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兩人的舉動卻讓奚佩蓉有些另眼相看。 吃完,奚佩蓉怎么也不讓云小花結賬,云小花只好依了她。 三人出了鋪子,接著往巷子深處走。 過了巷子,眼前一開,只見一座座小院子,外面用土坯矮墻圍住,兩邊還能聽到雞鴨鵝的聲音,莊戶人家在此落地生根,外間用手藝討生活,這西巷里卻是一個一個小家,與村里頭并沒有兩樣,東家長西家短,成了一個新村,只是大家伙不同姓,來自不同的村落。 然而走到村道口,奚佩蓉卻說自己走就行了,又問云小花的府第,將來再來結交報恩。 云小花說出自己是衛府的,接著又把自己出身莊戶人家的事說了,她也是市井出身,自然深有體會。 原本就對云小花另眼相看的奚佩蓉聽到她坦誠的話,不由有了幾分親近之意,再加上云小花一定要平安把她送進家門去,只好同意了。 三人進了屋,屋里卻出現一個長袍男子,那人容貌俊郎出色,臉色卻露出一臉菜色,身子骨也弱,然而云小花見著此人,又看到那一角熟悉的袍角,忽然想起西巷牌坊的石獅子那處看到的袍角。 怎么也想不到,在奚佩蓉十五歲的時候,她已經跟這位世子遇上了,著實是緣分天注定,奚佩蓉住在這市井小巷里,居然也能遇上這尊貴的晉王世子。 奚佩蓉看到他后臉色大變,忙喊道:“石大哥,你怎么不在屋里躺著,快進去?!?/br> 云小花主仆倆沒有出聲,卻默默放開她。 奚佩蓉上前把男子推進屋里去,那男子向兩人點了點頭,便聽話的進去了。 云小花看著兩人進去,心中感嘆,“這個時候的紀石聿恐怕已經動了情,剛才他躲在石獅后頭,若不是看到她出現,多半會出手。只是不知這位世子爺是怎么流落到吳興郡來的?又是怎么受的傷?” 奚佩蓉把人推進去,轉身出來,拿著藥就往廚房去了。 云小花和綠離也跟著進了廚房。 兩人一起幫忙,奚佩蓉有些不好意思,可事急從權,也沒有多話。 熬完藥,奚佩蓉又趕忙端了進去,順帶把今個兒帶回來的白面饅頭遞給紀石聿吃。 再出來,見云小花主仆倆還在,不由有些愧疚,忙招呼著兩人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想給兩人添杯熱水,卻發現沒有杯子,三人只好干干的坐著,云小花卻從銀袋里拿出那兩千兩銀票放在石桌上,“今日咱們相遇是緣分,我農女出身,也曾吃過苦,見不慣那婦人欺負咱們窮人。這些是我的私房錢你且收著,度了眼前的難關再說?!?/br> 奚佩蓉忙推讓,今個兒本就救了她一命,是她的恩人,怎么還好意思收下她的錢。 兩人一番推讓,云小花嘆道:“我是衛家媳婦,對于我來說這點錢沒有什么,但對于你來說卻能救急,我看你家中病人病的不輕,請醫拿藥都得花費,治病得乘早,不能拖的,你且把錢收下,不夠可來衛府取,我必會幫忙幫到底,至于銀兩的數目,你可以寫個借據,來日你有了銀子,再還我便是?!?/br> 奚佩蓉有些猶豫不決,云小花順勢塞她手中去了,接著說道:“這西巷的莊戶人家但凡能住在這城里,多是有手藝的,我今個兒原本來西巷便是想尋個有手藝的人,我身為衛家媳婦,雖然衛家有錢卻終不歸我所管,我想也做些生意落自己手中,旁的生意我也不會,只有那首飾還會幾個樣式,想請個師傅幫忙打造,開鋪子做首飾生意也算是一個進項?!?/br> “奚娘子住在這兒,可認識會做手飾的師傅,我愿意高價聘請?!?/br> 奚佩蓉聽到云小花的話,眼睛發亮,想了想直接推薦了自己。 云小花略顯驚訝,“奚娘子會這門絕活,那敢請好,奚娘子的為人我也看著了,說實話我聘請人過來幫忙打理鋪子,終歸我是衛家媳婦,出門不易,倒不如請個合作的伙伴,不如奚娘子與我共同開鋪子如何?我出銀子,奚娘子出手藝?!?/br> 世間哪有這樣的好事,然而今日卻全落到奚佩蓉頭上了,她心中躍耀,雙眸明亮,卻終是沉住了氣,細細想了想,問道:“云娘子就不怕我卷銀逃走么?” 云小花笑了笑,“就算你卷銀子逃走也必然是遇上了難事,雖然咱們是一面之緣,但人的信任不需要理由?!?/br> 奚佩蓉想了想,同意了,“便是你這一句話,這個朋友我結交了,云娘子果是性情中人,我奚佩蓉甘拜下風?!?/br> 兩人相視一笑。 接著開始談開鋪子的事,云小花見她這么應承了下來,決定回去畫幾個樣式,她重生了,旁的改變不了,但多活的那幾年所見的首飾樣式何其多,上世又有心研究這貴婦的精致生活,學到的不是一星半點。畢竟是嫁給衛家,平時出入貴人宴會,見過不少奇妙的首飾,她可以借鑒一下再畫幾個樣式來。 然而奚佩蓉顯然暫時得照顧她的石大哥,答應待他身體好了后,再來做首飾。 云小花也沒有指望著一次就談妥,只要能跟她成為朋友,她這一輩子就有人罩著了。 三人起身往巷子外走,送到牌坊,云小花不準奚佩蓉再送,不遠處是馬車,她也不好再送了,兩人告了別。 云小花坐上馬車,一路上衛子晉派的那群護衛都緊緊相護左右,直接就不躲躲藏藏,光明正大起來。 先前她說是去云家食肆,然而她卻來了西巷,呆會回去,衛子晉會不會質問她?她要如何答才好? 馬車剛出了西巷,“嚓”的一聲又停了,云小花正想得入神,一個沒注意,撲到綠離身上,綠離穩當當的接住她,關切問道:“娘子沒事吧?看我不罵死他們去?!?/br> 云小花撫額,“沒事,你出去問問是什么情況,別在外頭訓斥下人,回頭再說?!?/br> 就娘子最心軟,綠離挑簾出去,傳來問話聲。 云小花坐穩了身子,下意識的挑起窗簾子往外看了一眼,正在這時一把熟悉的聲音響起:“小花,小花,是不是你?我是云飛啊?!薄斑€有我,小花,還有我云三娘啊?!?/br> 云小花聽到這聲音原本只挑起一角簾子,當即挑了大半,往人群里一瞧,看到云飛穿著長袍與云三娘站在人群里,兩人看到她,高興的揮起手來。 想不到在這兒遇上云飛和云三娘,先前回云家村的時候,她還在想她得抽機會尋他們倆人去,沒想到這么快就遇上了。 外面圍滿了人,云小花不方便下車,這時綠離也從外頭進來,云小花向兩人揮了揮手,指向前面不遠處的酒樓,接著放下了簾子。 綠離沒好氣的嘟嚷著:“娘子,這車夫太不像話了,馬蹄子差點踩死一個小乞丐,那小乞丐多可憐,身材瘦弱,餓得走不動,還好及時拉住了韁繩?!?/br> 竟然是這樣的事,云小花往袖口一摸,遭了,壓箱底的銀子忘了帶,剛到手的兩千兩銀子又給了奚娘子,原本想打發一點銀子給小乞丐都無能,方想起她剛才給云飛和云三娘指了酒樓的方向,呆會她要如何付賬? 云小花在馬車中坐立難安,正思忖對策,馬車已經到了酒樓下。 云三娘的聲音又響起:“小花,小花?!?/br> 云小花咬了咬唇,從馬車上下來,云三娘立即上前來,被護衛擋在了外頭。 云小花斥責道:“你們讓開,她是我朋友?!?/br> 云三娘本就有些納悶,曾經年幼時的好友如今嫁入貴人府,心里正不安,這會兒聽到她這么說,臉色旋即又露出笑來。 護衛讓開了,云三娘跑過來拉住她的手,“真的是你,剛才云飛眼尖瞧著了,說給我聽還不信,怎么也想不到今個兒會遇上你的?!?/br> “我也是想不到能在這兒遇上你們,你們過得還好?” “好的,我跟云飛在這兒開了鋪子,生意不錯?!?/br> 細處只能坐在包廂里再談了,云小花看向云三娘身后一直沉默不言的云飛,正好對上他灼熱的眼。 他今個兒穿的是長衫,身形修長,本就生得俊朗,這么看著,倒不像普通的莊戶人家,小的時候云小花就佩服他,什么東西到他手中一學就會,雖不識字,說起話來卻挺有一番道理。 上世他為了她自賣為奴進了衛府,這世她是衛家媳婦,他不會再做這樣的傻事,如今跟大大咧咧的云三娘在一起也不為一樁美事。 就在三人敘舊的時候,對面酒樓的三層樓上,一扇欞花窗被人推開,露出一個玉面公子,此人年歲極輕,約十□□歲之貌,穿著普通,卻風神秀異,讓不少行人目光流連。 他先是看向熱鬧的大街,唇角揚起,心情極好,接著看向對面酒樓時,從云小花三人身上掃過,忽然停住,又看向云小花,忍不住嘖嘖兩聲。 身后站的人也跟著往前探了探身,那玉面公子把他推開,“沒我準許,你也敢看?!闭f完忍不住感嘆:“聽說吳興郡出美人,今日得見果真如此,底下兩女,姿色都不錯,唯背對著我的那位,身形圓潤卻纖腰楚楚,那一頭烏黑如緞的發更添幾分嫵媚,就不知那正面長得如何,真是心癢死了?!?/br> 后面站著的男人“嗤”了一聲,“公子你就別看了,你看人家把發都盤起來了,是位婦人?!?/br> 那玉面公子嘆息道:“為何漂亮的少女都是別人家的妻子?!?/br> 后面男人撫額,“我說殿下,你別失了身份,京城美女如云,官家還要給你指婚呢,說是京城第一美人,這吳興郡小地方的女子莫非比京城第一美人漂亮不成?” 然而男人話剛落,只見前面的九皇子劉鈺不做聲了。他循著看去,只見剛才他說的那位女子正好回過頭來往這邊三樓上望了一眼,顯然正在選擇去哪家酒樓好。 終于看到她的容貌,三樓上的兩人都看呆了去。 劉鈺說道:“博文,你還真的說錯了,京城里的美人未必有此女之靈性,便是這嬌軟的身段也不是北方女子能比的,不知是誰家的婦人?”他這么說著立即一個轉身。 容國公世子容博文卻是立即抓住他,這位九皇子殿下著實隨性,說走就走,人家已經是婦人了,他去有何用?倒不是怕他以勢壓人做出搶□□子的事,殿下的心性他還是懂的。 劉鈺被他拉住,拍下他的手,“別鬧,快隨我去看美人?!?/br> “美人是他人婦,你去了又有何用?” “誰說他人婦就不讓看了,我只不過看看,結交一下她的夫君也是可以的?!?/br> 這是什么邏輯?跟著他這么猛撞的沖過去,容博文丟不起這個臉,于是拉住他不準他出去。 “兩個大男人在這包廂里拉拉扯扯的,讓街上的行人看著了指不定怎么編排咱們,你放手?!?/br> 容博文不放,陪他來兩浙,可不是去圍觀美人的,還有正事要做。 這么一耽擱,劉鈺不甘心的站窗子往外一看,人早走的沒影了。他正要回身責備容博文時,對面酒樓三樓被人從內撐起了窗欞,他又站定往那邊看去,只見一道綠衣身影,不正是剛才那位只看了一眼正面的美人么? 這下劉鈺不說話了,直接靠窗子坐下,容博文見他不那么沖動了,也跟著坐下。 云小花還是進了酒樓,這么多年不曾見著他們,相隔兩世,在她這兒,至少她離開衛府的時候又過去了五年,如今大家都是年輕的時候,于他們來講分開的時間并不長。 至于酒樓的費用,剛才進來的時候,她落后一步抓住那護衛,叫他付錢了,反正他都要回去告她一狀,順帶撈頓吃的,權當宰了衛子晉一頓吧。 三人坐下,開始聊起了近況,云三娘開了一間洗衣鋪子,三娘有門絕技,洗好的衣裳,用鈷鉧燙平,手工精細,尤其耐心,得到不少回頭客,在吳興郡倒是能賺上一點錢,聽說年底一家人都過來幫忙,看樣子是要做大了。 云飛卻并沒有跟云三娘開鋪子。 云小花看向他,見他衣裳樣式似乎很普通,可那料子卻是上乘,也不知云三娘知不知道他似乎變了不少,穿著上變了,不是記憶中的農家漢子,人沉穩了,坐下來時,身子端直,倒像個貴公子似的,身形修長,那眉目似乎也比記憶中的俊郎了不少。 云三娘倒沒變,穿的是布衣。 “云飛,你呢?”云小花試探的問。 剛才說起自己的經歷時,云三娘臉上盡是笑容,這會兒問起云飛,臉色微微一變,不說話了。 一時間三人都沉默了起來,倒是奇怪。 這時云小花側過頭往窗外看了一眼,正好對上對面酒樓的一位玉面公子灼熱的眼,當下一驚,忙起身把窗子打下,擋住了兩人視線。 對面酒樓那少年怎么看著這么眼熟,云小花想了想,才想起來這個人便是上世看了她一眼就在馬車后追了一路的少年,當時衛子晉還特意下車,與他把酒郊野,談了許久才離去。 竟然這么巧,這世卻提前了不少,還在這樣的情況下被他瞧見,呆會不會跑這邊來了吧,這事兒若是讓衛子晉知道了,她指不定會被禁足,再想出門就不可能了。 云飛看著云小花把窗子打下,剛才那少年的目光他盡數落入眼中,目光不由看向云小花。 “云飛,云飛?!痹迫锖傲藘陕?。 云飛方晃過神來,臉腮一紅,就見小花和三娘都看著他。 “我找到了我娘,在東坊那邊開了成衣鋪子,所以……”云飛沒有說下去。 云小花算是明白,難怪說起云飛,三娘的臉色就有些不自然,云飛是伍氏的養子,一直養在云家村,怎么也想不到云飛還有一個開成衣鋪的親娘。 他們倆的事說完,云三娘不免問起小花,云小花想了想,說道:“我初嫁衛府,出門不易,這次出來,下次不知是幾時,不過可能年前會出一趟遠門?!?/br> “出遠門?你要去哪兒?”在云三娘眼中,從云家村到吳興郡就已經夠遠的了,所以極為好奇。 云小花想了想,覺得告訴他倆也沒事,反正到時衛子晉真帶她去營州也是一樣要經衛家同意的,到時也會知曉。 “我要去營州?!?/br> “去營州?”云飛露出驚訝之色。 “莫非你知道營州?”云小花反而更驚訝,上世圍著衛子晉轉,許多細節都沒有發現,記憶中云飛似乎沒有找到他親娘,一直就是一個樸素的農家漢子,這世哪里又被人拔動了?改變了他的命運。 云三娘面露古怪,云小花總感覺這兩人神神秘秘的,是不是還有什么沒有告訴她。 云飛沒有說話,云小花想了想覺得他不可能知道營州,對這兩位發小她是清楚的,從來沒有出過吳興郡。 三人吃完飯后,天色已晚,云小花要回衛府,云三娘抱住她的胳膊,“小花,你去的這么遠,會什么時候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