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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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身側,俊顏淡淡一笑,仿佛一切都逃不出掌控。 雪后的玄武湖銀妝素裹,不見春風十里的旖旎盛景,唯見一色冰清的明凈。湖中大大小小的游船甚多,湖瀾美景映著雪色天光,煙波堤柳盡化了玉樹瓊枝,遠山凝秀,近亭飛霜,恍若月界寒宮。 這幢畫舫去年才落成,內里鋪設雅致,載了十余名友人,邀了琴師歌姬,甚至還有妙仙樓的名廚親燴的席面。美酒佳肴,麗人佳景,又有絲竹雅樂賞心,說不盡的風流自在。 歌姬軟曲鶯聲,舞姬云袖娉婷,舫中氣氛歡悅而輕松。中心人物當然是左卿辭,拜前幾次參與的游宴所賜,這一次列席的金陵世家子多半曾照過面,不外是一些場面上的應付,左卿辭自是游刃有余,一應賓客俱是開懷。 雖然他在旁人眼中略顯神秘,但儀容著實過于出色,連偏好胡姬的傳聞也格外風雅。滿船美人,一多半都在留意這位貴公子,可惜他僅是與來客把酒談笑,能近身的女子唯有隨行的胡姬。 那位胡姬深目長睫,身形輕靈曼妙,衣飾精雅。盡管掩去了半張臉,依然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暗暗逡巡面紗下的輪廓,猜度是何等絕色。 比起船上鶯鶯燕燕的喧笑,胡姬異常安靜,不言不看,僅在一側執壺倒酒。即使有美人倚近左公子也不阻止,反而是另一個隨侍的少年上前斥開,幾番下來,連倚紅樓千嬌百媚的花魁都折了顏面,再無人敢自討沒趣。 酒過三巡之后,船到湖心,眾人各自隨意,有人賞雪吟詩,有人投壺較技,也有人盛贊曲詞,或與姬人嬉鬧,左/傾懷終于在無人留意之際切入了正題。 左/傾懷問的艱難,又不能不說,“大哥打算何時回府?年節將至,一家人分散也不像樣?!?/br> 左卿辭漫然把盞,將飲未飲,靜了一刻沒有答話。 左/傾懷深躬一禮,“我已整好院落,大哥歸來立時可居?!?/br> 左卿辭終于有了反應,一手扶起他,俊顏和熙,“傾懷一番心意,令人愧煞,我如何能受?!?/br> 左/傾懷知他必有顧慮,“大哥要是怕不慣,我愿抵足而眠,與大哥同餐共飲,日日相伴?!?/br> 左卿辭不置可否,微微一笑。 左/傾懷索性把話說開,“我雖是被挑選入府,成長全仗父親訓持教引,一直深以為感。后來有幸在涪州相見,雖無血脈之緣,心下仍覺得十分親近。請大哥恕我直言,你平安歸來是合府之幸,但一味蟄居別業,不拜親慈,難免引來流言,再拖下去有害無益,大哥可曾想過?!?/br> 左卿辭波瀾不動,掠了一眼滿船笙歌和靜湖遠山?!敖鹆晔雷骞蛹诖唆?,若我不肯,傾懷可會當著眾人之面求請?” 那雙精致的長眸映著天地茫茫雪色,似笑非笑,仿佛看透了一切。 左/傾懷胸臆驀然一緊,幾乎無言以對,半晌澀然道,“我安排友人相伴,僅是希望有足夠的誠意請動大哥出行。至于肯不肯回府,全在大哥心意之間,挾眾以求,非君子所為?!?/br> 船頭隱隱傳來陣陣喧嘩,呼叫之聲不絕,這一方格外安靜,□□懷眉目坦蕩,與左卿辭對視毫不閃躲。 左卿辭凝視半晌,略一點頭?!昂靡粋€非君子所為,傾懷在兩難境地仍能存有真性,可謂不易?!?/br> 這一句直接點破,左/傾懷驀的心酸,一時無言以對。 左卿辭又道,“既然你直言,我也不作虛辭,其中利害干系我亦有所思及,待手邊事盡,年前自會有所安排,還望傾懷不要催促?!?/br> 左/傾懷原以為無望,突然聽到這句模糊的承諾,喜動顏色,“大哥只要肯回府,怎樣都好?!?/br> 左卿辭薄薄一曬,盡了杯中酒。 左/傾懷心事既去,頓時放松了不少,正要再敘幾句把話問清,幾個友人笑呼過來,將他拉去了船頭,原來竟是逢上了翟雙衡與楚寄,這兩人也在陪友伴游湖,見靖安侯府的旗幟便令船夫駛過來,上演了一出相見歡。 左/傾懷立刻使人放下軟梯,等人登船后一番寒喧笑鬧,又帶過來與左卿辭見禮。 左卿辭正漫不經心的賞景,忽覺身側影動,一直安靜的蘇云落不知怎的退到了角落。 “大哥,這是翟雙衡與楚寄,在涪州曾會過,還有一位是江南季府的公子季書翰?!弊?傾懷的手臂攬著楚寄的肩,熱情的為雙方引見。 翟雙衡風流大方,楚寄端正瀟灑,季書翰儒雅斯文,三人俱是世族公子,皆有世家涵養出的形容氣度,全不拘謹,見過禮就要敬酒。 左/傾懷命侍從取來空盞,瞥見角落的胡姬,隨口差遣:“還不替幾位公子倒酒?!?/br> 胡姬靜了一剎,默然執壺近前。 季書翰接過滿盛的酒盞,偶然掃了一眼,本已移開的視線忽然轉回,似乎被什么揪住心神,忘了周圍,怔怔的盯著斟酒的胡姬。雪后的湖光澄亮,映得她一雙深睫濃翹分明,睫下的小痣鮮紅欲滴。 季書翰手中的酒盞潑簌而落,被灑了半身的翟雙衡叫了一聲,狼狽的退避,幾個人都注意過來。 季書翰無暇旁顧,胸口像塞了一團厚絮,柔軟而窒痛?!靶÷??” 這一角瞬時安靜了,□□懷疑惑的看著季書翰,又瞧看胡姬。 被眾人注目的胡姬一動不動,頭垂的極低,僵得像一塊石頭。 “抬起眼,讓我看看你的臉?!奔緯餐蔚奶?,竟是不顧禮儀,要取下她遮面的薄紗。 幽深的眼瞳說不出的慌,她退了兩步,背后已抵上了墻壁。 左卿辭翩然一攔,將她擋在身后,推回季書翰的手臂?!凹拘质B了,她是我的侍姬?!?/br> 季書翰回過神,猶如從夢中醒來,神情散亂:“抱歉,她是一位故人?!?/br> “季兄大概是認錯了?!弊笄滢o的話語客氣而疏冷,明確提醒對方的逾距。 季書翰停了一瞬,再度看向他身后的人,盯著她低垂的眉眼,惹人輕憐的胭脂痣,啞聲開口:“不會錯,這名胡姬與我有舊,公子可否割愛,我愿以重金相易?!?/br> 猝然的變化讓旁人全呆住了,左卿辭極淡道,“季兄不覺得有些過了?” 季書翰咬了咬牙,深長一揖,“還請公子見諒,容我不情之情,多少金都無妨?!边@一請求雖然突兀,卻也不算過于逾禮,侍婢或姬人與玩物無異,用以贈人也是屢見不鮮,名士之間往往視為雅事。 左卿辭長眸略沉,又笑了,清貴中添了一份矜傲:“季兄實在慷慨,我倒不知閣下竟然如此愛重,愿以黃金萬兩,珠玉百斛為易?!?/br> 旁聽的人盡皆錯愕,雖然是見慣場面的世家子弟,也聽慣了艷姬換名馬,明珠贖美人一類的趣談,但開出這般昂貴的價碼,著實過于驚駭了。 翟雙衡第一個冷哼出來:“公子好手筆,我竟不知什么樣的絕色美人值得黃金萬兩、珠玉百斛,容我等品評一番如何?!?/br> 楚寄沒有應聲,暗中遞了個眼色,翟雙衡驀然想起這位左大公子身邊臥虎藏龍,其中就有一位在試劍臺上斬了屠神的。當時的情形猶在眼前,翟雙衡禁不住收了口驚疑的打量,但若真是那位神秘的胡姬,又何須躲在公子身后,翟雙衡越發疑惑。 左/傾懷未想那么遠,見氣氛僵滯,他從旁勸解:“大哥,或許季兄確實認得這名胡姬——” “若舍不得重金,就等成了季府之主再來說話?!弊笄滢o俊顏冰冷,怫然打斷了左/傾懷的話語,“此姬是我所愛,今日初見季兄便要強索,欺我左卿辭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