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我知道,我是人見人愛的催化劑……”馮斯喃喃地說著,隨手從風中撈起了幾朵正被颶風刮得四散亂飛的魔花,準備塞進嘴里。他已經嘗試過一次魔花毒性發作后生不如死的滋味,并不確定在那么短的時間間隔之后,自己的身體還能不能承受再來一次的沖擊。然而,此刻他已經別無選擇。擺在他面前的不只是他自己的生死,也不只是姜米和文瀟嵐的生死,而是一座鎮子、一座大山和成千上萬的人。 “憑你是沒用的,老妖婆?!北澈笸蝗粋鱽硪粋€略帶虛弱的聲音。馮斯急忙回頭,看見林靜橦正在一瘸一拐地走近,腹部的傷口仍然有鮮血流出。 李濟冷笑一聲,正想說話,林靜橦以一個不容打斷的手勢阻止了她:“別說廢話了,這里發生了什么我也大致能猜到。你的蠹痕不是攻擊性的,那些蟲子也只能傷害人體,要打破魔仆的烏龜殼是遠遠不夠的。只有靠我才行。你只需要做一件事:用你的魔蟲把我們都吊到半空中,因為這塊地面快要被毀干凈了?!?/br> 她攤開右手,掌心處放著一根寒光閃閃的鋼針,看起來十分尖銳。李濟又是一聲冷笑,卻并沒有說什么,顯然她也能審時度勢,知道此刻林靜橦是唯一的希望。魔蟲分成三股,把三人都帶到了空中,靈活地躲閃著從高處砸下來的樹枝和磚塊。 “對了,如果在你這根針上涂上我的血,只要魔仆沒有完全消失,都能擊中他!”馮斯忽然想到了這一點,不由得頗為興奮。 但林靜橦搖了搖頭:“我這根針發射出去后,和空氣摩擦產生的高熱會把你的血完全蒸發。沒用的,我們只能賭運氣?!?/br> “好吧,賭運氣……我還是繼續當我的摧花狂魔?!瘪T斯自嘲地笑了笑,開始往嘴里大口大口地塞魔花,頗有幾分牛嚼牡丹的氣勢。 “為防一會兒說不出話來,我先把遺言交代了,”他含含混混地說,“我的入黨申請書在枕頭下面……” “史上最拙劣冷笑話?!绷朱o橦板著臉說。 于是馮斯又吞了一堆魔花,又疼得死去活來,但這次還沒法躺下——地面上能供他躺下的地方很難找了,只能由魔蟲把他吊在半空中。那種感覺,活生生地像是被吊起來遭受一次滿清十大酷刑。 不過他倒也發現,他的身體適應能力實在是強,第二次中毒雖然還是很痛,但痛感比起第一次要好很多,至少不至于讓他如瀕死體驗一般產生幻覺了。所以他還能勉強睜開眼睛,看著這座即將倒塌的金字塔內發生的一切。 魔花壓榨出了他現有的每一分力量,林靜橦的蠹痕變得強沛無比,迅速填滿了金字塔內的每一處空間。那枚鋼針懸在空中,好似一枚蓄勢待發的導彈,卻始終并沒有發射出去。馮斯知道,她是在等待最佳的時機,等待著魔仆的防護罩力量減弱的那一瞬間。他也有些擔心,不知道林靜橦到底能不能趕得及,因為一但魔仆成功遁入新空間,舊空間里的物質對它而言,大約就等于真空了吧。 他想要提醒林靜橦,但張嘴卻只能發出嗚嗚嗚的怪聲,那自然是因為他的舌頭再次因為中毒而腫成了豬肝。林靜橦頭也不回地說:“乖,別鬧!我會算計好時機的,你鬧也沒用?!?/br> 馮斯只好乖乖閉嘴,眼看著那根鋼針閃爍著明亮柔和的光芒,并且越來越亮,漸漸只能看到一團閃耀的光斑。與此同時,魔仆和身畔魔花的顏色越來越淺,說明它們距離逃遁也越來越近。 正當他覺得自己實在憋不住了,又想要再廢話幾句的時候,林靜橦的身上忽然間光華暴漲,婀娜秀美的身姿仿佛被鍍上了一層銀色。她微微抬手,馮斯只覺得眼前一花,光斑狀的鋼針已經在瞬間消失了。他連忙把視線移到魔仆那邊,這一看不覺有些瞠目結舌。 那道閃耀的光斑已經刺中了魔仆的蠹痕,并沒有被彈開,卻也并沒有一下子刺入。此時的鋼針,就像是一個突入地層的鉆探探頭,正在一點一點地往里鉆。魔仆終于露出了驚惶的神色,但此時正在全力開辟新的空間,卻也無力再去加強防御了。 一厘米,兩厘米……十厘米,二十厘米……這種鈍刀割rou的感覺,對馮斯而言實在是太煎熬了。他甚至覺得,假如鋼針一開始就被魔仆的蠹痕弾飛,大概他的神經也會好過一點。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決定無數人命運的一幕,就好像時間變慢了,整個世界在用慢鏡頭的速度運行一樣。 魔仆頭顱的顏色已經越來越接近透明了,而鉆探機一般的鋼針也一點點鉆透“地層”,逼近了這顆頭顱。這是一場和時間的賽跑,跑道上的雙方誰也輸不起。 馮斯的身體被魔蟲吊著,在空中晃來晃去,忽然間發現眼前的情景真是無比適合“提心吊膽”這個詞匯。在那種惴惴不安的心境里,他簡直想要閉上眼睛,就像球迷在自己支持的球隊罰點球時那樣,不敢再看下去。但很快地,那種天性中的混不吝又發作了。 老子就是要看著!馮斯想,哪怕是親眼看到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死了拉倒! 調整到這種心態后,他反而遍體通泰,渾身的疼痛都減輕了不少。那道閃耀的光斑已經完全沒入黑色的保護層,正以緩慢卻不停頓的勻速在保護層中鉆行,漸漸逼近了魔仆那雙幾乎快要裂開的畸形大眼。而在保護層的外圍,已經出現了清晰可見的電光,馮斯明白,這樣的閃電,意味著新的空間即將成型,就如同玄化道院的那個夜晚一樣。到那個時候,魔仆的身體將會在“這個空間”里成為虛像 還來得及嗎? 距離仿佛是以微米來計算,而時間仿佛是以微秒來計算,每一分最細微的變化能足以把人的神經繃斷。這一段時間短得眨眼即過,又好像比地球的壽命更加漫長。 終于,在又一道閃電過后,魔仆的頭顱變成了水晶體一般的透明狀態,而就在這一剎那,林靜橦的鋼針也刺入了它的頭顱。馮斯幾乎連呼吸都忘記了,看著魔仆可能的變化。 他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沒有,沒有任何變化。從視覺上來說,鋼針和頭顱的圖像的確重合了,但卻沒有產生任何變化。黑色保護層內的一切依然在透明化,驚心動魄的電光還在激閃。 失敗了!鋼針沒能傷到魔仆。馮斯剎那間如墜冰窟。終于還是晚了一步,他郁悶地想著,一切都要結束了。魔仆將遁形,這片空間將會坍塌并產生巨大的爆炸,自己、姜米、文瀟嵐、林靜橦……還有附近的無數無辜的人們,都將灰飛煙滅。 那一瞬間他甚至開始后悔,假如自己當初能夠勸阻姜米不卷入這起事件,假如從一開始自己就選擇渾渾噩噩地活著,不去探尋什么狗屁的真相,不去挖掘那些危險的秘密,就不會發生現在這樣的慘劇。自己不是一直都想要做一個普通人、過普通人的生活么?為什么還要一頭扎進這個危險的大漩渦? 他自怨自艾著,無奈地等死。但突然之間,他的視線里出現了一個奇怪的東西。 那是魔仆的頭顱里。馮斯看到,魔仆的頭顱里,正好是鋼針所處的位置,出現了一個小紅點,極其細微的小紅點。 他猛然意識到了什么,屏住呼吸,死死盯著那個小紅點,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沒錯,并不是眼花,那里的確有一個小紅點,并且在一點點地擴大,擴大到可以讓人看出它到底是什么。 血珠。 那是一滴血珠,出現在魔仆頭顱深處的血珠。 魔仆已經完全透明的臉開始扭曲,現出無比恐懼和無比憤怒的表情。伴隨著這個表情,那一滴小小的血珠突然間急劇膨脹,化為一團驚心動魄的紅色血霧。魔仆大張著嘴,似乎是在發出最后的怒吼,但這怒吼聲已經無法傳達到馮斯的耳中了。這個幾乎伴隨著人類漫長的文明進程一起走過的萬年妖魔,最終卻毀于一根針,由它的主人賜予人類的特異力量所創造的針。 “果然是天道好輪回啊?!瘪T斯輕嘆一聲。 隨著這一聲嘆息,魔仆的頭顱四分五裂,化為無數飛濺的碎塊。那些閃耀的電光消失了,原本已經接近于消失的魔花重新恢復實體,在狂風中被吹得四散亂飛,成為魔仆最后的悼亡之物。 魔仆死了。 馮斯總算是松了一口氣。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全身上下每一處毛孔都在疼痛,內臟就像是剛剛放到鐵板上炙烤過一樣。他實在撐不住了,決定不顧形象不顧體面地先睡一會兒,或者也可以說,先昏一會兒。 先昏一會兒之前,馮斯勉強睜開眼睛,看見這座龐大雄偉的金字塔已經變成了廢墟。他這才想到,其實他還有很多問題沒有來得及問魔仆,比如當初它是怎么想辦法讓玄化道院的道士把那個面猴一路帶回川東的,比如這個金字塔形的奇怪建筑物是否是魔仆們用來互通消息的一種標志。但已經來不及了,魔仆已死,這些問題,也許只有遇到下一個魔仆的時候,才有機會解答了。 地面已經幾乎完全塌陷,下方是幽深的黑色云氣,魔蟲吊著三個人,保證他們不會掉入腳下的無底深淵。馮斯忽然想到,如果此刻李濟撤回魔蟲,林靜橦或許還有辦法,他就只能一頭栽下去了。想到這里,他禁不住扭頭看了一眼李濟,李濟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 “我的確是個忘恩負義的人,”李濟說,“但是你放心,現在我還不敢殺了你,接下來我們能不能順利擺脫這片空間還不一定呢,我還需要天選者的力量?!?/br> “這樣最好,我可以放心地睡一會兒了?!瘪T斯用腫脹的舌頭艱難地說,然后滿意地點點頭,合上了雙眼。但沒過多一會兒,一股本能的直覺讓他感受到了危險臨近,他不得不又睜開眼睛。這一看,他忍不住叫出了聲。 ——那棵巨大的樹木正從中間斷為兩截,然后斷成無數截木樁,重重砸了下去,不過并沒有毀壞到太多東西,因為地面已經幾乎不存在了。但其中一截巨大的木樁卻恰好倒向李濟所在的方向,而李濟的視線正好在看向周圍,完全沒有注意到木樁的接近。 那可是姜米的身體。 那一剎那馮斯覺得自己簡直狀若癲狂。他拼命牽扯魔蟲,魔蟲大概是得到了李濟不許傷害他的命令,并沒有發力和他拉扯,乖乖地帶著他飛向了李濟。 “快躲開!”馮斯大吼著。但魔花的毒性還沒有完全退去,他此刻依然口舌不清,也無法發出響亮的聲音來壓倒這座倒塌的金字塔里的各種雜音。李濟并沒有聽到他的叫喊。 馮斯別無選擇。他用亡命徒般的兇猛力道狠狠一甩手,帶動著魔蟲撲向了李濟。在這一片天崩地裂般的混亂中,他模糊的雙眼已經分不清那到底是李濟還是姜米了。他只能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把姜米的身體推了出去,然后感到一股無法抵擋的沉重力量重重擊打在了腰間。這一次,他是貨真價實地暈了過去。 三、 醒過來的時候,刺鼻的來蘇水的味道充斥著鼻腔,提醒馮斯他已經身處在醫院里了。馮斯實在舍不得睜開眼睛,因為就在剛才那段長得不知道過了多少個世紀的夢境里,他一直和姜米手拉著手,跋山涉水,四處奔走,卻從來沒有一刻分開。夢里姜米的手溫暖而柔滑,握著這只手的感覺,就叫做幸福,馮斯十分確定這一點。 但夢終究會醒來。馮斯長長地喘了一口氣,肢體的感覺逐漸回復,隨即他感到腰間一陣斷折般的劇痛,禁不住呻吟出聲。 “別動!”身邊的一個聲音說。那是文瀟嵐的聲音。 馮斯猛地睜開眼睛。沒錯,他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雖然腰疼的厲害,身上也有不少處被包扎起來,但至少還活著,而且手腳還能動彈。文瀟嵐正坐在病床邊,手里拿著英語六級的單詞本,學霸風采展露無遺。 “姜米呢?”在確認自己既沒有掛掉也沒有散架也沒有癱瘓之后,馮斯的關注點立即轉移。 “她……沒有大礙,”文瀟嵐遲疑了一下說,“不過頭被撞了一下,現在還在昏迷中。你別緊張,醫生已經檢查過了,確實沒有大礙,相信我?!?/br> “我相信你,而且她始終處在昏迷中,也未必是因為受傷,”馮斯點點頭,“我餓了,能不能幫我變點吃的出來,然后給我講講到底發生了些什么?!?/br> “張口就要吃,說明你是真的活過來了,”文瀟嵐一笑,“你等著,我去食堂給你弄兩個小炒?!?/br> 青椒rou絲。宮保雞丁。最簡單最常見的川菜,馮斯吃得差點噎住。他一面吃飯,文瀟嵐一面把后來的事情經過給他講了一遍。 馮斯已經昏迷了整整一夜外加半天。前一天夜里,文瀟嵐和范量宇一直在賓館房間里等待著,那個包含了一整個完整空間的暗紅色光點就那樣懸浮在半空中,閃爍著神秘莫測的光芒。不只是文瀟嵐焦躁難安,范量宇也很罕見地顯得有些心神不寧,說明這個怪物其實也對異度空間里發生的一切十分關注。 就當文瀟嵐覺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這種等待的壓力時,懸浮在半空中的暗紅色光點突然開始膨脹,一兩秒的時間內就擴大到網球的大小。范量宇一把拉過文瀟嵐,把她拽到屋角,然后釋放出蠹痕把她籠罩在其中。文瀟嵐注意到,他是先拉住了自己的手,然后再釋放蠹痕,因為這樣不會傷害到她。這個小小的細節似乎說明了這個雙頭怪人對她的一點關照,令她感到有些溫暖。 光點繼續膨脹,已經超過了一個斗笠的直徑。文瀟嵐正在緊張,從紅光中接二連三地摔出了三個人:姜米,馮斯和林靜橦。隨即,光球又開始收縮回光點。滿身是血的林靜橦一揮手,一個新凝成的小小的金屬球把光點籠罩起來,然后她把這個金屬球揣進了懷里。 “你居然懂得怎么從異空間里脫出,又懂得怎么收藏,看來我是低估了你的家族啊?!狈读坑罾淅涞卣f,“這是你們一直以來的圖謀吧?!?/br> “怎么,范先生,打算殺了我搶走它嗎?”林靜橦以同樣冰冷的語氣回應著,“就我對你的了解,你殺起人來從來百無禁忌,不管對方是不是女人,不管對方是否受傷?!?/br> 范量宇咧嘴一笑:“你不必激我。不過我今天不會強留你,因為我并沒有把握掌控那么危險的東西。你把它帶走,我會稍微心安一點?!?/br> “其實,如果你真的想要它,哪怕是冒最大的風險,你也會把它搶走。你只是不想要它,對么?”林靜橦目光炯炯。 范量宇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不錯,在這件事情上,我比你們這些正常人還保守。我不信任魔花所提升的力量。不過么,如果你愿意以你的族人的生命去替我研究一下,我想我會挺樂意的?!?/br> “那么,我就回去折騰族人的生命了。再見,范先生?!绷朱o橦優雅地鞠了個躬,“順便,如果天選者問起他是怎么被巨樹砸了一下還沒死也沒癱的話,你可以告訴他,我發現了他最后救人的動作,所以用cao控金屬的能力,在他被砸的一瞬間,把那塊大木頭切削開來,最終砸中他的木頭并不大,不然的話,他就算不死,脊椎骨必斷,也得一輩子癱瘓。但是另外一塊碎片打中了小姑娘的頭,所以她也許會昏迷一段時間?!?/br> “另外,在跌落出來的一瞬間,我看得很清楚,李濟的附腦鉆出來逃走了。所以現在,他的小情人又回來了,不再是老妖婆了?!?/br> “沒想到居然是林靜橦救了我一命……”馮斯下意識地揉了一下腰。還是很疼,但如林靜橦所言,沒有傷到脊椎,他至少不會變殘廢。后怕了一陣子之后,他發問道:“后來呢?林靜橦走了,你叫110把我們送到了醫院?” 文瀟嵐點點頭。馮斯又問:“不過賓館房間被毀得不成樣子,你怎么解釋的呢?” 文瀟嵐嫣然一笑:“不用解釋。有范量宇在呢?!?/br> “范量宇?”馮斯一愣。 “他的原話是這么說的:‘賴到我身上就好了,不就是毀掉一個賓館房間么。不必多說一個字,只要看到我的樣子,誰都會相信這一切是我干的?!蔽臑t嵐說,“說完他就打開房門,大搖大擺地走出去了。果然如他所說的,沒有任何人懷疑到我們頭上,所有人都覺得是他這個突然跳出來的劫匪造成了這樣的大破壞,他老人家的尊容還被當地記者添油加醋地一通描述,上報了呢,網上更是鬧得沸沸揚揚,說什么的都有,他現在也算是……網絡紅人了吧。只不過,我估計那幾個被他嚇傻了的賓館服務員需要接受心理干預才行了?!?/br> 馮斯哈哈大笑,接著又嘆了口氣:“為了幫助你,他居然不惜讓普通人看到他的那兩顆大頭。他對你還真不錯呢?!?/br> 文瀟嵐沒有接茬,卻也并沒有反駁,眼神里有一絲迷惘。馮斯又問:“我的行李呢?” 文瀟嵐從房間的一角把他的旅行袋拖了過來。馮斯從中找出了那枚大順通寶,舒了一口氣:“這玩意兒還在?!?/br> “很重要么?” “我不知道。但是木盒里一共裝了三件東西:黑色的魔花、面猴和大順通寶?,F在魔花和面猴都已經被證明不是普通的事物,這枚大順通寶,我想我也最好是把它收藏好。說不定什么時候,它就會展現出不尋常的一面?!瘪T斯用手指夾著這枚古樸的錢幣,若有所思。 馮斯所受的都只是外傷,魔花的毒性雖然猛烈,消解卻也很快。兩天后他就已經沒有大礙,每天的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姜米的病房里。按照文瀟嵐的說法,在跌出那個異域空間的時候,姜米的太陽xue附近有一個深深的傷口,還在流著血,正好和林靜橦的說法相印證:那是李濟鉆出姜米的頭顱逃走所留下的傷痕。 又過了兩天,姜米終于醒來,除了精神略有些萎靡之外,神智很快就恢復得十分清醒。聽馮斯講完她被李濟附體之后的遭遇后,她也十分后怕。 “幸好我們倆都沒事,”姜米捏著馮斯的臉蛋,“這算不算是逃過一劫?是不是就可以苦盡甘來了?” 苦盡甘來?馮斯在心里嘆了口氣,怎么可能。未來仍然會是無窮無盡的危險和苦難。但他還是在臉上擠出一個笑容:“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嘛。等你傷養好了,我再陪你出去玩。這次咱們往東邊走,去看看蘇杭美景?!?/br> “你不是著急回去上課么,好學生?”姜米帶著笑意斜了他一眼。 盡管容色憔悴,但姜米這張笑盈盈的面容還是讓馮斯一陣止不住的心動。他很想低下頭去,親吻姜米,但病房里正好有護工在打掃衛生,即便他一向膽大皮厚,也難免有些不好意思。姜米似乎猜出了他的心思,悄悄用手指在臉上做了個刮羞的動作取笑他。 護工剛剛出門,護士卻又接踵而至。馮斯暗暗沮喪,乖乖地坐到了一旁。這個滿臉嚴肅的女護士關好門,替姜米量了體溫,調整了一下輸液的滴注速度,然后遞給她一個裝了幾片藥片的小杯子和一杯水。姜米用水杯里的水送下了這幾片藥片,然后忽然腦袋一歪,暈了過去。 馮斯大驚,正準備過去查看究竟,護士已經開口了:“不用緊張,只是麻醉劑而已?!?/br> 這個護士雖然外表是女人,說話的口音卻是男人! 馮斯隨手抄起病床邊擺放著的一個花瓶,那個男人聲音的女護士又說話了:“我不是來害你們的,那個寄生物還在她體內,這樣才能除掉它?!?/br> 馮斯悚然:“你說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還在她體內又是什么意思?” “我如果要殺你們,趁你們昏迷的時候下手豈不是方便的多?”護士說,“動用你的邏輯思維想一想,我現在有沒有必要騙你?!?/br> 馮斯低下頭,思考了一會兒,低聲說:“或許……你說的有道理吧?!?/br> 護士點點頭,從衣兜里摸出一個針筒,針筒里填滿了綠色的液體。他來到姜米身邊,把針筒扎進姜米的靜脈。馮斯好幾次想要伸手阻止,但不知怎么的,這個男女不辨的護士給了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讓他最終沒有行動。 注射完成后,姜米陡然睜開眼睛,急促地呼吸著,臉上的表情異常痛苦,看起來就像是喉嚨被什么東西哽住了,喘不過氣來。就在馮斯又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時,他驚恐地發現,從姜米的嘴里爬出了一只小蟲子!一只胖乎乎的、形狀古怪布滿皺紋的蟲子,乍一看有點像菜青蟲,但仔細看去,似乎更加接近于——大腦。 “這是附腦!”馮斯驚呼出聲。他聽說附腦這個名稱已經有許久了,到了現在,才算是第一次見到真容。他發現這個東西和魔仆的標準形態之間,只有比例上的差距,外形卻是基本一致的,都很像傳說中的太歲,或者說,像人的大腦。 護士又掏出另一個針筒,比前一個小得多,這次里面裝著的是淡紅色的液體。他一手抓起那只正在四處亂爬的附腦,一手把這個小針筒扎了上去。附腦發出一聲難聽的尖銳叫聲,整個身軀迅速變黑,化為了一灘黑水。這個附腦,或者說李濟,就此永遠地消失了。 護士扔掉針筒,摘下被弄臟的手套,長出了一口氣,可見剛才的一系列動作也讓他十分緊張。馮斯看向姜米,發現她雖然還在昏睡,但呼吸已經十分平穩,臉色也正常,這才終于放下心來。 “我不太明白,她……她知道很多事情!我和姜米之間發生的一切,她都知道!難道附腦還能吸取思維?”馮斯結結巴巴地問。 護士點點頭:“如果是這種已經可以形成獨立個體的,的確可以閱讀宿主的大腦思想。再說了,年輕人之間的戀愛,都是一根筋的思維模式,那種老狐貍想要騙到你還不容易么?” 馮斯深感挫折,卻又無力反駁,想想先前那么多的甜言蜜語,居然是和一只老妖怪進行的,還險些接吻,簡直讓他有些反胃。過了好久,他才想起了最關鍵的問題:“你……到底是什么人?” 護士摘下護士帽,扯下那一頭的長發,果然只是假發。然后他脫下護士服,露出一身普通的夾克裝,再用不知什么東西往臉上抹了幾抹,現出一張滄桑的面孔。這個護士,轉瞬間變成了一個中年男人,臉很陌生,但身形卻依稀有些眼熟。接著他開口說話了,用的是一種相當嘶啞的嗓音:“我的聲音你可能沒聽過,但這樣的變嗓,你應該還記得吧?” 馮斯一下子跳了起來:“你是……陳叔!那個得了白癜風的陳叔!” 他的思緒一下子跳到了這學期剛開學的時候。就在他接到詹瑩的當天晚上,去寧章聞家蹭飯的時候,這個被寧章聞叫做陳叔的老人帶著一張得過白癜風的嚇人的臉守在門口,嚇了他一大跳。這之后,寧章聞也向馮斯講過這位老鄰居可悲可恨而又可憐的人生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