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傅珍聽著周老太太這話,臉色驀地蒼白起來,身子也微微顫抖著,眸子里全都是淚水,還有一抹掩飾不住的怨恨。 周老太太將她眼中的這抹怨恨看在眼中,心底最后的一絲不忍也沒了。 這樣一個孫女兒,哪里能比得上婭丫頭,虧得還是正經嫡出,在她看來,還比不過蓉姨娘所生的三丫頭去。 傅珍緊咬著嘴唇,好半天才福了福身子,道:“孫女兒告退?!?/br> 從寧壽堂走出來的時候,傅珍的臉色蒼白,背卻挺得筆直。她心里從來都沒有這樣恨過,恨母親,恨周老太太,恨所有將她推到這個境地的人。尤其,是傅沅。 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她雖不得祖母喜歡,母親也不大和她親近,可她還是那個可以任性,可以想要什么都能和母親說的傅珍??勺源蚋点浠亓烁?,一切都變了,變得那么不堪。 “姑娘?!毖诀叽犯约夜媚锍鰜?,滿是擔心道。 如今這個時候,她也慌了心神,不知該怎么辦了。 姑娘責打了秋靈,惹得太太生氣,這會兒老太太又不肯庇護姑娘,往后在府里的日子,姑娘該怎么過? 一想著這些,代梅后背就一陣發涼,不知道自己跟著姑娘還有沒有出路。 傅珍轉過頭來,冷冷看了她一眼,叫代梅忍不住瑟縮一下,一句話都敢說了。 “陪我去看看母親吧?!?/br> “是?!贝愤t疑了一下,小聲應了一聲,就陪著自家姑娘回了沉香院。 只是,這個時候太太怕正在氣頭上,她不知道姑娘過去,會是個什么局面。 太太向來對姑娘這個女兒不大上心,未必能像尋常的母女一樣,姑娘說幾句好話就肯原諒了姑娘。 更何況,姑娘之前的做法,是毫不掩飾打了太太的臉面。 相較于代梅的忐忑和緊張,傅珍面上卻是平靜得很,沒有人看到她眸子里有種嘲諷和不屑。 只一會兒功夫,兩人就到了沉香院。 門口的婆子見著傅珍進了院子,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來,忙挑起簾子進去通傳了。 “太太,五姑娘來了?!?/br> 黎氏正坐在軟榻上,拿著厚厚的賬冊看著,聽著那婆子的話,面色當即就沉了下來。 “不去討好老太太,她來我這里做什么?” 陶嬤嬤最知黎氏的性子,聽著這話,忙開口道:“太太,方才奴婢說的您都忘了。您就只當五姑娘是在耍性子,既然五姑娘肯來,就是來給您認錯的。您可別難為五姑娘,叫府里的人看了笑話?!?/br> 黎氏嘆了一口氣,默認了那婆子將傅珍領了進來。 只是在看到傅珍從外頭進來的時候,心里的那點兒火氣又涌了上來,不等傅珍開口,就將她訓斥了一番。 “你平日里任性胡來也罷了,今個兒竟打了秋靈落了我的臉面,叫滿府的人都看著咱們二房的笑話,我這當母親的是有哪一點兒對不住你了?” 傅珍站在那里,眼底閃過一絲嘲諷,面上露出一抹委屈來,低頭好半天才哽咽道:“今個兒,我來給母親請安,在外頭聽到了母親和陶嬤嬤的話,這才去問祖母,是不是真是因著生我的時候傷了身子的緣故,您才這般疏遠我?!?/br> 傅珍說著,就抬起頭來,眸子里全都是淚水,很是委屈道:“我就想知道,您是不是真的遷怒了我,再也不想管我了?!?/br> 代梅詫異于自家姑娘突然這個樣子,心里卻著實松了一口氣。她來的路上還擔心姑娘和太太起了爭執,質問起太太說出那些話來,叫太太愈發厭了她。她怎么也沒想到,姑娘竟會這般利用起太太的愧疚來。 說不上是質問,委屈卻又是發自內心,連她這個外人聽了心里都覺著難受,更別說是太太了。 她不著痕跡朝坐在軟榻上的太太看去,見著太太眼中藏著一絲愧疚和難受,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心里便知道太太是不會再因著秋靈的事情責怪姑娘了。 陶嬤嬤揮了揮手,叫屋子里站著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出去。 “姑娘錯怪太太了,姑娘不過聽了一句,哪里就能知道太太的心思?!?/br> “這些年太太身子不大好,時常頭疼睡不好覺。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又多,再加上蓉姨娘和何姨娘,太太這才對姑娘疏忽了幾分??沙源┯枚?,太太何曾短過姑娘,送去漪瀾院的都是最好的。姑娘您好好想想,太太可有真的虧待過姑娘?” 聽著陶嬤嬤的話,傅珍眼淚忍不住掉下來,撲通一聲跪在了黎氏面前:“母親,是我不對,您原諒我這一回?!?/br> 傅珍將頭埋在黎氏的膝蓋上失聲痛哭,哭的眼前直發黑,喉嚨里打嗝,再也哭不出來了。 黎氏拍著傅珍的后背,也是忍不住流下淚來。只是因著這些年心里的生分,安慰的話到底沒有說出來。 “時候不早了,你送姑娘回去吧,看看她屋里缺什么,叫人拿過去?!?/br> 傅珍聽后,身子微微僵了僵,眸子里滿滿都是諷刺。 到了這會兒,她都不能真心疼愛她,她心里最后的那一絲期待都沒有了。 傅珍回去后便受了風寒,病了兩日。 很快,就到了大姑娘傅婭進宮的日子 傅沅在香馥院見著傅珍的時候,總覺著這個五meimei變得有些不一樣了,眸子里雖含著笑,可整個人竟給人一種陰郁的感覺。 ☆、第49章 出嫁 傅沅在香馥院見著傅珍的時候,總覺著這個五meimei變得有些不一樣了,眸子里雖含著笑,可整個人竟給人一種陰郁的感覺。 “四jiejie?!币娭点浜透惮B進來,傅珍微微福了福身子,叫了聲四jiejie。 傅沅笑著點了點頭,心里頭那點兒詭異的感覺愈發多了起來。聽懷青打聽來的消息說,這兩日黎氏叫人送了好些東西到漪瀾院去,對傅珍這個女兒比之前上心了許多。而傅珍,也時常到沉香院去請安,至于那個丫鬟秋靈,聽說是因著沖撞了傅珍,被黎氏叫了人牙子進來,發賣出去了,也不知賣到了何處。 回府這些日子,傅沅頭一回見識到黎氏的狠辣。只是,黎氏這般做法,不知那些在沉香院伺候的人,會不會寒了心。 傅沅想著,便將視線轉到了坐在梳妝臺前的大姑娘傅婭身上。因著是側妃,禮服已有定制,玫紅大袖衣、霞帔,玫紅羅長裙。這樣的嫁衣落在傅沅眼中,不自覺對這大jiejie多了幾分同情。 不等傅沅開口,傅婭就轉過頭來,對著她和一塊兒過來的傅珺露出一個笑意來。 “我就說三妹和四妹一準兒一塊兒過來?!?/br> 傅沅聽著這話抿嘴一笑,叫了聲大jiejie。 “四jiejie過來,怎么也不說幾句道喜的話,今個兒可是大jiejie大喜的日子?!闭驹谝慌缘母嫡渫蝗婚_口道。 傅珍的話叫傅沅臉上的笑意微微僵了僵,下意識朝傅婭看去,而傅珺也帶著幾分責怪看向了傅珍,屋子里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詭異起來。 正當這個時候,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丫鬟的請安聲傳入耳中。 “太太,三太太?!?/br> “姑娘可收拾妥當了?”大太太張氏聲音從外頭傳了進來,隨后就見著丫鬟挑起簾子,身著一身湖綠色繡牡丹花褙子的張氏緩步進來。 見著屋里頭的傅珺、傅沅和傅珍,張氏露出笑意來,對著身旁的三太太衛氏道。 “我就說她們幾個早就過來了?!?/br> 衛氏聽著這話,抿嘴一笑:“可不是,都是一家子的姊妹,便是婭丫頭到宮里去了,情分也變不了的?!?/br> 跟著衛氏進來的有六姑娘傅蕓和二姑娘傅萱。 傅萱笑著走上前來,手里捧著一個托盤,上頭放著東宮側妃的頭冠,眾人的視線全都吸引了過去。 “母親說要親自給jiejie戴上這頭冠?!备递嫘χ呱锨皝?,將頭冠放在了梳妝臺上。 頭冠是七翟冠,前后飾珠牡丹花二朵、蕊頭八個、翠葉三十六葉,兩側飾珠翠穰花鬢二朵,承以小連云六片,冠上有翠頂云一座,上飾珠九顆、珠翠云十一片,冠前部飾珠翠翟九個,其中大珠翟二,在最下方兩側,其上有小珠翟三、翠翟四,相間排列,皆口銜珠滴,冠底為翠口圈,綴金珠寶鈿花,另有金簪一對。 好一會兒功夫,張氏才將這頭冠給傅婭戴上。 張氏深深看了傅婭一眼,拍了拍她的手背。 見著這情景,三太太衛氏使了個眼色,叫屋子里的人全都退了出來,眼底卻是閃過一抹嘲諷來。 再好的頭冠,也是東宮側妃,這大姑娘嫁進東宮去,張氏怕是夜夜都睡不安穩了。 等到眾人從屋里出來,張氏才重重嘆了一口氣,對著傅婭道:“我的兒,真是委屈你了,都是我不中用,護不住你?!?/br> 相比較張氏的失態,傅婭面色平靜了許多,眼眶雖有些微紅,卻只開口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母親不必自責。不是說那姜氏不得寵,女兒得母親教導多年,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若是細心經營,嫁進東宮未必是件壞事?!?/br> 張氏沒有想到女兒竟會說出這番話來,一時竟愣住了,半天才開口道:“難為你能這么想?!?/br> 張氏在一旁的繡墩上坐了下來,囑咐道:“等進宮后,別的都在其次,最緊要的是能替太子誕下子嗣,這地位便穩固了。太子膝下,如今只景陽郡主一個,急需的便是子嗣?!?/br> 說完這話,張氏從袖中拿出一張方子,放到傅婭手中:“這方子是當年你外祖母無意中得來的,出自無塵大師,雖有助孕的功效,可藥性極烈,你拿著,記著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用?!?/br> 傅婭打開那方子,看過之后,點頭應下了,卻見著張氏面上有幾分遲疑,想了想便開口道:“母親可還有什么話要囑咐女兒?” 張氏聽了,搖了搖頭:“也沒有別的事了,我只是忍不住替你擔心,怕你受了委屈。進了宮可不比在家里,凡事要忍著些,可也別一味地委屈了自己,皇后娘娘對你還是很看重的?!?/br> 傅婭聽著這話,也沒再追問下去,只是聽著這話,到底不由得紅了眼眶,不知是感動于母親的關心,還是同情自己如今的處境。 這邊傅沅她們從屋里退了出來,只過了一會兒,前院的閔嬤嬤就來回話,說是賓客們陸續都到了。 衛氏推門進去,不一會兒功夫,就見著張氏從屋里出來。 “你們進去陪你大jiejie說說話吧,往后再想親近,怕也不能了?!?/br> “是?!笨粗蟛负腿龐鹉赋隽讼沭ピ?,傅沅她們才又走了進去。 進去的時候見著傅婭眼睛紅紅的,便知她是哭過了,二姑娘傅萱為了緩和氣氛,說笑了幾句,也逗得傅婭笑了出來。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外頭就傳來一陣腳步聲,才剛轉過頭去,就見著大伯母張氏領著幾位夫人和姑娘從外頭走了進來。 眾人全都站起身來,各自見禮后,才坐了下來。 因著幾位夫人的到來,屋子里頓時熱鬧了許多,傅沅聽著張氏和幾位夫人說話,聽了一會兒,卻是有些坐不住了。 傅珺拉了拉她的袖子,低聲對著她道:“聽說淮安侯府的老夫人來了,這會兒在老太太院里,我陪meimei過去請個安吧,正好將這邊的情形和祖母說說?!?/br> 傅沅聽著這話,點了點頭,便趁著沒人注意從屋里走了出來。 出了香馥院,腦子里便清凈了許多,傅沅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倒惹得傅珺抿嘴一笑。 “大jiejie出嫁,四妹倒提著心,怪不得姨娘常和我說四妹的性子和當年的夫人一個樣,都是心善的?!?/br> 傅沅聽著這話一愣,轉頭朝傅珺看了過去,不知她怎么突然就提起母親來。 傅珺見著她詫異,上前拉著她的胳膊道:“四妹別多心,我不過是有些感慨罷了。你聽聽方才五妹那些話,可不是戳人心窩子。我這些日子,是愈發瞧不透她了?!?/br> “meimei可知道,那秋靈好好的,怎么突然被發賣出去了?” 提起這事來,傅沅只搖了搖頭:“不是因著她伺候的不好,得罪了五meimei嗎?” 傅珺聽了,嗤笑一聲,開口道:“這話meimei怕也不信,那秋靈原先是沉香院伺候的,行事穩重,哪能伺候得不好。不過是五妹在太太跟前兒說秋靈那丫頭從中挑唆她和太太,太太才生了氣,叫了人牙子進來,將人賣到那煙花之地去了?!?/br> 聽著傅珺的話,傅沅挑了挑眉:“那秋靈是太□□排過去伺候五妹的,太太怎么會信?” 她的話才剛說完,就明白過來,黎氏這是想和傅珍這個女兒親近,信與不信都不重要了,一個丫鬟而已,再看重能比得上她和傅珍的母女情分? 見著傅沅明白過來,傅珺才笑道:“所以啊,咱們都別小瞧了五meimei,她狠起來,可是不顧姐妹情分的。等過了今個兒,這府里嫡出的姑娘只有她和四妹你了?!?/br> 聽出傅珺話中的意思,傅沅點了點頭,腦中不自覺閃現出了方才見著傅珍的時候,她眼底的那抹陰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