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在308看診的是一個老醫生，姓袁，但是今天診室里沒有人。

    蘇萌看看手機上的時間，下午三點半，她知道平時這個點皮膚科的人會很少，但沒想到少到連醫生也不見了。

    她坐到看診的凳子上，百無聊賴地等了一會。

    沒過幾分鐘，袁醫生就回來了。袁醫生樂呵呵地進門來，他剃著小平頭，頭發半白，鼻梁上還戴著圓溜溜的小眼鏡，瞧見蘇萌，笑道：“小姑娘，又是你啊?！?/br>
    蘇萌從凳子上站起來：“袁醫生，我戴著口罩你都能認出來？”

    “怎么認不出來，你可是我的熟客?！?/br>
    哎，這話怎么聽著有點奇怪。

    袁醫生走進來，蘇萌看到他身后還跟著一個人，嶄新的白大褂，內里搭的淺藍色襯衫，白色領子規整地翻好，身形高挑，雖然戴著醫用口罩，可是光看他露出來的那一雙眼睛，就能知道此人顏值頗高。

    “小姑娘，這次又是哪里過敏??？”

    在蘇萌打量跟著袁醫生走進來的這個人時，袁醫生已經坐到了座位上，拿起蘇萌放在桌上的醫療卡在刷卡機上刷了一下。蘇萌回過神來，重新坐到看診的凳子上：“我臉上長水泡了?！?/br>
    “口罩拿了看看?！?/br>
    本來面對一個老頭子，蘇萌并不介意把自己的臉露出來，只是這兒突然又多了一個人，而且這個人看起來這么年輕有可能還是個帥哥，蘇萌心里就有些猶豫了。

    “小言吶，你過來，你先瞧瞧這小姑娘是因為什么長的水泡?！?/br>
    蘇萌懵逼了。

    所以袁醫生是讓這個年輕的潛在帥哥來給她看診嗎？不行，不行，這絕對不行！

    然而那個年輕的醫生已經走了過來，袁醫生也很識相地把自己的座位讓給了他，對蘇萌說道：“小言是新來的實習醫生，先讓他給你瞧瞧?！?/br>
    實習醫生是嘛……果然是很年輕啊……可是……

    “口罩摘下來?！?/br>
    實習醫生坐穩后，拉了一下椅子，離蘇萌更近了一點。他讓蘇萌把口罩摘下來，一雙清澈的眼睛沒有一絲波瀾，直直地看著蘇萌。

    蘇萌自知是沒辦法拒絕了，只好伸手摘下了口罩。她明顯地看到實習醫生的眉頭皺了一皺，嗯，他應該不會覺得她這模樣丑得慘不忍睹吧？

    實習醫生的手骨節分明，纖長白凈，托住蘇萌下顎的時候，蘇萌還能感覺到他指尖的微涼。他仔細地湊近看著蘇萌臉上的水泡，蘇萌有些尷尬，眨著眼看向別處，太近了，她感覺有點發熱。蘇萌垂眸，能看到他近在咫尺的醫生袍紋理，也能嗅到新衣物特有的清香。視線往下，在看到實習醫生胸口掛著的銘牌時，蘇萌這回是真的懵逼了。

    皮膚科實習醫生：言清然。

    言清然，言清然！

    蘇萌受到驚嚇似得從凳子上跳起來，差點撞到在她身后站著的袁醫生：“你……你是言清然？！”

    言清然還保持著剛才替她看臉的動作，見她這個反應，就不緊不慢地收回自己的手，不置可否。

    蘇萌咽了咽口水，趕緊把攥在手里的口罩重新戴上，袁醫生十分奇怪：“小姑娘你跟小言認識??？”

    小言……所以面前這個人真的是言清然嗎？

    “我們是大一的同學?！毖郧迦粡囊巫由险酒饋?，慢悠悠地摘下自己的口罩，露出一張好看的臉，似笑非笑地看著蘇萌：“關系比較特殊?！?/br>
    關系……比較……特殊……

    人艱不拆啊言清然同學！

    蘇萌想跑了，結果肩膀上一重，袁醫生把她重新壓回到了凳子上：“小言你說說這小姑娘的水泡是怎么回事?！?/br>
    言清然瞧了一眼蘇萌后，淡淡開口：“不是濕疹，初步認為是劣質化妝品引起的過敏性反應?！?/br>
    袁醫生點著頭：“小姑娘，把口罩拿了，我給你看看?！?/br>
    蘇萌這回是說什么都不會把口罩摘下來了：“袁醫生你就別給我看了，他說的應該沒錯，你給我開點藥就好了?！?/br>
    “這么信任小言？”袁醫生笑呵呵地看了看一邊的言清然，又看了看反應古怪的蘇萌，“關系比較特殊，嗯，我想我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大概知道什么原因？袁醫生你別亂想啊喂，為什么你要露出這么八卦的神情？蘇萌在心里默默流淚，果然不化妝不洗頭在最丑最窘的時候都會遇見老同學老朋友以及最不想見到的人。

    這個鐵律真的是人人適用。

    “開點生理鹽水給你，每天早晚敷一次，水泡不要戳破，也不要洗臉，化妝品和護膚品這陣子就先別用了，過幾天水泡會自己消下去的?！痹t生一邊敲打著鍵盤一邊跟蘇萌叮囑道。

    蘇萌應著點頭，如坐針氈。

    袁醫生開好藥，在病歷本上寫了一下情況，然后把醫療卡從刷卡機上拿下來，和病歷本一起遞給蘇萌：“要是有什么問題，就直接找小言，知道了嗎？”

    我不知道?。?！

    蘇萌從袁醫生手中抽走病歷本和醫療卡轉身就跑，以后她再也不會來這里了，當初也不該因為有a大的學生證可以在這家醫院打折就一直在這里看病，現在真的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這小姑娘真可愛，每次來都是不同的情況，小言，看情況這是你前女友吧？”袁醫生對“關系比較特殊”這樣的解釋可是想入非非，意味深長地過來拍了拍言清然的肩膀，“感情的事，年輕人可要好好處理?！?/br>
    嗯，是要好好處理一下。

    言清然把醫用口罩折好放進口袋里，輕勾了一下唇角。

    蘇萌一路都是自認倒霉的狀態，取了藥就匆匆打車回家，甚至都忘了在進診室之前發生的事。吳茜妮再一個電話轟過來，蘇萌這才想起之前自己要做什么來著。

    “我剛才發生了一些事，根本沒記起要刷微博……”蘇萌坐在出租車的后座，十分憂桑。

    “蘇萌同志，你覺得我是特地打電話慰問你有沒有看到那條微博的嗎？”

    “那是什么事？”

    “661今天第三次問起你什么時候來上班！”

    661是蘇萌所在公司的老板娘金蔓的外號，她的手機號是公司聯系號碼親情網中的一個，中國移動賦予了“661”三個數字，平時蘇萌和吳茜妮一群人在底下議論抱怨金蔓時，怕隔墻有耳，就用“661”來稱呼金蔓。

    蘇萌的公司是一家很小型的代理記賬公司，小到只有五個職員，一個老板娘一個打醬油的經理。公司不僅包辦小企業的賬務，還包辦各種公司注冊注銷等一切工商事務，事情很多很雜，老板娘還很摳。

    “明天吧……其實我現在幼小的心靈還沒恢復過來……”

    “不就幾個水泡嘛，你毀容又不是一次兩次了，見怪不怪?！?/br>
    “吳茜妮，沒你這么安慰人的！”

    “我才沒心思安慰你，661今天又接了幾個公司的帳，分了兩個給你，還有一個公司要去工商局核名稱，你快回來，交給你了?！?/br>
    “又是核名稱……我不去?！?/br>
    “別說你不去，這種事只有你去才辦的快，那里的老頭每次看到你都眉開眼笑，你逃不了的?！?/br>
    蘇萌暗暗嘆氣。核名稱是一個公司注冊前必經的一步，簡而言之就是給公司取個名字，通過了，然后再帶上材料去辦理營業執照?？墒且幌肫鹩忠鲩T去見人，蘇萌心里就戚戚焉。

    掛了電話，蘇萌趕緊點開微博，刷新后往下翻了幾條，就看到蘇慕發的那一條令人發指的微博。

    meimei愛吃小香蕉：[doge]小香蕉出沒，眾人注意避讓！圖略重口，介意者慎點！

    【附圖一張】

    蘇萌點開大圖一看，直接罵出了“臥槽”兩個字。蘇慕竟然趁她在沙發上睡著的時候偷拍了她的臉，三個水泡擠在右臉臉頰上，看到都覺得昨天的早飯可以吐出來了。

    開車的出租司機透過后視鏡往后看了一眼，心想這打扮甜美的小姑娘怎么張口就說出來了臟話。蘇萌感受到司機的眼神，趕緊坐好，點開微博下方的評論。

    水牛愛吃榛子酥：沒有全臉，差評！

    落日輝煌：看到這張圖，我默默地放下了剛打開的外賣。

    白頭翁白頭：小香蕉的皮膚不錯，哥哥你上傳的時候p過了吧[微笑]

    竊竊私語：其實這是你的自拍吧[doge]

    榴芒大少：不是說好做彼此的天使嗎？小香蕉此時心里一定是嗶了狗了

    ……

    翻到一半，蘇萌默默給馬甲為“榴芒大少”的那條評論點了贊。沒錯，她此時心里就是嗶了狗了。

    有熱心網友曾經依據“meimei愛吃小香蕉”所發的微博而給傳說中的小香蕉畫了一幅肖像畫，蘇萌那時候才發現原來大家心里的小香蕉辣么丑，辣么丑！這都全怪蘇慕總抓拍一些奇怪的畫面，蘇萌此時覺得心好累。

    現在那張肖像畫上一定又要加上幾筆：美麗而性感的水泡。

    本來就已經夠倒霉了，沒想到來趟醫院，還會碰上言清然。蘇萌重重地嘆了口氣，在心里憐愛自己30s。

    電話

    臨近下班時分，醫院門診大樓的人稀疏了很多。葉檀從自己科室跑出來，想叫言清然一塊去吃飯，心有靈犀，兩人在走廊上就碰到了。

    “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吃一頓好的？”葉檀上前一把攬住言清然的肩膀，“你可以下班了沒？”

    言清然由他攬著自己，雙手自然地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可以走了，先去更衣室換衣服?！?/br>
    “我今天是看了一天的菊花，實在需要去洗洗眼了?！?/br>
    葉檀被分配的實習科室是醫院的肛腸科，每天要看腸子和菊花，剛開始幾天他連飯都吃不下。言清然笑笑：“洗眼睛沒用，那些畫面還在你腦海里?！?/br>
    “你別笑我，你那里也好不到哪去吧，皮膚科的全稱可是皮膚性/病科，怎么樣，今天有沒有……嗯？”

    “有什么？”言清然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的表情，看起來十分正經，“我沒你這么無聊，病人就是病人，癥狀就是癥狀?！?/br>
    言下之意就是：我的心理素質比你強多了。

    葉檀撇撇嘴，言清然永遠都是這副樣子，碰到什么都面不改色，好像只有一次例外。

    兩個人走了幾步路，言清然放在口袋里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把手機拿出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后，頓住腳步接了起來。葉檀收回了搭在他肩膀上手，也拿出手機打算玩一會，等言清然講完電話。

    “什么事？”

    “噢，我就是跟你說一聲，我今天去找了家代理，營業執照這些事我交給他們去做了?！?/br>
    電話那頭的人是言清然的大表姐，元茵。元茵從原先的公司出來后自立門戶，跟言清然合股準備開一家公司，言清然對開公司并沒有什么興趣，充其量就是投一點錢當個股東，其他的事都由元茵來管。

    “可靠嗎？”

    “這有什么不可靠的，我們自己去做的話得跑好多趟工商局，代理公司他們是專業跑腿的?，F在公司還在裝修，我沒空，你剛開始去醫院實習，肯定也沒時間去弄那些?！?/br>
    “我知道了，你看著辦就好?！?/br>
    掛了電話，言清然抬頭，看到葉檀正倚在墻上聚精會神地看著自己手里的手機，笑得賊兮兮的。

    “你別用醫院的無線網去上不干凈的網站?！?/br>
    葉檀白了他一眼：“你覺得我是那種人嗎？跟你表姐講完電話了？”

    “講完了，就一點小事?！?/br>
    “現在你也是一個小股東了，聽起來檔次就不一樣。不過我也是不懂你，當初都和z市醫院打好招呼了，突然說不去就不去，那么好的外科實習機會，你就這么放過了?，F在被重新分配到一個小小的皮膚科，不覺得可惜嗎？”

    “反正也只是暫時的，沒什么可惜?！毖郧迦坏f著，見葉檀還是在盯著手機看，幽幽地問，“你不會真的在瀏覽不健康網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