是當他想要維持現狀,持續他們的這段婚姻的時候,靜宜卻累了對他說結束。從前的荒唐,他從來不敢告訴她,甚至不敢去想象靜宜若是知道了會如何自處。 靜宜是怎么樣的人,過去不了解,可是如今他們一起生活了幾年,他對于她可以說很熟悉。她看似溫和柔弱,心底卻又無比倔強,可是他直到很久以后才明白。 陳延舟壓根不敢去問,不敢去確認靜宜究竟是多久知道的,又或者說她不知道,只是因為他方才的表現自己露出了馬腳。 陳延舟煩惱痛苦不堪,他從未經歷過這么糟糕的時刻,而靜宜要跟他離婚,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 靜宜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心底難過又酸澀,他們終究還是走到這一步了,她仍舊記得他們結婚那天的場景,而一轉眼,竟然已經過去了這么多年,一切都早已變得不一樣了。 曾經她想過無數次的,當有一天她親口說出這句離婚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場景?原本以為會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如今才發現,其實說出這句離婚,也不過是一句話,一口氣,下定決心,其實也沒有多難。 只要你對他足夠失望,只要你還愛著他。 靜宜腦袋里迷迷糊糊的想到了許多事情,最后又沉沉入睡,入睡前她突然想到了女兒,心頭涌起一陣難過,她不知道他們離婚以后,燦燦應該怎么辦?她不過是個只有四歲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以后會不會怨恨她。 第二天靜宜醒來后,照舊起床去上班,無論夜晚經歷了什么,第二天太陽總會照常升起,生活總是要繼續的。 只是她的精神一直不是很好,出門的時候也不曾碰到過陳延舟,她想,或許他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她吧? 開過晨會后,靜宜坐在座位上,愣愣的看著自己的手,右手無名指的戒指還未摘掉,素色的鉑金戒指,款式非常簡單大方,即使是如今看來,也不顯過時。 他們才結婚的時候,兩人都沒有多少錢,陳延舟剛到香江來創業,錢都幾乎投到了公司里,靜宜也將自己這兩年的儲蓄拿了出來,一開始陳延舟態度堅決的不收,后來靜宜說:“我們已經結婚了,你有困難,難道我應該袖手旁觀嗎?而且這錢就當我投資啦?!?/br> 那時候靜宜想,結婚,就代表兩個人,從此成為一家人,親密而不能分離。 當時陳延舟雖然收下了那筆錢,第二天卻轉手給她買了這對戒指,當時戒指的價格比靜宜拿出來的錢還要多,他卻騙她不值多少錢,靜宜心底感動,卻也不拆穿他,其實那時候的他們也不是沒有值得回憶的事。 陳延舟當時給她戴上戒指的時候說:“對不起,嫁給我連個像樣的婚禮都沒有,以后我會努力賺錢,讓你過上好的生活?!?/br> 靜宜含淚搖頭,“不用很多錢,我自己會賺錢?!?/br> 不用給我太多錢,只要你能愛我就好了。 開始的時候,兩人會一起起床,一起吃晚餐,而后來,他越來越忙,兩人經常連著一個月都不能在一起好好吃頓飯。 當時他說過的話都做到了,賺很多很多錢,可是他們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遠了,靜宜意識到了,或許陳延舟也意識到了,只是兩人都不愿意放低姿態去緩和關系,最終導致事情一發不可收拾。 靜宜想到了往事,心頭涌起一股煩躁,她突然用力的想要將戒指拔下來,只是除了將自己手指弄的通紅以外,戒指紋絲不動。 或許是戴久了吧,就連戒指也會生出感情來,她泄憤般想要□□,最后弄的手很疼很紅,終于聽到哐當一聲,戒指掉到地板上,打著轉落入了桌子下。 靜宜連忙蹲下身,在地上摸索了一陣,從桌子縫隙里摸出戒指,她看著已經快要失去光澤的戒指,眼淚不能控制的掉了下來。 其實還是很難過,無論是之前做過多少遍的心理建設,也還是覺得痛苦難受。 下午下班的時候,陳延舟給她發了短信,約她一起吃飯,靜宜回了好,不可能不去面對的,即使以后離婚了,他們也會經常遇見,只要有燦燦在,他們之間就不可能真的斷的干凈。 靜宜下班過去的時候,陳延舟已經到了,是一家非常高檔的花園餐廳,陳延舟包了場。 陳延舟是很煩躁,餐廳的經理以為會是一場浪漫的約會,還詢問陳延舟想要聽那首曲子,被他給毫不留情的拒絕了。 靜宜到的時候,服務生領著她過去,靜宜還被嚇了一跳,陳延舟向來不會太講究,更不用說包場這樣的事情了。 落座上菜后,陳延舟便揮退了服務生,安靜的餐廳里,只能聽見兩人的刀叉聲。 陳延舟對她說道:“這家餐廳風評不錯,鵝肝是招牌?!?/br> 他表情平靜,平靜到讓靜宜恍惚以為兩人昨晚發生的一切只是一場夢,她抿嘴,“我不吃動物內臟?!?/br> 陳延舟有些尷尬,他又喚了服務生上別的菜。 靜宜沒有什么胃口,她深知陳延舟不會平白無故的讓她過來僅僅只為吃一頓飯,而對于接下來的話題,她心底有些煩躁的累。 果然,陳延舟過了很久開口說道:“我不會離婚的?!?/br> 靜宜心底涌起一股怒氣,“我沒辦法再與你一起生活?!?/br> 陳延舟表情受傷,“靜宜,這不是一件小事情,明明之前就好好的,為什么突然要提離婚?” 或許對于陳延舟來說,是有些突然,可是對于靜宜來說,卻是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任何一個人的離開,都不是一瞬間的決定,人心是慢慢變冷的,堤壩坍塌也是因為經年累月的風吹日曬,只是內里的千變萬化,你是看不見的,你所能看見的僅僅是它坍塌的那個瞬間。 靜宜抿嘴,“我覺得這段婚姻讓我很累,沒有安全感,我不想再堅持了?!?/br> 她為他保留最大的臉面,也為自己,她不愿意說出他出軌的事情,仿佛只要說出口,兩人之前曾經的一切都變的可笑。 陳延舟看著她,她微微抿嘴的模樣,很倔強,“那燦燦呢?你有為她考慮過嗎?如果我們離婚,她以后跟誰在一起?” “我沒有意見,燦燦可以自己選擇,她想要跟著你就跟著你,如果想要跟我,就跟著我,不過你有空也可以隨時來看她,當然如果她跟你了,我也希望你能讓我經常見到她?!?/br> 陳延舟卻因為她這句輕飄飄的語氣徹底生氣了,“她是你女兒,不是別的什么人,為什么你能這么輕松就說出這樣的話,你讓她以后在一個不健全的家庭里長大,你覺得這樣好嗎?” 靜宜徹底怒了,“我就是為了燦燦考慮,所以我們才要離婚,大家以后好聚好散,你以后再娶,我都沒有意見,或許你覺得我這個母親不稱職,你可以再給燦燦找一個更溫柔賢惠的女人?!?/br> 陳延舟揮手,一把將面前的餐盤揮了下去,他臉色因為生氣而微微泛紅,餐盤清脆的破碎聲,在空曠的餐廳里響起。 馬上有經理聽到動靜跑了過來,“陳先生,有什么問題嗎?” 陳延舟冷聲,“滾?!?/br> 經理被面前一觸即發的氣氛嚇得止住了腳步,又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靜宜抬頭看他,他從來不會在外面失禮,想來她方才的話,真的讓他生氣了,可是她不過說的實話,他有什么資格生氣,他之前在外面的女人難道還少嗎? 她開口提醒他,“這是在外面,如果你要撒瘋自己回家撒,不要讓別人受你氣,人家開門做生意,沒欠你什么,沒必要承受你的壞情緒?!?/br> 陳延舟冷笑出聲來,他又忍不住問道:“靜宜,你教教我,怎么能像你這樣冷靜,現在你要跟我離婚,你還讓我冷靜?” 怎么冷靜?靜宜想,他只是從未見過她在夜深人靜的黑夜里為他所掉過的眼淚。 第三十三章 兩人這番談話自然是不歡而散,靜宜向來知道陳延舟嘴皮子厲害,每一次都能將她說的啞口無言偏偏她還拿不出理由去反駁他。 如今女兒就是他手中最好的一張牌,只要他搬出燦燦,無論靜宜嘴上多么強硬,心底總歸會有一些心軟的。 她對于女兒本就有愧疚,如今在這件事情上,更加害怕會傷害到她,她不想因為他們離婚,而讓燦燦對他們感到失望。 晚上靜宜仍舊回家里住,不過既然已經說了離婚了,自然不可能再住一個房間,靜宜非常自覺的將主臥里自己的東西收拾了一番,準備搬到客房里。 陳延舟一直在一邊冷眼旁觀,臉色差到極點,終于忍不住對靜宜說道:“我睡客房吧,你不用搬?!?/br> 靜宜搖頭,“不用,反正早晚都要收拾,以后離婚也要搬走的?!?/br> 她的這句話,讓陳延舟一直忍耐的怒氣徹底被點燃了,他沖過來,將她的行李箱踢翻過去,東西弄得到處都是。 靜宜怒目圓睜,憤怒的瞪著他,“陳延舟,你是不是有病???” 她說完又蹲下身收拾東西,陳延舟心底有一股郁氣始終下不去。 他在口袋里摸香煙,最后摸索了一陣沒找到,他在家都戒煙,因此為了防止管不住自己,從來不在家里備香煙。 他實在太煩躁,心底又覺得十分難受,只要一想到以后兩人離婚的狀態,他便覺得心底仿佛有一塊巨石壓著自己喘不上氣來,可是他卻又不知道如何緩和他們如今的狀態。 燦燦聽到動靜從房間里出來,站在門口看著他們兩人,懵懂的問道:“爸爸你們在干嘛?” 陳延舟走過去將女兒抱了起來,他親了親女兒,“mama在收拾東西?!?/br> 靜宜就算再生氣,在女兒面前還是緩和下表情,她走過去,問道:“燦燦怎么起來了?” 燦燦大眼睛滴溜溜的轉,笑著對mama說:“mama,你能給我講個睡前故事嗎?” 靜宜點頭,她抱著女兒回了房間,從書架里抽出一本故事書,輕咳一聲,“好,閉上眼睛,mama給你講故事了?!?/br> 靜宜聲音輕柔和緩,她說了沒一會,燦燦便閉上眼睛又睡了過去,靜宜輕舒口氣,她放下書,靜靜地看著女兒。 這個孩子完全出乎她的意料,那時候他們兩人工作都非常忙,誰也沒心思照顧孩子,可是這個孩子還是突然將領了,彼時她都已經做好了與陳延舟離婚的準備,可是為了孩子她做了妥協。 女人說到底是個感性的生物,就算是再冷硬,再不堪,面對孩子總是柔軟的,心底懷著憧憬,想象著自己做母親的模樣。 陳延舟的出軌固然不能原諒,讓她痛苦不堪,一度瀕臨崩潰,而女兒的來到仿佛成了兩人關系緩和的一個契機。 她從來都不大度,也不盲目,也不曾成熟到可以原諒背叛,只是因為有了女兒,而他的改變她看在眼里,這件事才會一直被她下意識的選擇性遺忘。 后來又安慰自己,人生沒有完美,總會有無數的糟心事,但是日子還是要好好過。 她的選擇性遺忘,裝聾作啞,故作不知,仿佛真的讓這件事被拋之腦后,可是如今想來,傷疤永遠都會存在,不可能因為不去看它,便證明它不存在,反而在時間的浸透下,在看不見的角落里腐爛。 靜宜給女兒蓋好被子,留了一盞夜燈,關了門出來,陳延舟還坐在原地沒動,靜宜繼續收拾自己的東西。 陳延舟愈發煩躁,他看了一陣,聲音嘶啞的開口,“靜宜,我們好好談談吧?” 靜宜手上的動作一頓,回頭看他一眼,燈光下,他臉色白的詭異,她抿嘴,“你想談什么?” 陳延舟抓了抓頭發,其實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應該怎么談?或者說應該從何說起,關于過去的事情,他知道是自己的錯,他已經在盡力糾正彌補,可是發生過的事情,他不可能讓時間回到過去重新來過。 他知道自己曾經很荒唐,做過許多錯事,給她帶來了許多傷害,這么多年,他一直抱著愧疚而慌亂的心情,他愧疚曾經對她在婚姻里的背叛,而慌亂則是怕總有一天,靜宜會知道這件事,從而導致兩人從此再也不能挽留。 他低垂著頭,聲音懊惱,“我不知道應該怎么說,我們結婚七年,我知道我們有矛盾,你從前從沒問過我為什么要跟你結婚,也沒問過我想要什么,結婚的時候,我想跟你在一起很舒服,可是后來,我們相處越來越累?!?/br> “你經常跟我吵架,而我很多時候心底很不耐煩,我知道過去我做錯了許多事,如果那時候我能夠多陪你,給你足夠的安全感,或許你就不會那樣?!?/br> “我才想起這么多年,我從沒對你說過一句我愛你?!?/br> 他有些沮喪,“我以為自己一直都是一個薄情的人,這輩子或許都不會有想要結婚的念頭,可是當我們結婚的時候,我的心底是高興的,我一直忽略掉那是什么,靜宜,你和燦燦是這世上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br> “我不想失去你,所以你能不能再好好考慮一下,不要離婚好不好?” 他說到最后,聲音近乎哀求,低低的透著幾分悲傷,靜宜疊衣服的手頓在原地,他是什么樣的性子她再清楚不過,這或許已經是他能說出口的極限了。 她的眼眶通紅,眼淚又不受控制的從眼眶里蔓延出來,她緊咬著唇控制眼淚不要掉下來,胸腔里泛起一股莫名的酸澀,這股酸意生生逼的眼淚從眼眶里奪眶而出。 直到手背微熱的液體,她才意識到自己流淚了,她胡亂的抬手擦了擦眼淚,心底不知為何,委屈又難過。 有人說過,這世上每個女人都或多或少帶著自戀的體質,總想要做浪子的終結者,可是浪子又怎么會停止流浪,女人們總是太傻了,以為能讓浪子愛上自己。 如今,浪子終于說出這句愛,可是女人已經因為太累了,而選擇了放手。 靜宜一直維持著這個動作不動,陳延舟走了過來,從身后抱住了她,靜宜愣了愣,才反抗,她從他懷里掙脫出來,站在離他幾步遠的距離。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泛紅,緊抿著嘴,緩了幾秒才說道:“一直以來,你總是按照自己的意愿,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想怎樣就怎樣?!?/br> “你自私的給自己找無數理由,可是,我不愿意了,陳延舟,我已經受夠了,我等了太久,已經很累,而等待你成長,也太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