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恩站起身來，命令全隊停止前進。他打開車門，看向傅一諾，“你其實不是犯人，對吧？”

    費恩和其他人不一樣，他以前見過形形色色的人，觀察力細致入微。傅一諾的氣質明顯不像是犯罪者，人只要做過什么，都會在身上留下淡淡的痕跡。

    傅一諾倒是很平靜，他看了看外面停止的車隊，問道，“你想做什么？”

    “傅，逃跑吧，我們沒必要白白送命?！辟M恩跳下車，望著遠處露出的森林一角，“污妖絕不是簡單的妖獸?！?/br>
    人類的大部隊終于抵達了目的地，白天的森林顯得極為靜謐，污妖們似乎都沉沉睡去。燃燒小隊已經準備完畢，聽到下令后，便從各個方向沖進了森林。他們身上背著火焰彈，承擔著點火的任務。

    燃燒小隊剛剛觸及森林的邊緣，便感覺迎面吹來狂風，風暴毫不客氣地將侵略者刮走。天空傳來一聲響雷，大片的烏云聚集在一起，森林中竟是風雨欲來的架勢。

    現場指揮官有些詫異，握緊了差點被吹走的帽子，“現在下雨？！開什么玩笑？”

    明明剛才還是晴空萬里，突然間便陰云密布，這種事情說出去誰信！流放之星平時可是半滴雨都不下，他們剛剛發動進攻就刮風，這也太巧了。

    “隊長！隊長！污妖們從森林里出來了！”前線的偵察兵相當驚恐，看著密密麻麻的污妖們，他們身著黑袍，像是一群黑色的幽靈。

    “這可是白天啊，污妖應該是懼光的……”指揮官露出活見鬼的表情，這和計劃完全不一樣，燃燒小隊剛到森林便被狂風掃蕩，反倒是污妖們在白天涌了出來。

    楚思釋放完雷雨術，用烏云阻擋住森林上空的陽光。其他大污妖配合著她，用“術”將烏云的范圍不斷擴大，竟然延伸到了森林之外。上次營救污妖王時，黑袍的大污妖們便做過同樣的事。這次有了神格古籍的雷雨術，烏云覆蓋的范圍變得更廣，竟像是白天變成了黑夜。

    楚思跟隨著其他污妖，飛行在空中，向著人類的隊伍進行俯沖。污妖們同時發動風刃術或風暴術，像是一架飛行著的戰斗機，瘋狂地轟炸著人類的小隊。

    焚夜和緋烈飛在楚思的身邊，保護著她的安全。人類的炮彈飛向空中的污妖，卻被敏捷的污妖隊伍躲開了。污妖組成的飛行隊伍像是一只遮天的黑色大鳥，迅捷地發起攻擊，簡直就是一個整體！

    污妖們的轟炸完全打亂了人類進攻的節奏，地面上的士兵倉皇逃竄。如果士兵們手上沒有對空武器，面對著飛行的污妖隊伍基本等同于零戰斗力。

    指揮官喊破了嗓子，聲音嘶啞地想要重組隊伍，但每次都被污妖的進攻再次打亂節奏。人類和妖獸還是有些不同，污妖作為極重視族群的妖獸，天生便和同類有種心心相印的感覺，就像遷徙中的鳥類擁有特殊的飛行陣型，很難打散。

    “傅呢？他在哪兒？！讓他使用半人機甲！”指揮官突然想起什么，詢問旁邊的人。

    “隊長，傅在費恩的車隊里，現在還沒有抵達……”那人支支吾吾地說道。

    指揮官心中有些不祥的預感，“什么意思？”

    “費恩的整個車隊都沒有抵達戰場，我們一直沒有發現……”污妖們的進攻節奏太快，導致他們根本沒發現費恩臨陣脫逃的事情。

    楚思望著下方的人類軍，指揮著污妖們進行攻擊，她觀察著士兵們手中的武器，率先炸掉了對方的飛行炮彈部隊和指揮部隊。普通的槍彈對空中的污妖隊伍效果不大，甚至射程根本不夠。焚夜看著地面上的人類，開口道，“陛下，他們伏地了?！?/br>
    “伏地？什么意思？”楚思看著地面上躺倒一片的士兵，一時沒明白過來。

    “人類投降了，放棄了抵抗?！狈僖菇忉尩?。人類和污妖語言不通，只能用動作來表達投降的信號。

    楚思相當無語，這感覺就像遇到熊裝死一樣，他們難道躺下就覺得安全了嗎？

    她觀察著下方的戰場，人類隊伍基本已經潰不成軍，構不成威脅了。楚思沒有再對投降的士兵發起攻擊，雷雨術也剛好結束了冷卻。她再次使用雷雨術，這回控制著烏云向前飄去，同時指揮著污妖隊伍飛向流放城。

    焚夜有些驚訝，“陛下，我們要進攻流放城嗎？”

    緋烈倒是相當興奮，“拋棄了睡眠時間來戰斗！當然要玩個大的！”

    楚思冷靜地解釋道，“不是占領城市，只是炸掉標志性建筑物示威而已?！?/br>
    焚夜向來避免和人類正面沖突，除非人類刻意挑釁、攻擊。污妖族甚至禁止污妖靠近流放城，但人類還是頻頻做出不善的舉動。楚思聽羅斯年描繪過流放城里的生活，平民們每天為了溫飽而奔波，其實并沒有心思和污妖族開戰，好戰情緒強烈的只有某些高層。

    流放城需要警醒了。

    污妖隊伍輕松地飛過城墻，黑袍的污妖們和天空中翻滾的烏云仿佛融為一體，像是要吞噬城市的惡魔。守城的士兵向空中開炮，想要驅散天空中的烏云，炮彈卻被風刃毫不客氣地擊毀了。

    城中的人們看到這一幕，尖叫著逃竄，四處尋找藏身之處。楚思指揮污妖們向城中心飛去，完全不管平民居住的區域，她對碾壓式的濫殺沒有興趣。小白樓仍然靜靜地佇立在那里，城中真正有權勢的人才能居住在里面，包括下達開戰命令的城主。

    楚思突然想起了那幾顆糖。

    她原本想將小白樓炸成廢墟，思考了一下，改口道，“劈斷它?！?/br>
    白色的樓房宛如一枚豆腐，被風刃整齊地削去了一角。

    ☆、第十二章

    這是流放城建立以來最大的危機。

    污妖的隊伍像是遮天的鐵幕，快速地掠過城市上空，輕輕松松地將城主府劈斷。流放城里的人們面對這群污妖，就像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完全沒有還手的余地。如果以前還有愚昧的群眾相信哈齊特的鬼話，現在他們在見識過這壓倒性的力量后，再也說不出和污妖族開戰的話。

    人類潰敗得太快了，幾乎是被摧枯拉朽般擊垮。

    流放城中有一定的軍事力量，如果認真地謀劃，或許可以和污妖族一戰，起碼不會輸得如此慘烈。但是哈齊特向來喜歡掌權，不斷地排除異己，導致人心不齊，計劃的泄露、隊伍臨陣脫逃和指揮失誤更是加快了敗退的速度。

    人們萬萬沒有想到，污妖們竟可以在白天抵達流放城，更是挑釁般地將城中心的城主府削斷！

    哈齊特驚恐地看著天空中黑漆漆的隊伍，他膽敢與污妖族開戰，便是料定污妖不會來到流放城。這么多年過去了，污妖極少離開森林，更別說進入其他種族的領地。

    城中的人類看著上空烏壓壓的隊伍，表情倉皇，有人伏倒在地上。第一個人這么做后，人們仿佛傳染般紛紛伏地，用肢體動作表示臣服。緋烈見狀，不屑道，“他們也太弱了，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沒有戰斗力的平民百姓，此時只求自保。反戰者自然不會替哈齊特出頭，抱著明哲保身的態度，等待污妖們的下一個動作。哈齊特的派系現在大氣都不敢出，誰敢在這時候冒頭？

    “進樓?！背伎粗Ｏ掳虢氐某侵鞲?，向隊伍下達了指令。污妖的隊伍相當整齊，瞬間破窗而入，樓內的人類幾乎逃空了，只留下空蕩蕩的樓道。

    楚思讓烏云停留在破損的小白樓上方，污妖們將可能透光的窗戶完全封住，構成了一個較為封閉的黑暗環境。楚思隨手找了張椅子坐下，讓緋烈抓個人類回來。過了一會兒，緋烈毫不客氣地將人丟到地上，然后嫌惡般地擦了擦自己的手。

    這個倒霉蛋看著屋內的污妖，嚇得心臟都快停跳，他的腿抖個不停，哀求道“啊，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楚思看了他一眼，平靜道，“沒想殺你，去把你們城主叫來?！?/br>
    “你、你怎么會說話……”他驚恐地看著楚思，下意識地坐倒在地上往后退。

    緋烈聽不懂他的話，只覺得這個人類咋咋呼呼很煩人，“不然我重新去抓一個？”

    “不用?！?/br>
    楚思盯著坐倒在地上的人，又重復一遍，“去把你們城主叫來?！?/br>
    “好，好……”那人勉強站起身，踉踉蹌蹌地往外逃，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哈齊特得知這個消息，第一反應就是質疑，他可不相信污妖會說話，這肯定是誘騙他的陰謀，“少說瞎話，我可不會進去冒險！”

    “是真的！是真的！那個污妖會說話！”那人急得跳腳，反復強調道。

    哈齊特面色陰沉，一槍打中了報信的人。他看著那人倒下，又想起小白樓內的污妖，眼神有些緊張，面部的刀疤更顯得猙獰。

    周圍哈齊特的親信面面相覷，有人詢問道，“城主，我們接下來怎么辦？”

    哈齊特沉默良久，咬牙道，“能怎么辦？帶上東西，走！”

    “可是離開流放城，沒有適合居住的地方了……”

    “那又怎樣！”哈齊特勃然大怒，“怎么？你還想讓我去見污妖??？”

    哈齊特帶人將物資裝車，他堅信流放城已經不能繼續呆下去了，妖獸對人類可不會客氣。他跳上車，打算帶著自己的人離開，車隊橫沖直撞地在城中穿行。路邊的行人看著車隊，紛紛涌上前叫嚷著，“帶我走！帶我走！”

    “你別跑！現在怎么辦??？”

    “你們把污妖引來就想逃嗎??？”

    “求求你們帶上我！帶上我??！”

    “哈齊特！你這個畜生！”

    車隊里的人鳴槍警示，人們這才稍稍退散，車隊快要行駛到城門，流放城內的廣播卻突然響起。

    “流放城的人類，你們好。我是污妖王?！?/br>
    哈齊特聽到這個聲音，方向盤差點打滑。唯一的廣播系統在小白樓內，這個女聲毫無疑問是污妖的聲音了。副駕駛上的人結結巴巴道，“城主，怎么辦??？”

    楚思等待了片刻，一直沒有得到消息，便研究了一下樓中的廣播系統，發現還可以用。她淡淡道，“我希望能和流放城的城主面談?！?/br>
    車廂內哈齊特表情陰郁，旁邊的人驚叫道，“污妖真的會說話！而且在找我們！”

    “閉嘴！”哈齊特怒道，他的手心都在冒汗。

    “每過十分鐘，我會炸掉旁邊的一座建筑物，希望城主可以加快速度?！背悸龡l斯理地語出威脅。

    小白樓的附近，建筑物內的人們早就開始往外逃生，離污妖越近，自然越危險。十分鐘后，污妖們炸掉了第一座樓，城主沒有出現。二十分鐘后，污妖們炸掉了第二座樓，城主仍然沒有出現。

    城中的人們十分憤慨，再這樣繼續下去，污妖們難道要把整個城市炸毀？

    “哈齊特呢??？他人在哪兒？這個騙子！”

    “城主為什么還不出現??？讓我們白白送死嗎？”

    “哈齊特！明明是你要和污妖開戰！為什么現在不站出來??？”

    “城主跑了，我看見車隊開出城門了！”

    緋烈一直在屋中走來走去，等待著炸毀第三座樓的命令。楚思等得有點不耐煩了，城主遲遲不肯出現，一點一點地消耗著她的耐心。緋烈又一次提醒道，“差不多了！該第三座樓了！”

    楚思剛要下令，焚夜走進了屋里，匯報道，“陛下，有人來了?！?/br>
    緋烈聞言有點不爽，似乎對于沒再炸一座樓耿耿于懷。

    焚夜對進樓的人經過了一輪搜身，用風鏈束縛住他，這才敢把人往屋里帶。楚思打量著面前的中年男人，他長相平凡，看上去略有些拘謹，不過還算冷靜。她問道，“你是城主？”

    費恩聽到楚思開口略有點吃驚，他打量了一下她，污妖王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她看上去像是個十一二歲的人類小孩？費恩對于污妖略有了解，污妖應該都是成年人的形態才對。

    費恩看她面色平靜，有一點緊張道，“污妖王……大人……很抱歉，我不是城主，城主逃出城了?！?/br>
    楚思沉默了一下，費恩趕緊補充道，“我負責城中的財政，如果您需要什么，或許我們可以談一談？請不要再炸毀城中的建筑物了?！?/br>
    “城里只剩你一個管事的？”楚思觀察了一下他，這個人居然有勇氣現在冒頭。

    費恩苦笑道，“可以這么說吧?！?/br>
    費恩原本帶著車隊，繞回了流放城旁邊，等待著戰斗的結果，沒想到污妖居然第一次主動進攻流放城，而且是示威性的攻擊。費恩明顯感到了污妖們的變化，有人在指揮著污妖隊伍，有計劃地對人類發起攻擊。

    森林里茍活下來的士兵也傳來消息，污妖隊伍率先攻擊飛行炮彈部隊和指揮部隊，妖獸們似乎對于人類有一定的了解。污妖進入流放城中，并沒有大范圍地攻擊底層平民，而是示威般地擊毀城主府。

    即使是作為智慧型妖獸，污妖的表現未免也太過于人性化了？

    妖獸怎么可能知道那是城主府？

    當費恩聽到城里的廣播，這回便是徹底地震驚了。污妖王居然會說人類的語言，還要求和城主面談，這絕對不是普通妖獸可以做到的事情。他在感到恐懼的同時，思維也活躍了起來，人們一直以來無法和污妖族協商，首先便是過不去語言關。

    現在污妖王竟然會說人類的語言，或許真的能談一談？

    哈齊特逃出了城，完全喪失了城中人們的信任和支持，費恩便打算冒險一試。

    焚夜似乎察覺了什么，俯身告訴了楚思。她聽后，嘲笑道，“你很沒有誠意??？”

    費恩一愣，“您這是什么意思？”

    “樓外的人是誰？”楚思開口道，焚夜向來重視她的安全問題，周圍有一點風吹草動都不會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