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盡管餓得頭暈眼花,她的心中還是閃出一個大膽的想法。趁著萬春樓里剛剛送走最后的客人,所有的人都在休息時,何不趁此逃走? 她的手中滑落一枚火石,這是她從一個客人的身上偷來的,看著周身堆著的一地干柴,謝云嵐冷笑一聲,她一定要回謝府! 父親不管她,娘不可能不管她。娘拿到舅舅家的銀子,可都是她從謝婉的屋里偷來的,她們不能丟下她不管! 一大早的萬春樓,因為迎了一晚上的客人,除了正門前有兩個伙計守著門,后院里所有的人全都歇息下了。沒人注意后院的柴房里燃起了火苗。 謝云嵐蜷縮在墻角,那火漸漸的將柴房的窗子燒開了一個口子,她將火苗扇開了些跳了出去,一路朝一處小門那兒跑去。沒一會兒,萬春樓里有人喊起來,“著火了!” 很快的,所有的屋子里的人都驚醒了,喊叫聲響成了一片,趁著混亂,謝云嵐逃出了萬春樓。 她驚魂未定的一路朝謝府跑去。 謝府前,高大的牌坊前停著三輛大馬車,分別是鎮遠侯府上的,張御使家的和劉翰林家的。 因為謝老夫人總想著將趙玉娥的親事盡早的定下來,凡是京中五品以上官員家中有適齡的未婚男兒家,她都要找一個借口請那些府上的家眷們來謝府做客。 這次的借口是,外甥女趙玉娥沏得一手好梅花茶,請幾位夫人來品嘗品嘗。 夫人們也是心照不宣。都知道那趙通政雖然是個糊涂人,但據說生的這個長女長得十分標志,性情也溫柔,現在又親養在謝老夫人的名下,將來的陪嫁自然豐厚,于是,她們接到謝老夫人的貼子會都沒有拒絕,這一早都相約而來。 夫人們來時,也帶了自家的女兒或侄女來,因為謝家也有兩個兒子還未娶妻,算是先把把關的樣子。 有小姐同時來訪,謝家的三個女兒自然也要到前門迎接。 夫人小姐們正在府前說笑時,一個衣衫骯臟披頭散發的女人沖到她們面前,“老夫人,娘,二妹,我是嵐兒,我沒有死呢,我活著??!你們為什么不去接我回來??!” 家里人將那個冒名頂替她的人安葬時,都沒有一人仔細的看過嗎?謝云嵐心中怨恨著,卻也更希望是家人不小心弄錯了。 三位做客的夫人與幾位赴宴的小姐們,都是一臉愕然的看看謝云嵐又看看安氏與謝老夫人,謝家大小姐不是死了嗎?那么這位又是誰? 安氏一臉窘迫,她偷偷看向謝老夫人,發現老夫人的臉已是陰沉沉一片,眼底戾色翻騰。 她心頭一驚,不能認,打死也不能認!否則就是欺君!顧貴妃既然給了她一個死的女兒,就不可能讓謝云嵐活著。 “來人,將這乞丐婆子給我哄走!”安氏又怒又氣,不管她是不是大女兒,在這個節骨眼上,她的出現無疑是給謝府添亂,是給她找麻煩! 眼下還有三個夫人在呢,這要是被她們宣揚了出去,謝府可就惹上大事了!說不定顧貴妃又會發難謝府,發難她! 謝府的兩個婆子走上前將哭哭啼啼的謝云嵐拖走了,一直拖到一處街角,還惡狠狠的踢了她一腳,才揚長而去。 謝云嵐一路跑來又累又餓又冷,想不到都看到家門了看到親人了,竟然都不認她。 這是她的家人嗎?要不是她拿了謝婉的錢來給娘,娘的娘家人能過上今天的好日子?能當上官職?還有二哥謝詢,居然偷了她的嫁妝讓她被晉王府的人一直嘲笑著。 好,好得很,從此她就不姓謝,她沒有這樣的家人! 一片紫色的裙角移到她的面前站定了,鞋面上是她十分厭惡的雙面銹折枝紅梅。 她順著裙角一直往上看去。女子正淡淡的看著她,一雙酷似謝婉的眼睛氳靄朦朦,沒什么特別的表情。單薄的身子略蒼白的臉,墨發散在身后,清麗脫俗。 謝云嵐的目光從她臉上移開,嘴角撇了一撇,將自己的頭發撩到耳后,抬起下巴傲然的扭過身去。 ☆、095章 云曦的親事 她冷笑著說道,“我曾經取笑過你,也慫恿過謝云香將你從假山上推下去,恨不得你跟你娘早點死掉。只因為你明明不如我們其他姐妹聰明,卻得了老太爺分下來的更多的嫁妝,明明你娘愚不可及,老夫人也不罵你娘。 如今我卻遭報應了,你現在看到我落魄的樣子是不是很高興?不過,做為曾經同是謝家女兒,我提醒你一句,遲早有一天,你也是被利用的對象?!?/br> 她摸摸索索的從地上爬起來,還是同以前一樣,昂著頭如高貴的孔雀一般轉身就走。 “你等會兒!”云曦叫住了她?!澳阍饬藞髴业拇_很高興,但誠如你說的,都被報應了還說什么呢?你現在對于我來說,只是卑微得如腳下的塵土?!?/br> 謝云嵐回過頭來,很是詫異的看著云曦,“你究竟想說什么?” 云曦看向一旁的青衣,青衣從身上解下荷包來扔給謝云嵐。 “這是什么?”謝云嵐接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有些沉,感覺應該是金銀之類的東西,但這謝云曦為什么給她錢? 知道她會詫異,云曦淡淡一笑,“你肚子里不是有個孩子嗎?我是給他的。這里面有三張百兩的銀票與一些碎銀子,你拿著錢物離開京城吧?!?/br> 雖然她很想讓她萬劫不復的活著,但看到她被那兩個婆子又拖又拽的拉離謝府門前時,她一直護著她肚子里的孩子,沖那未出世的孩子的份上,她可以饒她一死。 因為她想到了前世里,為救她而死的端木雅。 謝云嵐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肚子,自她懷孕的事公開以來,她就沒有得到過別人的同情,家人的抱怨,南宮辰的冷漠,晉王妃的白眼。 她呵呵冷笑,她連謝姓都可以丟,還有什么不可以丟的?她將身上的衣衫緊了緊,快步的消失在長街盡頭。 云曦看向謝云嵐消失的方向,對青衣說道,“你現在去將這謝云嵐送出城門,然后再去跟那萬春樓的老鴇說一聲,那謝云嵐就由她去吧?!?/br> “小姐?!鼻嘁抡UQ?,“她那樣殘忍的殺了婉姑娘,你還……” 云曦赫然看向青衣,“你怎么知道……婉姑娘的事?” 青衣一怔,馬上訕笑著說道,“小姐,不是你跟奴婢說的嗎?” 她有說嗎?她盯著青衣,眼神微微縮起。 謝婉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她提及前世的那個名字時,心中都會狠狠的痛上一痛,她怎么會跟青衣說?就是同段奕也不曾說過。 青衣被她盯得毛毛的,趕緊的后退一步,干干一笑,“小姐,奴婢……奴婢去萬春樓了?!闭f完眨眼就跑沒了影。 云曦站在府門前,望著高大的謝府門楣,出了好一會兒神后才緩緩的進了府。 安氏陪著三位夫人進了謝府,她故意的放慢了腳步,漸漸的走到了最后面,然后從荷包內取出一張百兩的銀票遞給身邊的大丫頭芍藥,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去看看剛才那個在府門前鬧事的瘋女人還在不在,如果在的話,將這張銀票給她,叫她以后都不要出現在謝府前?!?/br> 芍藥將那張銀票接在手里,又看了一眼安氏,然后點了點頭,很快的朝府門處走去。 在府門前她碰到了謝家三小姐謝云曦。 “三小姐?!鄙炙幋掖业男辛硕Y準備錯身走過去。 “這不是芍藥么?大娘派你出府辦差啊?!痹脐匦Σ[瞇的看著她,眼睛往芍藥手里看去,那袖子未完全遮住的地方露出一角紙片,看那上面印著的圖案,應該是一張銀票。 “是……是的,三小姐,大夫人吩咐奴婢快去快回呢?!鄙炙幷f道,然后腳步步匆匆的跑出了府門。 望著安氏的丫頭匆匆離去的背影,云曦扯唇冷笑。 再快,只怕也追不上了謝云嵐了。想必這時,青衣已拎著謝云嵐出了城。安氏既然懷疑著擔心著謝云嵐,為什么不早行動一步? 她與謝云嵐站在街角說了那么久的話,也不見一個謝府的人前來。做為母親只是送一張銀票?只怕更讓謝云嵐寒心與厭惡。 …… 謝家因著“謝云嵐”的事,府里倒是安靜了一些日子。 云曦坐在屋子里,將光著的腳丫子擱在凳子上,夏玉言坐在她的對面給她的腳指頭上藥。 段奕讓青衣拿給她的金創藥也是屬于極品級,抹了幾次藥后,竟也好得差不多了。 但夏玉言仍是責怪著云曦,“怎么會這樣不小心的?在洗澡時也摔跤了?” “這不是好了嗎?”云曦撇撇嘴嬌嗔說道。 “那還得多虧這藥好,要是藥差些的,你得小半個月沒法走路,還有啊,這都險些踢到腳指甲了,怎么還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夏玉言一面給她上藥一面埋怨的說道。 “哪有那樣嚴重?這幾天不都在走路嗎?”云曦做了個鬼臉沖夏玉言一笑。 “你這孩子……”夏玉言也跟著笑起來。 里間屋里,母女兩個正說笑著,就聽外頭有丫頭在問,“二夫人是不是在三小姐這里?叫奴婢好一陣找呢?!?/br> 吟雪說道,“二夫人在呢,你找她有什么事?” “是老爺找二夫人,說有急事?!?/br> 夏玉言聞言神色斂了斂,然后將藥膏等物收在一個盒子里吩咐青衣放好,對云曦說道,“你父親找我,我過去看看。下次千萬不要傷著腳了?!?/br> “知道了,娘,我會注意的?!痹脐匦χ氐?。 夏玉言走后,云曦的無所事事的坐在桌邊銹著一個帕子,沒一會兒,她的臉色陡然一變。 坐在一旁的青衣也跟著眉尖一擰,壓低了聲音說道,“小姐,出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了?屋里有賊人進來了,你現在馬上準備一根棍子站在床那兒,看見人出來照著打就是!”云曦暗暗咬牙。 青衣眨眨眼,小姐口里雖然在說著有賊人進來了,卻又不見她臉上有半點慌亂,反而半是無可奈何半是嬌嗔? 呃……這是個什么心情? 正好奇時,她忽然聽見那床帳里頭有聲音傳來,接著一只男子的手挑起帳子,一個人施施然的走出來。玉白色長衫,墨發玉冠,神情怡然,俊朗如月。 青衣眨眨眼,她家這位主子現在真是神出鬼沒了啊,然后又很自覺的對二人訕笑說道,“奴婢忽然發現肚子好餓,先出去吃東西去了?!闭f完不管云曦是何表情,一溜煙的跑掉了。 剛才吃早餐時,青衣吃了四個包子外加一碗rou粥,還吃?也不怕撐死你! 云曦朝青衣離開的方向甩去一個惡狠狠的眼神,居然丟下她一個人,自己跑了?她要不要將吟雪與她的位置調換一下? “一大早的氣鼓鼓的做什么?誰惹你生氣了?”段奕拖了張凳子在云曦面前坐下。 “你就不能走大門,正兒八經的到謝府里來么?”云曦沒好氣的看著他,她怕她再這樣下去會被他嚇出毛病來。 段奕抬眉看她,很認真的點了點頭,“那么下次我就走正門。想必謝尚書會率領全家出來相迎,然后再一同陪我來曦園,然后我坐在你屋里喝茶同你聊天,他也會在一旁作陪。然后你們府里其他的人說不定也會一同出現。嗯……只是你這屋子有些小,不知到時候人多會不會坐不下?” 段奕你可以滾了!云曦暗暗的磨牙,扭頭再不看他。 段奕卻是彎唇笑了笑,從懷里取了一個小瓶放在一邊,然后將她受傷的那只腳的鞋子脫下來。 云曦一驚趕緊坐起來,“你干什么?”說著用力將腳往回抽。 “看看你的腳傷?!彼氖謩藕艽?,云曦根本動不了,她嘆了口氣只得由他。 段奕退了她的鞋襪,將原先夏玉言包扎的紗布又解開,重新上了藥,又再重新的包好。 云曦撇撇嘴角,“我娘給我包過了,你這樣做不是多此一舉嗎?” “這是朽木道長新調制的傷藥,比上次的那個還要好,好得更快,而且一點也不會留疤痕?!?/br> 云曦好笑的看著他,“我這傷是在腳指頭上,又不是在臉上,就算有傷別人也看不見???這么好的藥用在上面不是浪費?” 段奕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聲音沉沉的說道,“誰說別人看不見?我就會看見?!?/br> 云曦臉一紅,“……” “居然知道臉紅,為什么還坦然的將自己的信給了別的男子?”段奕的聲音忽然沉下來。 云曦一怔,她幾時寫信給別的男子了? 一封信已經在她的眼前抖開,待看清上面的內容,她的臉上馬上又一黑,心中怒道,段奕你的心胸窄小得可以同針眼媲美了! 那哪里算得了信?那只是上次她寫給關云飛的一張字條而已,才幾個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