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思晃了晃手環，又問了一遍，“這個到底怎么用？”

    這回羅斯年直白地回答道，“這是儲存機甲的空間設備，因為半人機甲是珍貴的武器，所以手環設置了開啟權限。除了使用者本人，其他人都是沒有辦法打開的，包括我?！?/br>
    楚思有點郁悶，不過拿走機甲相當于削弱了人類的戰斗力，倒不是毫無益處?？上н@手環對她來說就是個裝飾品了，沒有實際用處。

    自從費恩聽到傅的問題，內心里便升起了強烈的警惕感，污妖到底為什么需要那么龐大的能量？城中的發電站勉強可以支撐著人們的生活，因為人類和污妖的退兵協議，現在不得不縮減城中人們的用電量。

    費恩先將高層們的用電量大幅消減，同時控制軍備制造，減少能量的消耗，最后小幅地消減了平民們的用電。城中禁止制造一切對空武器，費恩便把這部分人力物力花在了興修新的發電站上，過不了多久，城中的生活應該就漸漸走上了正軌。

    污妖和人類的不平等條約已經宣告全城，費恩可不甘心當背鍋俠。他要讓所有人看看哈齊特曾做過的蠢事，讓流放城付出了什么代價。當然，城中也有人質疑費恩和傅的臨陣脫逃，說他們是為了權力，放棄了人類的尊嚴，跟哈齊特是一丘之貉。

    費恩對這種言論嗤之以鼻，傅都將半人機甲交了上去，還談什么為了權力？他比較生氣的是哈齊特臨走前帶走了大批的物資，讓本不富裕的流放城更加困難。

    今天是約定好取走能量的日子，楚思和其他污妖是在夜晚到來的，他們仍然穿著黑袍。除了費恩和傅一諾，其他人看到污妖都露出了略有些恐懼的神色，忍不住退后了幾步。

    費恩率先開口，不卑不亢道，“大人，我們現在去發電站？”

    楚思點了點頭，傅一諾站在費恩的旁邊，雷安懸浮在半空中，正在氣憤地盯著她。

    費恩在前面帶路，忍不住旁敲側擊道，“您怎么會突然對能量感興趣？妖獸們需要能源物質時，應該會直接挖掘礦石，比如矮人族？”

    楚思沒說話，她比較好奇流放城內發電站的規模，神格古籍上有不少她想要點亮的技能，不知道這回能不能充滿能量。

    費恩見她沒有回答，繼續問道，“您需要這么多能量，是有什么特殊的用處嗎？或許我們可以合作？”

    “合作？”楚思瞟了他一眼，似乎有了一點興趣，“什么意思？”

    “在不傷害人類和污妖的前提下，您需要能量，而我們需要別的東西……”費恩斟酌著用詞，緩緩道，“我覺得是有合作的可能性的?！?/br>
    “你們想要什么？”楚思問道。

    “糧食和水?！辟M恩觀察了一下她的表情，繼續道，“您也應該知道，森林外的土地極為貧瘠，產量很低。如果您愿意提供糧食，我們可以把更多的人力物力投入到生產能量上，而不是效率極低的耕作……”

    ☆、第十五章

    費恩的思維活躍，說話也很有技巧。

    假如楚思想要強行逼迫他們交出更多的能量，流放城的人類做不到，因為他們還要為了溫飽而掙扎。但是如果污妖愿意合作，進行交易，人類就會有更多的精力去生產能量。

    “對換的比例呢？”楚思開口問道。

    費恩說了一個數字，楚思覺得還算合理，不過她并沒有馬上答應，“我會思考一下的?！?/br>
    費恩以前進行交易談判的經驗豐富，他明明觀察到了楚思有些心動，沒想到轉瞬便消失了。楚思的態度讓他也不好再糾纏，只好帶著污妖們走向城內的發電站。

    流放城內主要是太陽能和風能發電站，除了費恩和傅一諾，陪同前往的還有城中的新官員。新官員們都與污妖們保持著較遠的距離，看上去很警惕。

    費恩將大家帶到目的地，看向楚思，“大人，能量很龐大，我們要如何給您？”

    “制作成固態能量電池，發電站里應該有配套設施吧？”楚思自然不可能將神格古籍帶出來，當著人類的面進行充能。她詢問過羅斯年，電池的制作很簡單，甚至可以用發電站的機器直接生產。她只要將電池帶走，回到族里再充能就行。

    費恩當然知道發電站內可以制作電池，他原本還想借此看看污妖們需要能量的原因，沒想到楚思連固態能量電池都知道。費恩的算盤落空，只得無奈地開啟了設備，開始制造電池。

    固態能量電池的生產需要一定的時間，人類和妖獸們站在發電站內等待，可以說是涇渭分明。污妖們一直都緊緊地跟在楚思的身后，時刻保護著她的安全。跟隨到來的新官員們站得比較散，不過無一例外都離污妖們很遠。

    制造的時間有一點長，有兩個人站得很遠，小聲地嘀咕了起來。他們自認為聲音放得很輕，殊不知污妖的感官相當發達。楚思雖然離他們有一大段距離，卻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真的要向污妖妥協么，離妖獸這么近簡直是在冒險……”

    “傅不是也在現場，沒有關系?！?/br>
    “他以前倒是厲害，你沒聽到半人機甲被拿走了嗎？現在傅的實力可說不準了，戰斗力不知道跌到什么地步……”

    “那也是為了城里?！?/br>
    “誰知道是為了流放城，還是和費恩串通一氣□□？就算哈齊特跑了，怎么就輪到他們了？”

    楚思這才注意到一旁的傅一諾，發覺他的存在感極低，一直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或看法，很多事情都是由費恩一手cao辦。傅一諾坐在一個僻靜的角落，像是一座安靜的雕像，就連平時嘰嘰喳喳的雷安都不在他身邊。他既沒有靠近人類，也沒有靠近污妖，就這樣一個人呆著，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思對此感覺很微妙，她目前已經大致了解了城里的管理人員。哈齊特帶走了幾個高層，城里的官員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費恩以前主管財政，目前是代理城主。傅曾經是城里的第一高手，不過現在失去了半人機甲，情況似乎不太樂觀、處境尷尬？

    楚思覺得他很奇怪，渾身包得嚴嚴實實，看不出真實面貌就算了，連名字都只有一個字“傅”。他的個子不算太高，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默寡言的樣子，引不起別人的注意。他像是一團淡淡的虛影，沒辦法給人留下任何印象。

    傅一諾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視線，抬起頭遠遠地注視著她。

    楚思被他發現倒也不慌，干脆大大方方地走了過去，身后的污妖跟著她，看上去倒像污妖們將傅一諾包圍了。其他人離傅一諾有一段距離，看到這個變故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面面相覷。費恩有點擔憂，距離太遠，他并不知道污妖王和傅交談的內容。

    楚思看傅一諾眼神沉靜，并沒有任何緊張。她笑了笑，說起了風涼話，略帶諷刺道，“犧牲自我的英雄卻在坐冷板凳呢，不后悔么？”

    城中的人們并沒有因為傅一諾交出半人機甲而給他補償，反而出現了別的讒言。楚思的話有些帶刺，傅一諾聽到卻并未生氣或悔恨，反問道，“如果我當時沒有交出機甲，你會讓步么？”

    “當然不會?！背即鸬煤芸?，她會再炸掉幾座樓，用力量逼迫他們答應。

    傅一諾早就猜到這個答案，語氣平靜，緩緩道，“果然如此，那么我不后悔?！?/br>
    “不過你不感到失望嗎？明明犧牲了自己，大家卻在漸漸將你遺忘，并不把你的付出放在心上。你顧及流放城里的人類，他們卻并沒有顧及你?！背悸冻鲂θ?，看上去平易近人，一副為傅一諾著想的樣子。

    她漫不經心地說道，“那個叫費恩的人類已經慢慢取得了城里的大權，他什么損失都沒有，毫不費力地獲得了一切?？赡銥榱顺抢锸鸲妨?，卻要承擔不該有的流言蜚語，還喪失了過去的地位……這很不公平呢?！?/br>
    傅一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評價道，“你很擅長挑撥人心?！?/br>
    楚思聳了聳肩，滿臉真誠，笑容無害，“我可是在幫你分析，你的處境很不好。交出了機甲，卻連代理城主的位置都沒有混上，未免太慘了吧？”

    “那你呢，你的處境很好么？”傅一諾并沒有因為楚思的話動搖。他注視著她紫水晶般的眼眸，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黑袍污妖，輕聲道，“妖獸不該具有人性，更多的是動物本能般的直覺?！?/br>
    他將視線重新投向眼前這位年幼的污妖王，語氣篤定，“當妖獸開始思考、具有真正的人性時，她就會感覺痛苦了?！?/br>
    楚思褪去了笑容，嘲諷道，“你擺出一副自以為很了解我的樣子呢?！?/br>
    “我其實很好奇，污妖族內部的王到底是怎么出現的？”傅一諾毫不在乎她的冷臉，反而繼續平靜地說了下去，“你是所有污妖選出的王，還是天生的王？”

    楚思沒有回答，但是傅一諾卻在她的沉默中找到了答案。他看著被黑袍污妖包圍著的幼王，她看上去和別的污妖有不少差別，起碼其它污妖是聽不懂人類語言的。她擁有著思考的能力，不是簡單地思考做事的方法，而是在思考自己是什么。

    “你可以號令所有污妖，可惜它們并不是聽從于你，而是遵循著服從污妖王的本能?！备狄恢Z看她不動聲色，無法從她臉上辨別出喜怒，“如果污妖族內部出現第二個王，你就很危險了。因為污妖們并不重視‘你’，它們重視的是‘污妖王’?！?/br>
    “擁有智慧和人性并不是幸福的事情，作為污妖中的異類，你很可悲呢?！备狄恢Z的眼神如同深淵，他像是緩緩地說著某種詛咒。

    楚思面無表情，評價道，“你還是話少比較好?！?/br>
    傅一諾直視著她，將剛才的話還了回去，“我可是在幫你分析，你的處境很不好?！?/br>
    楚思第一次如此認真地觀察眼前的人，他擁有著銀色的頭發，在人類中極為少見，穿著深色的衣服。那雙眼睛沒有波瀾、毫無畏懼，直接地戳穿了她心底最深處的秘密。一直以來，她排斥著污妖王的身份，除了殘存的人類意識，還有對于神格古籍的反叛。為什么預言要她去做，她就必須去做？從來沒有人問過她的意見。

    她就算真的實現了預言，到底是她的能力，還是神格古籍的能力？

    甚至在她心中，接受緋烈比接受焚夜更加容易。因為緋烈好歹還敢對神格古籍做出質疑，焚夜卻完全是古籍的執行者。她的存在到底是為了什么？降生于世的目的就是為了那個預言？

    這一刻，楚思覺得傅一諾這個宛如虛影的人開始具象化了，他是一把鋒利且冰涼的刀，刺傷了她。

    如果想要真正地控制流放城的人類，他是最大的阻礙。人類并不愚蠢，這其中是有佼佼者的，雖然不一定會被同類認同。

    楚思并沒有驚慌，相反她擁有了一種突如其來的斗志和野心，那是棋逢對手的感覺。她挑了挑眉，反駁道，“你說錯了?！?/br>
    “不要自以為是地把你的經歷套用在我身上，作為人類中的異類，你更可悲?！背嫉哪樕现匦聮焐狭诵θ?，她輕飄飄地說道，“因為人類比污妖殘忍多了?！?/br>
    傅一諾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沒有說話。

    固態能量電池終于制作完畢，楚思收好東西，便帶著污妖們離開。黑色的污妖隊伍消失在夜色中，雷安飄回了傅一諾身邊，詢問道，【殿下，你剛剛在干嘛？】

    “跟小孩子斗嘴?！?/br>
    傅一諾覺得這場談話是兩敗俱傷、互揭傷疤，人和妖獸都不愉快。

    ☆、第十六章

    戈壁上，哈齊特等人看著遠方的伏龍之地，終于還是下定了決心。哈齊特的隊伍翻過山壁，站在高處俯視這片龍族的安息之地。這里的一切都靜悄悄的，蒼白巨大的龍骨被半掩在沙土中，像是龍的墳墓。

    隊伍里的人看著這陰森森的環境，有些猶豫，“老大，你說的方法真的有用嗎？就算這法子可以吸引龍，但這里都是龍骨，說不定龍早死光了……”

    “不，這里還有一條龍，我可以確定?！惫R特雖然這幾天風餐露宿，但眼睛仍然炯炯有神，他可不會讓費恩和傅白白占著流放城，“哼，上次本想用龍除掉傅，沒想到他活著回來了！”

    哈齊特至今也不知道傅用了什么辦法，龍是極為強大的妖獸，從它手里生還的可能性太低。他臉上的刀疤在黑暗中有些丑陋，“不過沒關系，這回也是一樣的……”

    他要驅趕著龍，重新回到城里。

    楚思回到族里，先將電池拿了出來，嘗試給神樹恩賜充能。她根據法術圖案的亮度，大致估算了一下需要的能量，流放城要上交三四個月的能量才能完全充滿。

    她先點亮了幾個小法術，然后將一半的電池用在了神樹恩賜上，最后留下了一部分電池備用。楚思比較失望的是，神格古籍上再沒有惡魔之眼這樣的法術了，可以讓她脫離古籍使用。

    楚思目前學會了風刃術、風鏈術，風暴術偶爾可以使用成功。焚夜說她對“術”的領悟力很強，普通污妖半年才有可能學會風暴術，他安撫楚思不用太過著急。雖然污妖族長這么說，但楚思卻有一種強烈的緊迫感。

    即使她的領悟力再強，現在戰斗力仍比不上族內的大污妖，緋烈等黑袍污妖都是經過了長久的練習才擁有今天的能力。每一次楚思前往流放城，都會帶著一支大污妖隊伍，這也是焚夜的授意，為了保證王的安全。

    楚思倒不是每個月都去流放城，偶爾會直接安排別的污妖去取電池，不過如果她去了的話，費恩會很高興。他仍然沒忘記忽悠楚思合作的事情，想要用能量交換更多的糧食。

    楚思為此詢問過焚夜族中的產量，確定有充足的庫存后，才答應了費恩。今天就是交換糧食的日子，因為不是簡單地取電池，楚思便也一同過來了，只有她能和費恩交流。污妖們把約定好的食物和飲用水運送到了流放城，而費恩等人類則交出新生產出的電池。

    費恩看著袋子里的糧食和果干，感慨道，“真的是食素的啊……”污妖的外表其實和人類沒什么差別，不過飲食習慣可真是清淡。

    “大人，污妖到底是怎么種植的？”費恩看著這些優質的糧食感到不可思議，人類不是沒有嘗試過種植技術的改良，但流放之星上的條件太差，并沒有什么作用。污妖們帶來的糧食和人類種植的糧食連品相都大不一樣，像是兩顆星球上的作物。

    楚思瞟了他一眼，“做生意，有的事是不能問的?！?/br>
    費恩只得閉上了嘴。

    交易結束，楚思帶著污妖隊伍離開，費恩則派人開始將糧食搬走。費恩看了看周圍，沒有看到傅的身影，有些奇怪道，“傅呢？”

    旁邊的人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過了一會兒，費恩剛剛將糧食全部入庫，便聽到外面嘈雜吵鬧的聲音。他將鑰匙收好，一邊往外走，一邊疑惑道，“怎么了？”

    周圍搬運糧食的人同樣也聽到了吵鬧聲，但都不知道原因，互相奇怪地看了看。有人沖了進來，他額頭冒汗，上氣不接下氣，“龍龍龍……有龍進來了??！”

    龍是一種幾乎滅絕的妖獸，流放城的建立時間很短，人類從未見過龍?，F在，巨龍飛過城市的上空，噴吐著火焰，憤怒地甩著自己脖子上的鐵鏈，似乎想要掙脫束縛住自己的鏈子。

    哈齊特死死地拽著鐵鏈，向著同伴示意，“行了！跳！”說完，他第一個松開手，打開降落裝置。

    小隊里的人們從空中降落在流放城，哈齊特大喊道，“藏起來！不要被它發現自己的味道！”

    龍極為憤怒，它又一次感到自己被人類愚弄了，它瘋狂地甩著脖子，鐵鏈卻仍然牢牢地綁著。剛剛誘騙它來到這里的人類已經消失，龍仔細地嗅著風中的味道，尋找著自己仇人的蹤跡。

    它發現了另一個仇人的味道。

    【殿下，我們不是把它鎖在那里了嗎？怎么會突然跑出來！】雷安看著空中的龍相當驚訝，這條龍應該還在伏龍之地，不該出現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