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紫紅的桑果發出清甜的果香來,老太太叫人拿了小碟子來,給傅沅她們幾個分著吃了。 “二姐怎么知道這后山有桑果,還叫人摘了來?”傅珺開口問道。 “我不知道,可閔嬤嬤這些年時常陪著祖母來這普福寺,今早聽閔嬤嬤說了起來,我就叫人去摘了?!?/br> 眾人吃過桑果,又漱口凈手之后,陪著老太太說了會兒話,就到了慧遠大師講經的時辰,便一起出了后院,去了寺廟前院的禪室。 普福寺香客諸多,傅沅她們陪著老太太前去的時候,門口已經聚集了好些人,好在山上清涼,雖然人多,眾人也都是低語幾句,所以也不覺著吵鬧。 等了好一會兒,才聽得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身著灰色僧衣,脖子上掛著一串佛珠的小和尚從里頭出來,對著諸位香客道:“各位施主,請隨我來?!?/br> 說完,小和尚雙手合十行了個禮,便走在前面帶領周老太太等人進了禪房。 禪房里幽靜空曠,潔凈簡單,正面的墻上,掛著一個大大的“禪”字。青色的大理石鋪地,干凈的能照出人影來,走上去,腳下便有了幾分涼意。 地上擺放著十幾個蒲團,面前的香案上擺著四個香爐,檀香入鼻,給人一種佛門幽深的氣息。 慧遠大師已經過了七十,額頭和脖頸處都有許多皺紋,只是給人的感覺卻很矍鑠,目光明亮中帶著慈悲。身上穿著一身淡黃色的僧袍,質地輕薄,卻并不閃亮,看在眼中叫人覺出一種歲月的痕跡。 聽著慧遠大師穿透力極強的聲音,傅沅的心也滿滿靜了下來,真的融入了佛學之中。 坐在一旁的傅珍瞧著傅沅這個樣子,不屑地撇了撇嘴,覺著她是裝模作樣,專門為了討老太太喜歡。 不然,哪里能真的聽進去。 過了一個多時辰,慧遠大師才講完了經書,離開禪室。 等到眾人陸續散去,傅沅也從蒲團上站起身來,又扶著老太太起來。 許是坐得太久,腿有些麻木發疼,直到扶著老太太出了禪室,都沒有好轉過來。 老太太知道她們小姑娘家一下午定是憋悶壞了,只吩咐道:“別陪著我了,去寺廟各處轉轉吧,來了一日也該散散心了?!?/br> 說著,對著候在外頭的幾個丫鬟吩咐道:“伺候好你們家姑娘?!?/br> “是?!睅讉€丫鬟聽著老太太的吩咐,福了福身子應了聲是。 “叫她們去吧,我還是陪著您回去,正好我也有些累了?!备惮B上前一步,挽著老太太的胳膊道。 老太太知道她的孝心,笑著應了下來:“也好,你也是個不愛動的,就隨我回去吧?!?/br> 說著,老太太就和傅珺朝后院的方向去了。 傅珍上前一步,意味深長道:“三jiejie如今,是愈發得祖母喜歡了,我想這也多虧了四姐你?!?/br> 傅沅早已聽習慣了她的話,聽著這話,只轉頭看了她一眼,道:“你可要和我一塊兒走走?!?/br> 傅珍見她根本就將她的話聽進去,猶如一拳頭打在棉花上,心里萬分的憋屈,只搖了搖頭,對著一旁的二姑娘傅萱道:“那邊熱鬧得很,二姐陪我過去看看吧?!?/br> 傅萱張了張嘴,想說什么,見著傅沅對著她搖了搖頭,就應了下來,跟著傅珍一塊兒走了,身后的丫鬟見著,忙跟著上去。 “姑娘,咱們也四處走走吧,奴婢聽說這普福寺有好些景致值得一看?!?/br> 傅沅聽著這話,笑著對懷青點了點頭:“走吧?!?/br> 來的時候,傅沅已經問過萬嬤嬤,知道這普福寺里著名的有三景,“出木池”、“聰慧泉”、和“六朝松?!倍渲?,以“六朝松”最為出名。 傅沅和懷青去過出木池和聰明泉,便在小沙彌的指引下,到了后山的三笑堂前,堂前種著古松一棵,虬枝盤結、樹影婆娑,便是著名的“六朝松”了。 傳說此松為明悟大師親手所植,本名為“羅漢松”,此松頗具靈性,幾度枯榮皆與寺廟息息相關,寺興樹則榮,寺衰樹則枯。 如今普福寺香火旺盛,這松柏枝葉茂盛、生機勃勃。站在這顆高大挺拔的古松之下,抬起頭,似乎一眼看不到蔚藍的天空,只有一絲絲的陽光從纖細松針的孔隙中投下一個個小圓點,風吹過,松針“嘩啦啦”響動起來,圓點也隨之晃動。 傅沅正抬頭看著,感受著松樹下的陰涼,便聽得吱呀一聲,三笑堂的門被人打開了,隨即兩個男子從里頭走出來,其中一個,正是多日沒見的宋淮硯。 傅沅一時愣在那里,直到他走到她的面前,才回過神來,嘴不自覺問出一句話來:“你怎么在這里?” 剛一問完,才覺著這話問的唐突。 面前的人卻是勾了勾嘴角,開口道:“這寺廟姑娘能來,為何我來不得?” ☆、第62章 來日方長 “這寺廟姑娘能來,為何我來不得?”宋淮硯勾了勾唇角,看著面前的小丫頭,分明是故意在難為她。 傅沅被他的話一時噎住了,不自覺瞪了他一眼,嘴里嘀咕道:“我也沒說什么,明明是你自己理解錯了?!?/br> 宋淮硯只見著她嘴里嘀咕了一句,卻是沒有聽清,便皺了皺眉,走上前去。 一旁的丫鬟懷青見著宋淮硯的動作,面色一緊,忙出聲道:“公子,天色不早了,我家姑娘要回去了?!?/br> 說著,便大著膽子上前,拽了拽傅沅的袖子:“姑娘,奴婢陪您回去吧?!?/br> 傅沅才想點頭,便聽得面前的人輕笑一聲,低下頭來,在她耳邊低聲道:“也好,畢竟來日方長?!?/br> 傅沅聽著他的話,心里便咯噔一下,不免想到之前陸王妃見著她的時候那不喜的目光。 傅沅遲疑了一下,便開口問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公子還請自重?!?/br> 聽著傅沅這般說,宋淮硯也沒有生氣,只轉頭對著身旁身著墨藍色衣裳的男子吩咐道:“你先退下吧?!?/br> “是,屬下在外頭守著?!蹦悄凶訋е鴰追衷尞惪戳烁点湟谎?,才應了一聲,恭敬地退了下去。 傅沅抬起頭來,對上某人的目光,不知為何竟能明白了他目光中的含義。 只猶豫了一下,她就轉頭對著一旁的丫鬟懷青道:“你也退下吧,等會兒我自己出去?!?/br> “姑娘?!睉亚嗦犞约夜媚镞@話,面色一急,眼中不由得帶了幾分擔心。 見著自家姑娘認真的樣子,懷青又不好再勸,便應了一聲“是”,又小聲道:“姑娘若是有什么事情,就喊奴婢?!闭f完這話,才福了福身子,轉身退了出去。 臨走的時候,懷青還鼓起勇氣又看了宋懷硯一眼,心里七上八下。她怎么也想不通為何這南陽王府的二公子偏偏喜歡欺負自家姑娘,而自家姑娘卻是怎么也躲不開。 誰能想到,陪著老太太來這普福寺,竟還能遇著宋二公子。 見著懷青離開,傅沅才將視線落到宋淮硯身上,不等她開口說話,就聽面前的人道:“可去過靜悟齋了?” 傅沅聽著他的話,一時愣在那里,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跟蹤我?” 傅沅的話才剛說完,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以他的身份若想知道些什么,哪里需要自己跟蹤,只需吩咐這寺廟里的僧人就行了。更別說,依著她對他的了解,老王妃身邊伺候的丫鬟里,未必沒有被他利用的。 見著傅沅的神色,宋淮硯就帶著幾分無奈看了她一眼:“怎么還是那么笨?”說著,竟伸出手來揉了揉傅沅的腦袋,傅沅沒料到他竟會有如此動作,等到要避開來的時候,他已經收回了手去。 “......” 沒有這么欺負人的,傅沅被他當做小孩子一樣欺負,又羞又惱,想都沒想就抬起腳來對著他的鞋子重重踩了下去。 見著她抬起腳來,宋淮硯便料到了她之后的動作,只微微側身,便避了開來。在傅沅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伸手將她拉到自己懷中。 傅沅腳下一個踉蹌,鼻子正好撞在他的胸膛上,一時痛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動了動身子想要掙扎,奈何自己小小女子,如何能掙脫開來。 自后她只能氣鼓鼓抬起頭來,狠狠瞪了他一眼:“放開!” 見著她惱羞成怒的樣子,某人卻只是挑了挑眉,道:“就沖著姑娘方才的舉動,就該給我道歉才是?!?/br> 傅沅要被他氣死了,想都沒想又抬起腳來,下一刻,卻是愣住,身子立時就僵硬在那里。 她感覺到他的唇親吻上來,雖然是夏日里,卻是冰冰涼涼的,唇齒間還帶著一股淡淡的茶香。 傅沅被他突然的動作給嚇傻了,愣了許久,才猛地用力將面前的人推開,揚起手來打了下去。 見著他眼中的冷意,手卻是止在了途中,傅沅的身子瑟縮了一下,眼中卻固執的不肯露出一絲害怕來。 “乖,別生氣了,算我不對。等你進了王府,使性子我不攔著可好?”宋淮硯見著她被嚇到,輕輕嘆了口氣,收起了眼中的寒意,聲音柔和了幾分。 傅沅聽著這話,卻是不敢置信,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他說,等她進了王府,是她聽錯了還是他信口胡說。 傅沅想著之前去靜悟齋的一幕幕,抬起手來用力將他推了開來,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抬腳就朝外頭跑去。 才剛邁開步子,就被某人拉住了胳膊。 傅沅用力一甩,如預料中一般沒能甩開,只能轉過身去,又氣又惱看著他。 宋淮硯見著她生氣的樣子,像一只生氣的小貓,竟覺出幾分可愛來。 “好了,這么生氣做什么,嫁給我有什么不好?” 傅沅瞪了他一眼,用眼神告訴他,哪里都不好。 宋淮硯卻是任由她使性子,一點兒也不生氣,只問道:“那你說,你想嫁給誰,是淮安侯府的謝遷?” 傅沅聽著他這話,忙搖了搖頭:“才不是,你別瞎說?!?/br> “我瞎說?我若記得沒錯,你長了這么大,身邊的男子不是只你表哥一人嗎?你不想嫁他,那是想嫁誰?” 被他這樣問著,傅沅支支吾吾回答不上來。 他說的沒錯,她活了這些年,身邊親近一些的男子只有表哥謝遷一個,可謝遷,打死她都不會嫁的。 見著她答不出來,宋淮硯笑著開口道:“說不出來?那就是心里沒有別人,既然這樣,為何不能嫁我?” “你雖身份略低些,不過也是皇上封的儀安縣主,兩家勉強也算門當戶對?!彼位闯帋е鴰追终{笑道。 不等傅沅開口,他又收起了調笑,帶著幾分認真道:“你多少也知我的性子,等進了王府,我又不會管著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像那些小娘子一樣處處都守著規矩,這樣瀟灑自在的日子難道不好?” 傅沅看了他一眼,發現自己竟然被他的話說動了一些。 突然間,又想起夢中那個滿是威嚴,手段狠辣的人,傅沅立時打了個寒顫,猛地搖了搖頭。 哪里好了,一點兒都不好,她可不想參與到那些爭斗中,她還想平平安安活到老呢。 再說,別看面前的人此時溫和好說話,可她明白,更多的時候,他還是像那日在老王妃屋里的時候那般,等到過些年,他當了太子成了皇上,自然就更可怕了。 她要答應,除非自己腦子抽了,不想要自己的小命了。 “告訴我,你在想什么?”宋淮硯突然收起了笑意,出聲問道。 傅沅聽著,詫異地抬起頭來,搖頭道:“沒,沒想什么?!?/br> “是嗎?!彼位闯帋е鴰追謱徱暱戳怂谎?,直看得傅沅心虛起來,額頭上都滲出汗珠來。 在她以為某人還要追問的時候,宋淮硯卻沒有繼續問下去,只看了她一眼,開口道:“時候不早了,你回去吧?!?/br> 傅沅聽著這話松了一口氣,才要離開,又聽他道:“等到進了王府,你再慢慢告訴我?!?/br> 傅沅邁開的步子一時僵在那里,只能裝作沒聽見他最后的話,快步走出了“三笑堂”,心里卻是控制不住撲通撲通跳的愈發厲害了。 他方才那話是什么意思?難不成,他在疑心什么? 傅沅想著他突然要娶她進門,又好巧不巧問出那些話來,心里隱隱覺出些什么,可又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