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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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臨月閣里修養的一天,顧長月怎么也沒有想到柳氏會忽然造訪。 搖光峰向來鮮少人至,基本不會設置結界,一般情況下,只要極為師伯神識一掃,就可以感知到有人靠近。 此番柳氏忽然踏足搖光峰地界,眾人都不由有些茫然,不過不歡迎她到來的心態,大家都是一直的。 于是在搖光大殿前頭,木紓便將她攔了下來。 這一次柳氏身邊也簇擁著好幾個仆從,一行人浩浩蕩蕩,趾高氣昂,柳氏本人更是穿著華貴,放眼打量搖光峰的目光中全是不屑。 而見到大殿前頭把玩寒冰長鞭的木紓,有領頭仆從立刻放開嗓門吼道:“臨海城顧氏顧夫人要見你們首座的弟子顧長月,還不快去通傳?” 想必這些人都不將傳言中人丁凋零,又受整個浩然派鄙夷排擠的搖光峰放在眼里。 木紓卻向來不會給這樣的人面子,手中的長鞭一甩,啪地打在地上。 冰寒的氣息順著一陣清風忽地襲向柳氏幾人。 柳氏的實力不差還能穩住,其他人立刻便東倒西歪,好不容易才等那道氣息飄過。 心中怒意頓生,那領頭的丫鬟當即便怒道:“哪里來的小修士如此放肆?竟敢對我們顧家夫人無禮,眼睛瞎了不是?還不快給我們顧家夫人賠禮道歉?” 木紓聞言,只覺無比好笑,一個小小的家族夫人,擺架子擺到搖光峰來了。 且不說搖光峰暗地里掌管著讓人問而喪膽的地下城,只說搖光峰就算真的只是人們口中的尾峰,那好歹也是浩然派的地盤,哪里輪得到一個小家族來叫囂? 這是過于將自己當成一回事了么? 她忽然間明白過來,顧長樂那樣的性子,原來就是帶了顧家這種小家子氣的習性。 不怒返笑,手中長鞭又是一揚,這次卻是生生砸在了那說話的丫鬟身上。 那丫鬟避之不及,只聽“噼啪”一聲,從額頭自下顎即刻便印下一條通紅的鞭印,失聲尖叫。 其余人不自覺地后退一步。 柳氏本想來摸摸顧長月的底,順道在大比之前壓一壓顧長月的氣焰,沒有想到沒有看到正主,卻被一個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女主羞辱了一番。 想她平時在顧家說一不二,哪里受過這樣的委屈,心里自然怒不可遏,忍不住喝道:“放肆?!?/br> 旋即,身上爆發出一道渾厚的靈力,倒也頗具威嚴。 只是她的這招能夠震懾顧家上下仆從,能夠震懾年幼無知的顧長月,在木紓面前,卻翻不起半層浪。 木紓一點面子都不給,冷笑一聲,又一鞭砸下。 柳氏的實力在臨海城也算是排的上號,此番木紓挑釁,她哪里會坐以待斃,見寒冰長鞭當頭落下,手中法決一握,便要祭出法寶,哪想就在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仿佛周邊的一切都慢了一拍,包括她自己的動作。 她聽到耳邊響起木紓的聲音。 “嗨,看這里??!” 這是木紓第一次開口說話,聲音中帶著一種奇異空靈而誘惑的渺遠敢。 柳氏不由自主地向木紓看去,只覺木紓眉眼如畫,淺淡微笑的模樣宛若九天仙女,說不出的懾人心魂。 她竟是呆了呆。 而就是這個空隙,那一鞭重重地打在了她的發髻上。 盤得精致的長發嘩地散了開來,她也因為強大的力量而跌坐在地上。 前一刻還是雍容華貴的世家夫人,下一刻立刻就成了個披頭散發的瘋子。 只有在落地的瞬間,她才回過神來,心里又驚訝又羞憤。 驚訝的是沒有想到木紓的力量會如此詭異,竟然能夠讓她的身心受到極大的影響,羞憤的則是這樣的恥辱,她當真從未體會過。 身邊跟隨的幾個仆從見她到底,都是大驚失色,紛紛上前攙扶。 木紓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很是淡定地收回鞭子,然后故作驚訝地道:“哎呀,這位臨海城的顧家夫人,你這披頭散發出現在我搖光峰大殿前頭……到底是什么意思?話說,我知道我搖光峰是尾峰沒錯,但你也不能這般邋邋遢遢的就來拜訪啊,好歹也要打扮一下是不是?無論怎樣你們顧家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家族……咦,莫非你們顧家太窮了不是?連夫人你買個花寰的靈晶都沒有?嘖嘖嘖……” 說完還一臉憐憫地看著柳氏。 柳氏沒有想到她打了自己,居然還能轉成這副無辜不已的模樣,簡直是要氣瘋了。 好在她畢竟是一個家族的當家主母,木紓那一鞭已經讓她意識到實力差距,就算再憤怒也不得不后退一步。 她推開身邊的仆從,努力壓制著心中的火氣,唰地從地上站起來,原本正想說些什么,木紓卻是抬手一指,笑道:“喔,對了,顧夫人,你不是要見我師妹么?她就在那里,你和她說啊?!?/br> 柳氏心里咯噔一下,轉過頭去,看到一身紅衣的顧長月和一個裹著黑色斗篷的人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她向來最痛恨最厭棄最不屑的廢物,就站在她的身后,看著她被人鞭打,看著她被人戲弄。 這種羞憤,當真是忍無可忍。 她好不容易壓下的火氣,忽地又竄了起來。 也不知道是動氣的緣故,還是剛才連她自己也不清楚的時候受了上,她這一氣,竟是“哇”地吐出口心頭血,整個人的身子晃了晃,險些暈倒過去。 她趕緊調動靈氣調息,壓制住眩暈的感覺,但依舊沒了力氣。 仆從們見她身體晃晃悠悠,哪里敢怠慢,迅速便扶住她的身子。 剛才被打的丫鬟也算機靈,知道現在僵持下去并不明智,趕緊招呼別的仆從,道:“夫人被顧長月那個忘恩負義的氣暈了,快去找家主做主?!?/br> 說罷,扶著柳氏便退。 木紓喊道:“喂,你們不是來找我師妹的么?怎么這就走了?師妹師妹,這個老婦找你哎,她是你什么人?” 顧長月站在廣場邊上,應聲道:“這披頭散發的,看不出來是誰,不過師姐你都說是老婦了,師妹我自然不認得的,要不讓我看一看是哪個老婦,居然來找我?!?/br> 仆從們聞言,跑得更快了。 柳氏好不容易平息下去,又有一口老血險些噴了出來。 她被攙扶著經過顧長月的身邊,轉頭死死地瞪著她,眼中殺意迸發。 對于這樣的殺意,顧長月毫無所感,倒是旁邊身體連凡人都不及的雪云不由后退一步,險些絆倒。 顧長月反應敏捷,一把拽住她的手臂。 袍子因為慣性被甩開,她的手臂被迫露了出來,像是骷髏一般,近乎枯萎,不過很快地便被顧長月遮住。 盡管如此,這一幕還是全數映入了柳氏的眼中,她先是愣了愣,片刻之后臉上露出怪異的神色,看到雪云的目光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黑色的斗篷、骷髏般的手… 那簡直就是個怪物??! 顧長月身邊竟然明目張膽地帶著個怪物,呵,想必那出好戲會更加精彩吧? 她的心中積下的怒氣頓時被這樣的新奇所取代,那口徘徊在心口的血總算被壓了下去。 顧長月用身體擋住雪云,有些心驚地道:“雪云,你怎么樣了?沒事吧?” 雪云拍了拍胸口,道:“還好長月師姐你拽住我,我沒事?!?/br> 顧長月皺眉:“我力道有點大,身體有沒有感覺不舒服?” 木紓也走了過來,一邊從納戒中尋東西,一邊道:“來,先吃顆丹藥,那柳氏的眼神可真是毒辣?!?/br> 雪云不由笑出聲來,“你們別這樣,我真的沒有那么脆弱?!?/br> 顧長月松了口氣,片刻之后,想到柳氏最后的眼神,很是鄭重地道:“雪云,柳氏可能看到你了,我看我還是將你送回去穩妥” 雪云一聽,頗為驚訝:“你現在要把我送回去么?” 顧長月道:“柳氏那樣的人心狠手辣,什么都做得出來,剛才她看你的眼神太過詭異,指不定有什么想法,若是你跟在我的身邊,只怕會有危險,安全起見,你還是回你爺爺那里好些?!?/br> 事實上,如果柳氏真的敢傷害雪云,而后就算她不對付柳氏,靜君真人也不會放過柳氏甚至顧家,這對她來說反倒是件好事,但是她雖不是好人,也沒有泛濫到廉價的善良和同情心,但是她卻依舊做不出這種為了自己而讓別人犧牲的事情,況且這些天相處下來,雪云給她的印象真的很不錯。 倒是雪云本人聽聞她的話,道:“長月師姐,我這些天觀看比試真的收獲了很多,甚至隱隱間有種領悟到了什么的感覺,我覺得我要是繼續下去,一定會想明白的,你若是將我送回去,不等于前功盡棄么?” 她停了一下,又道:“其實在浩然派內,那柳氏不至于對我出手,更不至于將我殺掉,她無非是看我樣貌太過丑陋,將我當做了怪物,到時候也無非就是將我的面貌揭示給大家,告訴別人你身邊領了個怪物……這些,我都不在意,我只想留下來,繼續我自己想做的事情?!?/br> 她的語氣出奇的平靜,說道丑陋和怪物兩個詞的時候,竟也沒有絲毫波瀾。 顧長月和木紓反倒愣了愣神。 雪云輕輕一笑,道:“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我想,如果沒有補魂之術,意味我將就這樣死去,如此,我總不能到死都躲在斗篷之下,我既然心無惡念,未曾行過惡事,我自己無愧于自己,又何必在意別人怎么看我?” 顧長月和木紓對望一眼,頓時覺得雪云的心性比先前更加淡然了。 想必這就是即將悟道的緣故吧? 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若是將雪云送回去,以靜君真人與阮蕭玉對她的愛護之情,會舍得讓她頂著所有修士好奇的目光出現嗎? 顯然不可能,否則也不會將雪云交給她。 如此,回到天樞后山的雪云便只好放棄這次感悟的機會,于雪云而言,反倒并無什么好處。 蝶獸破繭才能飛翔,沒有人一生順順當當就可以收獲成長。 木紓偏過頭道:“師妹,留下她吧,到時候我與師兄提高警惕便是了?!?/br> 顧長月最終點了點頭,道:“行?!?/br> 雪云最終留了下來,并未被送回天樞后山,比試之日依舊跟隨顧長月抵達天樞峰。 清晨,鐘聲長鳴,懸浮于綿綿浮蚩上空,一聲一聲,不絕于耳。 裊裊如絲的云氣之下,斗法臺上,早就已經聚滿修士,似乎對于筑基期最精彩絕倫的比試期盼已久。 不僅如此,觀戰臺上,各峰首座、真人以及家族代表也都全數到場。 這等熱鬧的盛況,更甚前夕。 直到天色大亮,又是一聲長鐘響起,比試正式開始。 第一場,自是顧長月與陳輕舞的較量。 依舊如往常一般,顧長月單手支撐比試場,縱身躍起,穩穩地落在臺上,等待對手的到來。 清晨的和風徐徐,只見長空盡頭,近乎天地交匯的遠方,一輪紅日緩緩升起。 暖色的光芒將交匯線映得通紅,縱橫南北。 忽然間有些恍惚,這樣的景致,似乎已然亙古萬年。 歲月長逝,人心易老,天地萬物卻從來不曾變換,這才是真正的與世長存。 修仙最簡單的目的,是不是與天地萬物一般,能夠經久不滅,永存不朽? 她發現,自己竟然有很多東西還未能參悟。 對面,陳輕舞已經踩著飛刀款款落下,妙曼的身姿逆光而立,如同花瓣一般的飛刀徘徊四周,竟有幾分天女散花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