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打那以后,日子還是照常過,只是千靈下山闖禍的次數漸漸變少了,我還道是這姑娘自己學會長大了,卻忽然有一天,千靈學會了新法術,向我嘚瑟完了之后感嘆了一句:“我練了三個月方能到此程度,但聞當年大師兄不過數個時辰之間便可成此術,我還真是差的太遠?!?/br>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 千靈捂住嘴,扭捏了半天才告訴我:“我去靈虛洞找二師兄玩了?!?/br> 我沒有明令禁止不能去看千靈不能去看千止,當下只瞥了瞥嘴:“玩可以,記住原則,不能放他出來?!?/br> “為何?” “你二師兄心性不穩,關著他,一來為定他心神,二來……若放他出來,他一準奔魔道而去。他與你大師兄不同,你大師兄心智堅韌,萬事胸中自有一桿稱,于他有害,于空靈有害,于天下有害的事他不會做。你二師兄……太易被人左右?!?/br> 千靈聽了我這么嚴肅正經的一番話,愣了好久:“原來,師父你……心里考量的事情挺多的啊……” 我白了她一眼:“你當為師這幾百年白活了和你一樣不動腦子做事情么?!?/br> 千靈撓了撓頭,憨厚一笑:“不過,說來,大師兄都離開師門這么多年了,師父言語之間對大師兄好似還是極為信任啊……” 我沉默。我當然相信千古,他是我第一個弟子,全心全意教出來的徒弟,甚至可以當做我畢生最值得說與人炫耀的驕傲,雖然他后來走錯路,但若較真算起來,其實千古并沒什么錯。 要錯,也全錯在我。 ☆、第 6 章 第五章 千古被世人稱作了魔頭,其實他啥也沒干,但因著他魔力激增,致使天下瘴氣增多,妖邪橫行,大家便給了他一個魔頭的稱呼。 得到這個稱呼之后,他曾經的師父我,便也與他一同上了江湖熱議榜,神州千百年來的第一個仙,教出了神州千百年第一個魔頭,怎么聽怎么好笑。 但這些流言干涉不到我的生活,我偶爾下山聽聽便也罷了。 倒是最近這段時間,千靈去靈虛洞去得越來越勤,我雖心中有疑惑,但還是選擇相信千靈的品性。 直到有一日,千靈興沖沖的跑來告訴我:“師父,二師兄認錯了!你快去將他放出來吧!” 犟了十幾年的小兔崽子認錯了?我挑了挑眉,隨千靈去了靈虛洞里。 千止被關在玉鐵柵欄里,正在地上打坐,聽到我的腳步聲,他睜開眼。許久不見,千止的眼神堅定不少,性子也不如以前那般愛大吵大鬧的浮躁了。 看來關關小黑屋還是挺管用的。 “終于肯認錯了?”我問。 “是,徒兒知錯了?!彼H首答,“這些年徒兒潛心修行,近來千靈師妹更是苦口婆心的勸我,徒兒終于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br> 我繼續挑眉:“那你說說你哪里錯了?!?/br> 他攤開手心:“師父你看?!?/br> 這里是空靈山巔的靈虛洞,幾百年間都是我的地盤,在我的地盤上我自然不疑有他,散漫的邁上前兩步,望他掌心一看,忽而嗅到一陣異香,我心道不好,想要退,身體卻已僵住。 “千止?”我冷眼看他。 “師父你別怪我?!鼻е沟?,“我委實不想在這里待下去了?!?/br> “千靈!”我喊。 “師父你別怪我?!彼龔奈液竺孀叩角懊鎭?,摸了我腰間的鑰匙,給千止開了玉鐵柵欄的大門,“這些天來,我聽二師兄的話深覺有理,空靈派門規森嚴,有許多不平之事眼見卻不能行俠仗義,仗義了還要挨責罰,這些年來,千靈對此深有感觸,我想我大概不適合空靈派,我想同二師兄一同去闖蕩江湖,快意恩仇!” 我聽得一口老血險些嗆死自己:“就你現在這三腳貓的功夫出去被人打死了別說是我徒弟!” “我不會說的?!?/br> 我強自冷靜了許久,按捺住所有情緒問道:“藥是哪里來的?” 這兩個小兔崽子雖然不孝,但對我還算誠實:“是我聽二師兄的話下山找到了月老紅jiejie?!鼻ъ`交代,“是月老紅jiejie給我的?!?/br> “藥效有多久?” “不知道?!?/br> 我咬牙,千止對我拜了拜:“師父,徒兒在此數十年,從不認為自己有何過錯,但而今對師父下藥,徒兒愿認此大逆不道之錯?!?/br> 見他如此,我陡然回憶起了當年,默了許久,憋出了一句話:“你們大師兄若在,打不死你?!?/br> 千止點頭:“我這便告訴大師兄去,給師父下毒,我去向他請罪!” 我大驚:“不準去!” “師父,我知道,你心里是有大師兄的?!鼻ъ`倏爾道,“當初那幅酒池邊的畫我沒忍心燒,而是拿來給二師兄看了,二師兄告訴我畫中男子是大師兄,師父你既然把大師兄當做夢中人,又何必拘泥于這世俗縟節,和大師兄在一起吧?!?/br> “荒唐!為師的事何需他人置喙!” “那我就告訴大師兄去?!?/br> “回來!” 千靈和千止的氣息轉瞬便消失。我僵立在柵欄門口,半分動彈不得,心里簡直窩了一場森林大火。 不知用這個姿勢杵了多久,久到我都睡了一覺了,然而一覺醒來,我卻覺周身邪氣深重。我側眸一看。數十年未見的人正悄然立在我身邊。 千古容貌沒有半分改變。 只是比起當初,他的氣質變了太多。 “怎么被千止算計了?”他開口,聲音的成熟無聲的表示這時間已過了很久,然而他這個問題卻熟稔得像是他昨天才在我旁邊抄過經書。 我一嘆:“他抄我后路。策反了我小徒弟?!?/br> 提到這事,我又是一陣心塞。 千古輕笑,低沉的嗓音宛如古琴之聲,震得人心弦微顫。我不看他,把目光放在玉鐵柵欄上:“毒是從月老紅手里拿的,你可能幫我要到解藥?!?/br> “我有解藥?!?/br> 他說了這四個字,卻不給我下文了。就這樣將我的胃口吊著,我知道他是想吊著讓我忍不住開口求他。但事到如今,我該怎么能開口求他?用什么身份…… 我恨恨咬牙,時隔多年,小徒弟心機重了很多嘛! “師父?!?/br> 他這一聲喚,再次讓我心尖一顫。 多少年前的記憶隨著這個聲音,拉開了塵封的幕布——被我掏出妖怪巢xue驚魂未定的小孩,我手把手教他練劍的少年,與我在空靈山巔朝夕相處的青年。我以為我將這些記憶埋葬得很好,但沒想到,只用他輕輕一翻,所有的塵埃舊土都再也埋藏不住。 “千古,我已不是你師父了?!蔽姨嵝阉?,也提醒自己。 他像沒有聽到我的話一樣:“我今日來,只為問師父三個問題,師父答了,我便將解藥給你?!彼麊?,“當年,你逐我離開,我被棄于亂石河畔邊,命在旦夕,是你來救的我嗎?” 我沒想到,他會問的這樣一個問題。 “是我?!蔽胰鐚嵈鹆?,我想他下一個問題定是得問我為何要救他,那我就答虎毒不食子,你好歹是我親手拉扯大的孩子。 但千古卻只是笑笑,換了個問題:“這些年,師父可有想念過我,哪怕一次?!?/br> 這問題……簡直輕薄。 “沒有?!蔽掖鸬霉麤Q。千古又笑笑:“最后問師父,你猜我這些年可有想念過師父?” 這……這……孽徒! “我怎知你內心想法!”我呵斥,“三個問題都答了,快把解藥給我?!?/br> 千古把手輕輕放到了我的臉頰上,一如他那日離開我去像月老紅求藥時那樣,指尖在我臉上輕輕摩挲:“師父最后一題答錯了?!彼谖叶呎f,“朝思暮想,思之如狂,此八字,尚不足形容徒兒內心萬一?!?/br> 我按捺住心神:“你讓我答你的問題,我都答了,你便該信守承諾,你小時……”你小時候,我便是如此教你的。這話我沒說出口,說出口便是一道疤。 “我說會給師父解藥就必定會給?!鼻Ч诺?,“只是我未曾說現在便要給?!?/br> 我贊揚:“數十年不見,千古變得無賴許多啊?!?/br> “我現在是魔道中人,這樣的做法也無可厚非。師父不也一直喜歡耍橫耍賴么,師承一脈?!彼谝慌缘牡厣献?,仰頭看我:“而且我現在給你解藥,你吃了,肯定就跑了?!彼f,“待我將你看夠了,我再放你走?!?/br> 一句話說得讓人心尖一酸。 “你何必執著于我?!?/br> “若知道何必,我又怎會執著?!?/br> 他當真便靜靜的坐在那里,目光一轉也不轉的盯著我,我努力使自己平心靜氣,但被這樣下死力氣盯著,我還是忍不住微微紅了臉。 我一紅臉,他就在一邊輕笑,我就惱羞成怒呵斥他,然后臉便不紅了,隔了一會兒,消了氣,還被他盯著,我便又紅了臉……周而復始。 “仙尊,仙尊……”靈虛洞外傳來山下小輩尋我的聲音。 我一怔,幾乎是下意識道:“千古,離開?!?/br> 他倒是不甚在意,站起來還閑閑的拍了拍屁股:“師父心中若是沒有我,現在理當叫人進來捉我。而不是放我走?!蔽页聊?,他終是從衣袖里的瓷瓶中倒出藥丸,輕笑,“師父憂心我,連自己的解藥都忘了。師恩如山,不得不報?!?/br> 說著他自己卻將解藥吃了。 我一驚:“你!”吐不出下一個音節了,因為千古已將我的唇覆住,哺我藥丸,唇齒之間,除了藥香,皆是他的氣息。 他沒有更進一步動作,我已經全然呆住。他離開我的唇畔,近距離看著我,眸光微動,明明是他輕薄了我,但他此時卻耳根通紅。 我多想問他,你臉紅個什么勁!你這流氓不是當得挺專業的嗎!今天你不是調戲我調戲得很自得其樂的嗎!親一口就臉紅,不要有這么大的…… 反差啊…… 他摸了摸我的唇畔:“師父,我想你很久了?!?/br> “仙尊?”靈虛洞外傳來弟子的聲音。 千古紅著臉輕笑:“我還會再來的?!?/br> 藥丸上的暖意從胃里流到四肢百骸,我動了動還有些僵硬的指尖,外面的弟子已經尋了進來:“仙尊,你在這兒!方才有弟子說有兩道氣息從空靈之巔上遇見離開了?!?/br> 我轉身,點頭:“是你們千止和千靈師祖跑了?!蔽覈@息,“投奔魔道去了?!?/br> 看著弟子驚駭愕然的眼神,我突然覺得,我此生收徒一事,簡直失??! 我完全……就是在給魔道培訓儲備軍嘛…… ☆、第 7 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