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透過那串火苗，顧長月分明看到了掙扎之意。

    她也不多停留，從納戒之中取出控魂。

    恰時，葉釋寒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的身畔。

    她嚇了一跳，警惕地看著葉釋寒。

    莫不是又要搶著動手？

    葉釋寒看出她心中所想，沖著她輕輕一笑，還當真搶在她之前動手了。

    召靈出，萬千飛絲，百鬼齊拜。

    被煉化成尸的人群齊齊愣怔，然后后退一步，俯下身子，都不動了。

    顧長月留意到他們的手臂上飛舞著若隱若現的絲線，她回過頭來，目光落在葉釋寒身上。

    葉釋寒仍舊沖著她笑，不知為何，顧長月覺著有點傻氣。

    這廂人群被控制，那廂妖獸已被斬殺大半，寥寥的幾只則開始撤退。

    錦逸塵機警，長劍一轉，攔下一頭逃竄的妖獸，再重重往丹田處一拍，那妖獸失力墜下。

    刑法總堂弟子見狀，紛紛落下。

    那妖獸砸在地上，奄奄一息地抬起頭掃了眾人一眼，突然間張了張口，竟是口吐人言:“爾等不是正道修士么？為何竟為魔修殺我妖獸一族？莫非正如吾王所言，爾等所謂的正道其實早已被魔道侵蝕？”

    低級妖獸口吐人言已叫人吃驚不小，其言更不得不叫人震驚。

    眾人不約而同地道：“你所說的正魔已被魔道侵蝕究竟所謂何意？”

    妖獸血紅的眸子頓了頓，其后帶著嘲笑的意味：“莫要狡辯，你們幫主這群尸化的怪我殺我妖獸一族，那便就是與魔道勾結?！?/br>
    顧長月卻蹲下身子，淡淡地瞅著瀕死的妖獸，冷聲道：“你莫要胡言亂語，這些凡人顯然是被魔修煉化，還未喪失靈魂，我等乃正道之士，自不可能將他們試做魔物，反倒是你們這些妖獸，為何屠我世俗凡人？”

    妖獸忍不住唾了一口：“什么神智不神智？吾等只知敵與友，你們正道用這些尸化之人助魔道攻吾妖獸一族，那便是與吾妖獸一族為敵，吾輩定將這些東西斬殺干凈，饒是屠城又何妨？”

    顧長月的目光死死地鎖定妖獸，看它不似說謊，心中便有些許猜疑。

    莫非當真有正道中人與魔修勾結？

    想到此處，她便開口問道：“你口口聲聲說我正道協助魔道，有何證據？”

    妖獸冷哼一聲，卻是抬起頭來，望向城垣的方向，嘶啞著聲音道：“那不是么？”

    顧長月一怔，順著它眼神的方向望去。

    漆黑的天幕下，映著彎月，漆黑的城垣上頭，不知何時站了個人。

    風里漂浮著淡淡的薄荷香，那樣熟悉。

    而真正最熟悉的，除卻那張俊美無雙的臉龐，便是那一襲不染纖塵的白衣。

    如畫中謫仙，不食人間煙火。

    亦如一陣清風，沒有聲響，沒有氣息。

    竟然…

    是他！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死瘦子寶貝兒的地雷，謝謝圈圈寶貝兒的地雷……

    愛你們呦?。?！

    猜猜他是誰？猜猜后面的劇情是什么？

    第370章 荒敗

    “是……顧長風?！?/br>
    向來沉默寂靜的無涯輕呼一聲, 難以置信。

    顧長風！

    暗夜舊城, 斜月橫掛。

    顧長月的腦海中驀然浮現出前世的情景——同樣的夜色, 同樣的城垣, 白衣男子就這般居高臨下，面無表情地盯著城中百姓如狂尸般相互撕咬。

    猶記得，那是她揭穿他的身份之后首次見面。

    而那時，他不再是意氣風發的正道翹楚，不再是浩然掌門的親傳弟子…

    他是魔道二王之一的暗王, 手上沾滿了開陽峰弟子與刑法總堂弟子的血。

    或許是這樣的畫面太過相似, 顧長月心中竟涌起一抹不詳的預感來, 但她不愿輕易就下定論, 此番努力壓下內心的波動, 讓自己平靜下來, 不料那城垣之上, 顧長風卻忽地抬起雙臂，手中赫然握著一根碧綠通透的長笛。

    月色之下, 長笛光芒幽幽, 漸漸散開，更增些許如水般涓涓流淌的涼意。

    緊接著, 悠揚透徹的音符從長笛中溢出, 冰冰涼涼的, 沒有暖意，沒有感情，卻不知為何竟那般動聽迷人。

    冷漠淡然地動人。

    再看城垣之上的白色身影, 俊美的臉龐，泛著春水般脈脈的眼波以及眸光里透出的溫柔如風的笑意，忽然間亦變得異常美好。

    顧長月停下腳步，有幾分意料之外的癡迷。

    白衣公子出凡塵，離人一曲醉傾城。

    這便是顧長風。

    然而，這樣出類拔萃的正道修士，真的會入魔么？

    顧長月霎時清醒過來，定了定神，發現地上被煉化成尸的人們皆是紛紛站起來，然后搖晃著身子，木訥地轉身，如同被人cao控的傀儡般，一步一步走向顧長風。

    黑色的城市不知何時已經泛起白色的霧靄，人影幢幢。

    漸漸的，人影聚集在顧長風的腳下。

    顧長風也不理會顧長月，更不理會葉釋寒，只輕飄飄地瞅了兩人一眼，然后揚手，有白色輕盈的鵝毛緩慢地飛出，他便輕輕縱身，踏著紛飛的鵝毛，轉身離開。

    清風明月，他白衣墨發靈動飄揚，緩緩遠去。

    被煉化的人們僵硬地緊隨其后，不消片刻，便不見一人。

    幽幽的笛聲還在耳畔回旋。

    葉釋寒沒有動，也沒有再用召靈，只是看著顧長風離開，許久，他才轉過頭來，輕輕地摸了摸顧長月的頭發，溫聲道：“莫難過?！?/br>
    顧長月有些心不在焉地問道：“小師叔為何不出手？”

    葉釋寒回道：“顧長風討厭，但不壞?！?/br>
    納戒之中無涯亦是開口道：“顧長風不可能做那種事情，當年我與他同行，他幫扶過的凡人不少，甚至不惜獨闖九主所在的血窟，救下數十名稚童，這樣的人，不會如此無情無義?！?/br>
    顧長月微微一怔，心緒復雜。

    其實方才就算葉釋寒不出手，她也可以攔下他的，但是不知為何，她竟然不想動手。

    冥冥之中，似乎有個聲音在對她說，讓他走吧。

    他或許并不像前世那般…

    這一世與前世，很多地方都不一樣了，至少這一世，顧長樂沒曾百般算計，白莫言還來不及從中作梗，暮云埃沒了能力步步緊逼…那些小人，那些黑暗，那些世態炎涼都是不存在的。

    這一世，她或許做得不夠好，但是他們的賭約還在，還沒有結束。

    她總覺著他不會入魔，不僅是自己不愿意相信，更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以及信任。

    即便不如此，她也不愿意用前世的目光來評判這一世所發生的事情。

    她輕聲嘆道：“我想找到事情的真相再做定論，這般輕易追過去怕是不妥?！?/br>
    葉釋寒點了點頭。

    無涯長長地吐了口氣。

    恰時，那笛聲已經消匿在黑暗深處，沉醉其間的錦逸塵等人驀地從那動人回旋的笛聲中抽離出來，茫然四顧。

    畢竟都是機警敏銳的劍修，清醒的瞬間，自然已是明白發生了何事。

    青蘭劍女修臉龐微微發紅，有些羞赧地低下頭。

    倒是旁側一直沉默不語的渾無開口道：“那些被煉化成尸的凡人竟都被帶走了？”

    只是他的話沒人回答。

    答案顯而易見。

    渾無畢竟也不是一般弟子，當下便疑惑地望向顧長月，問道：“既如此，以顧真人的實力應當可以阻攔，為何要眼睜睜看著凡人被帶走？”

    顧長月抬眸掃了他一眼，確信他已認出顧長風來。

    心中不免有些無奈，顧長風身份特殊，此事自然事關重大，而青蘭劍女修與渾無都是名劍閣弟子，身份地位不低，若此事不解釋清楚，很難交代——這不僅僅是他們幾人對青蘭劍女修及渾無的交代，亦是浩然派對天下正道的交代。

    青蘭劍女修不如渾無直接，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渾無的衣袖。

    渾無視而不見，又道：“莫非……”

    只是顧長月不待他說完便打斷他的話：“此事我刑法總堂自會處理，屆時必給各派一個交代，只是在此之前還需渾無真人配合，該信的信，不該信的別信，不該出手時不要出手，該出手時就莫要冷眼旁觀了?！?/br>
    說的卻是安寧城，渾無冤枉她，冤枉斂光，并且事后對斂光見死不救一事。

    這事兒擺在明面上來講，渾無當即一頓，面紅耳赤。

    青蘭劍女修似乎想起當日之事，把頭埋得更低。

    顧長月也不理會二人，掃了眼錦逸塵手中的羅盤，當機立斷道：“此地距大鵬山還有三日路程，既然這邊緣小鎮已被妖獸波及，想必前頭的情況更不容樂觀……而且此番低級妖獸亦能口吐人言，更添幾分詭異，我等速速前去，興許有正道同門正在等待支援?！?/br>
    語罷，雙翼法器“錚”地打開，一股強大的氣場橫掃開來，空氣也震蕩出巨大的漩渦。

    顧長月的身影沖天而起，竟有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刑法總堂掌權者古道一親傳弟子的威嚴。

    刑法總堂弟子回過神來，御劍而上，其后是錦逸塵。

    葉釋寒轉過頭來，淡淡地看了眼渾無與青蘭劍女修，隨后身形一動，待再出現之時，已在顧長月身側。

    青蘭劍女修與渾無對視一眼，神色復雜，但也堪堪跟了上去。

    一行人連番又趕了兩日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