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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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小時候起,好像就跟李頌牽扯不斷。以前是小打小鬧,如今長大了,再糾纏下去終究不好。趙玠不語,他剛才站在門口,看見魏籮踮起腳尖磨蹭李頌耳朵的那一幕,那么親密,讓他一瞬間升起殺了李頌的心思。他知道魏籮不可能喜歡李頌,但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占有欲。 魏籮是他的,除了他以外,誰都別想沾染。 魏籮輕聲問他知不知道今天獵場上發生的事,他頷首:“方才下人跟我說了?!?/br> 李頌射傷魏常弘,好在傷口不在要害,沒有生命危險。他覺得事情不像表面看著那么簡單,李頌小時候雖然欺負過魏常弘,可是如今卻沒有射殺常弘的理由,而且還是在那種眾目睽睽、百口莫辯的情況下。趙玠了解李頌,他雖桀驁不馴,但不是那種沖動魯莽之人。這其中的內情,還有待追究。 趙玠一邊走,一邊安撫懷里的小姑娘:“日后再有這種事,先告訴我。本王幫你解決,不要自己一個人行事?!?/br> 說話間已經來到常弘的院子,他抱著她走入正室后面的花廳,把她放到黑漆楠木八仙椅上,蹲下身揉了揉她的腳腕問道:“疼么?” 魏籮往后一縮,“剛才疼,現在不怎么疼了……”她歪頭看他,烏黑明亮的大眼睛熠熠生輝,寫滿好奇:“什么都幫我么?無論我做什么,你都幫我?” 趙玠覺得她模樣太可愛,忍不住掀唇一笑,捏捏她嫩呼呼的小臉蛋道:“什么都幫你?!?/br> 她看著他,既詫異又驚奇,似乎很不相信他的話。 可是他卻沒有多解釋,起身讓院里的人去廚房端一盆熱水來,給她敷腳腕。 魏籮腳腕上的淤血未散,方才又走了那么多步,目下更是腫得厲害。趙玠替她熱敷以后,又用昨晚的藥酒給她揉了一圈,她這才疼痛緩和多了。 她準備自己穿鞋,可是趙玠卻按住她的小腿道:“別亂動,我來?!?/br> 可是他什么都做了,連穿鞋也要幫她,是不是不太好?他是王爺,總是為她做這種事真的好嗎?魏籮下意識尋找朱耿,讓他勸一勸趙玠,誰知道朱耿早就背對著他們站在門口,對這種事習以為常了。 魏籮拿著白綾襪兒,固執道:“我自己來吧……” 趙玠見她堅持,便笑了笑,松開她道:“好?!?/br> 她彎腰套上鞋襪,總算松一口氣。先到接著還要去內室看常弘,頓時又犯了難,她的腳不能再下地走路了,該怎么過去呢? 趙玠立在她面前,噙著笑,見她抿起粉唇,忍不住問道:“你自己過去,還是本王抱你?” 她抬眸,不說話。 趙玠低聲一笑,最終還是來到她跟前抱起她,帶著她往內室走去。 * 內室,兩個大夫已經為常弘處理過傷口。血是止住了,就是人還沒醒,大夫說夜里可能會發熱,到時候喂他喝一碗藥,第二天一早醒來便無大礙。 梁煜一直守在床邊,見趙玠抱著魏籮進來,忍不住愣了愣,抱拳行禮:“參見靖王殿下?!?/br> 趙玠把魏籮放在花梨木繡墩上,想了想,為了她的清譽,還是解釋道:“阿籮的腳崴了,不能下地,本王便抱她過來?!?/br> 梁煜恍然大悟,也沒有多想,退到一旁把位置讓給魏籮。 魏籮看著躺在床上的常弘,鼻子一酸,忍不住握住他放在身側的手。昨天晚上還好好的,擋在她面前向她控訴趙玠,誰知道一天的工夫就變成這樣……她偏頭在袖子上蹭了蹭淚花,動作稚氣,與剛才拿簪子傷人的狠勁兒判若兩人。 到了夜里,常弘果真發起熱來,渾身冒冷汗,嘴里還說胡話。魏籮擔心得不得了,趕忙讓下人去煎藥,親自看著他喝下去才放心。 好在喝完藥后他就好多了,繼續睡過去,第二天早上才醒。 這一夜把魏籮折騰得夠嗆,她幾乎一整夜沒闔眼,寸步不離地守在他床邊,生怕他出什么意外。趙玠在一旁陪著,好幾次讓她回去休息,她都固執地搖頭,說什么都不肯走。直至晨曦微露,山掩微黛,她才終于體力不支趴在床頭睡著了。 趙玠上前,將她打橫抱起,看了看床上已經清醒的常弘,沉聲道:“你好好養傷,阿籮本王先帶走了?!弊咧把a充一句:“大夫說你身上有傷,不宜移動,等明日一早,本王再安排人送你們回府?!?/br> 言訖,踅身離去。 常弘躺在床上,俊臉蒼白,望著趙玠抱起阿籮離去的背影,許久沒有移開視線。 * 今年狩獵比賽的勝者是梁煜,其次是李頌和另一位御史大夫的兒子,昨日已上報給皇帝。 狩獵比賽結束后,景和山莊的其他人陸續回府,只有魏常弘和魏籮多停留了一天。 李頌沒有逗留,帶著傷回到汝陽王府。 汝陽王府前堂。 汝陽王和高陽長公主得知他受傷,既驚駭又心疼。高陽長公主憂心忡忡地問道:“往年都不曾受傷過,這次是怎么回事?誰傷的你?” 李頌坐在圈椅中,緊緊握著云紋扶手,不肯回答。 高陽長公主只好轉頭問他的侍從,侍從欲言又止。剛要開口,被他一個眼光狠狠地瞪過來,立即噤了聲。 他垂眸,緩慢道:“沒有人傷我……是我自己大意?!?/br> ☆、第058章 是他自己大意,竟然一不小心動了那樣荒唐的心思。 魏籮貼在他耳畔輕聲問“你是不是喜歡”的時候,他一瞬間亂了心神,再也無法正常思考。從昨晚到今天,他的眼前始終縈繞著她巧笑嫣然的模樣,她第一次對他笑,卻是要拿簪子殺死他。利刃刺破他的胸腔,他恨她惱她,最后還是放走了她。 李頌緊緊握著扶手,手背爆出青筋,幾乎將那塊木頭捏碎。 他一再失神,連高陽長公主都看出他的不對勁,叫了他幾聲:“頌兒,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問你怎么受傷的,你為何不答我?” 李頌的傷在胸口,只要包扎好不讓人看見,沒有人知道他怎么受傷,傷勢如何。他低聲道:“狩獵時被獵物抓傷了,一點小傷。娘,不要緊的?!?/br> 高陽長公主將信將疑地看著他,不放心地問:“當真不要緊么?我瞧著你的臉色怎么這么難看?!?/br> 他搖頭說不要緊,趁著他們尚未發現端倪,忍著傷痛轉移話題:“襄兒呢?她為何不出來見我?” 高陽長公主道:“她自打從長潯山回來就一直將自己關在屋里,我敲了好幾次門都不應?!蹦┝嗣碱^一皺,不大愉悅道:“這丫頭,也不知道在做什么?!?/br> 能做什么?無非是射傷了人,覺得心虛,又怕父母責罰,不敢見人罷了。 李頌向來疼愛李襄,見不得她受半點委屈,然而這次卻認為她做得委實過分。正是因為他們都寵著她,才讓她養成如今驕縱任性的脾氣。就算魏籮設計陷害她,她也不該取魏常弘的性命。 李頌想了想,將這兩天發生的事悉數告訴汝陽王李知良和高陽長公主趙暄。他聲音很平緩,娓娓道來,李知良和趙暄的眼睛卻越睜越大,最終不可置信地問:“……你說魏家六少爺的傷,是襄兒射的?” 李頌點了點頭。 高陽長公主震驚不已,若不是從李頌口中說出來,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肯相信的。她捧在手心里的女兒,素來單純可愛,何時變得如此心腸狠毒?她喃喃:“襄兒怎么會做這種事……她,她……” “她”了半天,始終沒有下文。 好在李知良頭腦還算清醒,擁住嬌妻搖搖欲墜的身子,他對門外丫鬟道:“去把小姐請過來!” 不多時,李襄穿著白綾短衫油綠縐紗裙出現在門口。李襄大抵猜到了把她叫過來的原因,臉上沒有絲毫心虛惶恐,反而掛著笑意,來到高陽長公主跟前明知故問:“阿娘叫我出來做什么,我不是說了身子不舒服嗎?” 高陽長公主定了定神,坐在櫸木官帽椅中,盡量心平氣和地問:“襄兒,你實話跟娘說,魏常弘的傷跟你有關么?” 李襄臉上的笑滯了滯,旋即看向一旁的李頌,“哥哥告訴你的?” 高陽長公主聲音嚴厲一些:“你只管說是或不是!” 她倒是很坦誠,眉毛一揚,頗有些敢作敢當的風范:“是我射的,那又如何?” 她傷了人,非但沒有任何悔過之心,反而一副理所應當的態度,讓高陽長公主既憤怒又失望:“你怎么能……”說罷只覺得眼前一黑,緩了半天才緩和過來。她和魏籮發生爭執的事她聽說了,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大不了不跟魏家結親就是了??墒侨缃袼鋫撼:?,那性質就大大不同,不但得罪了魏家,這事若是傳出去,對她的名聲可是非常不利的,日后想出嫁就難了!這個孩子,怎么如此糊涂? 李襄見趙暄臉色不對,立即很有眼力勁兒地上前扶住她,又貼心地倒了一杯熱茶,親自捧到她面前:“阿娘別生氣,我聽人說了,那個魏常弘不是沒事么?他就是受了點兒傷,狩獵哪有不受傷的?!闭f罷往一旁李頌身上看去,“何況有哥哥替我擔著,我有什么好擔心的?” 李頌不予回應,移開了視線。 李襄沒有多想,繼續說好話哄高陽長公主。她生了一張巧嘴,只要有心,必能將對方哄得服服帖帖。再加上趙暄本就疼她,盡管憤怒,也不能真把她交給魏家處置。她一壁安撫趙暄,一壁頭頭是道地分析:“我本來就不喜歡魏常弘,是爹娘非要把我跟他湊一對。我們兩家關系本就不好,魏籮又陰險狡猾,我嫁過去不是等著受委屈么?爹娘舍得我整天受魏家欺負么?如此一來不是正好,這門親事不用結了……” 雖然魏常弘比她還大一歲,可她就是瞧不上他。 她喜歡的是英武偉岸的梁煜,不是那種整日跟在jiejie后面的小屁孩兒。魏常弘眼里只有他jiejie,誰要是嫁給他,還要跟大姑姐真寵,那可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高陽長公主指著她:“所以你就要傷他?你想讓別人怎么說你,潑辣惡毒,還是兇狠殘暴?你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李襄撒嬌叫了一聲娘,趴在她腿上蹭了蹭:“我這不是知道錯了嗎……誰叫那個魏籮設計我,我一時氣憤,就沒管住自己?!彼降滓膊桓艺f魏籮究竟怎么設計她,只一昧含糊過去,“而且不是有哥哥嗎?哥哥,你后來是怎么處理的?” 李頌沒有回答,胸口的傷太深,昨天在長潯山上只是隨便包扎了一下,這會兒疼得厲害。他握了握拳,強撐著道:“我累了,先回屋休息一下?!?/br> 說罷不等眾人反應,轉身離去。 李襄愣了愣,還當他心情不好,忙跟上去叫道:“哥哥!” 李頌腳步未停,每一步都走得極其緩慢。 最后李襄在一根朱漆廊柱前追上他,繞到他跟前不安地問:“哥哥,你是不是生氣了……” 話未說完,看到他胸前洇出的殷紅血跡,驀地一滯,睜圓眼睛問道:“你受傷了?何時受傷的?昨天狩獵結束不是沒事么……”她忽地想起什么,抬頭憤怒地問:“是不是魏常弘?還是魏籮?是他們做的?” 李頌只覺得心煩意亂,頭疼加上傷口疼,使他沒有什么好臉色,語氣也很惡劣:“李襄,昨日的罪名我替你擔下了,若是你以后再這么任性,我便再也不管你?!彼嬷乜?,推開李襄,啞聲道:“你這陣子老老實實地待在家里,不要再出去拋頭露面。何時過了這陣風頭,何時再出門?!?/br> 李襄立在原地,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情不自禁地咬緊下唇,也不知道有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高陽長公主心疼女兒,不舍得重罰李襄,又聽她說知道錯了,最終只是罰她跪了三個時辰佛堂,抄寫一百遍經書,這事就算掀過去了。至于跟魏家的親自,那肯定是結不成的……非但結不成親,恐怕還結下了梁子。 * 英國公府,魏常弘的傷足足養了半個多月才見好。 這陣子魏籮一直守在他身邊,替他搜羅各種名貴藥材,每天都要看著他喝一大碗補湯才放心。魏常弘有時候很無奈,試圖掙扎一下:“阿籮,我不像你那么嬌氣,我的傷早就好了。這些補品可以不喝了么?” 魏籮搖頭說不行,頗有點蠻不講理的意思:“你連李頌都打不過,何時你能打得過他了,何時就不用喝這些補藥?!?/br> 李頌自幼習武,魏常弘只練過一些拳腳強身健體,根本不是一個層次能比的,她這條件也太難為人了。魏常弘沒辦法,只好繼續喝補湯。 這日趙琉璃邀請魏籮入宮,說是有要事跟她商量,她才放過常弘,回屋換了身衣服前往宮中。 與此同時,崇貞皇帝在麟德殿設宴,宴請前陣子狩獵大賽獲得前三甲的英杰,順道賞賜他們獎勵。一起參宴的還有幾位皇子和大臣之子,趙玠和趙璋也在受邀之列。 這次狩獵大賽趙璋沒有參加,趙玠只是湊個熱鬧,畢竟這種比賽是崇貞皇帝為了考驗少年們的能力,不是什么隆重的場合。他們沒必要拿出實力,搶了別人的風頭。趙玠原本打算給魏籮獵一只小狐貍,不過那小姑娘似乎沒什么興趣,他也就只好作罷。 宴席上,崇貞皇帝身穿紫金四團龍紋常服,頭戴金二龍戲珠翼善冠,笑容和善,讓眾人落座。他左右手邊分別的趙玠和趙璋,趙玠今日穿著墨灰螭紋緣金邊直裰,氣度矜貴,舉止有度;趙璋比他小七八歲,身穿黛藍蟒紋錦袍,拱手朝他一禮,笑容謙和,面上絲毫不帶畏怯。 梁煜坐在趙玠的下方,李頌坐在趙璋下方,另一位御史大夫之子坐在梁煜身旁,其他的人各自就坐。 宴上崇貞皇帝大大夸獎了梁煜和其他兩人一番,稱贊他們少年英杰,有勇有謀,言語之間頗為賞識。梁煜等人連忙謙遜地起身,認為自己受之有愧?;实鄣故遣灰詾橐?,命宮人抬上來早早準備好的賞賜,分別賜予他們三人。 三人跪下謝賞,接過賞賜,重新坐回位上。 接下來便是觥籌交錯,舞樂升平。 穿著霓裳羽衣的舞女款擺腰肢,身姿搖曳,踏著樂聲旋轉起舞,舞姿裊娜,使大多數人目不轉睛。趙玠垂眸,興致闌珊地為自己倒了一杯酒,舉起青釉冰裂紋酒杯,掀眸朝斜對面李頌身上看去。 李頌胸口的傷尚未好全,不能飲酒,自從宴席開始,他便顯得心不在焉。目下大家都在欣賞霓裳羽衣舞,他卻支著下巴,眼睛雖在看舞女,神智已經不知道飄到哪里去。 趙玠叫來一個宮人,低聲說了兩句話。那宮人頷首應是,旋即悄無聲息地來到李頌身后,附耳傳了幾句話。 話畢,李頌眼神晦暗地朝趙玠看來。 趙玠舉起酒杯,薄唇噙笑,仰頭一飲而盡,末了把酒杯往桌上倒扣。示意“我喝完了,你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