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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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退刺客后,蘇云落再度隱去。白陌半是慶幸半是慚愧,及至在投宿的客棧安排停當后,他訥訥的向主人請罪。 左卿辭并未寄望他御敵,自不會責怪,轉而問起另一樁,“可曾見到她用的何種武器?!?/br> 一問白陌更為汗顏:“屬下無能,趕過去的時候爭斗已經結束了?!?/br> 言下之間是什么也沒看見,左卿辭默然思索,過于濃密的枝葉遮擋了視線,他僅能靠聽覺推測,難以判斷。更奇怪的是那樣近的距離,蝎夫人竟然辨不出對方用的是何種武器,委實不尋常。 見主人沉思,白陌不敢再問,唯有暗地腹誹,想不通那女人出于何種怪癖,要將救人弄得跟做賊一般。 “樹是被震斷的,但有些枝椏斷的很奇怪,枝干上還有極細的劃痕,應該是出自一柄罕見的利器?!鼻貕m從懷中取出半根斷枝放在左卿辭面前,截口異常干凈,青綠的葉片僅余一半,猶如被利刃所裁。 拈起枝葉審視,左卿辭思量許久。她隨身的物件僅有幾樣,唯有那枚銀色短棍有些蹊蹺,然而棍身并無鋒刃。 白陌靈光一閃:“或許是柄短劍?我記得她將鬼童子的指甲弄斷了,那指甲極硬,能生接長劍,她不可能空手而折?!?/br> 左卿辭不語,修長的指尖無意識的輕叩扶手,難釋疑惑。 今日幾番起落,白陌緊張過度,得了空就忍不住勸誡:“這次一出就是三名兇徒,也不知下次會來什么人,萬一那女人遇上強敵畏避不出就危險了,還是讓秦塵跟緊些?!?/br> 左卿辭聽而不聞,漫不在意的一笑,隨手推開了窗欞。一彎明月映著重重飛檬,四下幽暗,響亮的蛙鳴預示明天將是一個極好的晴日,左卿辭忽而揚聲,“有事相敘,云落可否近前一語?!?/br> 清朗的話語聲調不高,在夜色中傳的也不遠,片刻后,對面客棧的一扇窗開了,一個影子停了一息,倏忽而起,起落間已來到了窗前。 左卿辭作了個手勢,白陌與秦塵立刻退出了房間,他輕淺一笑,“云落,這次又該如何相謝?!?/br> 她立在光照不到的斜檐,并不近前,刻意的疏離很明顯,左卿辭停了一剎,俊顏盈出歉意,“我以為此行僅是游山玩水,誰料變故頻生,無端牽累了云落?!?/br> 蘇云落又回復了惜言如金,“可要易容?” 左卿辭淡淡道,“雖不清楚緣由,但既然敵人是沖著我來,我又豈能因怯懦而負了候府的聲名?!?/br> 無數念頭在心中轉過,最終蘇云落一片沉默。 “至今我安然無恙,全是云落之功?!弊笄滢o流露出溫柔的信賴,足以讓最冷情的人動心。 蘇云落的回答干巴巴的毫無意趣,“我只依約送到涪州?!?/br> 左卿辭取過燭臺,柔光溢出窗外,照亮了她低垂的眉目?!霸坡溆X得我惹厭?” 蘇云落抬起眼,晚風拂動左卿辭的發帶,清俊如玉樹,她半晌才道,“不是?!?/br> “我視云落為友,不知云落如何看我?”他姿態柔和,話語卻是步步相追。 她隔了許久才道,“我沒有朋友,也不知道什么叫朋友,但我知道君子不會與賊為友?!?/br> 左卿辭的眸子閃了一下,避過話鋒反問,“文思淵算什么?” 蘇云落說的很平淡,“互為交易,各取所需?!?/br> “可我不希望與云落僅是利益之交?!弊笄滢o低悅的話語如春柳,一分分旖旎相纏。 蘇云落不出聲。 左卿辭似乎有些無奈的微笑,“我甚至碰不到你半片衣角,何必如此警惕?!?/br> 蘇云落終于開口,“我交不起朋友,也不需要,此行是為了回報療傷,如果你覺得不妥,明日我會隨車同行,其他的不必再提?!?/br> 飛賊對于白陌而言,是個不甚喜歡但又無法回避的存在。在他看來,左卿辭對她的態度也很奇特,似乎帶著一種獵奇的興致,異常寬容。即使蘇云落歸來之后明顯變得淡漠,與停云水榭初見時無異。 她不再答話,不論左卿辭如何親切,甚至連目光都避開了接觸。 幾日下來左卿辭神色未變,白陌卻是忍不住了。 一日歇宿,白陌特地接過小二的油燈,引領她至廂房,途中刻意放慢了步子,“蘇姑娘,我家公子一向待你極好,受傷時也是不計靈藥悉心醫治,從無疏怠得罪之處,可是如此?” 天已經暗了,客棧走道狹窄,燈影明滅不定,更形昏暗。蘇云落在后方跟著默不作聲,白陌越生惱怒。若公子真看上她,白陌第一個覺得不配,但現在百般親切卻被視若如無物,更教他意氣難平:“近日蘇姑娘連公子的話語都不答,到底是哪里不快?!币鈿庵?,白陌聲調都較平日高了三分,幸好走道并無旁人。 大概是被語調震動,身后終于有了回應:“他很好,是我不配結交?!?/br> 聽起來雖然跡近敷衍,但總算減了白陌三分怨氣:“我家公子又不嫌棄你?!?/br> 樓板在足下吱啞輕響,伴著她平靜的聲音,“你是覺得我若稍有良心,就該感激涕零,粉身相報?” 這一言正中白陌的心坎,他不由自主的反詰:“難道不該如此?” 蘇云落忽然問:“他為何如此待我?!?/br> 白陌一怔,端著油燈一時答不出話。 看不見背后的人是什么表情,只聽她淡淡道:“我以前聽人說,大凡位尊者對人好,都是要回報的,燕太子丹尊荊柯為上卿,斬美女之手相送,何等禮遇,荊柯無以相報,只好去死了?!?/br> 白陌氣勢瞬時弱下來,隔了一會才辨道?!罢l說公子對你好是別有所圖,要你回報,就憑你有什么可圖的?!?/br> 她答的很淡,每個字都讓白陌心跳?!澳阏f的不錯,我也在想有何可圖?!?/br> 白陌結舌半晌,終于道,“好歹你也是個女的,或許公子是——”對著這個連正臉都沒見過的女人,他實在說不出公子源于愛慕一類的話語,強撐著道,“公子是欣賞你,你怎么不識好歹?!?/br> 走得再慢廂房也到了,蘇云落手一動,白陌手上的油燈瞬間已到了她掌中,“我當不起,我只是個偷東西的賊,整日東藏西躲,幾手功夫也是為了自己保命,受不起好情好意,只想把肝腦留著,不愿去涂了旁人的地?!?/br> 白陌徹底啞口無言,直到門在眼前合上才醒過神。他在黑暗中瞪了半天,卻再想不出話語,唯有垂頭喪氣的回房??粗?,他想將她那番冷情少意的話語上報,又有些氣短,最終咽下去什么也沒說。 秦塵守在門外,正用一塊凈布拭劍,見他一臉糾結的退出來,忽道,“不用說了,公子聽見了?!?/br> 白陌傻住了,不由慌亂起來。 秦塵秀氣的臉龐如常,然而每個字都像在興災樂禍:“方才公子就在樓梯下方,聽得清清楚楚?!?/br>