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安氏沒法歡喜。 整個謝府里,現在最為焦頭爛額的便是安氏了,一眾來吃酒的客眷們看著她都是一副別樣的眼神。 謝尚書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未與她說,老夫人氣倒了先一步回了自己園子,只怕日后訓斥她的話定不會少。 滿以為這次除掉了夏玉言少了一根眼中刺,哪知不僅沒有還得罪了娘家嫂嫂,可那又是一尊佛! 一個丫頭挑簾子走進來,“夫人,舅夫人說送去的參湯味道不對,全倒馬桶了?!?/br> “倒……倒馬桶了?”安氏吸了口涼氣,那可是一百多兩銀子一根的老人參啊,她平時藏在柜子里,放了一年多了都舍不得吃,這次想著巴結嫂嫂才拿了出來的。 安氏覺得丟的不是人參而是她身上的一塊rou。 “你沒說那是一百多兩銀子買的,是百年老參嗎?”安氏看著丫頭埋怨說道。 那丫頭一臉的委屈,“夫人,奴婢說了,可舅夫人說……說……” “說什么?” 丫頭吱吱唔唔,“舅夫人說……說她家百兩銀子一根的人參是用來喂豬的,她家仆人也不會吃呢,表少爺要吃也要吃千金一根的千年人參……” “什么!千金一根?!” 安氏聽了只覺得肝疼rou疼哪都疼。 侄子這次被打得不輕,她不僅花重金請了宮里的御醫來看診,還同意了嫂嫂每天拿出一根人參來給安強燉湯補身子。長得跟個rou球一樣了還補? 但嫂嫂卻要千金一根的人參,這要是每天吃著還不得讓她破產? 安氏覺得嗓子眼里仿佛有一塊黃蓮堵著上不去又下不來,更是說不出,怎么就得罪了安夫人這個蠻婦了? 可她又不能怠慢這位嫂嫂,畢竟侄子是被尚書府的人打了。并且她娘家弟弟一大家子還要依仗嫂嫂的安頓。 遂咬了咬牙,“芍藥,將里屋那個裝藥品的柜子打開,取那個紅漆盒子來,里面裝著一只千年老人參,馬上給舅夫人送去?!?/br> “是,夫人?!鄙炙幦×巳藚㈦x去。 安氏正煩惱的揉著額頭,又見她的陪嫁劉嬤嬤急匆匆進了屋子。 “夫人,那月姨娘也太不像話了,竟一路哭哭啼啼從暖月閣哭到咱們聚福園了,還竟說些不好聽的話,說是夫人您害四小姐被官差抓走的?!?/br> “什么?這個賤人!”府里還有客眷在呢,月姨娘敢拆她的臺? 此時,月姨娘已來到了安氏的院子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得肝腸寸斷。 安氏氣得咬了咬牙,憋著一肚子的火走到月姨娘的跟前。 “行了,哭有什么用?香兒是冤枉的你跟我說有什么用?要跟那衙門里的人說才對?!?/br> “四小姐不是夫人肚子里爬出來的,夫人當然不心痛了,可妾身只有這么一個女兒,夫人難道也容不下么?” “你胡說什么——”安氏真想一巴掌抽過去。 幾個姨娘哪怕是夏氏,她根本就不放在眼里,獨怕這個月姨娘。因為當年,月姨娘的父親從疾馳的馬車底下救了謝家小姑子一命,而月姨娘的父親卻命喪了。 在月姨娘還是幼女時老夫人就放下話來,會養她一輩子。 安氏哪敢動她?可是不管她,月姨娘嘴里又竟說些難聽的話,幾個丫頭婆子站在附近正聽得精精有味。這還了得! “咱們府里的規矩什么時候改了?姨娘竟敢在夫人的園子里哭哭鬧鬧了?”一個墨蘭錦袍的瘦臉少年走到園門前冷哼一聲。 一眾丫頭婆子見了來人馬上做飛鳥散去,月姨娘更是嚇得閉了口,悄悄的從地上爬起來就想溜走。 “月姨娘!”少年冷喝一聲,“四meimei有冤情,月姨娘來找大夫人商議本是沒錯,卻為何這樣無理哭鬧?月姨娘口口聲聲說大夫人容不下你,為何還來聚福園自找沒趣?是大夫人容不下你還是你藐視主母?” 他的臉頰本就消瘦,更顯得一雙大眼駭人,現在發起怒來,兩眼鼓起,真如那閻羅殿里的閻羅。 ☆、013章 又見南宮辰 月姨娘嚇得說不出話來,“二……二少爺,婢妾……不是那個意思?!?/br> 謝家二少爺——安氏的長子謝誠冷笑一聲,“那還不滾!”說完袖子一甩大步進了正屋。 謝誠繼承了謝錦昆的相貌與安氏的毒辣性格。剛剛二十的年紀已讓府里上至老夫人下至灑掃的仆人,個個都不敢觸他的逆鱗。 他不僅是謝府的長孫,還因他少年得志,已做到四品中郎將,很得皇上的器重。 月姨娘哪敢得罪他,嚇得提了裙子就跑走了。 安氏這才舒了口氣,笑著將謝誠迎進屋內。 謝誠進屋后揮退了一眾仆人,袍子一撩坐在軟榻上,他看了安氏一眼,“娘這是怎么啦,怎么將萬無一失的事情處理得這樣糟糕?” 安氏神色一黯,“說來有些奇怪,怎么你安強表哥進了筱園?偏偏那個梁婆老眼昏花的將安強關在屋內,她還信心十足的說是關住了夏氏。哼,害得我與你大舅母產生了誤會,安強被打傷了?!?/br> “安強打傷了就打傷了,又不是娘的問題,推到那梁婆身上就是了,只是娘為什么總怕著大舅母?”對于母親總在安夫人面前俯低做小,謝誠很是不滿。 “還不是因為你舅舅一家子,總要靠著你大舅舅一家照看啊?!?/br> 謝誠冷哼,“不過是一群好吃懶做惹事生非的無用之人,娘這樣竭力維護舅舅一家,只怕將來會惹出大事?!?/br> 安氏不滿的道,“不管怎么說,那也是你親舅舅,你難道看著他們一家子餓死不成嗎?” 謝誠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母親心中的執著怎么說也不會改變的,他站起身來,“我還是去順天府里走一趟,可別讓那梁婆的嘴巴壞了事?!?/br> 安氏也是一拍腦門,“對對,得馬上去,娘剛才也正想找人去順天府,都是那個月姨娘哭哭鬧鬧的亂了娘的分寸了?!?/br> “她下次再來鬧,娘拿出當家主母的氣勢直接打出去就是,怕她做什么?” 謝誠頗為不屑,他走了幾步又回過身來說道,“我昨日看到南宮辰拿著一塊女子的帕子在出神,可那帕子上竟有個清晰的‘婉’字,那八成是謝婉的。娘,謝婉這檔事,可千萬別讓南宮辰懷疑了去,以免節外生枝。最好是叫嵐兒去探探他的口風?!?/br> “他竟然還想著謝婉?”安氏吃了一驚。 …… 謝婉的尸身被留了下來沒有送到順天府里繼續尸檢,倒是出乎云曦的意外。 謝尚書揚言說要厚葬謝婉,安氏也沒有反對,左右不過是一個死人,死人得到再多殊榮還不是死人?能威脅她什么? “這里明眼人一看就有問題嘛,順天府的官是怎么回事?”綠珠冷哼了一聲。 云曦卻是笑笑不語,閑閑的喝著茶水。 綠珠將打聽來的所有消息一五一十的說與了云曦聽。 昨日筱園的仆人們都被安氏送到郊外莊子上去了。那都是安氏自己的人,如何發配,她不管。只是這樣,便可看出筱園里昨天發生的事,的確不止一個人參與了。 她至始至終都在一群狼窩里。 其實五年前她來謝府時,也帶了十個人來。 英兒與春燕是其中的兩個侍女。英兒昨天失蹤了,春燕不知死活,兩個嬤嬤一個在四年前病逝,一個在三年前回家探親時意外身亡。 兩個做粗活的丫頭在四年前因為手腳不干凈,安氏建議她杖斃了。還有四個跑腿的小廝在五年前她剛來謝府時,與一伙劫匪勾結搶劫謝府被扭送到了官府,如今發配到哪里了也不得知。 其實細細想來。安氏早在五年前就開始一步一步的除掉她身邊的人,只是那時她太小,太孤苦無依,太需要關愛了。而假面的安氏正好鉆了這個空子。 云曦輕輕撫著茶碗蓋,她不會讓她的人為她白死。問安氏那是不可能得到英兒與春燕的消息,那么就只有從梁婆這里入手了。 但是梁婆已被抓,她知道了安氏的太多秘密,只怕會被滅口。 想到這里,云曦再也坐不住了,裹了件披風出了曦園。 當她走到東西兩院交叉口的花徑處時,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云曦的心狠狠的一陣抽痛。 是他? “這不是……曦meimei么?真是好久不見啊。聽說你昨日病了,身子好些了嗎?”那聲音一如往日般溫潤。 風吹紫竹舞,雪映梅花香。 他說他愿做筱園的紫竹,日日看著她這株紅梅,不求生生世世千年萬年之情,只求這一世相伴到老之緣分。 說得多么好聽,呢喃情話不過是昨日的煙云,早已被風吹過一瞬消逝。 南宮辰,咱們并不是好久不見,而是才別了一日而已。 云曦并未看去那聲音傳來的方向,袖中的手指正在發抖。 從五歲時知道與他有婚約開始,從下人們的口中聽到未婚夫是位翩翩佳公子開始,從十歲收到他的書信開始,她已將心托付給他了。 當前世的她父母雙亡只身投奔到尚書府時,他微笑的看著無措的她,輕輕吻去她眼角的淚時,她在心中發誓,面前那個男子,是她這世唯一可信賴的人了,這是她將來的夫,她會好好的愛他。 可是呢—— 她深吸了一口氣,淡笑間一切已是過眼云煙。 一身銀白狐裘的南宮辰,溫潤如玉,與謝云曦隔著一條小花徑,正微微笑著望著她。 冬日暖陽里,一丈來遠的女子面容清秀,淺淺的笑容如雨后的芙蓉,如墨云般的發絲簡單的挽了一個螺絲髻,一只普通的白玉蝴蝶發釵插在發絲上。淺紫色的披風被風吹得微微鼓起,似一朵盛開的紫玉蘭。還有那雙眼睛的眼神…… 南宮辰心中微微一漾,鬼使神差的邁過花徑朝謝云曦走過去。 云曦眉尖輕挑,閃身往后走了兩步,退開在他的三步之外。 她咬著唇,微微瞇起眼眸,嘴角明明溢著一絲笑,眼中卻有一抹看透世間的滄桑,夾帶酸澀與仇恨,而袖中的手也不由自主的在發抖。 南宮辰今日來謝府納征,聽府里仆人說,下月初六他就會娶謝云嵐過門。嬌妻美眷,朝中當紅大臣一品大員的乘龍快婿。 這可是他一直夢中所求的,他得意了吧? “原來是大姐夫,meimei還有事,先行一步了?!痹脐乜匆膊豢此?,轉身朝院門處走去。 人已亡,心已死,淚已干,情已斷,顏已換,有何可說的? 求收啊,契而不舍的求收,收藏的都是美女哦。!o(n_n)o ☆、014章 謝云嵐的委屈 謝云嵐走來時,見南宮辰正站在東西兩院的路口處發呆,她整了下面紗提裙走過去。 剛才在花廳里,南宮辰那重重的一推,她的腹中已開始有隱隱的絞痛,她卻不敢吭聲,因為自始至終南宮辰對她的委屈都置若罔聞。 “辰郎……婉meimei的事……” “這件事,我記下了,你以后不準再提,明白嗎?想要順順當當的嫁入我晉王府,就給我聽話點,下次如有此事發生,可別怪我不客氣?!?/br> 南宮辰眸子冷如寒霜,驚得謝云嵐渾身一冷不禁打了個激靈,眼淚不自覺的在眼眶中打起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