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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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魂木木直直地盯著她,一動不動,琉璃色的瞳孔蒙著薄薄的霧氣。 他就那般站在青柳下,在緩緩飄零的白色柳絮中,白發白衣輕輕飄揚,如雪般干凈潔白的臉龐透著純凈而懵懂的美麗,朦朦朧朧。 望著他的模樣,顧長月腦海中不由浮現出那首凄婉的哀歌,所有的火氣都在瞬間被澆滅徹底。 月色霜華的凄冷,愛而不得的悲哀。 即便身為劍魂,但他一定也是經歷過的吧? 若不是刻骨銘心,又怎會這般透徹? 是了,那個修真境傳承萬載的傳言,一代一代之后,早就已經變得虛無縹緲,鮮少人記得,或者說,即便是記得,也只是一笑而過,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她曾經也是聽過的,但她曾經也沒有放在心上,直到現在,無涯覺醒,哀歌連綿,她才深有所感。 她甚至有種錯覺,萬載之前,無涯劍與飲血劍同歸于盡,那場大戰其實不僅僅只是執劍者之間的生死決斗,更是無涯劍的偏執和瘋狂,心字成灰,以死求解脫。 多么傻啊,就像是前世的自己一般。 只不同的是,她經歷生死之后總算走出來了,而他,不知道是不是還沉寂在他的夢里。 心中忽然升起惺惺相惜的憐意和無奈,她不自覺地嘆息一聲,不曾想就在這個瞬間,他的雙眸之中,薄薄的霧氣恍然散去。 不再是木木直直,更沒有失落的神色,有的只是… 顧長月無法形容這樣的眼神。 王者的穩重與霸氣,卻堪堪多了一抹愛而不得的隱痛。 他看著她,就仿佛是在看另一個人。 顧長月心臟咯噔一下,欣喜、隱憂、憐惜等各種情愫蔓延開來,復雜難明,停了一會兒,終于試探地問道:“你醒了?” 劍魂看著她,點了點頭,但是奇怪的是,他沒有開口說話,反倒緩緩垂下眼簾。 鵝毛般長而濃密的睫毛蓋住瞳孔,看不出神色。 片刻之后,他重新抬起頭來,眸子里又蓋上了那層薄薄的霧氣。 他,僅僅清醒了那么一瞬。 就那么一瞬…只因那個瞬間,劍主與劍魂之間心意的共鳴。 顧長月閉上眼睛,緩緩地吐了口氣,表示放棄。 “好吧,你就這樣在外面走著吧?!?/br> 她將無涯劍放進納戒之中,望了望四周。 一開始她便已經認認真真打量過這片蔚藍色的天地。 她發現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幻的景象,湖水、柳絮、青柳,乃至清風。 所有的一切都存在于眼前,但是伸手去觸碰,卻又什么都觸碰不到。 她試著將自己的靈力遍布到周圍最遠的地方,沒有感覺到任何危機的存在。 這里雖然什么都是假的,但好歹也沒有潛藏的危機,想必沿著這條湖一直走下去,總是能夠找到出口。 她看到在湖的盡頭,有個白色的光口,像是結界。 思及此處,便欲帶著劍魂離開,不想就在這個時候,有靈力波動自身后由遠接近。 她微微一怔,旋即便感受到四道不一樣的氣息,但對她來說,都很是熟悉。 她沒有打算躲避,將懵懵懂懂、一臉無辜的劍魂拽到自己身后,在空中揮了揮手,然后轉身望著遠處緩緩顯現的四道光芒。 光芒從遠處飛近,呈現四條人影。 雪玲瓏、陌子規、林東兒三人當先,巫王落在最后,他的手中拽著四條黑色絲帶,紛紛綁在雪玲瓏三人的腰上。 雪玲瓏三人看起來實在狼狽,全身衣衫破舊不堪,露出的肌膚血rou模糊,有的皮rou像是被火燒過般,一塊一塊起泡焦爛,有的皮rou則像是被利刀割過般,傷口翻卷,可以看到森森白骨。 似乎是被陣法所傷。 三人方一落地,足下便站立不穩,痛苦地東倒西歪,而身后的巫王衣著整齊,只不過稍顯狼狽。 見三人潦倒不堪,巫王似乎有些氣憤,狠狠地甩了甩手中的黑色絲帶,絲帶上隱隱透過冰冷的寒芒,三人頓時被cao控住般,自立著,一動不動。 見了顧長月,三人眼中都露出驚愕之色。 身后的巫王則跨出一大步,幾乎咬著牙齒道:“你竟然還活著?” 他的模樣原本就令人很不舒服,此番便顯得異常猙獰可怖。 顧長月沒有說話,巫王的視線越過她落在劍魂的身上,看了半響,忽然間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中露出餓狼般兇惡貪婪的光芒。 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的,他跨步上前,邊走邊道:“我看到了什么?那是什么?無涯劍劍魂?呵呵,沒有想到啊,沒有想到……” 他每走一步,聲音便拔高一分,漸漸地,變得就像是魔鬼般嘶啞可怖,哪里還有初見時的沉穩溫潤? 他倒是絲毫也不顧忌無涯劍劍魂的力量,畢竟這無涯劍劍魂力量再如何強大,也需要人來cao控——這是修士與劍魂最本質的差別。 修士修煉,無論實力強弱,至少力量都是自己的,劍魂的不同在于,無論他們曾經跟隨過多少強大的主人,無論他們自身力量多么強大,若是遇到實力低弱的劍主,都無法得以發揮。 劍魂的力量依附執劍者而具有意義。 而執劍者與劍魂一主一仆,心意相通,相互影響,有時候劍魂的心緒會促使執劍者越發驍勇。 其實說得通俗一點,這個道理就類似于某修士擁有一部強大的功法卷軸,而修士自身若是沒有實力,便只能領會極少數簡單的法訣,至于深奧難懂的部分,只有修士慢慢變強之后,方能一窺。 顧長月只是筑基中期的修士,能夠施展出的無涯劍劍魂最大的力量,無非筑基后期。 巫王已然結丹,自然并不懼怕顧長月和無涯劍劍魂。 況且此番見劍魂一臉呆滯,便可只想劍魂并未完全覺醒。 既然如此,哪里還有忌憚的道理? 巫王看著無涯劍劍魂,就像在看自己的囊中之物。 他三步并作兩步便已經出現在了顧長月的眼前,旋即伸手去拽顧長月身后的劍魂。 劍魂感受到他身上陰森的氣息,躲閃似地后退一步。 顧長月這才道:“巫王可就沒有感覺自己心口沉悶,呼吸困難,四肢乏力?尤其是在強力運轉靈氣奔跑之后?” 巫王沒有料到顧長月會忽然開口,亦不知其意,下意識地將目光落在顧長月的臉上。 顧長月的臉龐上帶著淺淺的笑意,眉眼間是艷而不俗的媚意,美麗炫目。 可不知為何,看到這張臉,巫王的呼吸微微一滯,旋即心里不安地跳動一下,有些不確定地開口,問:“你說什么?” 顧長月搖了搖頭,笑吟吟地道:“巫王難道真的沒有感覺嗎?” 她的聲音似乎變得有些飄渺。 巫王琢磨不透,停滯片刻,而片刻之后,整個人像是不小心中了閃電般,瞳孔驀然收縮。 他收回伸向劍魂的手,一把捂住自己的胸口。 “你……你做了什么?” 顧長月道:“蠱族人善于制蠱用毒,便也自信無人敢在你們用毒,可是我卻偏偏喜歡班門弄斧,我用了毒,你相信嗎?” “你用毒?”巫王皺眉,不可置信。 他不僅僅是用毒行家,實力也在她之上,對她的一舉一動都了若指掌,她不可能在他面前耍什么花樣,況且在這之前,她根本沒有靠近過他,如此,他怎么可能中毒? 然而,看著顧長月的臉龐近在眼前,巫王覺得自己就仿佛看到一朵以血而生的嬌艷花朵,心中蔓延開森森的恐怖。 顧長月又道:“我用了便是你這個行家也從來未曾聽過的毒,它會讓你的心臟越變越小,越變越小,壓縮壓縮再壓縮,然后‘砰’的一聲……” 她的話音未落,巫王身子向前一傾,噗通一身跪在地上,哇地吐了口鮮血出來。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 他始終難以置信,可是這真切的感受又是什么? 他果真感覺到自己胸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擠壓一般,沉悶難受,但是想要擺脫這種痛苦,周身卻根本使不上半點力氣。 隨著顧長月的聲音一聲一聲落下,他的心臟也就真的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他恐懼萬分,再不多想,立刻丟下手中的黑色絲帶,微微顫顫地從自己的納戒之中翻出無數瓶瓶罐罐,倒出黑色的丹藥和蠱蟲,一個一個放進嘴里。 顧長月蹲下身子,看著他,悠閑地笑道:“別浪費時間了,你的這些東西都沒用,你終究會死的?!?/br> 伸出手,輕而易舉便將地上的瓶瓶罐罐掃出老遠。 巫王眼睜睜看著唯一能夠救命的東西滾遠,眼中驚恐更甚。 顧長月自納戒中拿出當年二師伯送的紫殺,就那么輕輕一抬手。 紫殺鋒利的花瓣抹過巫王的脖子,黑色的血液飛濺出來,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像是紅色的花瓣。 一代巫王就此身隕。 其實只有顧長月知道,他并非中毒而亡,而是失血而死。 她沒有在他身上下毒,只是在他不留神的瞬間施展了攝魂之術而已。 一切都是假象。 她讓他產生中毒的錯覺,直至對她毫無還手之力。 當然,以她現在的體力沒有把握輕易便讓巫王中招,但是她早有準備。 就在巫王剛剛出現之時,她便在空氣中灑了幻靈粉,待巫王靠近,自然而然便沾在了他的身上。 對于巫王這種用毒行家來說,即便是無色無味的毒藥他都能夠輕易察覺,可偏巧這幻靈粉既不是藥也不是毒,它就是一種天然粉末,取自廉價的幻靈草。 一般情況下,幻靈粉對修士根本無用,但是與鬼道攝魂之術緊密配合,效果頗為明顯。 而這才是巫王之死的真相。 隨著巫王的隕落,三條黑色絲帶從他的手中落在地上。 雪玲瓏三人瞬間擺脫控制,不約而同地轉身便跑。 顧長月看著三人離開的方向,沒有去追,她看著巫王胸口處落出一只死去的蠱蟲,搖了搖頭。 這是一只連心蠱,母蠱尋常能夠感應子蠱對自己忠心與否,可以輕易cao作子蠱的生死,反之,子蠱能夠感應母蠱的生死,一旦母蠱身亡,子蠱也都得一起陪葬。 雪玲瓏三人活不久,所以沒必要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