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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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脅佳人 她一直不曾抬眼,但能感覺到對方的目光長久的停在臉上,漸漸開始不自在。 左卿辭無聲的笑了笑,在她開口前優雅的致歉,“此前是我情不自禁,一時失禮了,云落勿怪?!?/br> 她終于望了他一眼,雖然盛怒時力道十足,俊顏未過多久已平復如初,尊貴的侯府公子也不見半點怒意,這一刻的言笑與平日無異,仿佛全未覺察面前是個卑賤的胡姬。 隔了半晌蘇云落終道,“我不喜歡人接近?!?/br> 左卿辭似笑非笑,逗引般低喃,“云落是不喜歡?還是不習慣?” 她突然說不出話,耳根漸漸紅了,“你已抵涪州,交易已了,我——” “云落想走?”左卿辭輕描淡寫點破,悠悠道,“這城中充斥著各色輕狂之徒,孤身貌美的胡姬等同于逃奴,以你眼下這般形貌,想不引人注目都難。何況燕歸鴻也到了左近,盛會將啟,涪州城幾乎是有進無出,若執意逆行引來神捕留意,可未必是云落所愿?!?/br> 聽到神捕的名字,她的神色一凝,須臾垂下了眼。 左卿辭似能窺透心底,每一句都切中利害,“云落隨身行裝俱失,此地又不比金陵物產豐富,極難尋到合宜的易容之物,不如暫且留下,待試劍大會結束再作計較,就算神捕也不敢輕疑我身邊的人?!?/br> 她只是沉默,明知他說的有道理,仍是一分一秒也不想留,那雙永遠微笑的深眸越來越奇異,讓她本能的想退避。 左卿辭也不再深勸,另起了話題,“云落可知今天的狙殺從何而來?” 蘇云落立刻起了警覺,“你已平安入城,這些與我無關?!?/br> 燈影下,俊顏似微笑又似刺詢,“云落半分也不好奇?累及你出生入死,我尚欠一個解釋?!?/br> 蘇云落靜默,還需要什么解釋,等閑人誰敢與靖安侯府過不去,連文思淵且再三叮囑,不敢輕犯的世家貴胄,能這樣肆無忌憚的追殺,主使之人來頭必然不凡,沾惹再深無異于自尋死路。 左卿辭斂了笑,眉間似有一份輕悵,“我大約能猜到來自何處,然而總不愿信,云落說我以身作餌,也確有幾分,因著一份意氣牽累了旁人,是我的失當?!?/br> 她依然不出聲。 既然示弱引不來同情,左卿辭換了方法,“云落,我需要你在身邊,酬金隨你開價?!?/br> 俊雅清逸的公子溫言細語的懇托,讓拒絕變得異常困難。 “你有楚塵和白陌,可以請威寧侯送你回金陵?!碧K云落勉強挪開眼,即使貴公子也有自己的困境,可這與她并無關聯,她的已經麻煩太多,不愿再卷入任何復雜的糾葛。 “云落不愿?”左卿辭眉間掠過一絲不可察的輕諷,“這樣干脆的拒絕,總該有個理由?!?/br> 蘇云落過了一會才極慢的回答:“護衛之事非我所長?!?/br> 左卿辭聽若罔聞,“我一路以誠相待,至少該值一個真實的原因?!?/br> 一言輕淡,卻迫得她不能不回答,蘇云落停了好一陣,終于低道,“教我竊術的人曾告訴我,他最后一次出手,是受一個有權勢的朋友請托。他本不想接,但出于義氣還是應承下來。費盡心力辦成了,那位朋友很滿意,而后他就到了天牢,三日內肢骨盡碎?!?/br> 即使除去矯飾,她依然少有表情,如一個精致的人偶,幽暗的瞳眸里不見一點光,“作賊的命賤,死了也不算什么,他唯一不能原諒自己,是愚蠢的做了別人手上的棋子?!?/br> 氣氛靜滯了一瞬,左卿辭神色不變?!霸坡鋼闹氐父厕H?” “我不接權貴的生意,吐火羅已經是破例?!彼龔氖势鹕?,退了一步,“如果你需要護衛,文思淵會薦一個更合適的人?!?/br> 左卿辭全然不予理會,輕描淡寫的撂下要挾?!拔乙?。你若不愿,自有文思淵與你談,如果還是執意離開,我有十成把握讓你三日內返回?!?/br> 他的語氣依然溫和,威脅卻字字分明,毫無轉圜,神情顯示絕非玩笑。 她似怔了一瞬,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燈籠投下的光影模糊,左卿辭的話語多了一分惡意的戲謔,“不想被挾制就不該授人以柄,縱然云落無欲少求,文思淵卻自甘為棋,你又如何掙得開?!?/br> 俊逸無雙的臉龐盈散著邪氣,奇異的似換了一個人,仿佛在等她憤怒的拍案而起,指責咒罵。 最終她什么也沒說,深楚的眉眼似乎染上了倦意,激紅的頰一分分淡下去,惟有睫下的小痣依然鮮艷,如一點胭脂色的淚,帶著將墜的脆弱。 “他可見過你的真實樣貌?”左卿辭的目光被吸住了,修長的指尖在她睫下虛虛一拂,低喃宛如私語?!斑@顆痣,生得很美?!?/br> 盛會未啟,涪州已然沸騰,沐府成了整座城最為熱鬧忙碌的地方,甚至還要遣出弟子在城中巡視,以免一些性情粗野的豪杰一言不合生了粗焐,不顧場合大打出手。 接待絡繹不絕的江湖客的同時,更不能怠慢王候貴客,涪州城的地方官員誠惶誠恐,幾乎日日至沐府向威寧侯問安。靖安侯府的公子也是拜訪的重點,連日來左卿辭各類宴請不斷,大半時間都耗在了酬酢上,蘇云落留在宅內足不出戶,整日與瑯琊郡主主仆相對。 世人多半輕賤胡姬,瑯琊郡主阮靜妍是罕見例外,她溫婉隨和,話語不多,隨身的侍女茜痕也是活潑巧慧,伶俐而不失分寸,照料主人之外對蘇云落細致有禮,從未流露過輕忽之態。這讓蘇云落頗為意外,一來二去逐漸熟悉,她陸續了解不少。 這位郡主門第高華,至今云英未嫁。她性子文靜,頗得家人疼愛,日常淡妝素服,修心養性,常讀佛道經卷以自遣。歲月仿佛不忍心在這張完美的面孔留下痕跡,盡管年過三旬,依然是雪膚畫鬢,清貴高雅,惟有眉眼處盈著淡淡的愁思,似一朵獨居世外的幽蘭。 她的長兄與威寧侯年少時即已相識,兩家甚為熟稔,此次一位至親的姨母病重,瑯琊郡主才離了長居的府邸,由威寧侯護送至涪州探望。 茜痕捧入水晶盞,下方墊著碎冰,上方盛滿一簇簇紅馥的果實,“小姐,這是侯爺從宴席上遣人送來的丁香荔,據說是此地獨有,極是芬芳鮮甜?!?/br> 瑯琊郡主手不釋卷,眉目清淺,不甚在意:“侯爺費心了,我才飲了茶,荔果請蘇姑娘用吧?!?/br> 與宴在外依然不忘院內的佳人,威寧侯可謂心細如發,可惜佳人無意,盡入了蘇云落之口。 茜痕一轉頭,見她倚在躺椅上剝食,束著鴉頭襪的纖足輕翹,足踝細白如霜,姿態全不似尋常閨秀,覺得十分有趣,不禁抿嘴而笑。 瑯琊郡主瞧過來也是笑了,“荔果是冰過的,雖是夏日也不可過份貪涼,替蘇姑娘換杯熱茶?!?/br> 蘇云落坐直了一些,謹聲道?!岸嘀x?!?/br> 這個年輕的女孩是胡姬,卻沒有面對尊貴者常見的卑微局促,性子也是沉靜孤落,并不親人?,樼鹂ぶ饕娺^的人物不少,直覺她仿佛有些異于尋常,“蘇姑娘是江湖中人?” 蘇云落道:“我是左公子的護衛?!?/br> 一個擅武的胡姬?瑯琊郡主捺下了驚訝之色,茜痕則要直接得多,脫口道,“蘇姑娘這般傾城之姿,怎么可能是護衛?” 蘇云落自然不會解釋,低眉而坐,指下又剝開了一個荔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