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太后這會子正高興,便藹聲道:“這話從何說起?” 余芷扁著嘴,嘟起倆片厚厚的唇:“姑祖母適才也說芷兒的禮很合您心意的,那姑祖母怎的就不賞賜芷兒呢?芷兒可是用了心的?!?/br> 太后一聽呵呵笑了起來:“你這小人精,還和小時候一個樣兒,行罷,你要什么姑祖母都依了你?!?/br> “姑祖母這話可當真?”余芷倆眼放光的瞧向太后。 “當真,當真,老身還能框你這小孩?!?/br> 余丞相卻站了起來,先是橫了一眼余芷,然后才道:“姑母別慣著她才好,她就是占著姑母的寵愛恣意妄為慣了?!?/br> “好了,我們余家也就芷兒一個丫頭,她從小就是我看著長大的,老身如何不寵她,你就別管了?!?/br> “芷兒你說,姑祖母定當答應你的要求,” “謝謝姑祖母?!庇嘬普f著朝對面的蕭程瞥了一眼,然后又羞澀的低下了頭。 妘錦一瞧明白了,余芷這是要請求太后賜婚,她偷偷瞄了一眼蕭程,這美貌的男子果然招人稀罕。想起上輩子他拒絕了余芷,這輩子太后又一口答應了余芷,那結果還會和前世一樣嗎? “姑祖母,芷兒心屬太子哥哥,芷兒愿做太子哥哥的側妃?!庇嘬普f完,臉上羞澀不已同時升起倆抹紅暈。 太后愣了愣,沒想到余芷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一時之間語塞,竟不知該說些什么,這才剛收了人家的好,這轉眼就要給人家使絆子。且太后也沒打算讓余芷做小,心中本有另外的主意,這下倒為難了。 余丞相死死瞪了一眼余芷,余芷不為所動,見太后不做聲,心里反倒焦急起來,提醒著叫了一聲:“姑祖母?!?/br> 太后一手敲打在食案上,看著底下事不關己的蕭程,緩緩道:“太子,你看呢?” 太后把這個難題拋給了蕭程,要是蕭程有意,那就省了很多事,再者,太后話已說了出去,太子要是個省事的,那么不僅能討得太后歡心,還能拉攏丞相黨派,對于以后的即位那是只有益處沒有壞處。最多不過是太子府后院多一位妃子而已,想哪個皇帝不是佳麗三千,那太子妃也定是無話可說的。 蕭程從座位站了起來,天生就有種傲人的氣勢,偏又生的擲果潘安,叫女子總忍不住多瞧倆眼,蕭程道:“皇祖母,孫兒已有太子妃,就是還沒有太子妃,娶妻也應當娶賢,而不是這等刁蠻任性之人?!?/br> 太后,余丞相,余芷三人皆是煞白了臉,而其余人卻在疑惑這太子為何要說出這樣的話來,就算是不想答應這門婚事,那也大可不必得罪于人吧! 只有妘錦一臉震驚的看著那個身影,她真沒想到蕭程會說出來這樣一番話。 太后沉聲道:“太子,你從小學富五車,德才兼備,可知這女子最注重的便是名聲,你何出此言?” 蕭程冷嗤一聲:“這便要問余姑娘了?!?/br> 所有人將目光投向余芷,余芷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最后她朝對面的妘錦斜睨了一眼,眼中劃過厲色,只要她不承認,誰能拿她怎么辦,她聲音嬌弱,似乎還帶著一絲委屈:“不知太子為何要這樣說我,雖然我是有些小任性,可也從未得罪太子呀!” “你確定?”蕭程直視著余芷的目光。 余芷心虛的垂下眸子,心里不自覺一顫,嘴上卻說道:“太子有什么直說便是?!?/br> 蕭程道:“你將妘姑娘繡了一個月的繡品扔進了池中,你敢說你沒有?!?/br> 余芷眨了眨眼,道:“適才確實遇見了妘姑娘,但我夸妘姑娘好看來著,還說太子哥哥你眼光好,但我們也并無任何爭論?!?/br> “墨汁,你來說?!笔挸坛?。 余芷一聽到這個名字,就慌了幾分,她下意識朝著上首的太后看了過去。 一旁的皇帝卻開口了:“好了,好了,今天是你皇祖母的生辰,這事以后再說?!?/br> “父皇,兒臣本也不想現下提起,但如今不得不說,父皇從小便教導兒臣,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余姑娘將我未過門妻子的繡畫扔進了池里,是不是該給我未過門的妻子一個交代?!?/br> “我,我沒有,誰叫妘姑娘這么小氣,我讓她給我看看,她偏不給,這才起了爭執,然后,然后不小心才掉入了池子里,但我...” 余芷本還想辯駁幾句,余丞相卻忽然厲聲呵斥道:“逆女,還不給妘姑娘道歉?!?/br> 余芷扁了扁嘴,看著余丞相威厲的面容,又看了看太后,太后卻黑著一張臉定定坐在那,余芷不知道太后是不是惱怒她還是因為別的,終是朝妘錦小聲的說了一句對不住。 . 馬車內,妘錦呆呆地盯著自己的鞋尖,盯著鞋尖下的白絨毯。 蕭程望去,她額頭白潤光潔,鴉睫時不時輕顫幾下,整個人坐在那小小的一只,好似已經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緒當中。他從盤子里拿起一塊點心遞了過去,那雙迷茫的大眼仿佛藏著一層水霧,向他望了過來。 “味道很好,你要嘗一塊嗎?”蕭程問道。 妘錦去拿點心,食指觸在一塊,她下意識松開了手,小小的一塊便落在了白絨毯上。 倆人一起去撿,手又碰到了一塊,蕭程忽然把那只手握在了自己的手心,坐到了她的身旁:“別管它,告訴我,你在想什么?” 妘錦看著倆人交握的雙手喃喃道:“我在想,你為何不將余姑娘收入府中?!?/br> “你說呢?”蕭程聲音淡淡,眼睛一轉不轉地盯著她。 “我,我覺得你這樣不僅拂了太后的面子,也得罪了丞相,對你來說并無半點益處?!?/br> 妘錦聲音低低的,說的話卻讓蕭程無名串起一股怒火,他冷眼望去,道:“你這還沒進府就如此替我著想,這倒顯得我多事了?!?/br> 妘錦瞬間就聽出來了他話里話外的不悅,她只是忽然想到前世楊浩大聲說的那句話,哪個做官的不是三妻四妾,何況他還是太子。 蕭程不自覺加重了手里的重量,他知道她心里沒有她,所以才能輕而易舉地說出這些話來,但他也是個人,身來高貴又如何,從小身邊就沒人能說上一句真心話。好不容易來一個說真心話的,卻氣得他心肝疼。 妘錦忍不住痛呼出聲,蕭程驀地放開了她的手,冷聲道:“不管你心中如何想,這輩子你都會是我的妻,改變不了,我的事我自有主張?!闭f罷一張臉沉了下來, “我只是...”說著妘錦忽然就流下了淚,像珠子連線似的滴了下來。 蕭程心里也不好受,忽然就想起上輩子她為了那個男人可以拋去一切,想到這他就橫生出一股莫名的酸味,他哪里比那個男人差,為什么她可以輕而易舉的將他推開,為什么她就不愿多看他一眼呢? 妘錦又低低道:“我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我們才見過幾次面,你就為我...我...”軟糯的聲音帶著nongnong的鼻音。 良久,蕭程終是嘆出一口長長的氣來,朝她望去,只見她那張白凈的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珠,他的心軟了下來:“阿錦,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是思量過的?!鼻宜膊粫粋€心中不喜歡的人,整天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那不是心煩嗎? 妘錦迷蒙的雙眼看著他眨巴了倆下,她突然就想起上輩子他也同樣拒絕了,還不是一樣無事,他確實是有自己主張的人,這些東西確實無需她來擔心。 蕭程又道:“以后你無需想這么多,在我這,你不用去忍耐什么,不用去顧忌什么,但凡以后有人給你不快,你就給我狠狠還回去,可知?” 妘錦點了點頭,心中微動。她坐直了身子,想了想終是說道:“那你呢?” 蕭程眸光定定望著她:“你還不明白嗎?”蕭程知道她根本就不相信他,沒把他當成可以依賴的人,所以就算繡畫掉入池里,寧愿拿一顆石子冒險也不愿找他,他無奈的低低嘆息了一聲。 . 慈寧殿的園子里,被太后訓斥了一頓的余芷郁悶的扯了幾把綠葉,在手中使勁地揪扯著,她一想起今天不僅失了面子,還被太后一陣訓斥,心中就一腔怒火,這個妘錦,她一定要找機會讓她好看。 “呦,余姑娘,你這是受了委屈,拿葉子出氣?!笔挰|一臉笑意看著余芷。 余芷一聽委屈二字,就扔掉了手中的葉子,轉而看向蕭瑋,道:“二皇子,你相信我沒有做那樣的事?” 蕭瑋拿著折扇在手心敲了倆下,毫不猶豫地說道:“一看余姑娘就不像能做出此等事之人,定是我那還未進門的皇嫂在皇兄面前說了你的壞話?!?/br> 余芷恨恨地咬了咬銀牙,道:“二皇子,那為什么太子哥哥不相信我呢?還不惜得罪皇祖母與我父親也要為她出頭?!?/br> “那是我皇兄被美色迷昏了頭,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定不是那種人?!?/br> 余芷望了過去,心想,要是蕭程也和他一樣那該多好,雖然他們是兄弟,但蕭瑋卻沒有蕭程十分之一的好看,相貌最多算是長的端正,而且也沒有蕭程身上那種吸引她的氣質,她嘆道:“多謝二皇子相信我?!?/br> 蕭瑋道:“那是自然的,其實我一直覺得余姑娘這種相貌才是真正的天生麗質,我,我傾慕余姑娘已久?!?/br> 余芷不可置信的望了過去,蕭瑋語氣真摯,眼里也滿是愛慕之情,她忽然覺得今天所有的不快都在這一刻消減了下去,她余芷也是有人傾慕的。 第8章 倆人抵達侯府時,已申時末,蕭程留在府上用了晚飯,便隨著妘錦來到了月梅苑,月梅苑本是一座梅園,因妘錦喜愛梅花,劉氏便請了瓦匠,將月梅苑東面的一塊空地蓋成了一座宅子。 此時,倆人坐在梅園中間的涼亭里,因還不到梅花開的季節,園子里只見干枯枯的梅樹,倒顯得有幾分凋零之感。 亭子里掌著幾盞明亮的燈,天色逐漸暗淡下來,抬頭望去,月亮隱隱約約顯露出來,亭子里的燈愈發明亮起來??斓桨嗽轮醒?,晚間的風帶著些許凉意,妘錦披著一件白色的斗篷坐在蕭程的對面,她拿起桌上的花茶呷了一口,對蕭程道:“這是我去年做的花茶,里面放了很多蜂蜜,味道會有些偏甜,你可還喝的慣?!?/br> 蕭程點了點頭:“這味道很是別致,喝下去很甘甜,再回味便有梅花的淡淡清香。這如何做的?” “嗯,很簡單,將撿來的梅花瓣洗凈瀝干,再將梅花和蜂蜜放在一起熬,等到梅花完全融化,再將蜂蜜過濾一遍,用罐子裝好便好了?!眾u錦有些興致勃勃的說。 蕭程看她說的眉飛色舞,便又問道:“梅花還可以做別的嗎?” 妘錦頓時來了興致:“當然可以??!”然后她滔滔汩汩說了起來。 蕭程看著她的眉眼,她的鼻子,還有她的唇,忽然覺得心中溫暖起來。 妘錦說完才發覺他們為什么一直圍繞梅花在說呢?而且她發覺對面的蕭程根本就沒有仔細聽她在說什么,他那眼神似乎都呆滯了,且還停留在她的臉上。 妘錦狐疑地摸了摸臉:“我臉上可有臟東西?” 蕭程輕輕地咳嗽了一聲:“不是,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要種些梅花樹?!?/br> 妘錦也輕輕咳了一聲,稍有些不自在:“你是住在宮里嗎?” “我一般住在宮外的太子府?!?/br> “哦!”倆人沉默了一會,妘錦遲疑問道:“你一個人住在宮外會覺得孤寂嗎?” “對于我來說,沒什么差別?!笔挸棠似蹋骸拔覍幵干碓谝粋€尋常人家?!?/br> “但尋常人也有尋常人的煩惱,不是嗎?”妘錦道。 蕭程的聲音有些縹緲:“我母后生了我就去了,我從未見過母后長什么樣?!?/br> 妘錦望了過去,近看之下,只覺得他的眼睛很細長,此時垂眸靜默的樣子會讓人生出幾分凄迷之感。 妘錦張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她天生就不會安慰人。 蕭程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里帶著幾分凄清,他低低道:“皇祖母從小就覺得我是個不祥之人,從來就不愿意親近我?!?/br> 妘錦想了想:“或許老人家比較迷信,你看我祖母,不是燒香就是拜佛,也或許太后只是不善表達?!?/br> 蕭程自嘲地笑了一聲:“我曾經看見皇祖母抱著蕭瑋在膝上,像尋常人家的祖母一般,給他唱著童謠?!?/br> 原來不僅爹爹不疼,祖母也不愛,妘錦不自覺的有些軫恤他了,她低低嘆了一聲道:“那你外祖父外祖母呢?”他們總不會也怪他是個不祥之人吧! 父皇,外祖父外祖母雖然嘴上從來不說,但蕭程從來都知道,他們都怪他,他突然苦笑了一聲,也許他就是個不祥之人,所以上輩子才會沒有急著接近她,才讓她死的那么凄慘。 妘錦見他沒說話,也猜出來了大半:“其實那不該怪你,你那時不過是個嬰兒,他們就是轉不過彎兒?!?/br> 不應該怪他嗎?他的奶娘曾經是母后身邊的貼身宮女,而在去世的前一日,奶娘親口和他說,她懷疑母后是被人下了催生藥,導致母后早了半個月生產,最后難產,血崩而死。 可是也只是可是,證據早已被銷毀,就連奶娘也只是在死前,將這個壓在心中的秘密說與他聽而已,身在皇家,這樣的事多不勝舉,這就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面前的女子就和他不一樣,家中唯一的兄長也是同母所出,家中上下都對她寵愛有加,他其實很羨慕她,他其實不想讓她生活在皇宮那個地方,不過想起前世,他這輩子一定要護住她,這次他不會猶豫了。 “那你會這樣想我嗎?”蕭程眸子清亮望著她。 他是在乎她的看法嗎?妘錦心中微動,搖搖頭,道:“過錯從來不是一個人的,能避免的就避免,避免不了的那也沒有法子?!眾u錦此時也有些釋懷了,世上的人各有不同,只要無愧于心便是好的。 蕭程眉目藏笑,話鋒一轉問道:“你說太子府種白梅好還是紅梅好?!?/br> 妘錦一愣,隨后看著那些干枯枯的梅樹,思緒飄的很遠:“記得那時下了雪,這滿園子里紅的便是梅,白的便是雪,只一眼我就喜歡了它?!?/br> “嗯,我懂?!笔挸藤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